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異丐魏晉不以為然地道:“看守之人雖然無一漏網,但我們隻怕仍舊無法出得了這座石洞,終究落個同歸於盡之局。”


    一心居士王煥笑道:“‘我們’二字,應該不包括元兒在內,因為他並不像你我兩人一樣,一身功力被製。”


    龍虎異丐魏晉依然沮喪地道:“老前輩,請你不要忘了這石洞四壁的石質,就是你功力不被製住前,隻怕也難破壁而出。”


    一心居士王煥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此洞洞壁石質乃是青鋼岩,內含金玉,硬逾精鋼,又兼厚達三尺,決非任何掌力所能震開,但元兒有一柄龍角短劍,最是鋒利,如要破壁而出,諒無多大困難。”


    他回頭吩咐沈元通道:“元兒,你且取出龍角短劍,試試鋒芒看。”


    沈元通如言拔出龍角短劍,揚手便向石壁上刺去,劍尖觸處有如摧枯拉朽,沒刃及柄,複見他一絞一收,洞壁上已現出一個碗大的洞口。


    一心居士王煥也道:“夜長夢多,我們脫困要緊。”


    那默不開口的三人,這時眼中也冒出了希望之光,敢情他們受困日久,人人都希望重見天日,恢複自由之身。


    沈元通忽然眉峰一揚,心生奇想,“嗬!”了一聲道:“毀了洞壁,未免可惜,且看看另有其他方法可想否?”


    龍虎異丐魏晉一怔道:“甚麽?你難道不願意讓伯伯和你王爺爺出去麽?”


    沈元通順口道:“侄兒確有此意!”


    龍虎異丐魏晉一把抓住沈元通的手腕,惜因功力盡失,發不出力來,隻怒得虎目環睜,大聲道:“此話怎說?”


    沈元通知道龍虎異丐此刻的心情,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掙紮,隻是麵現笑容地道:“侄兒有一妙計,如果能夠順利進行,便可使萬洋山瓦解冰消,更可讓伯伯等一消清心頭之恨。”


    一心居士王煥叫龍虎異丐放了手,又命沈元通詳加說明。


    沈元通遂先把有關各情,用極簡單的言詞說出,最終道:“‘萬洋山主’即是‘萬家生佛’應成倫,已由應成倫親自承認,他用以控製元兒不敢外泄其秘密的手段,就是以王爺爺、魏伯伯等人的生命作要挾,依元兒之見,今年五月五日的萬洋山開派大典之上,他必會命人將王爺爺等帶入會場,以壯萬洋山的聲勢,並防止元兒對他有所不利行動。”


    一心居士王煥點頭道:“這是必然之舉!”


    沈元通又道:“元兒擬將計就計,想請王爺爺等暫且仍留此間,以便將來在大會之上,仗義執言,給他一個變生腋肘,措手不及。”


    龍丐異丐魏晉雖是了解了沈元通的心意,卻仍不由地問道:“我們一身功力被製,隻怕到時力不從心。”


    沈元通道:“元兒自當先醫好伯伯等的傷勢,使你們功力全複。”接著,又低聲說了許多機要之話。


    龍虎異丐立即哈哈大笑道:“真虧你想得到,既然如此,我們就是再被關上一年,又有何妨。”說完,亂發一擺,轉向身後的三人道:“顧兄,賢昆仲之見如何?”


    敢情這三人,便是顧九如的三個兒子,他們全家七十三口,真被應成倫擄作人質的,隻有老二子重,老三子致,老四於遠等三人,老大子任,即被迫領隊暗襲武當山的那個老人,其餘眷屬,隻被迫搬了家,顧九如不察,白白犧牲了一條老命。


    沈元通不待那三個老人開口說話,忙以禮參見道:“元兒不知是三位師伯,失禮之處,尚乞恕罪。”


    顧氏兄弟自沈元通進入石洞,雖從他的談話之間,聽出了他和一心居士龍虎異丐二人的關係,卻不敢確定沈元通的身份,這時不由愕了一愕,臉上現出了疑容。


    一心居士王煥睹狀笑道:“元兒乃是你們沈師叔的獨孫,老夫忘記介紹了。”


    顧子重扶起沈元通道:“賢侄如何憑了老花子一聲顧兄,便知道了老朽兄弟的身份。”


    沈元通不由觸起悲思,俊目之中淚珠滾動,本想將師伯祖成全他的情由說出,卻忽然心念一轉,忖道:“不可,這豈不是更令他們愁中添愁麽!”隻好改口道:“師伯祖為了師伯們的事,到過廬山。”


    顧子重驚道:“家父也已知道了我們被囚之事?”


