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石玉珍一聲急呼道:


    “爺爺!你受了傷!”


    原來,來人竟是義膽金戈石浣,他也會受了傷!這真是一件令人震驚之事!


    方曉竹石俊明急步趕至義膽金戈石浣左右,三人合力將他扶住。義膽金戈石浣身受掌傷,奔跑入山,已是精神力竭,這時見愛孫和方曉竹同時奔來把他扶住,心氣一鬆,一步也走不動了。雙腿一軟,身子慢慢的向下墜去。


    石玉珍驚急道:


    “爺爺!你……你……。”淚珠斷線似的流了下來。


    石俊明也是驚惶失措地雙手發顫,隻道爺爺已是不行了。


    方曉竹三年苦學,到底不同,入目便知義膽金戈石浣乃因見了親人而意誌一懈所致,其實並無大礙。一個人在意誌集中之下,縱是身受重傷,往往仍能一鼓作氣,登山涉水,若無其事,一旦心神鬆懈,才感覺到肉體的痛苦。


    方曉竹旋身閃至義膽金戈石浣麵前,雙手反托,就勢把義膽金戈石浣,背在背上,奔回屋內,平貼放下。伸手點了義膽金戈石浣十二處大穴,然後才仔細檢查傷勢。


    他舒氣一笑道:


    “石爺爺傷勢極輕,乃因與人纏鬥過久,長途奔跑,耗盡了精力之故,明弟珍妹放心,半個時辰之後,保證他老人家健朗如昔。”


    他略作交待,便席地坐下,垂廉合目,運功提勁,將一雙手掌貼在義膽金戈石浣“丹田”穴上,將內力導入義膽金戈體內。內力之助,較之任何人參補益之藥,強過百倍。方曉竹內力一送義膽金戈石浣體內,義膽戈石浣便立即複蘇過來。他乃何等高人,自是知道借力使力之效用,連忙凝聚自己的真元之力,開始調息。


    半個時辰未到,義膽金戈石浣便已複原坐起身來。他臉上布滿了驚愧之色,搖頭歎道:


    “竹兒,爺爺真是對不起你!”


    方曉竹見老人抱愧甚重,極力壓住內心的不安,裝出輕鬆的樣子,強顏一笑道:


    “爺爺言重了。”


    義膽金戈石浣苦笑道:


    “爺爺在鴨嘴坳等了令尊令堂一整天,不但沒有接著他們,自己反而身受重傷,這種丟人之事,可說是生平第一遭,叫老夫好恨嗬!”


    誠然,以義膽金戈石浣的江湖身份,遭逢如此逆心之事,怎不使他自怨、自恨、自責呢。


    方曉竹怕老人傷心,甚至不敢動問義膽金戈受傷的經過情形,隻是安慰他道:


    義膽金戈石浣知道方曉竹的心思,老眼生輝地點頭道:


    “但願李大哥能使事情化險為夷。隻不知迎接令尊令堂之事,怎會走漏了風聲?”


    方曉竹蹙眉沉思有頃,道:


    “奸人眼線遍布,家母不諳武功,自是容易被人發現。”頓了一頓,忽然神色大變道:


    “不好,一定是奸人探知了他們入山的道路,欲在鴨嘴坳埋伏偷襲,不期遇上了石爺爺,就先對付石爺爺。他們人多勢眾,我們應該去接應一下才好!”


    此語一出,人人神色大變。義膽金戈石浣大吼一聲,霍地站起來:


    “老夫糊塗,見不及此,明兒,玉兒,抄兵器,跟我走!”率先向外奔去。


    他們人剛出屋,隻聽空中一陣鼓翅之聲,鸚哥小翠兒急急飛來,方曉竹首先看到,呼道:


    “小翠兒回來了!”


    大家停住身子,抬眼望去。鸚哥小翠兒道:


    “我們有話到屋內說去。”回到屋內,方曉竹急急問道:


    “小翠姊,他們如何了?”


