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紅線曾月霞卻滿臉含笑,毫無急怒之色。


    方曉竹見此情形,自是不肯再走,他走回錦心紅線曾月霞身側,向那貧婦道:


    “這位前輩請暫息雷庭,有話好好的說吧。”


    那貧婦一瞪道:


    “你小子是誰?敢管老娘的事。”


    方曉竹原想套問出貧婦對錦心紅線不滿的原因,不意對方對自己竟也如此粗暴。當時不卻一楞,為符合此刻“四莊主”的身份立場,卻又不能退縮。於是他將牙一咬,玉麵一寒冷笑道:


    “來到‘四秀莊’不認識我四莊主,不認識我,那豈不成了笑話!”


    那貧婦更是橫眉嗤鼻道:


    “嗯,什麽‘四莊主’,一個幫凶罷了!”


    勢成騎虎,方曉竹隻得又硬起心腸,叱道:


    “胡說,你把我方曉竹看成什麽人了”。叱把一招摯天十二式中的‘拂水揚波’向那貧婦麵門抓去,招出開聲,喝道:


    “教訓教訓你這出口傷人的潑婦。”


    他出手勢重力輕,看去甚是威猛,在行家眼中,卻是稀鬆得很,他當然無意擊傷對方,隻因情勢所迫,不得不爾,料想對方必能閃躲開去。


    誰知,那貧婦竟是個不會武功之人,結結實實挨了方曉竹一擊,當時哇地一聲,連血帶牙,吐了一地,方曉竹想不到有此結果,不禁為之楞,微顯失措。


    那貧婦挨了方曉竹一記,立即撒起賴來,雙膝一屈,倒在地上,翻來滾去,呼天搶地,弄得一身是血,令人見了縐眉。


    這時錦心紅線曾月霞靜立一旁,麵色安詳,反而成了旁觀之人。


    方曉竹心中十分不忍,卻又無法收手下台。他不得已之下,乃決心讓對方略受輕傷,先把事情混渡過去,以後再找機會向對方解釋陪罪,於是他又冷冷一笑道:


    “這是你自己找死,莫怪小爺無情。”出手向那貧婦‘章門穴’點去。錦心紅線曾月霞忽然眼睛一亮,翠袖疾揮,把方曉竹帶退一步,道:


    “竹弟,不必致她死命!”出手點了貧婦麻穴,接著解說道:


    “我們‘四秀莊’不是不講理的地方,當著這許多武林先進之前,我倒要聽聽她憎恨我曾家的原因。”說得慨然已極。


    方曉竹聞言肩頭一聳,心中忽有所悟,忖道:“敢情你又在玩什麽花樣?”表麵仍裝出滿不服氣的神態,憤然道:


    “曾伯伯一代大俠,豈能任人汙蔑!”


    錦心紅線曾月霞向方曉竹使了個眼色,似是告訴他,讓她揭揭鐵心秀士曾弼的瘡疤也好。方曉竹低歎一聲,退至一旁。


    錦心紅線曾月霞命人,搬來一張木椅,把那貧婦扶坐其上,解開她的穴道。那貧婦經過一番折磨,似已心明巨寒,眼中恨毒之色雖未過去,卻已安靜下來,不再漫罵。


    錦心紅線曾月霞親手拭去她嘴角的血跡,態度和善地道:


    “家父一生正直,從未做過違心之事,就是妾身年歲雖輕,也頗通情達理,大娘可別誤信亂言,錯怪好人嗬。”


    那貧婦滿臉不屑之色,冷冷而哼,卻不開口。


    就在這時,無腸項羽駱鐵牛忽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喘道:


    “那是一個不長眼的東西,敢來四秀莊生事搞亂,讓我老駱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敢情,他是剛剛聞訊趕來。他口中讓道,一眼看到那血汙


    滿身的貧婦,不覺更是雙目怒瞪,戟指大吼道:


    “原來是你這賤貨!”蒲扇大的手掌一揮,就向那貧婦臉上摑去。


    方曉竹連忙閃身擋住,道:


    “駱前輩,她已夠受的了。”


