原本以為陳言是危言聳聽,鄭家人除了王嫂就隻剩兩兄弟,又都是沒跟女人生過孩子的主兒,再加上前段時間肖雨澤超出常人的良好狀態,他們更加認定,過了今晚就好了。


    於是,第二天清晨天剛微微亮,鄭逸軒就被浴室裏隱隱傳來的嘔吐聲給驚醒了。


    抬頭看了一下鬧鍾,五點剛過一點兒,鄭逸軒一個翻身趕忙下床。


    果不其然,浴室的門被裏麵反鎖了,說起來,肖雨澤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毛病,無論上廁所還是洗澡,除了刷牙時候,人在裏麵就要反鎖上。


    鄭逸軒想到昨天陳言說的那句“心思太重”,不自覺就想要歎氣,轉而一想又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歎氣的次數實在再多,就忍住了,心裏淡淡的升起一股無力感。


    鄭逸軒貼在門上,輕輕拍了兩下,溫聲叫道:“小澤?在裏麵嗎?把門開開。”


    嘔吐的聲音停了一下,透過磨砂玻璃,看到裏麵有人影像是站起來了,突然身子一矮,又蹲了下去。


    鄭逸軒一急,手上力氣加大,嗓門也提高了,“怎麽了!小澤把門開開!”


    裏麵的人影沒動,鄭逸軒隻隱隱約約的看到是個蹲著的姿勢,具體在做什麽卻是看不清,也沒有嘔吐咳嗽的聲音,鄭逸軒稍微放心,耐心的等著,過了差不多好幾分鍾,才聽到裏麵傳來肖雨澤的聲音。


    “沒事,等一下……”


    鄭逸軒眉心不自覺一皺,又是沒事?每次問都是沒事!沒事會被嚇到以為肚子疼!沒事會吐一下就跟生了病似的!


    鄭逸軒真的覺得自己的脾氣被磨礪的太好了,好在裏麵肖雨澤像是感應到了他的情緒,又輕聲補充一句:“真的沒事,我頭暈,站不起來……等一會兒……”


    鄭逸軒心裏發緊,努力深呼吸平複心裏的擔憂,忽然記起上次肖雨澤也是這樣把門反鎖著,還是伍伯去倉庫不知道哪裏把鑰匙給翻了出來,鄭逸軒記得自己是有收起來的。


    急忙跑到小書房的抽屜裏,顧不得裏麵眾多的機密文件,手在裏麵一通亂翻,直到把整個抽屜都弄得亂七八糟紙張亂飛,才從最底下看到一把沒拴任何物件的小鑰匙,鄭逸軒將之拿起來,暗自想著下次改給套上個什麽東西。


    走到浴室門口,裏麵還是沒動靜,鄭逸軒用鑰匙把門打開。


    肖雨澤還是那個姿勢,靠著瓷磚,雙手抱著腦袋埋在膝蓋裏。


    鄭逸軒心裏一疼,走上去蹲/下,摸了摸他的手,冰涼。


    “頭還暈嗎?能不能走?”鄭逸軒覺得自己的心要疼死了,對方起來自己竟然不知道,而這會兒摸著手,八月天裏竟然能搞著透心涼,可想而知對方呆這兒有多久了。


    “小澤,不要坐地上,乖,我抱你?”鄭逸軒壓著嗓子問。


    肖雨澤的手心被鄭逸軒握著,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布滿汗水的臉,眼睛下還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兒。


    鄭逸軒疼的幾乎要把肖雨澤的手腕捏碎了,肖雨澤不安的皺皺眉。


    鄭逸軒鬆開力氣,右手摸上他的臉頰,站起來拿過幹毛巾,替他把韓擦幹,口氣溫柔和心疼,“不要怕,沒事的,陳言說了這是正常反應。乖,我抱你回去。”


    肖雨澤眼珠轉轉,不知在想什麽,半響才把身體緩緩靠近他懷裏,鄭逸軒心裏抽疼,把人緊緊抱在懷裏,站起來快步往臥室走。


    短短幾步路,鄭逸軒卻覺得走的異常緩慢,肖雨澤閉著眼靠在他懷裏,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嘴巴緊緊抿著,昭示著主人的不適。


