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五月的天氣,正是榴花火紅,麥浪翻金的季節,關中自古險隘富饒之地,清晨柔和的涼風,迎麵吹來,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適和涼爽的感覺。牟漢平困居鬥室,纏綿病床一個多月,心中的積鬱自是難以描述,他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清新的涼風,心胸的舒爽,使他立即激起了幹雲的豪氣,他幾乎要振臂呐喊了,他要使天下武林知道,青龍一君是條鐵漢,他胸膛高挺,腰杆筆直的又站起來了,他將以鐵石的心腸、狠辣的手段,和除惡務盡的決心,向江湖上所有的險惡卑鄙的人們挑戰!


    他想著日後自己縱馬江湖,揮劍誅惡的豪氣,想著幫威重振、宵小蟄伏的雄風,想著高舉義旗,驅逐韃虜後的功業,想著成功隱退,萬人仰慕歎息的灑脫,想著……


    他腦中的思潮如旋風般的疾轉著,心中充滿了激動和興奮。恍惚中腳下步伐越走越快,瞬息之間,已走離虎骨坳二十餘裏,待他驚覺,朝陽已爬上樹梢了。


    他自己暗笑一下,站在腳向四周一看,見前邊裏許之遙,有一村落,村上茅屋數幢,雞鳴犬吠,炊煙繚繞,好一幅鄉村風光。


    他微笑著望了一會,正欲返身走回,突見村頭走出夏仲豪與熊武兩人,牟漢平急忙出聲招呼。


    三人相見之下,熱烈的擁抱一番,彼此暢談別後情事。夏仲豪說:“牟兄,事情發展至如此情形,固然是痛心疾首,還請節哀順變,為伯父報仇,為青龍幫眾弟子報仇,重整青龍幫雄威,端賴牟兄主持其事,在下不才,願效綿薄。”


    牟漢平稱謝不已。


    夏仲豪目視牟漢平道:“牟兄可有什麽計劃?”


    牟漢平沉思片刻,道:“複仇之事,需要查知仇人是誰之後才能決定,目前小弟想到駐馬鎮找常公逸,取得‘寒玉釵’交與那女子,一了心中牽掛,將此事作一了斷。”


    夏仲豪與熊武非常讚佩他這果斷的行為,也決心跟隨前往。


    五日之後,牟漢平、夏仲豪一行來到距玉門關大約一百裏不到的駐馬鎮。


    玉門關乃是西出塞外的重要邊城,所謂“西出陽關無故人”,確實,出了玉門關之外,就是一片黃沙,朔風凜冽,隻有兀鷹在空中盤旋,尋找地上的屍體。


    駐馬鎮乃是西出玉門關的鎮甸,所以倒也繁盛,大街上頗為熱鬧。


    夏仲豪、牟漢平一行人在鎮上一家叫“悅來老棧”的客棧,開了幾間房門,各自洗去一身塵土,換上幹淨衣服,然後來到客堂中來。


    這時候,恰巧是吃晌午飯時分。


    這家客棧在店堂中開設了食堂,牟漢嚴一行人也懶得出去找地方吃喝,幹脆就在店堂中找了幾副座頭,分別坐了下來。


    要了幾樣酒菜,由於肚子實在太餓,所以他們也就不說什麽,埋頭吃喝起來。


    直到酒足飯飽之後,牟漢平等人才有閑心打量著店外大街上的行人。


    這一路走來,他們聽到不少有關玉-的傳聞,那塊假玉-自從落在紅粉七煞的手上後,她們已經成了武林黑白兩道追逐的對象,聽說紅粉七煞在黃河上遊一處荒僻的江岸邊,被黃河十八寨總寨主(九爪神龍)郭長河,親率二十餘名高手追上,於是乎雙方激戰起來,結果紅粉七煞便成了五煞,而九爪神龍郭長河也折損了十二名高手,他自己也危危乎受了傷,最後還是讓紅粉七煞中的五煞突圍而出,那塊假的玉-依然由紅粉七煞保持。


