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漢平剛出村莊,驀聽身後有人聲,回頭看時,隻見一人如飛而來。


    牟漢平劍眉一皺,荊娘在旁扯他一下,道:“快走,待會兒我再跟你說……”


    牟漢平困惑的向她望一眼,荊娘拉著他的手,如飛向北奔去。


    不久之後,天色黑暗下來,荊娘隱約看見路邊有一座茅棚,她瞥視一下,彈腿弓身,迅捷之極的拉著牟漢平竄入茅棚中。


    茅棚裏鋪了一堆幹草,想是農人巡視莊稼的落腳休息之用。牟漢平在棚中楞愣站了一會,荊娘坐下後扯扯他,輕聲道:“你盡站著楞個什麽?坐下呀!”


    牟漢平猶豫的在草堆坐下,荊娘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悄聲道:“好險,差點就走不掉了。”


    牟漢平道:“娘妹,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荊娘道:“傻瓜,你真以為趙孟岐是好人嗎?他……”說到這裏她突地將話哽住,牟漢平疾然向棚外一望,隻見兩條黑影,疾如白駒過隙般的擦過棚側,向樹林奔去。


    牟漢平目光如電,一瞥之間即已出其中一人,卻是天山禿鷲。不禁脫口說道:“咦,這老兒又在玩什麽把戲?”


    荊娘道:“誰?”


    牟漢平沒答話,隻說得一聲:“快追!”即挺身縱起,直向兩人去路追去。


    荊娘隨後緊趕,前後四人,分成兩撥,風馳電掣似的飛奔,不一會工夫,又來至那茂密的叢林。


    來到要外,前邊二人並未停留,徑直奔入林去。牟漢平迫至林外,略一躊躇,荊娘由後趕到,她附在牟漢平耳邊輕聲道:“我們躲在樹後看看動靜再說。”


    牟漢平點點頭,於是二人閃身隱在一棵大樹背後,片刻之後,林中寂靜如死,林外大道上,卻傳來一陣輕微的鐵器撞擊的“叮當”聲。


    牟漢平和荊娘對望一眼,荊娘輕輕皺下秀眉。那“叮當”漸漸來近,二人仔細一望,夜色朦朧中,隻見一個年約八旬的老丐,蹣跚的由大路上走來。


    那老丐一頭白發,雙眉勝雪,眼光呆滯,腳步蹣跚,手中拄一根烏黑泛光的竹杆,褡袋中填滿了零碎,走起路來一顛一簸之間,褡袋之中發出一清脆而又有節奏的響聲。


    來到近前,他有意無意的,向牟漢平等二人藏身樹後看了一眼,嘴唇略略牽動一下,繼續向前走去。


    牟漢平輕聲道:“這老化子有點古怪呢!你看……”


    荊娘道:“怎麽?”


    牟漢平伸手指了指那老丐雪白發髻上的一根竹釵,輕輕道:“你看他頭上那根竹釵……”


    荊娘順著他指處望去,黑暗中果然見那老丐頭發上,插著一根奇形的竹釵,那竹雕成龍形,龍尾插入發絲,龍頭露出發外,龍頭漆成翠綠,兩雙龍眼鑲以紅珠,黑夜中,光華隱隱,很是精致。


    荊娘道:“你是說……”


    牟漢平道:“看來定是此人無疑。”


    二人正輕聲談說間,突聽一聲冷哼,牟漢平霍然轉身,目光抬處,大吃一驚,方才明明看見已經遠去的那白發老丐,卻不知何時已站立身旁丈餘之外。


    那老丐向二人再三打量了一會,沙啞的道:“你們兩個小娃兒,眼光還真利,倒能認出我老化子,哥兒報上名來。”


    牟漢平正要答話,荊娘搶著道:“老爺子既然正是沙幫主,那麽我們還算沒猜錯,沙幫主武林前輩,哪還能認不出嗎?”


    白發老丐正是當今丐幫幫主沙俊峰,此老生性偏激,而卻血性過人,數十年來隱跡風塵,傳聞之中,其武功已入化境。


    他聽到荊娘如此一說,重重的“哼”了一聲,寒聲道:“你這女娃兒少跟我賣弄口舌。”說著又轉向牟漢平問道:“哥兒,你姓什麽?”