    “他們很好,不必緊張。”這是一顆定心丸,大家聽了,都籲出口長氣,消除了沉重的心情。


    鸚哥小翠兒接著又慢慢的道:


    “李老爺子一出嶽陽,就發現了奸人的跟蹤,起初,他故作不知,仍向幕阜坳行來,一路走得極慢,所以沒有走到鴨嘴坳就已天黑了。我找到他們時,他們正要就店。”方曉竹打岔道:


    “處此情形,他們還要落店,應該想辦法應付呀!”鸚哥小翠兒道:


    “這就是應付呀!”說得方曉竹為之一楞。鸚哥小翠兒忽然正色道:


    “那邊的事,你們不用耽心,一切都有李老爺子應付,他吩咐我轉告你們,他們不到幕阜山來了,因為就是能趕到這裏,日後的麻煩,也是不勝其擾,為一勞永逸計,李老爺子決定,索性把他們送到廬山,托庇武林至尊去了。”


    方曉竹覺得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而無力保全父母安全,是一件大大蒙羞之事,不由搖頭一歎道:


    “連自己父母的安全都無力兼顧,還有什麽麵目去江湖上走動。”鸚哥小翠兒“卟卟!”笑道:


    “迂腐之見!個人英雄思想作崇。”方曉竹不愉地大聲道:


    “小翠姊有何高見教我?”鸚哥小翠兒調皮地道:


    “我不好意思說你,還是請石老爺子說罷!”


    義膽金戈石浣捋須笑道:


    “竹兒,小翠兒的話,一點不錯,你身負消彌江湖殺劫,光大門戶兩大重任,不能再有後顧之憂,你以為要把令尊令堂長日背在背上,在江湖上奔走不成麽?武林至尊與令師袁老前輩,乃忘年道義之交,你以家相托,乃是大我行為的表現,有何惶愧之可言呢。你若斤斤計較於此,便失去了為整個武林著想的豪情,反使愛你之人感到失望了。”


    方曉竹並非不識大體之人,略經開道,便已經釋然,當即謝道:


    “竹兒錯了!”義膽金戈石浣敞聲笑道:


    “你並沒有錯,一個人原應有純孝之心。你剛才之言,乃發乎本性,正是為人處世的根本啊。”


    方曉竹恭謹受教。


    鸚哥小翠兒又對方曉竹道:


    “李老爺子吩咐,王玉蓮遠走‘人鬼愁’,要你速即將她截回,以免有失。”方曉竹立即請教義膽金戈石浣道:


    “石爺爺可知前往‘人鬼愁’的路徑”?義膽金戈石浣長眉一動,張口欲言卻又被鸚哥小翠兒搶先道:


    “不必麻煩石老爺子了,你跟我走,保準沒錯。”


    方曉竹似是不信,麵上露出猶豫之色,鸚哥小翠兒又道:


    “我不僅知道前往‘人鬼愁’有三條路線,更知道那一條路可以追上王玉蓮!”方曉竹再無考慮,道:


    “小翠姊,真有你的,我們現在就走?”鸚哥小翠兒道:


    “夜長夢多,當然立刻動身。”


    於是方曉竹別過義膽金戈石浣和石氏兄弟,與鸚哥小翠兒連夜趕下幕阜山,向‘人鬼愁’方向急趕去。


    且說王玉蓮,一心要追上方曉竹,離開嶽陽之後,當天便趕到了長沙,在長沙僅隻略作調息,下半夜又不辭勞苦的繼續趕路。這一天,她已越過芷江,進入貴州玉屏地界。


    玉屏是由湘入滇的交通便道,這個小小的縣城,竟是人來人往,頗為熱鬧。隻是街道狹窄,灰霧塵天,馬糞的嗅味,衝人欲嘔。城中沒有大的客棧,而一些小客棧,又臭氣難聞,王玉蓮連看了幾家都不中意,隻得搖頭一歎,走出鎮外,她打算在城外找一戶莊家人家,借宿一夜。