    而那一次遭遇之後,郭長河突然像瘋了一樣,出動了十八寨的人手,誓言一定要將紅粉五煞(已死了兩煞,故以後稱之為紅粉五煞)翻搜出來,奪取玉。


    但紅粉五煞自經過江邊一役之後,卻像從空氣中消失了般,失去了蹤跡。


    但江湖武林黑白兩道人物,卻仍然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搜索紅粉五煞的下落。


    這都是牟漢平一行人沿路聽到的傳聞。


    他們由於急著要找到常公逸,所以對於這些傳聞也懶得理會,不過,夏仲豪還是暗自慶幸自己將那塊玉-送給了紅粉五煞,不然,隻怕他們不會走得這樣自在,而要四處奔竄,逃避那些黑白兩道人物的搜尋追殺了。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就是這個道理。


    “夏兄,照沿途聽到的傳聞看來,隻怕紅粉五煞也應付不了黑白兩道的搜尋追殺,最後仍然保不住那塊玉-?”牟漢平有點感慨的說道:“還是夏兄有識遠見,將那燙手山芋送了出去。”


    “牟兄過獎了,某家隻是自問沒有那份能力,也不欲作非分之想,看來這一次是做對了,省去一身麻煩。”夏仲豪笑笑道:“隻不知這支‘寒玉釵’是否像那塊玉-一樣,亦是武林黑白兩道必爭之物?”


    牟漢平近乎呻吟地道:“但願不是就好了。”


    “牟兄,你得到的消息沒有錯?”熊武將話題轉了,道:“常公逸肯定在這駐馬鎮上?”


    牟漢平壓低聲音道:“小弟的消息來源絕對可靠,這一點小弟可以保證。”


    “這一點在下倒絕對相信,牟兄花費了五百兩黃金才得到這個消息,應該不會假,要知道五百兩黃金在關外可以買上幾條人命,這樣昂貴的價格買回來的消息,又焉會是假的?”


    夏仲豪說得倒是一點不錯,價錢這樣貴的一個消息,若是假的,那出賣消息的人,大概是不想活了,青龍幫的少幫王“青龍一君”,豈是可以欺騙得了的。


    牟漢平道:“夏兄,咱們幾時去找他?”


    夏仲豪決斷的說道:“咱們事不宜遲,歇也歇過了,咱們現在就去找他,何況牟兄還有許多事情待辦。”


    於是,一行人結了賬,走出悅來客棧,直向鎮南頭走去。


    鎮南頭有一家規模很大的古董店,店內擺滿了各種前朝曆代的古玩花瓶及奇珍異器之類的物品,相信每一件的價值皆不菲,也不是這駐馬鎮上普通人家可以買得起的。


    那麽,這家古玩的生意,應該不會太好了。


    而事實上也不好,甚至一個月也沒有一個顧客上門,這乃是常有的事,總之,這家古玩店的主意清淡得很。


    甚至鎮上的人皆在私下議論,這家古玩店不是開門做生意的,哪有價錢標得這麽高,簡直是獅子大開口,鬼才光顧它,但今日卻有三個外地來的客人,光顧這間古玩店了。


    在鎮南頭那一帶的店鋪中,要數那家古玩店的店鋪最大,別的店鋪雖然鋪麵狹小一點,但卻人客川流,獨獨是這家古玩店冷冷清清,大概是被那些價錢嚇得望而卻步了。


    離開老遠,夏仲豪、牟漢平、熊武三人,就看到了那家古玩店的金漆招牌——集珍軒。


    三人來到集珍軒,先打量了店鋪兩眼,才一齊舉步走進去。


    店鋪內原本負手抱胸站了四名店夥計打扮的漢子,年紀最大的約四十多歲,最輕的隻有二十來歲,均穿天青長衫、千層布鞋,一見三人進店,急忙露出一臉假笑,迎了出來,道:“三位客官請進。”


    夏、牟、熊三人這時身上穿的是錦緞長衫,打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樣,三人本就長得一表人才,這一打扮,更加意氣飛揚,神采逼人。


    三人自不免要擺出架子來,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回應,隨著那四人躬身擺手,走進了店鋪。


    店鋪的地上,竟然鋪上了厚厚的從波斯國運來的猩紅地毯,踩在上麵柔柔軟軟的,很舒服,這店鋪的氣派倒是很堂皇,怪不得閑人不敢進來了——與那名貴的地毯一比,自不免有點自慚形穢。