    牟漢平道:“晚輩牟漢平。”


    白怪老丐長長的“哦”了一聲,重新向牟漢平打量一會,道:“這麽說,你就是那個,近日轟動江湖的青龍幫少幫主,青龍一君了?”


    牟漢平道:“不敢!”


    老丐沉濁的“嗯”了一聲,半響又道:“傳聞中,說你盡得南拳北腿絕藝,這話可是當真?”


    荊娘在一旁輕扯了牟漢平一下,牟漢平昂然道:“不錯!”


    老丐驀地雙目精光暴射,刹時又將目光黯淡下來。他轉頭向荊娘道:“妞兒,你呢?”


    荊娘故意道:“我什麽呀,老爺子?”


    老丐道:“你姓什麽?”


    荊娘漫聲道:“我呀,你猜?”


    老丐怒道:“好生回答我的話,惹老化子發了火……”


    荊娘道:“發了火又怎樣?”


    老丐陡地暴睜雙眼,氣塞半晌,終於緩和了聲音道:“好,老化子不發火,你說你姓什麽?”


    荊娘道:“我姓荊。”


    老丐雙眉立聳,嘴唇蠕動一會道:“洛陽的神鏢金鉤荊懷遠是你什麽人?”


    荊娘嬌聲道:“那是我爹。”


    老丐聽了以後,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刻,突然道:“你爹沒跟你提過沙俊峰嗎?”


    荊娘道:“提過呀,沒提過我怎麽知道老爺子是丐幫幫主呢?”


    老丐將黑竹杆在地上重重一頓,怒聲道:“你少跟我油腔滑調,回去再詳細問問你爹……”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住,停了一會,他突地又恢複了那種老態龍鍾的樣子,啞聲道:“你娘呢?”


    荊娘沒有立刻回答,她慢慢也感覺出事情的蹊蹺來,她在仔細的觀察那老丐麵目的表情,突然她發現老丐霜眉緊蹙,臉上浮起一抹感傷悲痛的情緒來。


    那老丐又啞聲問道:“你娘呢?”


    荊娘道:“死了!”


    那老丐渾身陡地一震,麵色大變,顫聲道:“你說什麽?”


    荊娘奇異的望著他,那老丐嘴唇顫抖了一會,突地喃喃道:“我害了她,那麽好的一個女孩子,我害了她……”


    荊娘和牟漢平對望一眼,驀地,那老丐像瘋了似的,大吼一聲,擰腿弓身,一頭向身旁一棵合抱大樹撞去,牟漢平等大吃一驚,眼看頂撞正樹身,“卟察”一聲,攔腰而斷,“轟”然倒落地上。


    他撞倒那棵大樹以後,身形不停,再向另一棵撞去,如此暴響盈開,片刻之間,樹倒枝橫,大樹撞倒了一地,那老丐卻狂笑連聲,如飛向林中奔去。


    牟漢平和荊娘麵麵相覷,半晌輕舒了口氣,道:“這老化子好純的‘油錘灌頂’。”


    荊娘呆了半晌,始道:“照他方才的話意,好像和我荊家很有淵源呢!”


    牟漢平道:“不錯。”


    荊娘道:“但,是什麽淵源喲?我父親卻從來沒有提過。”


    牟漢平道:“也許……哦,令堂是怎麽去世的?”


    荊娘道:“我不知道,那時我還小,根本不記得,後來問父親,他總是不說。”


    牟漢平歎息一聲,荊娘抬頭望他一眼,道:“你歎氣幹什麽?”


    牟漢平愴然道:“妹子,你的身世跟我差不多,所以提起來我心裏也很難過。”


    荊娘囁嚅了一會,道:“關於你母親的事,我卻知道一點,可是我不敢說。”


    牟漢平霍然抓住荊娘的手,荊娘掙紮道:“你放開我。”


    牟漢平激動的道:“娘妹。”


    荊娘惶恐的道:“你不要逼我,我真不敢說,要是你想知道,以後問我爹好了!”


    牟漢平頹然鬆開了手,荊娘怯怯的道:“大哥,你可別我,我爹告訴我時,曾再三吩咐我不能跟任何人說。”


    牟漢平澀聲道:“不會,我是想……”


    驀地一聲極為刺耳的陰笑聲,由林中響起,接著一個尖澀的聲音道:“要知道詳細情形嗎?來問我!”