    鄭逸軒低下頭親吻他的額頭,不停地重複:“沒事沒事,不要怕啊,過幾天就好了。”


    嘴上說著過幾天就好,可昨晚他網上查過,正常來講,肖雨澤這種情況怕是還要持續半個月多,或者一個月。


    鄭逸軒當然知道肖雨澤可以忍受,可他怕的就是對方的忍受,懷孕期間的反應對女人來講尚且很難過,何況是聞所未聞的男人。


    心智再怎麽堅強,卻要跟女人一樣每日被晨吐搞醒,吃不好睡不好,饒是肖雨澤這種粗神經的人也覺得要受不了了。


    鄭逸軒覺得自己難受死了,隻是剛剛開始就這樣了,他無法想象剩下的半個月,自己能不能忍受著看自己的愛人受苦。


    現在孩子三個月,除了上次做b超那次影像裏黑布隆冬的小黑豆,他們沒有感受到一絲這個孩子的存在。


    開始的驚喜是來自鄭媽媽“鄭家有後”以及鄭逸軒對肖雨澤的心疼,而現下看看到這個三個月還不會動彈的孩子這麽折騰人,鄭逸軒心裏的那點渴望就被心疼代替了,突然就不怎麽想要這個孩子了。


    肖雨澤突然睜開眼,迷蒙著眼珠看他。鄭逸軒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隔著對方的睡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他的肚子。


    鄭逸軒有些尷尬的挪開手,心裏感歎所謂父子天性就是如此啊。


    肖雨澤抓住他的手,放進睡衣裏,鄭逸軒馬上就被腹部的柔軟給嚇到了,雖然明知孩子現在還沒成型不會動彈,卻還是小心翼翼的不感動。


    肖雨澤好笑的裂開嘴笑了一下,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幹什麽?要摸拿裏麵來摸啊……”


    鄭逸軒萬年冰山臉有那麽一下的破裂,半個鍾頭的提心吊膽被對方這輕描淡寫一句玩笑給打消了。


    知道對方是在讓自己寬心,鄭逸軒手下撫著那一團沒有起伏的小肚子,心裏溫暖,不知第幾次感慨自己的好運。


    兩人眼對眼看了好一陣兒,氣氛溫馨,最後還是肖雨澤抵不住疲倦和困意,先閉上眼睡了過去。


    這時時針已經滴滴答答走向六點了,鄭逸軒把手從肖雨澤睡衣裏拿出來,想了想,拿出手機給黎昕發了條短信,就上床把肖雨澤摟在懷裏陪著一塊兒睡。


    鄭逸軒剛把手攬過去,肖雨澤就自發的滾到他懷裏,腦袋不安的在他胸口拱了拱,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嘴角微微翹起,眉頭也舒展開了,隻是眼底的淤青還一時半會兒下不去,鄭逸軒用指腹輕輕摸著他的眼底,頭一次想對神明祈禱,讓懷裏這個人睡個好覺,保佑今天可以吃的進飯。


    然而萬物皆有規律,男人懷孕雖然怪異,可這懷胎的位置與女人無異,而肖雨澤過了半個月逍遙的日子,已是幸運,這會兒饒是鄭逸軒怎麽期望,怎麽想辦法,著接踵而來的孕吐和身體各種不良反應都是避免不了的。


    由於早上四點多就爬起來在浴室裏蹲了一個小時,等肖雨澤睜開眼的時候感覺自己頭較之以往疼的更厲害,鼻子也有些發堵。


    本想很快就會好,轉而一想昨晚陳言的叮囑,就推了推旁邊眯著眼淺睡的鄭逸軒,鄭逸軒立馬就醒了,看到肖雨澤皺眉,急忙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是不是想吐?”