    “三位公子請坐。”其中一名生就鬥雞眼的店夥,招呼三人坐下。


    就在店堂的正中,擺了一張楠木大圓桌,四張錦凳,圓桌與錦凳竟然也鋪上了厚厚的錦緞,三人就圍著圓桌坐了下來。


    那名年紀最輕的夥計,已捧來三杯香茗,分別擺在三人麵前,道:“三位公子請用茶。”


    茶杯竟然是景德鎮官窯造出來的泰藍繞花極品,單是這三隻茶杯,就價值不菲。


    三人至此也就明白了,為何集珍軒的古玩,價錢特別貴的原因了。


    這種裝潢,這種招待,又豈是一般的店鋪可以比擬的。


    三人揭開杯蓋,未喝已嗅到一種沁鼻的清香,以至喝了一口,更是齒頰芳香,連茶葉也是極品雨前龍井。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流目打量著放置在四麵架子上的各式各樣奇珍古玩,一名店夥走來,道:“三位公子,請隨便,小店貨品琳琅,件件精品,若三位公子心中想選購名貴的,隻管開聲,小的立刻進去捧幾件出來,請三位公子鑒賞。”


    牟漢平含笑道:“那就煩勞兄台揀幾件稀世之珍,讓在下等開一下眼界。”


    那店夥答應一聲,急急走入裏麵,三人聽到開啟鐵門的響聲,過了好一會,複昕到鐵門開關聲,跟著,那店夥捧著一個錦緞包裹出來,極為小心地放在圓桌上,將包裹打開,現出三個錦盒來。


    那店夥小心翼翼地打開當中一個約一尺見方的錦盒,三人眼前一花,定眼看清楚了,原來是一件用彩玉精雕出來的雙鳳含珠。


    “三位公子,這件雙鳳含珠,乃是六朝陳後主寵妃張麗華最喜愛的一件珍玩,三位看看這玉色、這雙鳳,就知道不是凡品!”那夥計小心地將那件雙鳳含珠拿出來,指點給他們三人看。


    三人仔細看去,那塊彩玉確實不是凡品,隻怕世間罕有,在光線透射之下,竟然呈現五種色彩,玉質晶瑩剔透,精雌細琢出來的兩隻鳳,五彩斑斕、栩栩如生,用手一摸,溫溫涼涼,確是一件神品。


    店夥將雙鳳含珠放回錦盒內,再打開一個較細的錦盒,內裏竟然嵌著一顆比龍眼還要大的珍珠。


    牟漢平乃青龍幫少幫主,幫中收集了不少珍寶,但當他看到這顆珍珠後,也不由驚詫得睜大了眼,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大的珍珠。


    他記得幫中也收藏了八顆足有拇指粗細的珍珠,父親將之珍藏起來,一年隻不過拿出來把玩觀賞一兩次,與眼前這顆珍珠比起來,真是小巫、大巫之比了。


    “這是一顆千百年來罕見獨有的千年龍珠,功能祛毒消熱,乃舉世奇珍,請三位鑒賞清楚。”那夥計將珍珠介紹給三人。


    三人忙定定地鑒賞起來,那店夥又將第三個錦盒打開,裏麵盛著一隻冰玉蟾蜍,通體發出一種墨黑的毫光,盒蓋才開,三人已感到一股寒氣侵襲過來。


    “這乃是冰玉蟾蜍,三位可能聽聞過這件異寶之名吧?”那店夥計拿眼睛掃視著三人。


    “果然是冰玉蟾蜍,稀玉之寶!”牟漢平脫口說出。


    提起冰玉蟾蜍,乃是武林夢寐以求的療毒聖品,無論是任何絕毒之物,這隻冰玉蟾蜍也可以化解,若是隨身帶著它,可說萬毒不侵。


    夏仲豪、熊武二人,也曾聽聞過武林異寶的大名,亦不由目光一亮,將目光移注在其上麵。


    “三位公子,這三件珍品中,除了這隻冰玉蟾蜍之外,那兩件,三位若是看得上眼,小店歡迎三位買下。”


    其實,他們三人根本就不是來選購古玩的,那隻是個借口,如今聽那店夥說不賣那隻冰玉蟾蜍,可就找到借題發揮的理由了。


    “哼!你是怕咱們出不起錢是麽?”熊武瞪著眼,拍一下桌子,怒喝道:“既然不買,拿出來幹嘛?”