    二人陡然一驚,雙雙縱開戒備,片刻之後,林中的枝葉一陣嘩響,那人接道:“這可真算得是一段醜史呢!”


    牟漢平暴起一聲怒喝,揚手一掌拍出,那人又是一聲陰笑,“刷”地電射而出,落在地上,卻是一個一身黑衣,須發灰白,身材極為矮小幹癟的老人。


    他躍落下地後,嘿嘿一陣陰笑,操著濃重的四川口音指著牟漢平道:“龜兒子倒還真有兩手,你也接我一掌試試。”


    說畢左掌揚起作勢,嘴中一聲沉喝,右掌電疾由後推出,掌至中途,驀聞旁側樹後一聲冷哼,斜刺裏呼地一掌,迎著矮小老人掌勢劈出。


    兩掌相接,但聞“波”的一聲,激出一個紫紅火花,荊娘在的一旁尖聲叫道:“爹!”


    矮小老人身形一挫,後退兩步,荊娘擰身縱起,向由林後閃出的神鏢金鉤荊懷遠撲去。


    荊娘腳剛離地,牟漢平快逾閃電的一把由後將她抓住,口中低喝道:“快退!”


    話聲中拉著荊娘疾退數丈,站定之後,入目但見矮小老人掌風觸及之處,樹木土地一片焦黑,滿地枯葉散葉,看得兩人不禁麵麵相覷。


    矮小老人和荊懷遠雙雙僵持著瞪視了一會,荊懷遠沉聲道:“唐宇,你身為一派掌門,想不到行事這樣卑鄙下流,你已經是這樣,難怪江湖武林說你們四川唐門是狐鼠一窩了!”


    牟漢平和荊娘對望一眼,牟漢平一雙俊目漸漸暴睜起米,那黑衣矮小的老人唐宇聽了之後,麵目一片冷木,過了一會兒突地暴出一聲尖厲的陰笑,冷冷的道:“你是什麽東西,敢來管老夫閑事?”


    荊娘大怒,抖手一鏢迎麵向唐宇打去,唐宇昂然的望也不望金鏢,等鏢鋒堪堪臨近麵門,捏在手中,不屑地向荊懷遠道:“噢,洛陽神鏢金鉤……女娃兒,這鏢還給你!”


    說著將手一送,那枚金鏢帶著刺耳尖嘯,直奔荊娘的咽喉打去。


    荊懷遠見狀,神情大變,欲待救援,已自不及,眼看鏢鋒一閃而至,已到荊娘眼前不足一尺處,神鏢金鉤不禁冷汗迸流,正當千鈞一發之際,驀聽牟漢平朗喝一聲,手出如電,疾伸一指,電光石火般向鏢背點落,指鏢相接,低“嗡”一聲,金鏢附指旋得數旋,“啪”地跌落地上。


    此舉不但唐宇臉色大變,即荊懷遠父女也大感意外,想此金鏢,能蜚聲江湖,自有其獨到厲害之處,且此鏢最為人所忌者,即為“回旋”,因它方向變換極不固定,皆依外力之反激為準,它彈性之大,幾無任何一種暗器可與比擬。荊懷遠以使用此鏢創得名聲,它的性能自然比別人的了解得更為透澈,在他以往經驗中,從未見有任何人能以此法擊落金鏢,故此他既感震驚,又覺不解。


    牟漢平擊落金鏢後,向前逼近數步,寒聲向唐宇道:“四川唐門,可有一個見利忘義卑鄙下流的千靈狒唐智嗎?”


    唐宇陰聲道:“住嘴,你這個雜種還有臉說人家嗎?”


    牟漢平大怒,雙目精光暴射,他狠狠的嚼了下牙根,右手握拳,緩緩抬起,唐宇陰笑一聲,正欲再說,抬眼瞥見牟漢平殺機滿臉的麵容,頓時噤住,“刷”地將鐵扇打開,嚴神戒備。


    牟漢平雙目火赤,驀地一聲暴喝,右拳陡地搗出,掌力勁烈,銳嘯盈耳。唐宇為其先聲所懾,不敢擋其鋒銳,急忙跨步旁閃,扇麵平拍,欲阻來勢,哪知扇將舉起,“卟察”一聲,如觸鋼牆,一根右臂齊肩酸軟,再也無法抬得起來。


