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循聲望去,隻見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獨腳筆立,肩上放著一張慘兮兮的白臉的半百老人。一字劍唐連山和天龍劍何澤龍一睹來人,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氣,正要告訴方曉竹來人是誰,話尚未說出,方曉竹已是冷笑一聲,道:


    “另外那一位,站在屋角旁邊的,為什麽不一道進來?”


    由這一句話,已告訴了貢山雙殘之一的單於左,人家早就發現你們掩來了,最好還是少賣弄一些。貢山雙殘之一的單於左先是一怔,想不到這位少年人,竟是這般高明,一聲鬼叫的大笑,掩住了被人指破的尷尬,道:


    “兄弟,你也閑不著了,主人有請了。”敢情他把方曉竹認作馮家莊的主人了。他語聲甫落,一陣風聲卷來,在他身前落下一個服色相同,同樣缺了一條腿的老人,落地發話道:


    “老大,誰有興趣和他們羅嗦,快些動手得啦,”


    方小竹微微一笑,暗中運起一元神功,發出一股無形勁氣,罩住屋中所有之人,以防貢山雙殘暗中施毒。


    一字劍唐連山在君山吃過他們二人的虧,這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大喝一聲道:


    “老夫再領教領教你們“化形玄霧”的厲害!”速起全身功勁,拔出慣用長劍,大步迎著貢山雙殘走去。


    貢山雙殘起先沒有注意到一字劍唐連山和天龍劍何澤龍,這時一見一字劍唐連山竟是好好的,不但老命仍在,而且一條手臂亦未斷去,心中暗吃一驚,忖道:“是誰?能解得了‘化形玄霧’之毒。”


    他們為了激出解毒之人,由單於左冷笑道:


    “毒不死的老東西,如真不要命便放膽過來,再試試愚兄弟的‘化形玄霧’。”


    一字劍唐連山挺身而出,完全隻是仗著一口氣,毒手仁心古克道不在場,他怎敢再去招惹貢山雙殘的“化形玄霧”,正感進退為難之際,方曉竹已一躍而前,阻在他的身前道:


    “唐老前輩,這類跳梁小醜,由晚輩代勞打發得了!”接著臉色一寒,對貢山雙殘道:


    “你們就是貢山雙殘麽?”


    此問雖是多餘,惟其如此,才更顯出其語氣的淩厲逼人,他是存心要收拾這一對為惡人間的毒物了。貢山雙殘單於兄弟,敞聲傲笑道:


    “你是誰?竟敢對我兄弟出口無禮,想必是活夠了。”


    方曉竹一字一頓道:


    “方……曉……竹,你們總該有個耳聞吧!”


    貢山雙殘由百變天尊請出來為惡,那有不知方曉竹的大名之理。隻因方曉竹人小名氣大,貢山雙殘身不由己的退了半步,忽然,單於右單足一起,隨著前進的身戊,輕輕將暗藏指甲中的“化形玄霧”,向方小竹偷偷彈出,然後才發話道:


    “老夫正要找你這小子,為百變天尊刁兄除去絆腳之石,還不納命來!”故作神秘,虛指點了二點,以掩偷下的毒手。


    方小竹有備在先,一元神功早就化作一道氣牆,保護住了全廟之人,同時,也看出他暗中使崇的陰毒手法,早就在他使毒之際,吹起一口真無,緩緩吹出一口無聲氣息的暗勁,將單於右所彈的“化形玄霧”,反逼回去,沾在他們兄弟二人自己身上。


    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貢山雙殘單於兄弟害人一生,自已中了“化形玄霧”,竟無自知之明。


    方小竹見單於右裝神裝鬼,輕蔑地哼聲道:


    “‘化形玄霧’其能奈得我何!”


    不退不讓,也不揮相拒,隻是傲然向立,俊目淩芒電射的注定貢雙殘身上。一盞熱茶時間過去了,力曉竹毫無中毒的現象。貢山及殘已是心中打鼓,不知方小竹有何製毒之能,正待再下殺手,將苦心煉製為數不多的“化形玄霧”完全發出之際,隻聽方小竹聲朗笑道:


    “我看兩位,今天要自吃惡果了!”