    那店夥想不到三人會因此而不高興,忙不迭陪笑道:“小的絕沒有這個意思,小的在三位公子進店時,就看出三位非富即貴,隻是……這隻冰玉蟾蜍乃是敝東主珍藏之物,當作把玩應急之用,小的拿出來給公子鑒賞,乃是想令三位公子不會以為敝店隻是專營古玩之店……”


    “媽的,管你尋常不尋常,老子就是喜歡這隻冰玉蟾蜍,你到底賣是不賣?”熊武說話時,一手將那隻盛著冰玉蟾蜍的錦盒攫在手中。


    這一來,那店夥可急了,寒聲道:“這位公子怎能這樣無理,強買人家不願賣的物品?”


    熊武隻是冷笑不已。


    夏仲豪卻伸手拿起那件雙鳳含珠,不知怎地,那雙鳳含珠竟然從他手中“飛”了出去,直飛向一個人高的大花瓶,“嘩啦”一聲,那件雙鳳含珠直砸在花瓶上,瓶碎玉裂,分飛開來。


    夏仲豪裝出一臉驚訝之色,道:“咦,這件雙鳳含珠怎地忽然活了起來,飛了出去,莫不成雕得太逼真,活了?”


    那位店夥卻變得臉無血色了,失神驚呼出聲,猛地撲向那被砸碎的花瓶那邊,撿起那件業已砸碎破裂的彩玉雙鳳含珠,一隻手竟然顫抖起來。


    而另外的三名店夥,亦是一臉驚怒之色,將門口堵封起來,大概是不讓三人離開。


    驀地,從靠近內進牆角的一張高大的櫃台後,響起一聲冰冷的語聲,道:“三位看來不是來買貨的吧?”


    三人雖然在入店時,就看到那張大半人高的櫃台,但卻看不到櫃台內有人,由於太高所以看不到,也就不以為意,這時聞聲不由一齊抬頭望過去。


    櫃台後冒起一顆腦袋,那人顯然也就隻高出那櫃台一個頭,換言之,那人隻有普通人大半身高。


    這種人又不能稱之為侏儒,隻能說他生得比一般人矮小,大概是發育不全吧!


    那人雖然生得身形矮小,但卻長了顆南瓜般大的大腦袋,頭上光禿禿,隻有一綹頭發,臉上像風幹的橘皮,粗粗的眉,但一雙眼卻很細,可以稱之為老鼠眼,獅子鼻、厚嘴唇,唇上留了幾條鼠須,一隻招風大耳,相貌怪異滑稽,既像一個頑童,又像一個小老頭。


    那店夥氣急敗壞的指著三人,道:“丁掌櫃,他……他們……是……是來搗……亂的……”


    牟漢平三人依然端坐不動。


    那南瓜頭晃了一下大腦袋,尖銳的目光在他們三人臉上溜了一下,語聲尖銳的冷笑一聲,道:“蠢材,那隻怪你們有眼無珠,連江湖上聲威顯赫的青龍幫少幫主——青龍一君牟漢平也不認識!”


    這人的見識不少,一眼就看出牟漢平來。


    牟漢平卻一點也不感意外,因為他亦認出這大腦袋的人是誰,一邊伸手拿起那顆千年龍珠,一邊微笑道:“原來是大頭鬼丁高,幾時轉了行,在這集珍軒當上掌櫃的來了?”


    大頭鬼丁高也是武林聞名之人,別看他生得矮小,卻是西北道上,僅次於常公逸的獨行大盜,手底下紮實得緊。


    夏仲豪、熊武雖然在關外,但也聽聞過其人大名,如今當麵,自不免多看幾眼。


    那顆千年龍珠在牟漢平說這幾句話時,竟然像冰雪消溶般,自他的手掌中慢慢粉碎,簌簌落下,牟漢平淡淡的道:“這哪裏是千年龍珠?隻不過是用麥粉捏出來的,也想拿來騙人,好大的狗膽!”


    那店夥看到牟漢平,竟然又毀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千年龍珠,不由又臉在大變。


    但大頭鬼丁高卻連眼也不眨一下,就像牟漢平捏的真是個麥粉搓成的珠子一般,冷冷道:“少幫主,你的碎玉功雖然火候十足,但在西北道上,卻還輪不到你發威,青龍幫雖然財大勢大,也賠不起那顆被你捏碎的千年龍珠!”