    他大驚之間,腳下連環互踏,疾然後退,“轟”地一聲,一棵大樹首當其衝,被攔腰拆斷。


    百忙中他低頭一望手中鐵扇,不禁目瞪口呆。


    原來鐵骨拆扇齊柄折斷,扇麵已四分五裂,變了原形。唐宇在江湖中為一派宗師,受此挫辱,哪能不既怒且駭,他喘息稍定後,一陣怒極的嘿嘿怪笑,道:“好拳力,看來江湖傳聞不假,南拳北腿那些撈什子,果然都傳給了你……”


    驀地一人在旁冷冷的道:“撈什子嗎?南拳北腿這撈什子,就專能治你們這些人物,小子踢他兩腿!”


    眾人大驚回頭,荊娘一聲歡呼:“幹爹!”


    原來不知何時,邱伯起已站在一邊,牟漢平一見,更豪氣飛揚,仰天長嘯一聲,豪壯的道:“好!”


    唐宇見邱伯起悄無聲息的出現,心中大為驚駭,想唐宇並非江湖泛泛之輩,身為一派掌門,經驗何等老到,這個如鬼魅一樣出現的人,連他這老江湖都不聞一絲聲息,武功修為可想而知,尤以方才對牟漢平說話語氣……想到這裏,他心中陡地一震,一雙眼睛不禁電也似的凝注在邱伯起身上。


    他見邱伯起身材細高,須發如銀,雙目灼灼,光寒如刃,心中不覺暗自打起鼓來,他強自鎮靜的幹咳一聲,抱拳拱手道:“閣下這份輕功,唐某欽佩得緊,還沒請教……”


    邱伯起不耐的道:“你不配問,小子動手!”


    荊娘在一旁搖撼著邱伯起的手,道:“幹爹,這四川唐門的沒有一個好人。”


    邱伯起輕“哼”一聲,荊娘陡覺手中一鬆,身旁微風一掠,邱伯起飛出數丈以外,口中沉聲喝道:“想溜嗎?可沒這麽容易。”


    唐宇麵色瞬息連變,幹笑數聲,尖聲道:“你們想仗人多勢眾,唐某可不是舊事的人。”


    邱伯起“嗤”笑一聲,道:“咄,你白費心機,我老人家不吃這個,小子,動手!”


    牟漢平早已蓄勢待發,聞言輕喝一聲,雙腿齊出,直向唐宇踢去。


    唐宇被逼得無法,眼見脫身已是無望,隻有將心一橫,挺身而作困獸之鬥,牟漢平雙腿連踢,勢如萬鉤雷霆,眨眼已到眼前,唐宇情急拚命,百忙中往懷中一摸,揚臂迎著牟漢平來勢,甩手打出。


    荊娘在一旁大叫道:“留神!”


    邱伯起鼻孔中重重冷哼一聲,牟漢平去勢正疾,雙腿互踢,全身橫臥空中,猛覺一股黑煙迎麵而至,他驀地記起,十數年前在終南山青龍幫總壇,老父宴請勾漏山樵何啟光等時,席間突變的往事來。


    那時千手靈狒唐智偷襲何啟光時,亦是用的此種歹毒暗器,後來聽得老父言說,此種暗器名為“淬毒烏沙”,因它體積細小,無孔不及,防不勝防,端的歹毒之極。今見唐宇情急之下,又把此物打出,緬懷老父親之恩,不由心中一陣劇疼,他猛咬牙根,大喝一聲,挺身斜出,縱落在地,一招“日動月搖”,電光石火般直搗而出。


    一時勁力氣如潮,風雷隱隱,拳風過處,將黑煙一搗而散,他身形不停,由飛散的黑煙孔隙中,直穿而進,真氣猛提,雙腿重新踢出。


    唐宇見狀心中大駭,急切裏擰腿抽身,伸手又欲探往懷中,不想牟漢平腿勢如電,眨眼已到麵門,慌亂中,他仰身後縱,思欲暫避鋒銳,一陣勁風過處,麵目一陣如割刺痛,身形略緩,“砰”地一聲,腰身之間,如受錘擊,一個身子呼地平飛而起。


    在空中他拳腿弓身,兩掌虛虛向下一拍,略阻去勢,乘機將身子往下一沉,始勉強站落地上。


    他腳步沾地以後,身子搖了數搖,心臉一陣翻湧,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狂噴出來。


    邱伯起寒聲道:“憑你這兩手也敢信口開河,南拳北腿也是你小看的嗎?”