    王玉蓮嬌生慣養,為了方曉竹,雖飽嚐了旅途的勞頓之苦,心中那股酸味卻反而消失了不少。這並不是說,她意識中,已經沒有了老魔所給予她的暗示,而是說,她在正常情形之下,仍能深識大體。有時,還為方曉竹設詞辯解哩。


    離開玉屏不久,她發現路旁不遠之處,有一所尼庵,庵中燈光外泄,顯見有人尚未入睡。她大喜過望,想道:“這真太理想了,尼庵佛門之地,借宿正是所宜。”身形一起,不過三五次起落,便落身在尼庵門口。


    門首題著:“翠屏”二字。


    這“翠屏”二字,更增加了王玉蓮不少好感,她剛要舉手叩門,庵門已一分而開,一個白衣少尼,當門含笑而立。王玉蓮心中一凜,憑自己一身功夫,竟被庵中人先期發現,此事頗不等閑,可不要自找麻煩,耽誤了行程,那才冤呢。


    白衣尼輕聲道:


    “姑娘奇怪小尼門開得太巧,是不是?”


    王玉蓮見白衣少尼先開了口,隻好訕訕的一笑,道:


    “小女子錯過宿頭,請少師父方便則個!”


    白衣尼臉上的笑容,一直未退,這時又綻得開些,道:


    “請,家師有候姑娘,姑娘可是姓沈?”


    前麵一句話,表示庵中老尼姑對她是有心人;後麵一句話,則十十足足的說明對方認錯了人。王玉蓮不願冒名接受優待,忙自我介紹道:


    “小女子姓王,名玉蓮,請教少師父法號?”


    那白衣少尼一聽王玉蓮不是姓沈,眉峰輕顰,神態有些躊躇,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王玉蓮本性就不是一個安份的姑娘,再經玄音仙子罩英的三年教養和熏陶,藝高能大,那會把這小小的尼庵放在眼中,這時見白衣少尼一付進退維穀的神態,更是緊逼道:


    “小女子請教少師父法號?”


    白衣少尼接錯了人,唯恐師父責怪,哪有心情和王玉蓮多纏,臉土笑容當時褪去,尚未答言,庵內裏間,忽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妙如,小施主雖非姓沈,想也不是外人,請他進來吧。”


    王玉蓮心頭琢磨,聽屋內人說話,顯然與師門有關係,這一下,她倒不敢大意了,臉上嬉皮笑容一收,正心誠意起來。


    白衣少尼妙如輕聲道:


    “王姑娘,請!”搶行二步,伸手打起門簾,請王玉蓮入內。


    王玉蓮走進裏間,抬眼望去,隻見蓮台上,盤膝坐著一個年高老尼,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先朝王玉蓮笑了一笑,接著一指旁邊的小竹幾道:


    “王姑娘請坐!”


    那老尼沒有起身相迎,王玉蓮不但沒有挑眼,而且也不敢就坐,她是鬼精靈的人物,不敢先失了禮數,恭敬地道:


    “小女子王玉蓮見過老師父!”見向那老尼姑拜了一拜。老尼姑受了一禮,笑道:


    “精靈的孩子,你真會見風使舵”王玉蓮扭怩的一笑,道:


    “老前輩與師門有舊,晚輩不敢失禮!老尼姑笑道:


    “你知道老尼是誰?”王玉蓮自然不知這這個老尼姑是誰,不敢胡猜,巧妙地答道:


    “晚輩雖不知老前輩是誰,但老前輩知道晚輩師門卻是事實,要不然,老前輩怎會把我認作姓沈的呢!”老尼姑朗聲說道:


    “我看你伶牙利齒,想必是覃姑娘所收的徒弟”收罷愁眉一剔,二道逼人的金光,直射到王玉蓮的臉上,她說的不是問式,卻有立待王玉蓮證實的意味。王玉蓮更是恭聲道,老前輩一語中的,晚輩追隨家師僅隻三年!”老尼姑得意地道:


    “我在玉屏看到你的身法,就知道你是沈家的人,因為我想不到覃姑娘會收外人為徙,隻道小姑娘是至尊的兒女,這一下倒是失眼了。”她停了一停,但也隻停了一下,根本就不識王玉蓮插口接話,又道:


    “不知你師父提起過慧因這個人沒有?”