    牟漢平哈哈一笑道:“是麽?這倒我沒想到,好吧,你說個價來聽聽?”


    大頭鬼丁高冷哼一聲道:“千年龍珠乃是無價之寶,豈是金銀可以衡量的,今日你三位若沒有一個交代,休想生離集珍軒!”


    “如此甚好。”牟漢平淡淡一笑,道:“咱們根本就不想離開,除非閣下將那件物件交出來。”


    丁高尖聲的說道:“嘿嘿,你好大的口氣,且說來聽聽,那是什麽物件?”


    “一枚寒玉釵而已!”牟漢平一字一字的說,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丁高,道:“那枚寒玉釵的價值,相信比此店內任何一件物件,也高出其千百倍,閣下大概不會為了那樣一件物品,而眼看這些架子上的奇珍異品毀於一旦吧?”


    這一次大頭鬼丁高的臉色,明顯地變了一下,吸了口氣,道:“你到底在說什麽?敝店哪來什麽寒玉釵?”


    “那隻好讓你痛苦一下了。”牟漢平坐著的錦凳,像自己會飛一樣,忽然從他屁股下“飛”了出去,一下子砸在一個架子上,“嘩啦啦”聲中,那個架子被砸得倒了下來,擺於架子上的古玩、花盆器皿之類的物品,紛紛從架子上摔落地上,跌得粉碎。


    幸好,那位店夥飛身搶救,有兩件被他接住,才不致全部摔破。


    丁高的臉肌刹那抽搐了幾下,一張臉變得紫脹,任是再看得開的人,也會痛心,那些架子上的物品,哪一件不是上千兩黃金才能買到的珍品,如今一下子全都被砸碎了。


    “好,好一個牟漢平!”丁高陡地仰頭怒笑起來,其聲尖銳刺耳。


    一暗器也就在這刹那,從櫃台後“奪奪奪”地穿破櫃壁,射向牟漢平三人。


    那十數枚暗器破壁而出,去勢依然那樣勁疾,相信一定是用機簧發射的,否則,斷不會有如此強勁的勢道。


    三個人竟然沒有閃避,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但他們身前的那張大圓桌,卻驀地翻倒過來,“篤篤篤”一陣急密的異響聲中,那十數枚暗器,全部射在那張楠木圓桌上,透底突了出來。


    那是一種淬了棺材釘,釘尖閃泛出一層暗藍之色。執起那圓桌腳邊,原來是牟漢平與夏仲豪兩人。


    兩人正想將圓桌運轉向前送出去,那張桌子已發出霹靂碎響聲,四分五裂散開,一顆南瓜般的大腦袋,已從碎裂的桌麵上穿了過來,射向三人。


    三人同時身形陡地向後飛退,牟漢平右肘猝然向後一撞,一陣肋骨碎裂聲中,硬生生將那名年紀最大的店夥胸肋撞折了三根,將那店夥撞得倒飛了出去,慘叫中,飛撞在另一麵的貨架上,擺放在那架上的古玩珍物,又遭到了災劫。


    夏仲豪飛退中,身形陡地一歪,一縷銳風從他頭側疾掠而過,他的右手有如靈蛇般向後翻攫而出,恰好抓住一條手畹,五指一收,一陣骨碎聲中,挾著那偷襲者的痛叫,兵器“嗆啷”落地聲,五指隨之一鬆,那人痛得軟癱在地上,扭頭一瞥,偷襲的人,原來是那名鬥雞眼的店夥。


    熊武飛退中,背後風生,慘叫一聲,他那把貼身藏在長衫下的斬馬刀,又向後揮斬,“刷”的一聲,半截人影飛旋起來,噴灑出大蓬血雨,他一步橫竄出,那半截軀體才旋跌落地。


    刹那之間,四名店夥隻剩下那名年紀最輕的一個。


    撞碎的那張大圓桌的,竟是丁高那顆南瓜般的大頭顱,看來他是練了鐵頭功之類的硬功夫,而他的身手也很快,竟然在發出暗器的一刹那,便從櫃台後縱掠出來,若不是牟漢平三人身手敏捷、反應迅速,隻怕會著了他的道兒。