    肖雨澤頭一次看到他這麽外露的情緒,心裏有些新鮮,忍不住想逗一逗兒,操著有些堵的鼻音,說:“是啊,好惡心啊……”


    鄭逸軒心一下子揪緊,想到早上那一幕,果斷的說:“不要下來了,我去把垃圾桶拿來,以後就吐這兒了。”


    說著就要下床找垃圾桶,鄭家二少何時幹過這種事兒,別說對方可以忍受他把穢物吐在床邊,自個兒就先受不了了。


    心裏感動,連忙拉住鄭逸軒的手,笑眯眯的說:“沒有沒有,我開玩笑的,不要拿了。”


    看到鄭逸軒不相信的表情,又補充道:“真的不惡心,早上都吐過了,人家不是說一天吐一次就好了嗎,沒事啦!”


    好吧,這個“人家”是他杜撰出來的,不過在他心裏也以為隻要早上吐過一次,今天一天就算過了。


    兩個沒什麽經驗的人同時鬆了一口氣,一塊兒穿衣洗涮,除了在刷牙的時候,肖雨澤感到喉嚨發癢,差點又要吐,其他時間都還算正常。


    鄭逸軒心裏鬆了一口氣,暗想昨天陳言果然隻是把事情誇大了,肖雨澤前半個月都那麽順利的度過了,這兒人家孕吐都快歇了,自家媳婦兒還能怎麽的。


    然後沒想到,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家就知道醫生的話就是真理,可能會誇大,但是絕不比即將到來的事實輕鬆。


    王嫂被昨天的狀況給驚著了,這會兒是萬萬不敢在飲食上鬆懈,一桌子孕早期開胃的菜,眼睛更是緊緊盯著肖雨澤,生怕對方一個眨眼連看都不看就吐了。


    好在肖雨澤還算給麵子,他記著昨天陳言的叮囑,想著就算沒胃口也要吃。


    事實是他的確沒胃口,可看著對麵王嫂期盼的眼神和鄭逸軒緊張的神情,心裏流過一股暖流,不自覺就張開了嘴把菜往嘴裏送,本以為做好了吐出來的準備,沒成想味道還可以,酸酸的帶點麻,這點味道在他嚐來是正常的,可擱鄭逸軒嘴裏,簡直無法下嘴。


    王嫂還沒大緩過神兒,昨晚幾乎有些失眠,沒想到自己伺候的東家夫人是男人,竟然還真懷孕了,這個一直生活在大家族當保姆的中年婦女覺得這件事太可怕了,卻在昨晚親眼看到鄭家兩兄弟對二夫人的態度,心裏不自覺就緊張起來,結果導致今天燒的菜幾乎都是遷就肖雨澤的口味,要麽偏酸要麽偏辣,沒有一個鄭逸軒可下嘴的。


    想到這點,王嫂額上冷汗蹭蹭的往下落,肖雨澤速度不快的往嘴裏送菜,鄭逸軒在旁邊雖說不怎麽吃,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不滿,溫柔,耐心。


    王嫂心裏鬆了一口氣,走前兩步,低著頭說:“二少爺……我再重新炒幾個菜吧?”


    鄭逸軒一直在關注肖雨澤的動作,這會兒聽到這話有些沒反應過來,問:“什麽菜?已經很多了,不用了。”


    王嫂皺著一張菊花臉,又不好意思說明白,隻得看著自己二少爺“含情脈脈”的瞅著媳婦兒。


    好吧,您光看著就能飽就好吧。


    王嫂盡職的退到廚房隔間裏,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鄭逸軒中午注意力都在肖雨澤身上,等到下午對方睡午覺了,才察覺出肚子餓的不行,鄭家人口少,大少白天教學,二少近期雖然在家,也不過才兩口人,王嫂除了飲食上花些精力,其他時間整理家務後就沒事兒了,這會兒得了鄭逸軒的允許,也開始睡午覺了。


    整個鄭家大宅此刻都靜悄悄的,鄭逸軒推開臥室的門,想著下碗麵好了,可憐鄭二少從小家裏有仆人伺候,就算為人謙虛有禮,可餓了渴了還是用不著自己去找東西吃的。


    這會兒看著廚房用具真真感到這是個世界果然是變化萬千啊。


    在廚房搗鼓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弄,最後還是王嫂聽到動靜,出來一看,嚇了一跳,擼起袖子就要洗菜做飯,鄭逸軒趕忙製止,“不用麻煩,隨便下點麵好了。”


