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鵬顫聲道:“姓牟的,你可得君子一言,我已經照實的告訴了你。”


    牟漢平雙眉陡然一聳,單掌疾出,閃電般印在秦鵬前胸。


    秦鵬瘦削的身體陡地一震,隨即癱軟在地,雙退抽搐一下,瞬息氣絕死去。


    牟漢平抬頭仰望著天空,低低祝禱道:“爹,你在天之靈明鑒,孩兒一定要將參與滅門屠殺的人,盡數擊斃,爹,孩兒不孝……”


    他漸漸哽咽不能成聲,最後,強壓著心中悲痛,續道:“目下江湖人心險惡,實在使人寒心,在報卻你老人家血仇之後,孩兒不願涉足江湖是非,意欲遁入空門……”


    就到這裏,陡覺渾身一震,猛覺一個聲音大聲怒斥道:“胡說,受了一些挫折,你居然就這麽畏縮退避了嗎?”


    牟漢平驀地冷汗交並,原來卻正是父親牟承宗威嚴宏亮的聲音。


    牟漢平喃喃應道:“可是……”


    又聽牟承宗以他一貫威嚴而寬宏的聲音喝道:“不要再說了,我牟承宗一世英雄,我兒若是個懦弱的畏縮的鼠輩,那我死也不能瞑目,再說,我辛苦一生,創立青龍幫,意圖反清複明,光複漢室,我的兒子不能繼承我的遺誌,那我養子何用?”


    牟漢平立即汗流浹背,他抖聲低聲應道:“是!”


    驀地,牟承宗的聲音,又十分柔和慈愛的道:“孩子,你要繼承我的遺誌,以天下興衰,武林榮辱為己任,振興幫威,承繼父誌,都看你的作為了。”


    牟漢平沉重的點點頭,又聽牟承宗語聲深沉的道:“孩子,世道固然險惡,但隻要你行端走正,到底正能勝邪,千古至理不變,為父養育你一番苦心,你可不能辜負我的希望啊!”


    牟漢平默默的垂著,恭聆教誨,就似他幼時在老父膝前依偎默默聆教時一樣,他一時又像回到童年那溫暖和樂的境域裏,凝凝的佇立著。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身側響起一陣粗洪嘹亮的大笑,使他驀地由幻覺中驚醒過來。


    他霍地轉過身,隻見丈餘之外站立二人,那個虯髯亂張的魁偉老者,卻正是鐵狼堡主鐵步同胞弟鐵應龍,他止住笑聲,向牟漢平得意的洪聲道:“哥兒別來無恙?”


    牟漢平冷冷的望著他,那老者一指身旁的身著黃色長袍的六旬老人道:“這位是金陵金獅堡金堡主,哥兒想必尚未見過……”


    牟漢平冷冷道:“見沒見過皆是一樣。”


    那黃袍老者聞言勃然作色,鐵應龍又暴出一陣大笑,向黃袍老人道:“金兄不必與這娃兒一般見識。”說著,轉邊頭又向牟漢平道:“真是何處不相逢,咱們又遇到啦!”


    牟漢平冷木的道:“怎樣?”


    黃袍老人冷哼一聲,嚴峻的道:“樊川虎骨坳,你淩辱我的門人,如今又對老夫這等無禮,你膽子倒真不小。”


    牟漢平低低哼了一聲,道:“好大的口氣,你可知虎骨坳的情形?”


    黃袍老人金振丕道:“情形我早已知道,我問你,邱伯起現在哪裏?”


    牟漢平尖刻的道:“你要尋他嗎?”


    黃袍老人怒聲道:“我隻問你他現在哪裏?”


    牟漢平冷冷的道:“你先回答我的話。”


    金振丕嘿嘿一陣幹笑,厲聲道:“你這娃兒當真不知好歹,今日老夫倒要教訓你一下,以免日後你再目中無人……”


    說著,緩緩抬起右手,力聚指尖,轉眼就要擊出,牟漢平蓄勢凝力,雙目注定,也聚力雙拳,預備迎頭還擊,情勢正值到箭拔弩張,一觸發之際,鐵應龍突地洪聲大喊一聲,道:“且慢!”


    金振丕放下手掌,沉聲道:“鐵兄為何阻止兄弟出手?”