    丁高眼見另一架古玩珍品被毀,簡直氣紅了眼,尖銳的吼叫一聲,竟然一頭疾撞向牟漢平。


    牟漢平不閃不避,一掌疾拍丁高的大腦袋,“啪”一聲脆響,牟漢平那一掌,隻用了五成勁力,但以他的身手來說,就算是一塊頑石,也會被拍碎,但丁高的腦袋比頑石還要堅硬,竟然拍之不碎,而且完好無缺,僅隻被震得向後退了幾步。


    但是,牟漢平卻差點著了丁高的道兒,驚叫聲中,身形倒翻,一道寒光就在他倒翻的刹那閃出,飛斬他的頭頸,一蓬暗器幾乎是擦著牟漢平的衣服射了個空。


    原來丁高這個人很陰毒,他明是一頭撞向牟漢平,暗中卻在低頭撞向對方的刹那,將扣在手中,用機簧發射的棺材釘發射出去。


    這一著實是令人防不勝防,任是誰也隻注意他那撞過來的大顆大腦袋,根本就不注意他發射暗器,不少身手比他還高的人物,就是這樣喪生在他的涫材釘下。


    幸好牟漢平耳目聰慧,而用機簧發出的暗器,就有一道缺點,任是如何掩飾,在發射時便會發出機簧發動的聲響,牟漢平就是聽到那“崩”的一下異響,警覺而及時翻躍起來的。


    也幸好由於丁高弓身低頭時發射暗器,加上他生得短小,這一來發出的暗器,隻能射向對方的下盤,這就比較容易閃避了。


    大頭鬼丁高雖然不怕牟漢平的掌勁,但對他那柄“斷劍”,卻頗為戒懼,尖叫一聲,身形搶撲在地上,翻滾之下,又射出數枚暗器。


    牟漢平那一劍,差點劃破他的肌膚,而斬空了。


    這一次丁高射出的暗器,目標不是牟漢平,而轉向神刀王熊武。


    熊武的斬馬刀在身前一封,“叮叮叮”數聲激響,丁高所射出的暗器,悉數被擊落。


    熊武竟然來不及閃避,被丁高奪掠飛撞過來,百忙中身形生硬的擰開少許,避開要害,“砰”然一聲,那顆大腦袋,撞在腰腿上,整個人被撞得飛了起來,跌向另一列古玩架。


    熊武被這一撞,頓時身不由已,“嘩啦”聲中,重重的壓在那列古玩架上,不但將架子壓碎,也將架上古玩撞碎,跌落地上。


    熊武被這一撞,撞得他一口真氣一泄,不由叫了一聲,一時控製不住,身形從架上跌落地下,好一會才能掙紮著站起來,被撞的那邊腰腿像折斷了似的痛。


    “呔!”暴喝聲也就在熊武被撞飛的刹那,暴雷一樣響了起來,一道劍芒有如飛虹般飛斬丁高。


    丁高怪叫一聲,身形橫裏掠出去。


    那一劍原來是牟漢平發出的,劍勢在半途中卻倏地一變,斜削丁高掠出的身形。


    丁高掠出的身形,陡地直拔起來,機簧聲響中,射出五六枚棺材釘。


    牟漢平的斷劍劍芒陡地暴漲,連串“叮叮”激響,悉數將射來的暗器擊落,劍勢一引,人劍合一,射向丁高。


    丁高身形自然快不過牟漢平,發出一聲尖銳的叫喊,淩空一個筋鬥,翻了開去,同時再射出數枚棺材釘。


    牟漢平叱喝一聲,射起的身形,竟然亦隨著丁高翻出的身子翻了出去。“嗤嗤”破空聲中,那數枚暗器全部射空,而牟漢平的斷劍,已直逼丁高的雙腿。


    在一旁觀戰戒備的夏仲豪,再一次看至牟漢平高明的身手,打從心眼裏欽佩不已。


    “呃——”丁高陡地發出一聲慘叫,隨著一雙丟墜下來的斷腳及灑下的血雨,整個人像肉球般滾墜下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丁高大概自知活不了,在負傷之下,竟然將身上暗器悉數發射出來,刹那間破空聲大作,一大片暗器像飛蝗似的罩向牟漢平。