    貢山雙殘單於兄弟,尚未體會出方小竹的話意,突然,兩人身上忽生異感,暗叫一聲:“不好!”同是神色大變,吼道:


    “你……你……!”各自探手懷中,取出一雙黃色磁瓶,便待揭開瓶蓋,服食製毒之藥。


    方小竹雙手齊彈,指風逃處,貢山雙殘連閃躲的念頭都來不及興起,便被方曉竹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方曉竹又隨手一招,單於兄弟各人手中的黃色磁瓶,都淩空飛到了方小竹手中。貢山雙殘何等凶殘之人,這時落到方曉竹手下,凶威頓減,雖未說話,已是露出了滿麵乞憐之色。


    方小竹此一出人意表的顯露,隻看得人人怵目驚心,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麵麵相覷地把他視作天人。


    “化形玄霧”慢慢在貢山雙殘身上發生了反應,手腫臉脹,兩人都胖大了起來。


    貢山及殘忽然顫聲哀求道:


    “請小俠饒我們兄弟一命,從今以後,再不敢為惡害人了。”


    方曉竹原無眼看著貢山雙殘化形消跡之意,隻是想用這個機會,給他們一點折磨,好叫他們在絕望之下,堅定回頭做人的決心,是以硬起心腸,故作恨極之聲,道:


    “你們為惡一生,如今自食其果,怨得誰來,你們害人之時,可曾想到人家身受之苦麽?”


    貢山雙殘聲淚俱下道:


    “隻要小俠饒過我們今天,我們即刻回返貢山,再不出現江湖了。”


    方曉竹冷然道:


    “你們口是心非已慣,誰相信你們真能改過自新?”


    貢山雙殘哀號連聲道:


    “那麽請小俠,現在就把我們殺了吧!”他們寧可被殺而死,可見“化形玄霧”致人於死之慘。


    一字劍唐連山原曾中過“化形玄霧”,對貢山及殘自是恨不得吃其肉,寢其皮,但這時見貢山雙殘落得如此淒慘,卻仍不由惻隱之心油然而起,大聲道:


    “小俠,饒了他們這一遭吧!”


    天龍劍何澤龍也道:


    “渡惡人也是行善,方小俠何不網開一麵,以觀後效。”


    這二個不念舊惡之人,都為貢山及殘求起情來,隻見貢山雙殘淒苦的臉上,更增添不少羞愧之色,也不再開口求饒了。方曉竹看看時機,差不多已經成熟,長歎一聲,道:


    “要饒這二個毒物不難,萬一他們將來凶心再起,豈不給武林中留下後患麽?”


    貢山雙殘一見方曉竹鬆了口,忙接口道:


    “愚兄弟如果口不應心,將來再行惡江湖,天滅之!天滅之!”


    方小竹雙手齊發,手中黃色磁瓶,化作二道黃光,先打開了他們的穴道,然後竟又奇妙地飛入貢山雙殘手中,道:


    “罷了,但望你們今後能夠改過向善,也不枉唐何二位老前輩不念舊惡之德。”


    貢山雙殘老淚雙流,顧不得說話,拔開瓶塞,將瓶中藥末,整個倒入口中,然後,悲聲一歎,道:


    “小俠放心,愚兄弟逃過今天一劫,再不敢妄生非非之想了。”


    說罷,二人同時盡數掏出囊中各色藥瓶,堆集地上道:


    “愚兄弟一身毒物盡集於此,請小俠命人毀去,以示我們向善的決心。”旋又雙雙一掃道:


    “‘化形玄霧’藥力霸道,愚兄弟所服解藥難收全功,尚須身受百日之苦另服他藥才有痊愈希望,請小俠即放行,容圖後報。”語畢,轉身欲行。


    方小竹忽然眉頭一軒,想起一事,道:


    “且慢!”