    王嫂怏怏的放下袖子,滿心對二少爺的愧疚,下了一碗營養豐富葷素合適的麵,很少吃麵食的鄭逸軒也不禁吃的津津有味。


    等吃飽了漱了口才發現自己現在的生活真的已經開始往尋常夫妻模式走了。


    結果好心情沒持續多久,就被樓上一陣乒了乓啷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想著現在臥室隻有肖雨澤在睡覺,鄭逸軒心一下在吊了起來,趕忙跑上去,王嫂跟在後麵。


    還沒走到臥室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撕心裂肺的嘔吐聲,間伴著不停歇咳嗽。


    鄭逸軒心裏發緊,快步走進去,臥室裏床頭櫃上的台燈倒在地上,他特意擺在床邊的垃圾桶也翻了個兒,浴室的門開著,聲音從裏麵傳來。


    鄭逸軒走進去,攬住趴在馬桶上的肖雨澤,往裏麵一瞥,中午吃的都吐出來了,嘔意上來,肚子裏沒東西也還想吐,鄭逸軒焦急的不停給肖雨澤順背,轉頭衝王嫂吼道:“去倒杯蜂蜜水來!”


    王嫂慌慌張張的跑出去,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拿著一杯水和一盤子水果。


    鄭逸軒一看,都是橘子、梨等偏酸水果,心裏鬆了一口氣,看著肖雨澤還是重複性的幹嘔,不禁有些緊張起來,貼在他耳邊,輕聲說:“小澤,不要緊張,聽我的,寶寶沒事,寶寶很乖,已經吐幹淨了,不惡心啊……”


    鄭逸軒有查過資料,有些孕婦早起妊娠反應其實沒那麽大,心理作用也占一定的成分,這會兒按理說肚子裏的東西吐完了,酸水兒都嘔幹淨了,還是不停的發出幹嘔,根本不是身體本身的反應,而是肖雨澤自己給自己施加的壓力,就像昨晚陳言所說,“心裏負擔重,經常自我催眠。”


    鄭逸軒心裏發疼,強迫性的把肖雨澤的從馬桶上挪下來,不停的用手撫摸他的背脊,從王嫂手裏拿過杯子,遞到他麵前,聲音溫柔而強硬:“小澤乖,來,漱漱口。”


    肖雨澤閉著眼拚命掙紮,想要爬到馬桶上,他怕自己會不小心吐到鄭逸軒身上。


    鄭逸軒強硬的攬著他的肩膀,“要吐就這麽吐,不要動。”


    “放、放開我……”肖雨澤又急又怒,難受的簡直要崩潰了,可這會兒對方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他不可抑製的想要發火。


    鄭逸軒不為所動,繼續勸說:“沒關係的,啊,放鬆,放鬆,不惡心了啊,沒事的……”


    肖雨澤眼角發紅,喘著粗氣,沒了力氣的靠著他,緊緊閉著嘴不肯示弱。


    鄭逸軒無奈,對王嫂說了句“先出去吧”,就自己喊了一口水,嘴對嘴給肖雨澤送進去了。


    肖雨澤驚得差點嗆住,睜開眼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一緊張就咽了下去。


    鄭逸軒笑著搖了搖頭,把杯子遞過來,說道:“加了蜂蜜的,止吐的,乖,漱一下口。”


    肖雨澤冷靜下來才感覺自己剛才有多糗,拿過杯子,呼嚕呼嚕漱了兩下,剩下的就一股腦喝進肚子裏了。


    然後等了好一會兒,胃部終於沒那麽翻騰了,隻感覺渾身都發軟,就想這麽睡過去了。


    鄭逸軒將人抱回床上,想著自己現在這個動作真是越來越熟稔了,嘴角不禁掛上了一絲溫柔的笑。


    親吻睡著的人額頭一下,拉了拉被子,轉身出去了。


    聽到關門聲,肖雨澤睜開眼,看著天花板,目光恍惚的歎了一口氣,煩躁的把被子踢開抱在懷裏,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想西想,最後還是禁不住疲憊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越寫越枯燥,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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