    沈元通隻含糊地點了點頭,他實在不願將顧九如舍身全義之事說出,但又不便說謊欺人。


    顧氏兄弟猶待繼續詢問,龍虎異丐已笑著打斷道:“現在不是閑話家常的時候,談正事要緊,你們尚未回答我的問話哩!”


    顧子重笑道:“唯王老前輩之意是從。”


    龍虎異丐向沈元通一昂頭道:“如不毀壞這石壁,你自己有什麽辦法出困?”


    沈元通目光如炬的環視一周,正在沉思,一心居士王煥道:“老花子,你忘了他們遞送飯食的小洞了麽!”


    沈元通狂喜道:“在哪裏?”


    龍虎異丐搖頭道:“那個小洞,直徑不及三寸,縱是縮骨神功練入化境,也莫想過去。”


    一心居士王煥低頭指著壁根下的洞口道:“這個小洞,平地而開,最易使人疏忽。”


    沈元通先不說話,伏身臥下,以臉貼地向外看去。


    三寸大的洞口,通過三尺厚的石壁,目光能及的範圍,本就太小,而那被沈元通製倒的的大漢的軀體,又掩去了一大部視線,以致看不見開啟洞門的機鈕。


    以沈元通今日武功方麵的成就,他不難隔空發力,壓下機扭,開門出去,可是看不到機扭位置,便無能為力了。


    但是,他心思靈敏,仍然想出了辦法,不過這種辦法有損正道,尊長在前,自應請命而行,於是立起身來,道:“那開關洞門的漢子,距離洞口不過二丈左右,元兒可用搜魂手法,逼他將洞門打開,但為了防他口是心非起見,必須先重重的折磨他一番,以立威信,此法是否可行,請王爺爺示下。”


    龍虎異丐魏晉脫口道:“事貴從權,有何不可?”話出口,又不安地轉視一心居士王煥道:“老前輩之見如何?”


    一心居士王煥隻點了一點頭,並未開口說話。


    他們都是光明正直之人,雖覺沈元通這種手段,是惟一出洞之法,但在內心之中,不無自責之感。


    沈元通一聲呼歎,硬起心腸,伏身地上,淩虛彈指,點中那大漢的三陰七穴,然後又解開他被製的穴道,發話道:“你已經被我用搜魂手法淩虛點了三陰七穴,瞬間便將遭到搜魂蝕骨之苦,望你速將洞門打開,不要自誤。”


    那穴道被解漢子,因搜魂手法尚未發作,但覺手足已能運用自如,那裏把沈元通警告之言放在心上,翻身坐起,陰笑道:“小子,你作誇大之言,太爺豈會被你虛聲恫嚇。”


    沈元通輕笑道:“你既自作自受,那就怨不得人了。”


    那漢子一跳站了起來,狂笑道:“以後你們得看我的了!”抬腿跨步,便朝洞外走去。


    那知一步尚未邁開,他那壯實的身子,便猛的向上一彈,橫跌在地,鬼哭神嚎的在地上翻滾起來。


    他隻覺從心的深發起,連肌肉帶皮膚,無不酸癢難禁,這種酸,這種癢,其難過的程度,真比斷手去足還要超出百倍不止。


    他先撕去全身衣服,接著又向自己身上,死命的抓,指甲入肌,血流如注,也在所不惜,恨不得能將自己全身,用一個大磨子來磨才好。


    頃刻之間,他已成了一個血淋淋的血人,猶在地上抓滾不止,口中哀呼道:“小俠饒……我……”