    牟漢平猶待跟蹤而進,將唐宇立斃掌下,邱伯起道:“放他走吧!”


    荊娘道:“幹爹,他那樣歹毒……”


    邱伯起慈和的道:“乖女兒,這老兒還不到該殺之時,放他走吧!”


    牟漢平雙目赤紅的瞪著唐宇,切齒道:“姓唐的,算你造化。”


    邱伯起突然道:“唐老兒,限你在一月之內,將唐智送往終南山,否則你可估量著,我老人家說話算話,你們四川唐家有得瞧的。”


    荊娘在旁搶著道:“那,他可坐辣了。”


    邱伯起道:“怎麽?”


    “唐智早死啦!”


    接著吱吱喳喳的,將赫家堡的情形,簡略說了。邱伯起怒聲向牟漢平斥道:“你這小子不辦一點人事,居然會那讓雙毒鷹跑了!”說著雙轉向荊娘道:“後來呢?”


    荊娘望了牟漢平一眼道:“後來……等會再告訴你。”


    邱伯起回頭一望,見唐宇仍兀自立在原地不動,喝道:“你這老兒還不走,等死嗎?”


    唐宇仍然不動,邱伯起“咦”了一聲,仔細看去,不覺一呆,原來唐宇已經死去。


    原來唐宇自恃功力深厚,挨了一腿飛出之時,妄自強運真氣硬阻去勢,已將心脈崩斷,落地之後,又強持站立不倒,以掩飾傷勢,終自傷勢猝發,立時死去。


    臨死之時因將僅餘真力皆已貫注兩腿,以圖支持身體,故此雖然死去,身體仍然挺立如故。


    牟漢平恐防有詐,以為他在施行什麽詭計,忙左掌護胸,身形如箭,直奔向前,伸手向他虛虛一推,果然唐宇應手跌倒在地。


    邱伯起望了牟漢平一眼,笑道:“小子,倒還真沒給我老人家泄氣,你長進多了。”


    荊娘搶著道:“幹爹,你還誇他呢!”


    邱伯起道:“怎麽?”


    荊娘咬著嘴唇沉吟一會,突然道,“我不說了。”


    邱伯起笑道:“有狀快告,我老人家可沒空光管你們這些閑事。”


    牟漢平在旁道:“娘妹……”


    說著望了旁邊的神鏢金鉤一眼,荊懷遠笑道:“這丫頭見幹爹高興得什麽都忘了,快給我引見。”


    荊娘笑著跳到荊懷遠的身邊,一把扯住他,向邱伯起道:“幹爹,這是我爹。”


    荊懷遠急忙躬身一揖,道:“晚輩荊懷遠……”


    邱伯起還了禮,祥和地道:“荊老兒不須這樣,這女孩很討人喜歡,真難為你調教得出來。”


    荊懷遠恭聲道:“前輩過獎,能得前輩垂愛,正是她天大造化呢!”


    荊娘道:“爹,幹爹不喜歡這套酸溜溜的濫調,我看不要說了吧!”


    邱伯起笑道:“娘兒討人喜歡,就在這裏。”說著轉向荊娘道:“乖女兒,這些時候那小子還正經吧?”


    荊娘斜睨牟漢平一眼,故意道:“他呀,哼……不過還好。”


    邱伯起故作吃驚的道:“你這口氣不對呀!不用說他一定不‘很好’,是吧?”


    荊娘道:“嗯,有一點兒。”


    邱伯起道:“那麽這一點兒是什麽?”


    荊娘瞟了牟漢平的一眼,輕輕咬著下唇“嗯”了一會,道:“算啦!不說了。”


    邱伯起哈哈大笑,回頭向荊懷遠道:“荊老兒,你看這一對淘氣鬼,很相當吧?”


    荊懷遠灰白色的濃眉,陡然緊皺起來,他含糊的應了一聲。邱伯起笑聲未歇,接著道:“現在牟老兒已死,這件事就看你作主了。”


    荊娘嬌嗔一聲,躲向荊懷遠背後,邱伯起笑聲更響,半晌,他始發現荊懷遠的顏色有異,他詫訝地道:“荊老兒,你看這事有什麽不對嗎?”