    貢山雙殘全體皆顫,隻道方小竹又起了殺人之念,停住身形,剛叫得一聲:


    “小俠……。”


    方小竹搖手笑道:


    “兩位無須驚慌,我隻請問你們一事。”


    貢山雙殘齊聲道:


    “請小俠下問!”


    方小竹道:


    “獨臂金剛古大俠所中的‘八死之毒’,可是你們兄弟配製的?”


    貢山雙殘同聲道:


    “八死之毒,乃是百變天尊秘製,愚兄弟無能為力。”說了之後,還怕方小竹不信,焦急之色,溢於滿麵。


    方小竹一笑道:


    “你們請罷!”


    貢山雙殘寬心大放,道了一聲:“謝!”雙雙疾向門外退去。


    他們身形剛剛退出門外,隻聽一聲怒喝道:


    “孽障!給我滾回去!”


    貢山雙殘兩條身子,不知被誰用掌力又摔回客廳,他們餘毒未消,這一下隻跌得他們悶哼出聲,半天爬不起來。來人是誰?連方小竹和王玉蓮都未曾發覺他的接近,餘人更不用說了。


    這不是說方小竹和王玉蓮二人的功力不及來人,而是說,方曉竹和王玉蓮都太大意了。同時也足證,來人也確非等閑之輩,其功力之高,除了方小竹和王玉蓮二人外,廳中所有之人都比擬不上。


    接著一聲哈哈大笑,道:


    “原來你們都在這裏,倒叫老夫給撞上了。”


    人影一閃,走進一個身穿藍色長袍的高瘦老者。一字劍唐連山首先歡呼一聲,道:


    “嗬!古兄,你來得正好!”


    毒手仁心古克道除了不識方曉竹和王玉蓮及天馬行空馮放父子外,其他之人,差不多都是舊識,他先含笑向大家頷首招呼道:


    “老朽失禮,叫各位多多見笑了。”說話之際,直向貢山雙殘單於兄弟二人走去。


    貢山雙殘單於兄弟,一看清了毒手仁心古克道的麵貌,忽然掙紮著爬起來,拜伏於地,再也不敢抬起頭來。毒手仁心古克道連“嗬!”了兩聲,道:


    “二位乃是名震天下的用毒名家,對我老頭子行此大禮,豈不辱沒了你們,請起!快快請起!老夫真是當受不起。”


    話雖這樣說,他既不閃身讓開,亦不製止貢山雙殘的跪拜,隻是陣陣冷笑,從口中發出。大家心中都冕這樣猜忖著:“貢山雙殘與毒手仁心會有什麽關係哩?”


    這時,隻聽貢山雙殘之一的單於左煌恐地道:


    “老前輩!你真不認識晚輩兄弟了麽?”


    毒手仁心古克道朝王玉蓮微微一笑,並無怪責之意。貢山雙殘汗流夾背,想不到這個在二十五年前,救過他們一命,傳過他們幾種毒技的老人,竟是名震天下的毒手仁心古克道。這時,又愧又急地道:


    “老前輩該死……”


    王玉蓮嬌叱一聲,道:


    “混話!你們說誰該死?”


    貢山雙殘這才發覺自己兄弟說話太急,措詞出了毛病,又是一陣磕頭道:


    “晚輩們該死!晚輩們該死!老前輩可忽記得二十五年之前,在高黎貢山救過二個被毒物所傷之人麽?”


    毒手仁心古克道臉皮板得緊緊地,明知故問道:


    “不錯,我因體念他們身處原始森林之內,還教過他們些許用毒防身之法,你們怎會知道此事的?”


    貢山雙殘道:


    “二十五年前,身受大恩之人,便是晚輩兄弟二人,老前輩大約忘記了。”


    原來,二十五年前,毒手仁心古克道覓藥高黎貢山,巧救了單於兄弟,當時一片仁心,又傳了他們幾手毒技,一別二十五年,他因配製百毒丸,數十年都在深山密林中渡過,竟與整個的江湖隔絕了,直到這次重入江湖,才知這當年所救之人,竟利用他所傳的毒技,為惡江湖,闖出了貢山雙殘之名,他心中的悔恨可想而知,是以對貢山雙殘極為忿怒。


    他故意失驚道:


    “老朽當年無知,竟在二位行家之前,賣弄起用毒之技來,真是汗顏得很!”