    沈元通腦上掛著淚珠道:“我給你片刻舒適,速即開洞。”單指一彈,那人酸癢頓止,他這時再也顧不了“萬家生佛”嚴厲的懲處了,隻希望沈元通趕快為他,解去身上的搜魂之痛,所以毫不猶豫的,將洞門打了開來。


    沈元通出手解了他的搜魂之苦,又給他服了療傷聖藥,命他穿起衣服,將另外七個大漢搬在一起,又一指點了他的穴道,使他不能行動。


    沈元通有意顯示功力,以收鎮壓之效,在那八人十六隻眼睛共注之下,運起一身神功,先替一心居士王煥通經活脈,恢複了功力,接著又依次治好了龍虎異丐和顧氏三兄弟的傷勢。


    這種極耗真元之事,任他功力蓋世,也累得汗流夾背,疲憊不堪。


    他略行調息,又複神采奕奕,伸手解開了那八人穴道,同時改點了他們另一處穴道,對他們道:“你們八人,都已被我用獨門手法,做了手腳,每日黎明之時,必將受盡搜魂蝕骨之苦。”


    那八人陡的神色慘變,尤其那有過痛苦經驗的大漢,不由顫聲哀呼道:“請小俠把我殺了吧,我再也受不住那種苦頭啦。”


    另外七人,目睹搜魂手法的厲害,亦是哀求道:“小俠如有吩咐,我們萬死不辭,但請解除搜魂手法。”


    沈元通笑道:“我要是解了搜魂手法,便無法控製你們了。”


    那八人同時跪了下來,苦苦哀求。


    沈元通知道他們確已心膽俱寒,遂正色道:“從今天起,我與你們約法三章:這幾位老前輩,仍然留在此處不走,你們八人必須好好服侍他們,如果‘萬家生佛’前來查問,決不可露出半點風聲,其他一切行處,悉聽這幾位老前輩的吩咐。”


    那八人不住的應“是!”


    沈元通又道:“你們所受的搜魂手法,隻要你們言行如一,五月五日一過,我便替你們完全解除。”


    那八個大漢聽說要等到五月五之後才解除搜魂手法,不由臉色又變,沈元通俊目一閃,掃視了他們一匝,緩緩的道:“你們所受搜魂手法,隻要每天請王老前輩施功一次,便不會發作,盡可放心好了!”


    其中一人,忽然鼓起勇氣道:“小俠的吩咐,我們一定遵奉到底,隻是‘萬家生佛’應成倫手段毒辣,我們八人早就被他下了劇毒,如果馬腳一露,他到時不給我們服用製毒之藥,我們身受之慘,可以想像,不知小俠對於這一點,有何安排?”


    沈元通劍眉一揚道:“這幾位老前輩是否也中了劇毒?”


    那人道:“凡與‘萬家生佛’接近之人,無人可以幸免。”


    沈元通籲了一口長氣道:“你們答應從此向善,我便為你們解去所中之毒,可好!”


    那八人歡呼一聲,道:“小俠但能解去我們體內之毒,便是我們莫大的恩人,我們一定改邪歸正,不再做那喪天害理之事。”


    沈元通微微一笑,取出二顆“百藥丸”,一顆給那八人等分服下,另一顆則交由一心居士王煥等分服。


    沈元通將諸事料理妥善,又囑咐了那八人一番,這才拜別一心居士王煥等人,離開了這個“萬家生佛”應成倫囚人之處。


    一夜折騰,這時曙光初現,沈元通為隱密行蹤,便在一處深草叢中藏超身來,一直到夜幕高漲,才以極快的速度趕回長沙寓所。


    此行,當真是做得人鬼不知,逃過了“萬家生佛”的監視。


    次日,沈元通精神煥發,渡過湘江,明日張膽的往訪懷遠山莊。


    “懷遠山莊”乃是“萬家生佛”應成倫,假正義之名,用以結交各路英豪的所在,前文已經說過,由於應成倫經常有事在外,莊中事務,完全落在荊門雙英之一的艾澹身上,“萬家生佛”應成倫不在時,莊中便以艾澹為首。