    就當方曉竹閃身阻住無腸項羽駱鐵牛之際,人群之中,一個臉瘦脖子長的藍袍老叟,忽然幹咳一聲,暗中向錦心紅線做了一個手勢。


    錦心紅線曾月盡立即屈指一彈,點了那貧婦的死穴。她手法巧妙,自以為誰也沒有發覺,其實卻有一個明眼人藏在人群之中,隻是人家不動神色,她無從知道罷了。


    錦心紅線曾月霞製死貧婦之後,故作罵訝地尖叫道:


    “她……她……怎地死了。”


    方曉竹回頭一看,隻見那貧婦果已雙目緊閉,氣息俱無,不由滿頭玄霧,想不出其中緣由。


    錦心紅線曾月霞惆然一歎道:


    “是誰如此魯莽,把她害死的嗬。”一臉遺憾之色,大有如果那貧婦不被人家弄死,其血口噴人之爭,使會大白於人前之慨。


    無腸項羽駱鐵牛安慰她道:


    “這女的根本就不是好東西,她說的話誰也不會相信,夫人何必放在心上?”


    錦心紅鐵曾月霞暗罵道:“混蛋,都是你壞的事。”她這劇戲,原是演給方曉竹看的;她為了增加方曉竹對鐵心秀士曾弼的厭惡,好不容易安排成此一妙計,卻不料被無腸項羽駱鐵牛一下弄毀了。


    這種隱諱之事,她不但有口難言,而且還得裝出感激無腸項羽駱鐵牛的樣子,她道:


    “駱前輩直性之人,有你這番話,我父女便可安心不少了。”


    無腸項羽駱鐵牛一揮拳頭,大笑道:


    “如有誰閑言閑語,我老駱便對誰不客氣。”說著向椅子上的貧婦屍體看了一眼,恨聲道:


    “這女的真不是東西!”


    他口口聲聲罵貧婦不是東西,顯然對貧婦來曆極為清楚。方曉竹當著眾人麵前,不便明問,不覺以疑惑的眼光,向無腸項羽駱鐵牛看去。無腸項羽駱鐵牛這次倒很精靈,一眼便從方曉竹疑問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心意。當即大聲道:


    “四莊主你有所不知,這女的也是世林人物呢……”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說得太急,必須整理一下思緒。


    錦心紅線曾月霞秀眉一揚,柔聲道:


    “駱前輩,活人不言死人過,你也不必說啦,快去把她葬了吧。”


    無腸項羽駱鐵牛對錦心紅線曾月霞向來唯命是從,連應了幾聲:


    “是!是!是!”


    向廳門口一招手,喊來兩個大漢抬起那貧婦的屍體,一起走出廳去。人群中掀起一陣議論。


    方曉竹心中有理不清的極亂,瞥眼間,忽見一個瘦臉長脖子的老人,右手提了一個劍訣,又在腰際畫了一道圓弧之後,便立即雙手向後一背,搖搖晃晃的擠過人群,去向廳外。方曉竹見了不覺一怔,用劍之人無不右手執劍,左手捏訣,那有右手捏訣之理,除非是左手用劍之人。即使這位老人習於左手用劍,但是此時此地,使出此又是何為?


    方曉竹心念電閃,忖這:“莫非那是與人聯絡的密訊嗎?”此念一生,立即舉目向四圍的人看去。一眼環掃之下,隻發現錦心紅線曾月霞秀眉微顰,目光剛從那老人的背後收回。


    當然,他無法就此判定,錦心紅線曾月霞即是與那老人暗通訊號之人。因為,她也可能與自己一樣,發覺了那老人的怪異舉動。其他之人,神情間則俱無異狀。


    他一時難下決斷,隻得將這事牢牢記在心中。整整一天,未見王家派人前來,可見王玉蓮仍未回家,方曉竹深為不解。論理。蓮妹妹縱欲避著自己,卻不應不回家呀!這兩件事,使他心潮起伏,片刻難安。


    好容易等到夜幕低垂,他換上一身黑衣,帶了蒙麵,閃身出房,躍上一株識界廣闊的大樹,隱身四窺,他希望發現一些意外的秘密。


    以他目前的功力而言,雖非武林中頂尖人物,但比起錦心紅線曾月霞收羅的一批碌礫群莽,卻高出很遠。


    初更轉眼過去,四下裏一片沉靜,方曉竹感到不耐,正欲向莊外縱去,忽見後院廂房樓上,穿出一條黑影,身形細長,貼地扭向莊外,正是錦心紅線曾月霞。方曉竹見了毫不猶豫,立即飛身跟蹤上去。