    荊懷遠強笑著幹咳一聲,道:“不,晚輩是認為……現在牟老弟大仇未報,此事似還言之過早,待機再從長計議。”


    邱伯起不悅道:“怎麽,我這徒弟還虧負了你女兒是怎麽著?”


    荊懷遠忙道:“晚輩並非這個意思,前輩不要誤會。”


    荊娘這時已發覺了父親的神情不對,她收起了羞窘的兒女之態,悄悄的轉到父親麵前,顫聲道:“爹……”


    荊懷遠向女兒強笑一下,回頭對邱伯起道:“老前輩可否借一步說話?”


    邱伯起呆得一呆,忽地會過意來,知道內中必有蹊蹺,點頭向荊娘等道:“你們在這裏等,我就回來。”


    說畢邁開大步,當先向林中走去。


    二人瞬息隱身於茂密的樹林之中。


    荊娘和牟漢平對望,一眼,她驀地心中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俏臉刹時慘白下來,以輕扯著牟漢平衣角,啞聲道:“大哥……”


    牟漢平這時心中像墜了三十斤生鐵似的,沉重透不過氣來,現在他心裏忽然有點害怕,他害怕知道母親的事,那也許真如唐宇所說的,是一種醜事,可是……


    他的心像撕裂一般的紋疼起來,夢寐向往之母親的慈顏,那溫柔慈祥有愛撫,啊!天啊!……


    荊娘逼切的望著他,見他臉色灰白,臉上肌肉,不住一陣陣的痙攣著,她驚慌的喊道:“你怎麽啦?”


    牟漢平低頭望了望她,苦澀的笑了笑。荊娘道:“你把我嚇死了,你的臉怎麽那麽難看。”


    牟漢平輕輕搖了搖頭,荊娘道:“大哥,我害怕……”


    說著,將身體偎近了他,牟漢平長長的籲了口氣,像安慰自己似的道:“不必怕,要來的讓它來好了。”


    荊娘顫聲道:“可是,我……”


    牟漢平輕撫著她道:“娘妹,要來的,躲是躲不掉,人總是不能和天爭的。”


    荊娘道:“你看我爹剛才的那個樣子……”


    牟漢平截斷她的話,啞聲道:“我知道,這當中定必有著緣故,不過……”


    荊娘急道:“你說呀!”


    牟漢平眉峰之間,突然閃過一抹極為慘烈的顏色,荊娘心中大震,搖撼著他道:“大哥……”


    突地,牟漢平推開她,輕輕說道:“他們回來了。”


    果然,待得片刻,邱伯起和荊懷遠二人雙雙由樹林中走出。


    邱伯起臉色一片黯淡,荊懷遠神情木然,一無表情。二人來到近前,邱伯起嚴肅的道:“娘兒暫時跟我看病,目下江湖武林人物,群集黃陵,局勢一夕數變,漢平,你要好生應付,咱們約會不改,中秋之夜,還是黃鶴樓上見。”


    荊娘顫聲道:“幹爹!”


    邱伯起怪眼一翻,叫道:“吵什麽?走吧!我們有事去辦。”


    荊娘哀求的向荊懷遠道:“爹……”


    荊懷遠麵目木然的寒聲道:“聽幹爹的話,去吧!”說著回身向牟漢平拱拱手,道了聲“老弟保重。”身形一晃,隱入林中。


    牟漢平癡癡的拱手還禮,邱伯起輕輕一聲歎息,慈和的道:“你盡管放手去做,惹出天大的亂子,都有我來收拾,中秋之期不遠,到時咱們爺兒倆,再好好暢談。”


    牟漢平點點頭,荊娘哀懇地望著他,他嘴角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邱伯起突地指出如風,點了荊娘的“昏睡穴”,伸臂挾在腋下,身形似電,順著大路,向南奔去,眨眼之間,失去蹤影。


    牟漢平癡癡的在原地呆立了半晌,驀地,猛嚼一下牙根,返身落荒狂奔而去。


    他瘋狂奔跑著,腦中一片混沌,思想麻木,他覺得自己似乎正在奔向另一個世界,一個黑暗悲慘的境域,他的心像撕裂似的疼痛,他不能辨別自己為什麽有這種感覺,他也不願辨別,就像他兩雙腿不停地交替前奔著,能將這種痛苦減輕似的。


    他瘋狂的飛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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