    鐵應龍道:“金兄稍安忽躁,兄弟正亦極欲得此子而甘心,以報殺兄之仇,焉能無故阻你出手,隻是……”


    說著,附耳向金振丕輕言數語,金振丕麵色微變,鐵應龍突地哈哈笑著向牟漢平道:“哥兒怎能這般無禮,要知江湖最重長幼之分,你如此豈不太顯狂妄無禮麽?”


    牟漢平冷冷道:“鐵老兒,你無須假扮長者,說些廢話,牟某早已洞察你們這些武林長者的卑汙心腸。”


    金振丕怒喝一聲道:“住口!”


    牟漢平卑屑的望他一眼,道:“金老兒,你少裝模作樣,牟某不吃你這一套!”


    金振丕怒極而笑,向鐵應龍道:“兄弟實在忍不下這口,不管是誰在此,金某非要出手教訓這廝不可。”


    驀地,林外一蓬樹叢後,傳來一陣沙啞蒼老的話聲,道:“孩子,有人出手要教訓咱們呢,你看怎樣?”


    一個稚嫩的童聲,道:“呸,這雙禿老獅子,憑他也配!”


    那蒼老聲音哈哈笑道:“對,這雙禿老獅子,他真不配,但他已經罵到咱們爺兒頭上了,你看怎麽辦?”


    稚嫩童聲道:“這還不容易,等會剝他的皮就是了。”


    蒼老聲音道:“對,等會剝獅子皮。”


    說到這裏,聲響頓時消失了,金振丕暴跳如雷,罵道:“什麽東西,在此裝鬼作怪辱罵老夫,滾出來!”


    鐵應龍聽到那老小二人的聲音後,臉色一變,這時突然敞聲大笑道:“可是老耗子嗎?請出來一敘如何?”


    突地,蓬樹後又傳出那蒼老沙啞的聲音道:“孩子,狼給獅子作伴呢,這樣說來,獅狼是同一陣線了,你說怎麽辦?”


    稚嫩的童聲道:“先剝獅子皮後再宰狼也就是了。”


    鐵應龍聞言,將臉一沉,道:“殷兄,這是你的哥兒麽?”


    蓬樹後一陣簌簌微響,轉眼間走出一老一小兩個人來,那老者白發白須,五短身材,生得兔耳猴肋,相貌至為滑稽;小童年約十四五歲,雙眼靈活如珠,不住的轉來轉去,正是銀鼠堡堡主殷鬆父子。


    牟漢平兩眼森寒的望著殷葆玲一動不動,殷葆玲見狀怔得一怔,又聽鐵應龍沉聲道:“殷兄這哥兒可是令郎嗎?”


    殷兄幹咳一聲,道:“不敢,老狼可是看中他這一身嫩肉了。”


    鐵應龍寒聲道:“你我兄弟,說笑幾句倒也無妨,此兒乳臭未幹,出言毫無顧忌,這也是殷兄的家教嗎?”


    殷兄打個哈哈,道:“我的家教何止這種,多啦,你這隻老狼若是看我礙眼,盡管發作就是。”


    鐵應龍兩眼銳利的向殷鬆望了一會,突然敞聲一陣大笑道:“老耗子還是這麽嘴硬,我那能跟他一般見識,殷兄是路過此地麽?”


    殷鬆道:“也可以這樣說,兩位敢情是專到這裏來了?”


    鐵應龍道:“我們也是路過此處。”


    殷藻玲搶道:“那好極了,爹,我們不是還有急事不能耽擱嗎?那……咱們走吧!”


    殷鬆道:“好,走吧!”


    鐵應龍立時喜形於色,連忙道:“原來你父子有急事在身,兄弟自是不敢相留,日後有暇,到我西涼一敘如何?”殷鬆道:“與狼有約,凶多吉少,免了,免了。”


    鐵應龍強忍著滿腹怒氣,並示意金振丕忍耐,心裏恨不得殷鬆父子趕快走遠。忽聽殷葆玲喊道:“喂——”


    鐵應龍一愕,轉頭望時,卻見殷葆玲對牟漢平喊道:“你楞在這裏幹什麽?不走麽?”


    鐵應龍大怒,但仍按捺怒火不曾發作,又聽殷葆玲道:“你師父到處找你,你不知道麽?”