    自從武林一怪覃寄愚大鬧“懷遠山莊”,取去了“萬家生佛”應成倫的五種毒物,並在內廳之中,打斷了無影之毒之後,“萬家生佛”隻好放了一把火,將那座內廳燒去,以免無影之毒,四散飛揚,泄了他的底細。


    可是由此一來,艾澹便犯了疑心,他雖不能明了“萬家生佛”和“萬洋山主”的關係,但,至少已是“萬家生佛”身邊的有心人了。


    沈元通並不知道荊門雙英之一的艾澹落身傍遠山莊,他今日之來,隻是一時高興,想給“萬家生佛”一點顏色看看而已。


    他走到莊前,對看門莊丁道:“煩請通報一聲,平魔秀士沈元通來訪。”


    那看門人吃驚的嗬了一聲,拔腿跑了進去,接著便見一大群人物,湧了出來,沈元通這才意識到“平魔秀士”的威風果然不小。


    隻見人群中,領先一人,竟是荊鬥雙英之一的艾澹,他為免泄露他與艾澹之間的秘密約定,不便與艾澹相認,神情之間,顯得素不相識地道:“小生沈元通,何勞各位前輩相迎,真是汗顏無地。”


    艾澹何等人物,自是知道沈元通的心意,亦故作不識,哈哈大笑道:“懷遠山莊可不能慢待了平魔秀士!”


    陪迎的各路英雄,同時發出一片震天大笑,都對沈元通有英雄相惜之感。


    沈元通因了艾澹之故,又見所有佳賓,個個滿麵正氣,原意頓改。


    他人本長得俊逸不群,又加文質彬彬,待人接物謙和禮讓,當場博得了所有佳賓的無限敬佩。


    是夜,山莊之內,冒出二條黑影,飛向嶽麓山頂。


    這二個人,自然便是沈元通和艾澹了。


    艾澹這時才真心的笑道:“少俠來到懷遠山莊,是有什麽吩咐麽?”


    沈元通道:“晚輩事前並不知老前輩在此,此來的本意乃是在吸引應成倫的注意。”接著又反問道:“老前輩來此已久,可有什麽發現?”


    艾澹苦笑道:“‘萬洋山主’把我派到這懷遠山莊來,正好與我的心願完全互相違背,隻怕要使小俠失望了。”


    沈元通笑道:“老前輩覺得‘萬家生佛’應成倫為人如何?”


    艾澹道:“‘萬家生佛’應成倫一改舊觀,確已放下屠刀,其為人處事,令人可敬之處極多,‘萬洋山主’便是命我來監視他的。”頓了一頓,又道:“我覺得‘萬家生佛’似正被某些人迫害著,但是,迄今尚未查出真相來。”


    沈元通道:“老前輩尚不知‘萬家生佛’就是‘萬洋山主’麽?”


    艾澹陡聞此言,驚訝之色畢現,似乎不大相信。


    沈元通遂把別後的種切,完全告訴了艾澹,艾澹這才如夢方醒地道:“要不是少俠前來,我真被蒙在鼓中了。”


    沈元通道:“以後諸事,尚請老前輩特別留心,倘能獲得他一些為害武林的證物,請在五月五日‘萬洋山’開派大典上提出,以助我揭發他罪惡之舉。”


    艾澹道:“小俠放心,如有發現,老夫一定萬死不避,提出檢舉,以正視聽。”


    沈元通歎了一口氣,關切地道:“老前輩身入虎穴,晚輩至為敬佩,不知令侄英奇兄近況可好?”


    艾澹一聽沈元通說起愛侄英奇,目中精光閃閃,心中無比欣慰地道:“奇兒承蒙小俠賜服‘回天再造丸’,體質已日亦強健,使人心中快慰,更幸‘萬洋山主’亦並未派人前去有所騷擾。”


    沈元通笑道:“‘萬洋山主’目下正泥菩薩過江,自顧不暇,想來一時不會對令侄有所舉動了,五月五的事情一了,晚輩定當提前趕往尊寓,為英奇兄治療傷勢。”


    艾澹隻感激得淚珠閃動,嚅嚅難言。


    沈元通笑道:“些微小事,老前輩無須放在心中,否則,便是看不起晚輩了,為免別人起疑,我們也該回去啦。”