    王玉蓮“嗬!”了一聲道:


    “原來是慧因師伯,師父常躬著你咿。”待正式行禮叩見。


    慧因師太一罷手道:


    “你已經行過禮了,免了吧!”


    敢情,她也是個豪爽不拘小節的人,王玉蓮樂得一笑而罷,這時妙如送上二杯香茗,先敬客,後敬師父,慧因師太一指妙如道:


    “這是你妙如師姊!”兩個少年人,相對笑了一笑,彼此已有了交情。


    慧因師太高聲笑道:


    “看你們的神色,將來一定是一對好朋友,當年我和令師訂交,也未曾說過一句客氣話,便肝膽相照了。”


    慧因師太真是一個多嘴的老太婆,未容王玉蓮開口,又道:


    “說年紀,我比你師父隻大了五歲,看相貌我可以做你的師祖,論功夫,隻怕做你的徒弟也不夠資格。”接著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


    “可是,我和令師的感情卻是最好,大約是我口無忌憚,投了令師的緣吧。”


    這個慧因師太,說起來,在江湖上也是一位令人頭痛的人物,論功夫,並不如她自己說的那樣稀鬆,她趕不上玄晉仙子是實,勝不了王玉蓮卻是給王玉蓮帶高帽子。王玉蓮最是好勝,聽了自然高興,也不嫌老尼姑說話太多了。


    妙如少用抿嘴笑道:


    “師父現在可以找到了說話的對象了!”慧因師太笑罵道:


    “王姑娘是個生性之人,誰像你一天到晚隻知練功夫,連師父的話都懶得多聽。”


    王玉蓮摸清了慧因師太的性格,膽子放大了,也笑道:


    “師伯,我的話也很多,開了頭,隻怕師伯也受不了呢!”慧因師太哈哈笑道:


    “我們就大談三天三夜如何?”王玉蓮搖頭道:


    “侄女現在沒有時間,待侄女由‘人鬼愁’回來後,待與師伯打擂台好了。”


    慧因師太驀地平地跳起二尺,驚聲道:


    “你要到‘人鬼愁’去?”王玉蓮嬌笑道:


    “‘人鬼愁’不能去麽?”


    慧因師太天不怕,地不怕,一提起‘人鬼愁’,麵上的豪氣也消失了,搖頭道:


    “孩子,你為什麽要到那裏去找麻煩?”王玉蓮說道:


    “我為了救竹哥哥嗬。”慧因師太道:


    “你的什麽竹哥哥?……隻要他進了‘人鬼愁’,誰也不用想救他了,你就是去了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處。”


    王玉蓮“哈哈!”一笑道:


    “我要趕在他的前麵,不讓他到‘人鬼愁’去嘛,”慧因師太老眼一亮道:


    “你為什麽早不說清楚,害我著急!”王玉蓮苦笑道:


    “我來不及狀明哩。”接著她便把自已趕往‘人鬼愁’,阻止方曉竹之原由說了出來。


    “‘人鬼愁’附近,四通八達,如果一個疏忽,讓你竹哥哥進了‘人鬼愁’,那就遭了,幸好你今天遇上了我,我有一個同門師妹,就住在烏蒙附近,她門下徒眾甚多,你可去請她派人守住四周孔道,不讓你竹哥哥深入險地。”


    王玉蓮聽了,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慧因師太大聲吩咐道:“妙如,把我的‘苦石釵’取出。”


    不一刻,妙如取來一枝黑色石釵,交到慧因師太手中。


    王玉蓮目光一觸黑色石釵,立即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心頭一陣翻滾,臉上現出了惶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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