    牟漢平不理不睬,殷葆玲又道:“好,你不信……爹,咱們走吧,反正信帶到了,邱前輩不會怪罪咱們就是了。”


    鐵應龍和金振丕麵麵相覷,鐵應龍急急道:“哥兒說的是南拳邱前輩嗎?”


    殷葆玲譏誚的道:“關你什麽事?”


    鐵應龍的亂髯張了一張,殷葆玲轉向他父親殷鬆道:“爹,你看咱們回到那間關帝廟向邱前輩回稟一聲,還是先去黃陵辦事?”


    殷鬆裝作嚴肅的道:“先去回稟一聲好了。”


    他們父子這樣一唱一和,不隻牟漢平心中大動,鐵應龍和金振丕更是麵色變個不停,他二人低聲附耳細語一會,鐵應龍揚聲道:“鐵某和金兄尚有一事未了,殷兄,咱們就此別過了。”


    說完,望了牟漢平一眼,和金振丕雙雙躍起,瞬息之間,沒入林後叢草之中。


    待得他們走,殷鬆哈哈一陣大笑,撫著葆玲的肩頭,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的家當全讓你承受啦!”


    殷葆玲道:“不這樣,這兩個老家夥能跑得這麽快嗎?”


    牟漢平冷冷的道:“這麽說,你是有意戲弄在下了?”


    殷葆玲先是一愣,隨即嚷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我不這樣嚇他們一下,他們能放過你嗎?”


    牟漢平斥道:“他們對我如何,自有牟某自己承當,誰要你使刁弄詐,多管閑事?”


    殷鬆父子麵麵相覷一陣,殷葆玲怒道:“你這人真不可理喻,我真奇怪娘姊怎會看上你!”


    說著向他父親道:“爹,咱們走,真沒見過這種人!”


    牟漢平暴喝一聲道:“站住!”


    殷葆玲瘦小的背影霍地一震,登時煞住腳,尖聲叫道:“怎麽?這麽大呼小叫,你人吃人嗎?”


    牟漢平厲聲道:“荊娘現在哪裏?”


    殷葆玲道:“這就奇了,你問我,我問誰?”


    牟漢平恨聲道:“好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耗子。”


    殷葆玲怒道:“放屁,你幹嘛罵人?”


    牟漢乎道:“我問你,是你向淩雲崖送信,秘告韓梅蕊的行蹤嗎?”


    殷葆玲聽後一楞,尖聲道:“什麽?”


    牟漢平雙眼滿布血絲,麵目獰惡的厲聲道:“是荊娘叫你向淩雲崖密告韓梅蕊的行蹤,叫你……”


    殷葆玲憤怒的道:“你胡說!”


    牟漢平道:“大丈夫敢作敢當,不要做出這種鼠輩伎倆。”


    殷葆玲冷笑道:“不用說這種小事,縱使刀山油鍋,銀鼠堡的人也不會畏縮。”


    殷鬆站在旁,一直都沒有說話,這時眼見兒子如此氣概,不禁得意的撚須微笑起來,又聽殷葆玲道:“但你不能胡亂牽扯別人。”


    牟漢平切齒道:“那麽說,不是荊娘指使你了?”


    殷葆玲道:“不錯,是我想出的主意,也是我去密告的,怎樣?”


    霎時,牟漢平滿臉全布殺機,他緩緩的握起拳頭,殷鬆見牟漢平如此,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他暗暗蓄力戒備,緩步走至葆玲身後,卻突然見牟漢平滿布殺機的麵也忽地蒼白下來。


    他緩緩的放下手掌,嘴唇顫抖著,過了好大一會,始咽聲說道:“你可知你把她害死了麽?”


    殷葆玲默默的望著他,半晌,道:“但,你可知你這樣朝三暮四的和這麽多女孩子交往,娘姊心裏是怎樣的痛苦嗎?”


    牟漢平渾身顫抖著,殷葆玲又道:“你怎不想想,你這樣遲早會害死她?”