    身形一起,奔回莊去。


    艾澹待沈元通去後甚久,才也起步回莊。


    第二天,沈元通告辭離開了懷遠山莊,回到寓所,不想推開房門,房中竟赫然候著一個老年花子。


    那個老年花子已然入了睡鄉,想是等得時間太久,無聊生倦的原故。


    沈元通皺眉幹咳了一聲。


    那老年花子驚跳而起,揉了一揉惺忪睡眼,仔細打量了沈元通半天,生怕認錯了人似的,吞吞吐吐地問道:“小俠可是姓沈?”


    沈元通點了點頭道:“在下沉元通,不知老人家有何見教?”


    那老年花子顯得有些激動,道:“老夫任素行,小俠仍願接納丐幫的友情麽?”


    任素行乃是丐幫七長老之首的怪丐,生性怪僻,今天如此說話可說是平生僅見。


    沈元通對丐幫弟子原無半點芥蒂,隻是因為丐幫依附了“萬洋山主”,成了萬洋山遍布天下的耳目,對於自己的行動諸多不便,才盡量回避他們。其實他對丐幫的感情,並未有絲毫改變。


    沈元通見對方竟是怪丐任素行,立以晚輩之禮相見,道:“沈家與貴幫二代交誼,老前輩這話從何說起!”


    怪丐任素行忽然連聲怪笑起來,笑了半天,蒼目之中,簌簌的落下一大片淚水,感慨地歎道:“丐幫弟子太對不起賢父子了!”


    沈元通由他的語氣中,知道他心中有許多話要說,同時也已想到他所要說的不外乎是歉疚之詞,這類話從丐幫長老口中說出,沈元通以晚輩的身份,實在不便接受,於是先自出語攔阻道:“魏伯伯為了晚輩之事,中了奸魔暗算,陷身受辱,晚輩內愧至深,老前輩如此說法,豈不折殺了晚輩麽!”


    怪丐任素行巨目一翻,正色道:“賢侄,老花子叨在與令尊論交在先,恕我這樣稱呼了。”


    沈元通也改口道:“伯伯原該這樣稱呼的!”


    怪丐任秦行憤然道:“幫主之陷失,固是丐幫中最大的不幸,但龍兒對此事的處置,尤令幫中血性弟子痛心,他為了幫主一人的生死,損害了丐幫以道義立幫的傳統精神。”


    沈元通道:“師徒情深,也是人情之常。”


    怪丐任素行大聲道:“就因為師徒情深之故,老花子才不忍過份責怪於他,可是幫中弟子的群情,卻無法疏導抑服,隱隱之中,已經有了分裂的跡象。”


    沈元通玉麵微戚道:“貴幫弟子最重幫令,幫令之下,誰敢心生異誌?”


    怪丐任素行蹙眉苦笑道:“丐幫弟子就因為尊敬幫規之故,才隱忍至今,未將心中那股屈辱之氣爆發出來,但是紙包不住火,終有一天,會鬧成不可收拾的局麵的。”


    他說到此頓了一頓,又接下去說道:“認真說起來,心生異誌的弟子,在大義的立腳點上,較之著重幫主個人生死,不惜為虎作倀之人,是要高明可貴得多的。老夫雖然盡量壓製他們,要他們忍耐觀變,而內心之中卻也對他們甚為同情。賢侄,你不會說老夫薄了對魏幫主的私人之情吧!”


    丐幫觀念上的分歧,確如怪丐任素行所說,前者的立腳點,以大義當先,至為可敬可佩,而龍立的領導,雖然偏重於幫主的生死,但也苦心可憫,不失為至性之人。


    沈元通的為人,向以大義為重,如果不加入私人的感情在內,無疑的,他的看法,也和怪丐任素行完全相同。


    可是此事因他而起,也卻不能輕率表示意見,加速了丐幫的分裂之勢,他低頭沉思,一時竟想不出適當的話來。


    怪丐見沈元通神色凝重,至為了解他的心情,但內心中卻有一股不服之氣,不吐不快,於是又道:“月前本幫弟子被派往巴東圍擊多指神偷和曾小俠,搶奪了為賢侄續命的‘天一真水’,此事老夫一直梗梗在心,這是我不能原諒龍立的主因。”


    沈元通心中一陣感動,卻又微笑道:“小侄雖然未能服得‘天一真水’,現在不是好好的麽!過去之事,何必再提?”