    錦心紅線曾月霞心細如發,飄掠前進之時,不時地回頭張望,唯恐身後有人暗蹤。可是,方曉竹的輕功在她之上,且又是有心之人,豈會讓她發覺?一路下去,錦心紅線曾月霞時走時停,耽過了不少時間,三更過後,來到一片遼闊的平地前端。


    錦心紅線曾月霞又回頭審視了片刻,疾步向平地中心走去。方曉竹追到平原邊緣,不由為之一抬,忖道:“我算是佩服了你。”因為平地之上,視線無阻,任你輕功再高,也無從隱蔽身形,技術攻敵。


    就在方曉竹這微怔之間,錦心紅線曾月霞已走到平地中心,由於這片平地極為遼闊,中心在數十丈外,就以方曉竹的功力,這時也隻能看到兩條淡淡的黑影,要不是他親眼看看錦心紅線走進去,可能連黑影也看不到呢。


    因為距離太遠,平地中央兩人的談話,方曉竹無從聞知,他正自心中著急,忽覺輕風拂麵,平地上的短草,一致微微傾向一邊。方曉竹靈機一動,身形疾閃,沿平地邊緣繞至下風之處,默坐運功,凝神靜聽。這主意果然不錯,輕風徐來,又加方曉竹功力高超,平地上兩人的談話,便一字不漏地傳入他的耳中。他不敢絲毫大意,越發加緊運功。


    隻聽錦心紅線曾月霞幽幽的道:


    “爺爺即使不放心,又何必親自跑來呢?”


    方曉竹聽了不出色驚道:“她還有一個爺爺!她的爺爺是誰呀!”他的猜想到細心紅線首月撫,可能是青衣羅刹的女兒,


    卻沒有想到她還有個爺爺在幕後主持,這一發現,使他極為不安,更加覺得事態嚴重;


    他念頭閃動之際,又聽到那老人蒼老的聲音道:


    “我要再不來當麵給你指示,隻怕我們要落個前功盡棄,一敗塗地了!”


    錦心紅線曾月霞的聲音,道:


    “孫兒有何處置失當的地方?”


    那老人的聲音冷漠地道:


    “這三年來,你做了幾件成功之事?”


    老人問話之後,便沉寂下來,錦心紅線曾月霞似在檢討這三年之中的成敗得失,未曾立即答話。


    老人不待她分說,一項一項地問道:


    “‘龍虎玉錢’呢?”


    曾月霞吞吞吐吐的道:


    “我原已將‘龍虎玉錢’弄到了手,卻又被那賊魔司空白奪去了,這應非孫兒之退。”


    老人冷笑一聲,又問道:


    “方少鬆呢?為什麽也讓他跑了?”


    錦心紅線曾月霞似是一時說不出理由,但卻滿含委屈的‘嗯’了一聲。


    老人的聲習忽帶怒意道:


    我看你眉峰不亂,準頭如實,明明仍是處子之身,難道你竟忘了師門之恨,和爺爺數十年的良苦用心麽?


    方曉竹聽到這裏,不覺更是又驚又奇,忖道:“難道哥哥也發現了她的假鳳之身?不,這是不可能的!即使哥哥能夠發覺,那至少也要到婚期之後,那時這妖女不應該再是處子之身了,這是什麽原因嗬?”正當他苦思窮索之際,錦心紅線曾月霞已開始泣訴道:


    “孫兒怎會不明大體,愛惜個人的身子,而誤了爺爺的大事?何況方少鬆又不是令人討厭之人,孫兒又何嚐不願把他拉攏進來,成為爺爺的臂助,隻是他每次都不理孫兒,孫兒有什麽辦法呢?”


    老人似是不大相信她的話,但卻微顯吃驚地道:


    鐵心紅線曾月霞沒有開口出聲,方曉竹猜想她可能是以點頭或開口回答了。他很想知道她的回答,因此不覺感到十分失望!