    牟漢平佝僂著身體,雙手不住的顫抖著,這樣過了一會,他突然轉過身體,瘋狂的穿過樹林向西奔去。


    殷鬆父子兩人呆了一會,殷鬆歎了一口氣,道:“怎麽樣,爹老早就告誡你了,這年頭不能管閑事,好處落不到,有罪過,可都是你一個人的了。”


    且說牟漢平狂奔下來,已不辨方向,是時,日已過午,不隻心中悲痛難抑,腹中更是饑腸轆轆,他頭腦一片空洞,一時分不出是恨這世道,亦是怨這世道的人心險惡。


    殷葆玲的陷害韓梅蕊,是惡意嗎?論說不是惡意,他隻是希望能替荊娘解憂去煩,一種天真的陷害和報複,而這樣卻害了韓梅蕊,害死了她。


    人往往是在無意識中鑄成錯誤的,這就是一例,但能饒恕嗎?


    不,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難道去殺了殷葆玲為韓梅蕊報仇嗎?可是他剛才又放過機會了。


    他卻切齒的怨恨著自己,他一路想,一路狂奔,突然,前邊不遠處有數幢茅屋映入眼簾,腹中的饑餓使他不知不覺的把腳步放緩了。


    茅屋門前拴著兩匹駿馬,馬鞍也未卸下,馬在悠閑的踢腳擺尾,啃著地上的青草,牟漢平皺皺眉頭,想道:“這也許又是淩雲崖的爪牙吧?”


    想著,腳步倒並未停留,他徑直奔到茅屋門前。


    有屋門前,他抬眼向內一聲,隻見屋內的方桌旁,大馬金刀的坐著兩個漢子,俱都生得豹頭環眼、濃須繞腮,形相威猛異常。


    那二人正在高聲談論著飲酒,一個農家裝束的婦人,畏縮的躲的牆角炕沿上。


    坐在右邊的那個漢子一眼看見牟漢平,立刻招呼道:“喂,哥兒,進來,進來陪爺們喝兩盅。”


    另一個大漢笑罵道:“老黑,你這家夥總是改,看見了這種年輕小夥子就犯病。”


    那被稱為老黑的大漢道:“虎子,你別昧心說話,像這麽標致的娃兒,生得一生細皮白肉,不比娘們強?”


    虎子笑道:“強在哪裏?”


    老黑道:“你想知道嗎?等會叫你嚐嚐滋味。”


    說著,又向站在門口的牟漢平道:“你這小免崽子是聾子嗎?大爺叫你進來,還不快點!”


    牟漢平臉色冷冷的望著他們,老黑煞時暴跳如雷,躍起就要過來抓他,那虎子笑著攔住道:“老黑,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老黑環眼一睜,道:“怎麽是我的不是?”


    虎子道:“常言道:憐香惜玉,你懂嗎?愛這個調調兒,就得懂其中三味,像你蒲扇似的巴掌往他身上一搭,豈不要把他壓扁了,像這種細皮嫩肉你得輕點才行啊!”


    老黑哈哈笑道:“虎子,有你的……”


    虎子搶著向牟漢平道:“哥兒,不要怕,來,隻管進來。”


    出乎他倆的意料之外的是,牟漢平竟毫無怯色的昂然走進屋來。


    老黑眯著兩雙色迷迷醉朦朦的眼睛,不住的向牟漢平上下打量著,一邊不停的嘴中“唔唔”有聲的讚歎著。


    牟漢平冷冷的道:“出去!”


    老黑迷糊的應道:“出去?出哪兒去?就在這兒好了,這兒鋪的蓋的都有,等我把他們兩人攆走……”


    他一邊說一邊就把一個龐大的身軀偎了過來,虎子哈哈的狂笑著——


    驀聽慘嚎一聲,老黑牛樣的身體箭疾飛出院中,在地上數下翻滾,再也沒有聲息。


    虎子戛然止住笑聲,張大的嘴,一時再也合不攏來,他癡癡的向牟漢平望著。牟漢平緩緩的轉過身,麵向著他,冷冷的道:“你願意怎樣的死法?”


    虎子癡癡的坐著他,牟漢平厲聲道:“說!”


    虎子嚇得渾身一抖索,登時清醒過來,他呐呐的道:“你,你是誰?”


    牟漢平嚴厲的道:“快說!”


    虎子雙膝一軟,“卟”地由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牟漢平眼光如刃的盯住他,冰冷的問道:“你們是淩雲崖的嗎?”


    虎子連忙道:“是,是,小的正是淩雲崖的徒眾,屬開山掌狄老爺子管轄。”


    牟漢乎心中陡地一動,立時放緩聲調道:“噢,你起來,你可知崖主現在哪裏?”