    怪丐任素行依然不憤地道:“賢侄吉人天佑,卻不能因此稍減我們的自愧之心,大義之虧,豈應以得失而論,萬一不幸,賢侄因此抱恨終生,丐幫弟子就是全體自殺,也洗不盡這個大汙點呢。”


    沈元通深為感動的笑了一笑,卻不願在這問題上久談下去,遂改變話題問道:“伯伯今天來找我,不知有何指示?”


    怪丐任素行長歎一聲道:“丐幫總舵,為適應這次江湖浩劫的需要,已移來兩湖境內,明天晚上,本幫就要舉行一次全幫大會,會中兩派之爭,勢所難免,賢侄武功蓋世,威震中原,隻有請你去說一句公正之言,或許可免本幫分裂之危,丐幫的命運將憑你一言而決!”


    沈元通想了片刻道:“小侄乃是‘萬洋山主’的生死之敵,而貴幫目前仍在萬洋山的控製之下,此舉是否方便可行?”


    怪丐任素行道:“賢侄無須過慮,與會代表,都是幫中忠貞之士,決不會有外奸混入,同時這個意見乃是由向三提出,經龍立同意,七老認可。”


    沈元通俊目棱芒電射,臉上喜容畢現地道:“向師兄回幫了?”


    怪丐任素行點頭道:“向三那孩子回幫之初,也是師徒情急,把持不定,但經老花子開導之後,卻已能公私分明,大義凜然,我看他要比龍立那孩子強得多了。”


    沈元通原甚懸心於小花子向三的不辭而別,這時才放下心來,道:“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怪丐任素行道:“明晚二更,老夫親自來接,現在告辭了。”


    說完推開房門,閃身而去。


    沈元通於對人對事之間,作了一次全盤的檢討,直到智珠在握,這才一笑走出房門,去打發一天的空閑時光。


    這裏是幕阜山區一個隱密之處的山洞之中。


    洞中火把高燒,人頭鑽動,但卻寂靜無聲,大家的臉上,都有一層憂戚的神色,沒有半點歡笑之容。


    上麵一排,主位上,標竿見影龍立以幫主的身份,居中而坐,右邊是怪丐任素行、麻丐夏星、瞎虎明宇、睡丐吳先覺四人,左邊是酒丐甘如夢、跛丐單平,啞丐金言和小花子向三。


    沈元通是丐幫這次大會中唯一的外賓,獨據賓席首座。


    不論識與不識,每一雙投向沈元通身上的目光,都使他深受感動。因為那種目光,充滿了對他的信任。


    會場裏的空氣,緊張而嚴肅,靜寂裏充滿了火藥氣味。


    標竿見影龍立慢慢的站起身來,以悲愴的聲音,道:“任長老依循大家的公章,已將平魔秀士沈元通大俠請來,現在請各位盡舒胸中所見,以待沈大俠裁決。”


    左邊人群之中,立即站起一個五十左右,少了一隻耳朵的老花子,發言道:“弟子兩廣團頭諸成,有幾句心中之言,想請各位指教。”停了一停,環視四周一眼,激動地道:“魏幫主致力幫務,垂二十餘年,一生為人正直不阿,平日對幫中弟子,教養愛護,不遺餘力,凡是在座的各處代表,莫不身受魏幫主關愛之德,今天魏幫主危在旦夕,我們受幫主培植大恩,豈能好高騖遠,空言自欺,置幫主生死而不顧,所以依本席之見,一切措施應以幫主生死安全為重。”