    幸好片刻之後,老人便又以更疑惑的聲音道:


    “他既未認出你的真麵目,何能心如止水,毫不動情?這不是不合理的事麽?”又隔了片刻,那老人忽然大怒道:


    “一定是你這丫頭,把事情弄壞了,還不從實招來!”接著“啪”地一聲脆響,敢情是曾月霞挨了一記耳光了。


    曾月霞帶著哭音道:


    “爺爺為何生氣,孫兒如有半句假話,任憑爺爺處置。”


    那老人打了曾月霞一記之後,怒氣似已稍平,語音變得比較和綏地推測道:


    “那麽,他一定是不滿曾家這門親事?或者另有心愛之人?”


    曾心紅線曾月霞道:


    “不,這兩種情形都不可能,他不但對我敬愛有加,體貼入微,而且還深以空有夫婦之名為歉。他當時曾對我說,二年之後,一定會好好待我。”


    老人冷哼了一聲道:


    “二年未到,他就逃之夭夭了,那明明是緩兵之計,你為什麽不及早報知於我?”


    錦心紅線曾月霞錦心慧口,這時在老人麵前,卻顯得笨拙得很,她嚅嚅地道:


    “我……,我………”想是說不下去,改口道:


    “請爺爺原諒孫兒這一次,以後孫兒隻要能找到他,絕不讓他活著逃出手掌。”語音中充滿恨意。


    那老人聽了她這幾句話,不但未予嘉許,反而責備道:


    “胡脫,如此做法,豈是我的本意?”


    錦心紅線曾月霞緩緩地道:


    “孫兒到時注意就是。”


    那老人接著又道:


    “方少鬆之事,暫且不談,我再問你,擎天手方蔭臣那老匹夫,你為什麽不設法好好的利用一下?”


    話題離開了方少鬆,錦心紅線曾月霞的語音立顯,自然她想必她對方少鬆已有真情,這時隻聽她音朗氣壯道:


    “那老東西虛有其名,功力實在稀鬆得緊,而一付硬脾氣卻足以償事,是以孫兒認為他可資利用的價值並不很高。”


    那老人似乎覺得曾月霞這番話,頗有道理,當下道:


    “這事你自己斟酌辦理好了。”


    接著緩和道:


    “三年以來,你所行所為,唯一可以告慰的,便是你能自行擴張出一股實力,這股實力,將來作為我們的外圍,頗為有用,因此,你的失策之處,我也不再計較了。”


    錦心紅線孫月霞道:


    “孫兒能力薄弱,爺爺最好能派幾個有力之上前來相助,俾能克竟全功。”


    那老人似是忖度了許久,才道:


    “這樣做法有利有弊,容後再議吧。”


    錦心紅線並沒有追問利弊的所在,敢情他們對某些事情已有默契,無須說明,便能心領神會。


    這時隻聽那老人轉了話題道:


    “小鬼方曉竹回來了?”


    “前天回家的。”


    “王家那丫頭回來了?”


    “孫兒已見過她一麵,隻是她尚未回家。”遂後又把遇見王玉蓮的經過說了一遍,接著又憂慮地道:


    “她出外三年,不知拜了何人為師,一身武功高得出奇,孫兒甚是擔心她會妨礙我的手腳。”


    那老人得意地一笑道:


    “她的心智已失去平衡,縱不為我們所用,卻決壞不了我們的大事,說不定還會給那虛有其的‘武林至尊’一家弄出許多麻煩來呢。”


    “爺爺,你,……。”那老人繼續道:


    “因為我在她身上做了手腳,以後好戲多呢,你等看看吧。”


    方曉竹聽到這裏,心中暗驚,不知蓮妹妹被這老人做了什麽手腳,他越想越不放心,當時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舉步,準備離去。


    那知就在他身形欲起之際,卻忽聽那老人又脫了一句道:


    “她的師父,就是玄音仙子覃英!”錦心紅線曾月霞“嗬!”了一聲。方曉竹處之身形一顧,當即打消去意,想多知這一些有關王玉蓮的事,隻聽那老人又冷冷地道:


    “你的心腹之患,並不是王玉蓮,而是你們的四莊主方曉竹。”


    錦心紅線曾月霞沒有出聲,似乎一時難以置信。方曉竹卻大吃一驚。越發摸不透這老人的高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竹劍凝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方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方英並收藏竹劍凝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