    虎子如奉聖諭,慌忙爬起,連聲道:“知道,知道……”


    驀地,臉色一變,疑惑的問牟漢平:“相公想會崖主嗎?”


    牟漢平故作平淡的道:“也不是想,假若她在近處的話,我就探望她一下,前幾天遇到開山掌狄老爺子,崖主叫他帶信給我,有事即到此地尋她。”


    虎子恭敬的道:“不知相公和崖主有如此淵源,方才得罪,真是該死。”


    牟漢平道:“這事已經過去,不必再提了,你可即速帶我前去。”


    “噢。”虎子聽說恭敬的讓開路,牟漢平轉頭望了那婦人一眼,遲疑一下,昂然轉身向屋外走去。


    虎子在背後緊緊的跟著,諂媚的道:“相公剛才那手功夫怎麽那麽厲害,依小的看,那西涼來的戚老爺子都不一定能這麽厲害。”


    牟漢平“唔”應了一聲,虎子又道:“開山掌狄老爺子大慨也給您說過吧?最近江湖上出了一個年輕好手,據說崖主都不一定有把握勝他,說這人不過二十餘歲,卻得了天下兩大奇人的武功。”


    牟漢平緩聲問道:“那是誰?”


    虎子興高采烈的道:“就是青龍幫的少幫主牟漢平。”


    牟漢平臉色一正,哼了一聲。


    虎子忙道:“相公,你不信嗎?我也有點不信,按說縱使他從娘胎裏就開始練武,也不過練二十年吧,哪有他們說的那麽厲害。”


    說著,他突然住了嘴,望了牟漢平一眼,道:“不過也不一定,像相公年紀輕輕的就有這麽好的功夫,我想就憑你剛才那手就比他強。”


    牟漢平又哼了一聲,虎子越說越有興致,又道:“他們還說那人身上藏著一件寶貝,這件寶貝是一本書——以前好像聽他們說是塊玉-,不知怎麽現在又變成一本書了。聽說那本書真是天下第一奇寶,誰得著了,武功就能天下第一,所以咱們淩雲崖的人整個出動,就是為搶他這本書。”


    牟漢平故意平淡的道:“搶到了麽?”


    虎子道:“搶到不就好了,能搶到咱們不老早就回山了,還在這裏耗什麽?這個鬼地方,一片風沙,人煙又少,哪像在咱們山裏熱鬧。”


    牟漢平應了一聲,虎子又道:“聽說那人不隻武功好,還有一個奇人替他掌腰,就是崖主,也隻是背後計算,不敢正麵把他怎麽樣!”


    牟漢平聲音冰冷的道:“快到了嗎?”


    虎子楞了楞,注意的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不善,不敢再多說話,連忙應道:“快了。”


    兩人就此疾奔起來,那虎子腳程倒不慢,可見武功尚有根底,不一刻工夫,前麵黑沉沉的一片擋住視線,牟漢平細一辨認,原來就是不久前和荊娘追趕金色靈獒,來過的那片龐大樹林。


    牟漢平故意道:“你帶我到此地來幹什麽?難道崖主駐留在樹上麽?”


    虎子笑道:“那怎麽可能,您別問,自管跟我來,這裏邊自有天地,別人根本沒有辦法找得出來。”


    於是牟漢平跟隨著他穿進樹林,在林中二人披枝拂葉的默默前進,突然,牟漢平心中一動,他鼻中又隱隱的聞到了那種奇異的花香。


    他仔細的嗅著,細辨方向,覺得似是由西南方傳來,但又覺得不是,那香味忽濃忽淡,很難捉摸,驀地,虎子低聲驚呼一聲,道:“有警,少林悟性禪師放出他的鳳腦香了。”


    牟漢平故意問道:“鳳腦香?”


    虎子急急道:“是啊,這是悟性禪師的一寶,分有毒、無毒兩種,有毒的在對敵時放出,敵人聞到開始不覺得什麽,慢慢會真力渙散、頭昏腦脹,無毒的是放作信號用的。”


    牟漢平恍然大悟,虎子催道:“相公,快走!”