    一陣掌聲之中,兩廣團頭諸誠慢慢的坐了下去。


    代之而起的是一個年高六十,亂發如銀的老花子,他道:“弟子兩湖總團頭徐勁剛,對諸團頭的話極不以為然,他似乎說凡不顧魏幫主生死之人,便是忘恩負義之輩,關於這一點,本席有所說明。以本席與魏幫主的關係而言,自十一歲起,即同在幫中效力,互愛互敬,五十年如一日,情誼之深,無須本席自誇,各位有目共睹,如說本席沒有關心幫主生死之念,不但本席堅決否認,隻怕在座各位,也不會相信。然而,本席要以較任何人為愛戴幫主的心情,反對諸團頭的意見,請各位注意,‘君子愛人以德’,我們愛護幫主,要以幫主的言行為依歸,決不能讓幫主在人生的終點,含恨以沒,所以,本席提議,本幫應立即擺脫老魔的約束,以蒼生為念,武林公道為懷,本幫幫譽為本,高舉義旗,為人間正氣而戰,這才是本幫的好兄弟,幫主的好朋友!”一陣更激烈的掌聲隨之響起,顯然,徐團頭的意見,支持的人數較多。


    掌聲尚未停息,忽然一聲大吼,起處站起了一個身高體大的中年花子,他氣憤憤的道:“弟子山西團頭於忠,不許任何人不顧幫主死活,別的我全不管。”


    他不會說話,但是情直意切,令人非常感動,博得了滿堂的掌聲。


    此後,有起有落,各抒己見,但說來說去,都離不開諸徐兩人的論點。


    縱然言詞之間各有爭論,但是並無粗暴的舉動發生,由此可見,丐幫弟子,確然都有非凡的訓練。


    標竿見影龍立雙眉帶戚,先看了左右各位長老一眼,沒奈何的站立起來,道:“各位長老的意見如何?”


    酒丐甘如夢應聲道:“我代表單平和吳先覺兩位長老,讚成諸團頭的意見。”


    怪丐任素行立即也起立道:“本席代表夏星明宇金言三位長老,同意徐團頭的意見。”


    標竿見影龍立苦著臉,又問小花子向三道:“師弟之見如何?”


    小花子向三正色道:“小弟深愛師父,也愛大義,聽任師兄一言而決,萬死不辭!”


    標竿見影龍立雙目下垂,不敢與親人相觸,表示自己的立場道:“我以個人立場,站在諸團頭一邊!”


    壁壘分明,兩派對立之勢已然形成,最後看沈元通的了,小花子向三走到沈元通身前,肅然一揖,沉重地道:“丐幫弟子向三,請平魔秀士沈大俠一言公決。”然後,嚴肅的退回原座。


    沈元通乃是有備而來,這種相持的結果,原是意料中事,是以不慌不忙的從容立起,向四下拱手為禮,平和莊穆地道:“小生荷蒙各位抬愛,言下如有不當之處,尚請各位多多見諒。”


    他言猶未畢,丐幫弟子立即同聲響應道:“沈大俠於敝幫恩深義重,有你一言,本幫弟子再無異議。”


    沈元通謝過大家過份的信任,緩緩的道:“以小生個人之見,我覺得諸徐二位老前輩之論各有千秋,等量並重,實難以片言作決。”


    他先用緩和的語氣,穩住了二派的意氣,果然發言之後,人人神色湛然,都認為沈元通兩無偏袒。


    沈元通微微一笑,又道:“‘萬洋山主’挾持貴幫魏幫主的目的,最初可以說是旨在控製貴幫,使貴幫為其效力為惡,以助其完成奴役全武林的迷夢。”


    標竿見影龍立插言道:“本幫各代弟子都有此同一認識,就是為了幫主的安全,不得不忍辱苟全。”


    沈元通語音一變,道:“但‘萬洋山主’今天挾持魏幫主的目的已不單是利用貴幫遍布天下的實力了!”


    怪丐任素行打岔道:“沈小俠言中之意,老花子不甚了解,請快快說明,以開本幫兄弟的茅塞!”


    沈元通道:“‘萬洋山主’目前唯一的敵人,便是小生,他深知小生與貴幫幫主的關係,曾明示以貴幫幫主的生死,約束小生的言行!”