    貢山雙殘更是無地自容,死也不敢站起來,甚至連話都不敢再說了。忽然,毒手仁心古克道臉色一寒道:


    “二位既然還記得二十五年前一點香火之情,可還記得你們當時所說的話麽?”


    貢山雙殘全身皆顫道:


    “晚輩們該死,請老前輩高抬貴手。”


    毒手仁心古克道道:


    “我要你們把當年的話再說一遍!”


    貢山雙殘單於左懷著異樣的心情,背誦道:


    “晚輩兄弟,學得老前輩毒技之後,僅用以保身防毒,如用作為非作惡,日後不得好死。”


    毒手仁心古克道道:


    “二位在這二十五年來,不知為我積了多少功德?”


    貢山雙殘二十五年來,就沒有做過一件好事,所以才弄得凶名四播,人人發指。這叫他們如何答得上話來。


    毒手仁心古克道厲聲又道:


    “現在,你們該給我一個交待了!”


    這句話,大家都知道毒手仁心古克道要懲治貢山雙殘了。王玉蓮嘴硬心軟,先就有了不忍之心,也不管毒手仁心古克道知不知道她是誰,便照著自己的心意,笑了一笑,直率地道:


    “古爺爺,竹哥哥剛才饒過他們了,你不能不給竹哥哥一點麵子呀!”


    方曉竹扯了王玉蓮一下,道:


    “蓮妹,古老前輩和貢山雙殘情形特殊,蓮妹不可多嘴。”


    王王蓮瞪了方曉竹一眼,似懂非懂地不說話了。


    毒手仁心古克道回頭望了王玉蓮一眼,道:


    “你就是英兒的徒弟麽?此事在天理人情,都可以饒恕貢山雙殘,可是在傳統的法規上,他們應該有所自決,就是老夫亦難逃誤傳非人之過,好吧!我自己先對恩師在天之靈請罪!”


    言罷,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地,回手向自己左眼一彈,一顆精光閃鑠的眼珠,被自己的指勁彈瞎,同時落指自行點穴,止血止痛。大家他這般自貴,誰都不敢開聲了。但是,毒手仁心古克道嚴正的自律,卻使大家對他更是肅然起敬。


    貢山及殘單於兄弟乞憐之念全消,臉上的神色,忽然之間中被影賴得穆肅起來,恭敬地向毒手仁心古克道拜了三拜,正聲道:


    “請老前輩容許晚輩兄弟落葉歸根,回到高黎貢山,死於故鄉。”語畢手落,同時自斷三焦經脈。


    這樣一來,就是毒手仁心的“百毒丸”也治不了他們所中的“化形玄霧”了。這就是誓死的表示。也就是他們誠心悔過,一死以謝毒手仁心授弛之恩的表示。他們這種勇敢的行為,真給後世為惡之人,樹立了一個新的榜樣。同時,他們臉上的氣概,也於頃刻之間,有了令人悅目的光彩。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毒手仁心古克道,想起二十五年前,救他們一命,和傳授他們毒技的前情,眼看他們現在誓死的決心,不由長聲一歎,道:


    “好!你們不失為尚有血性之人,老夫現在認你們為我的記名弟子了…”


    貢山雙殘單於兄弟被感動得流淚大笑,道:


    “謝過師父大恩!”又向毒手仁心古克道拜了三拜。


    毒手仁心古克道一揮手道:


    “你們現在可以放心回去了!”


    貢山雙殘又朝人家一揖,道:


    “愚兄弟過去的喪心病狂,請看在家師麵上,勿再記恨。”飛身出了馮家莊。


    大家這才有如夢的醒過來,同聲呈出一口百感交集的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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