    那一個牟漢平,將墜的身形陡地向上一拔,劍勢急轉,大半的暗器從他的腳底下射過,小半射在斷劍上,紛紛飛墜落地。


    “呀——”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陡地晌起,丁高的軀體竟然裂開兩半,血濺腸流,隻有那顆大腦袋仍然完好無缺。


    將丁高斬成兩半的是熊武。


    他那把斬馬長刀一揮,將丁高劈成兩半,猩紅的被斯地毯上,被腥紅的鮮血染得更紅了。


    那名年紀最輕的店夥看到這裏,嚇得癱軟在地上,一張臉已變色,抖個不停。


    附近的店鋪,雖然聽到打鬥慘叫聲,也有人跑出來看發生了什麽事,但當看到血濺屍橫的情景後,嚇得趕忙跑回去,再也不敢瞧熱鬧管閑事了。


    熊武揪著那店夥的胸襟,問道:“說,你那位老板在不在裏麵?”


    那店夥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用手指著店堂裏麵,一位身著月白長衫,像一位秀才的中年文士,恰好在這時候出現在店堂與內進遮隔的屏風前。


    這人驟眼看去,真的像一位飽學之士,但看清楚些,你會發觀此人眉目之間,隱含一股煞氣,予人一種深沉的感覺。


    “一劍西來常公逸!”牟漢平一眼看到中年文士,脫口叫出。


    牟漢平身為青龍幫少幫主,對黑白兩道人物知之甚稔,幫中有專門搜集武林名人資料的記載,對某人的武功、特征、相貌都詳為記錄,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夏仲豪一聽,神色一動,一雙眼銳的目光,盯落在中年文上的身上。


    熊武亦不由扭轉身望過去,也就在這一刹那,那名嚇得連站也站不起來的店夥,目中棱芒一閃,衫袖一番,手中竟然執著一柄短匕,向前一送,“奪”地插入熊武的小腹中。


    熊武全身抽搐了一下,霍然擰轉頭來,怒視著店夥。


    那店夥一招得手,鬆手急退,但是卻被熊武霍然回身一瞪,嚇得窒了一窒。


    熊武隨即大喝一聲,斬馬長刀電光乍閃,斬向那店夥。


    那店夥料不到熊武在身負重創之下,仍然神威凜然,嚇得他人魂落魄地驚叫,但他那一聲驚叫,卻哽在喉嚨中沒有叫出來,熊武的斬馬長刀,已將他那腦袋吹了下來,且溜溜直滾出店鋪外。


    這時候牟漢平與夏仲豪被熊武那一聲怒吼驚動了,扭頭看到熊武拔刀而立,一手搗住小腹上,不由變色,搶掠上前,急聲道:“熊兄,你怎樣了?”


    兩人同時看到熊武小腹上露出來的一截匕首。


    “那……那家夥乘我不備,暗算我……”熊武的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夏仲豪連忙一手扶住熊武,關切地道:“熊兄,你不會有事的,先坐下來讓小弟看看。”說著,將倒在地上的一張椅凳扶起來,扶熊武坐下去。


    熊武發出一聲呻吟,湧滾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


    夏仲豪當機立斷,一連幾指,先點了熊武的“昏睡穴”,再點他小腹四周的穴道,先止住血,然後才咬著牙,猛地執著那露出來的匕柄,手腕暗勁一凝,一下將它拔了出來。


    而他另一隻手早已拿著一瓶從懷中掏出來的金創藥,緊接著傾倒在熊武的傷口上。


    “哈哈,我道是誰,原來是青龍幫少幫主牟漢平,怎麽了,幾時變得像無賴一樣,走來撒野?”一劍西來常公逸陰沉地盯著牟漢平。


    牟漢平則橫身護在夏仲豪與熊武麵前,冷冷地道:“閣下又幾時搖身一變,成為這家店鋪的老板?”