    丐幫弟子無不以驚奇的眼光落在沈元通的身上。


    標竿見影龍立臉上微現喜容,以他的想法,沈元通最後的結論,必然對他有利。


    怪丐任素行剛連瞪了沈元通幾眼,表情甚是失望。


    沈元通對怪丐神秘的一笑,又道:“貴幫不是那魔頭的主要敵人,他挾製貴幫的目的,隻在利用,而小生卻是他的生死對頭,其所欲挾製威脅者,實倍重於貴幫。因此小生認為現在魏幫主的生死存亡,已不在貴幫的是否聽命於他,而在小生的是否與他周旋作對為準。”


    丐幫眾弟子的臉色,頓然都開朗了起來,兩派的人都有了笑容。


    怪丐任素行更脫口大聲道:“賢侄,有你的。”


    沈元通赧然一笑,又道:“所以說貴幫的行動,已再不受‘萬洋山主’的約束,以那老魔的用心而論,他決不會因貴幫的不受其命,而有損魏幫主的一分一毫,結果解去了對小生的約束,反而為他自己招致更大的煩惱。至於貴幫兩位團頭之見,晚生不願置言,仍請貴幫自行公決。”


    沈元通這一席話,不但解決了兩派的爭論,而且也維持了丐幫的自尊,因此丐幫弟子全體一致的,對他發出了心悅誠服的歡呼。


    小花子向三跳到沈元通麵前,就在丐幫眾人目視之下,忘形地抱起沈元通,大叫道:“元弟弟,謝謝你!丐幫的團結,完全是你一言之賜哩。”


    標竿見影龍立和七大長老,也次第向沈元通致謝,沈元通一時之間,成了整個丐幫的神和聖。


    不用說,丐幫既已不再受“萬洋山主”的結束,其行動自然是一致反對萬洋山了。


    標竿見影龍立讓全體與會的各路弟子,嘈嘈雜雜的盡量相談了一陣之後,止住大家的談話,正式發令道:“從現在起,本幫各地弟子,擺脫萬洋山約束,協助沈大俠掃蕩群魔,如有陽奉陰違,仍與萬洋山勾結者,以幫規論處。”


    各路代表懷著欣慰的心情,紛紛離開,返回自已的崗位。


    人靜之後,丐幫七長老和龍立向三兩兄弟,備了一桌盛宴,答謝沈元通。


    席間,標竿見影龍立向沈元通敬酒,道:“家師生死關鍵,既然落在賢弟身上,請賢弟飲此一杯,答應愚兄,莫讓家師遭了不幸,愚兄願化蟲蟻,以報大德。”


    沈元通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接受了標竿見影龍立的懇囑。


    小花子向三也倒了一杯酒,敬向沈元通道:“家師生性坦直,公正守義,希望元弟也不要使家師弱了一生名頭。”


    沈元通又是一口,飲下了小花子的敬酒。


    怪丐任素行哈哈大笑道:“賢侄,你兩位師兄的酒,可不是好飲的,現在兩重責任,都落到你一個人身上啦!”


    沈元通微微而笑,倒了一杯酒,敬向瞎丐明宇道:“伯伯那天在洞庭湖船上,大義凜然,小侄無限敬佩。”


    瞎丐明宇接過酒杯,翻著無珠眼眶,臉露訝容道:“賢侄此話怎講?”原來,瞎丐明宇並未將船上之事向任何人說起,隻道無人得知,是以反問起沈元通來。


    沈元通道:“小侄適逢其會,親目所見,親耳所聞。”隨又將當時之事說出。


    隻聽得丐幫七長老,愕然驚歎。


    沈元通又倒了一杯酒,敬向同席各人道:“請各位飲此一杯,小侄還有好消息報告!”


    大家又幹了一杯。


    沈元通一字一頓道:“魏伯伯一身功力盡複,囑小侄轉告各位伯伯,五月五日萬洋山開派大典之上,切莫庸人自擾,亂了陣腳。”


    這是一個非常驚人可喜的消息,因為來得太過突然,大家的感情上,竟反而失去了應有的表現。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有人大喝道:“你們讓開!”


    一條人影,闖了進來。


    八間房掃描qan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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