    於是兩人繼續前進,不久,一陣兵器相擊的響聲隱隱傳來。


    牟漢平驀地煞住腳,道:“虎子,你留在這裏,聽這聲音,定是敵人來襲,已經接戰,我得趕去接應,你隻把進去的路徑告訴我就是。”


    虎子呐呐的道:“那,那……”


    牟漢平怒道:“快說呀,遲了若有差錯……”


    虎子道:“好吧,你由這裏去,前邊不遠,有棵數圍大樹,你在樹身上連擊三掌,自有門開,崖主就駐留樹底洞穴之中。”


    牟漢平心中大覺恍然,他想起前次來此之時,鐵旗飛叉與趙孟岐惡鬥之時,馮禹鬼魅似的出現,原來是奧妙在此,想罷,疾伸二指,閃電般的向虎子背後戳落,虎子“嗯”了一聲,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牟漢平棄了虎子急急前進,兵器相擊之聲更為清晰,他數個起落之後,已來到近處,在樹枝縫隙中遠遠望去,果見有棵大樹,樹下空地上,十數人正兔起鶻落的惡鬥在一起。


    近處,悟性和尚和一位矮小老者在運掌拚搏,那老者卻是銀鼠堡主殷鬆。


    中間三個大漢圍攻一個小童,正是銀鼠堡少堡主殷葆玲。


    遠處一起隱在一棵大樹背後,見是一老一少合攻一個少女,那少女背影好熟,待得他們縱躍閃出樹後,看清麵容,牟漢平腦中“轟”然一聲,合攻的兩人,老者是開山掌狄震,少者為馮禹之子馮吉,少女卻是荊娘。


    牟漢平的心中一時酸、辣、苦、甜,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他癡癡的楞著,不知過了多久——


    驀地,耳聽荊娘一聲驚呼,牟漢平“刷”的跳了起來,他以為荊娘遭了什麽危難,抬眼看時荊娘並無危險,卻見殷葆玲已被一個大漢在背上劃了一刀,鮮血濺了出來。


    他方才的一下震動,使他隱身處發出一陣嘩響,驚動了大樹旁邊的一個跨刀大漢,那大漢單手一舉,就要拍向樹身,牟漢平箭疾撲出,未待那人手掌沾樹,半空中即一掌擂了出去。


    那人一聲未哼,身體已飛出數丈之外,眾人方在一楞之際,他凶神惡煞一般,已撲向那圍攻殷藻玲的三個大漢。


    那三人懾於他猛惡來勢,齊齊後閃,牟漢平單掌一抄,將殷葆玲抱起。他雙目火赤,勢如煞神,縱身躍至大樹背,後,厲聲大喝道:“住手!”


    狄震對他餘悸在心,聞言“托”地跳出圈外,馮吉懾其威勢,也急急跳開,荊娘喜狂的叫了一聲:“大哥!”


    牟漢平麵色如冰,一聲不應,將手中殷葆玲放下,馮吉在一旁越想越感不是意思,強作傲慢的道:“你是什麽東西……”


    話尚未完,牟漢平已躍身半空,一腿向他頭頂踢來,他見狀亡魂皆冒,欲待躲避,哪還來得及,一聲慘嚎,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也似的飛上樹梢。


    牟漢平踢死馮吉尚未回轉身來,猛聽背後大樹“砰”地一響,他電疾回身,見一個彪形大漢,正舉起手掌再欲拍出,牟漢平大怒,一拳直搗,那大漢首當其衝,慘嚎半響,接著“哢嚓”一陣暴響,巨樹皮屑和著血肉飛滿天空。


    餘下的眾人見他如此勢道,盡皆狼奔豕突,抱頭鼠竄,僅隻剩下悟性和尚帶著滿臉驚怖之色,招法散亂的在和殷鬆勉強支撐。


    牟漢平正欲躍過加入戰圈,驀聽荊娘一聲駭呼:“留神!”


    牟漢平電疾閃身,卻見馮禹滿臉殺機的手持劍由後疾刺而來,牟漢平疾躍開,欲待還擊,卻聽馮禹道:“拿你的兵刃出來!”


    牟漢平鄙夷的道:“你可知我拳腿神技難敵,故意避重就輕嗎?”


    馮禹發披鬢散,厲聲道:“住嘴!老身行走江湖,數十年來,從未動過兵器,今日你殺我子,老身勢必要將你碎屍萬段,你不取兵器也罷,接招!”