    “老夫隱退十年,不問江湖是非,這間店鋪在駐馬鎮也經營了十年,遠近皆知,倒是你毀壞了我這樣多的珍寶,怎麽個賠償法,論償,你這三條命加起來也賠不起。”常公逸緩緩的說著。


    “哈哈,隻怕你這些古玩珍寶都是贓物。”牟漢平冷笑連聲道:“若是在下沒有記錯,那兩件被毀去的彩玉雙鳳與千年龍珠,就是那十年前全家被劫殺的那位退休京官的失物之一,你因為怕官家追緝,才不得不退隱。”


    常公逸一聽,臉色變了,眼角肌肉連續的跳動幾下,但隨即恢複正常,道:“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但是我卻記不起來了。”


    語聲一頓,接道:“你怎會查到我這裏來的,是否你父親告訴了你些什麽?”


    牟漢平聽得一愕,暗忖:“常公逸怎麽把我此行扯到父親頭上來呢?莫非他們是舊識?”接著搖搖頭,冷然道:“隻要肯花錢,天下事又有什麽不可以查到的?閣下以為改變了身分,就沒有人知道了麽?”


    “那你到底來此幹嘛?”常公逸厲聲喝問。


    “在下這次來,是想要你交出一枚竊自一位姑娘手上的寒玉釵。”牟漢平直截了當的說。他隻想盡快取到那枚寒玉釵,越快越好,這樣會對熊武有好處。


    常公逸聽了,似乎怔了一下,詫異道:“你說什麽?說我竊了一位姑娘的寒玉釵?”


    牟漢平肯定地道:“不錯。”


    “哈哈哈……”常公逸陡地大笑起來,幾乎連眼淚也笑了出來,最後幾乎近似哭笑的道:“牟承宗啊!牟承宗!想不到你心地竟是如此狠毒,連一個死去的人仍不放過,竟然教唆兒子前來,真是天下第一狠人!”


    牟漢平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說,又是一愕,怒喝道:“常公逸,你胡說什麽?”


    常公逸迷惘的道:“牟漢平,難道不是你父親教你來的?……”


    牟漢平頓時勾起幫毀父死的慘景,哽咽著說:“家父已經作古,請你不要侮辱他老人家!”


    常公逸一蹦老高,驚叫道:“什麽?牟承宗死了?他怎麽死的?”


    這一連幾個問號,牟漢平卻澆了滿頭霧水,他沒有說話,默默的點了點頭。


    常公逸停止下來,平息了一下激動的情緒,道:“牟少幫主,令尊是怎麽死的?”


    牟漢平悠悠的道:“被人殺害,幫毀人亡!”


    常公逸感喟的一歎,道:“可知道凶手是誰?”


    牟漢平道:“迄今尚無頭緒。”


    常公逸道:“父仇不思報複,卻跑來此地作甚?”


    牟漢平被常公逸數說得惱怒起來,道:“那你說,你是否有一枚寒玉釵?”


    “玉釵倒是有一枚,不過不是偷竊來的,乃是我恩師的遺物,臨終前交我收藏起來。”常公逸咳了一聲,接道:“至於你說什麽偷自一位姑娘,真是無稽之談!我常公逸會去作宵小?自降身分去偷一枚寒玉釵?隻怕說出去有人相信才怪,想不到你如今身為一幫繼承人,竟然皂白不分,含血噴人,亂說一通!”


    牟漢平聽了常公逸這一番話,一時間呆住了,雖然他早就想到少婦說的未必真確,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既然這樣,他若是強索寒玉釵,豈不是形同無賴強盜,叫他如何出得了口,下得了手?更何況他們各執一詞。但若就這樣罷手,他又怎樣向少婦交代?一時間他真是進退兩難了。


    “念在你是牟承宗的兒子,我概不追究,你與你的朋友走吧,但我有一個條件,你與你的朋友不能將我的身分向外泄漏。”常公逸揮揮手。


    但牟漢平卻是騎虎難下,說不得隻好硬著頭皮也要強索到那枚寒玉釵了,否則……他不敢想下去。


    “我才不領你這個情,你若不交出那枚寒玉釵,說不得隻好動手強取了!”牟漢平的語聲有點不大自然的說。


    “哈哈哈……”常公逸幹笑一聲,道:“真是怪事天天有,今日竟發生在我常公逸的身上,從來隻有我常公逸劫奪強搶別人的東西,料不到今日竟有人向我強取,豈不是一件怪事麽?”


    “廢話少說,到底你交不交出來。”牟漢平裝出凶巴巴的樣子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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