    說罷,卻佇立不動,並未進招,隻兩眼凝視牟漢平,臉上瞬息之間彌漫了一股濃重的紫氣。


    牟漢平雙目噴火,也切齒道:“你殺我父,今日總要你血債血還!”


    說著“鏗”的一聲拔出背後斷劍,荊娘一聲驚呼,喊道:“你……”


    牟漢平充耳不聞,半晌始道:“馮禹,你打錯主意了,你以為少爺隻會拳腳神技麽?你既然要在兵器上分高低,如此勝你,當然讓你死也瞑目,接招!”


    說畢,持劍平胸,目注劍尖,片刻之後,暴喝一聲,一劍疾地平刺出去。


    馮禹劍尖微顫,欲待拆招疾進,突聽劍身“嗡”的一聲,未能將來劍撥動,不覺大吃一驚,電疾側躍閃避,牟漢平斷劍卻如繽紛落花似的疾卷上來,正是天下無雙的劍術絕技“馱雲劍法”。


    馱雲劍術共分三段,以輕捷快疾,猛烈淩厲,潑辣狠毒為其主流。


    如今牟漢平施出之劍法,即為馱雲劍初段。


    但見劍光繽紛,人影飄忽,如隨勁風疾飛,如隨湍流急轉,不談招式,即連人影亦使之捉摸不定。


    馮禹越打越驚,漸漸已疲於招架,驀然,牟漢平劍式又變,變輕捷快疾為淩厲猛烈,但見滿空劍影寒光,完全不離要害之處,馮禹鬢角逐漸流出冷汗。


    她何嚐不知這劍法之厲害,但一上手即為所製,如今空有滿身絕技,無從施出,也是徒然。


    數招以後,馱雲劍法中段“映日”又已使完,牟漢平目眶溢血,暴喝一聲,末段“遄飛”脫穎而出。


    這“遄飛”段之潑辣狠毒,真是神驚鬼寒,馮禹至此已亡魂皆冒,如今已不顧其他,隻在一心覷機逃命之計了。


    牟漢平瘋狂的揮舞著劍,驀地,大喝一聲,但聽一下悶哼,斷劍已閃電般插入馮禹咽喉,馮禹張了張嘴,嘴角溢出一股鮮血,終至頭頸猛然一垂,氣絕死去。


    牟漢平愴痛地向天遙禱道:“爹,請你在天之靈安息吧,孩子兒已將大仇報卻……”


    荊娘喜極地趕過去,咽聲喊道:“大哥!”


    不想牟漢平一手抽出斷劍,仰天悲嘯一聲,扭頭飛也似的向林中衝去——


    荊娘呆呆的立在原地,癡了,旁邊銀鼠堡主殷鬆和悟性和尚早已分了高下,殷鬆趕過去為兒子敷藥去了,悟性獨自趺坐在地上運功調息……


    青龍幫複幫大典於二月初二舉行,這個龍抬頭的日子,一清早,大門開啟,熊武就點燃起鞭炮,一陣在動的“劈劈啪啪”之聲,曆久不絕,煙硝彌漫。


    牟漢平、申昌玉、申昌漢、夏仲豪、紅粉五煞,以及九名金衣人,魚貫走出大門。


    那位曾經有意受傷前往“鐵膽墟”通風報信的“巨靈煞”魁梧大漢,雙手捧一個上鋪紅綢的盤子,走近三丈高旗杆的麵前站定。


    牟漢平大步走上,四十名青龍幫眾身穿新做的天藍勁裝,腰跨單刀,一個個精神抖擻,分兩行站到旗杆兩邊,觀禮的人則站在牟漢平身後。


    “巨靈煞”杜永把雙手捧著的托盤送到牟漢平麵前,牟漢平伸出手去,從托盤紅綢上取起一麵拆疊整齊,足有一丈見方的幫旗緩緩展開。


    杜永把托盤交給了身邊一名青龍幫眾,然後就走上前去,將穿在幫旗上的繩子縛到旗杆兩條長繩之上。


    牟漢平緩緩拉動,一麵白底中間繡一條金線的飛龍,龍頭兩根觸須頂著日月,臨風招展,緩緩往旗杆上升起,觀禮的三山好漢、五嶽英豪紛紛鼓起掌來。


    驀地,群山響起一陣暴喝:


    “青龍雄風,


    大旗朝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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