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莒道:“老前輩不問問令孫這封信是如何到得晚輩手中?”


    東幡陳鍔沉聲一歎道:“聞少快能見告麽?”


    史莒道:“晚輩正想向老前輩有所說明。”


    接著,又把在“紫府神君”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隻沒有說出自己乃是化裝牛布衣之實


    情,那封信也隻說是從牛布衣身上偷來的。


    最後單刀直入地道:“晚輩猜想令孫這封信中,不是通知改變地點,就是通知改變時


    間,敢請老前輩談後能夠見告。”


    東幡陳鍔一愕道:“信是少俠帶來的,少俠何不先行拆閱?”


    史莒笑道不答,這種風度表示了他最禮貌的自尊。


    東幡陳鍔頓覺自己侮辱了自己,訕訕一笑道:“老夫口不擇言,尚望少俠見宥。”


    人家大方,以他的身份地位,要是不知道歉,那就更要讓人看不起了,東幡陳鍔到底不


    愧是與西今,北劍,南刀齊名的人物,知過立改,馬上認錯。


    同時,他更取出韋靈珠的那封信,當眾拆讀,念道:“爺爺:迫不得已,孫兒把我們相


    約會麵之事,告訴了韋爺爺他沒有反對,但我從他眼睛裏看出他顯得很勉強,韋爺爺很喜歡


    我,他對我不會有什麽,我卻擔心他對你暗藏禍心,所以,孫兒臨時變計,在同一時間,改


    在‘五丈崖’相見好嗎?你一定要來,孫兒在那裏等你。


    孫靈珠叩。”


    史莒點頭歎道:“令孫聰慧過人,對老前輩更是一片純情,不知老前輩打不打算與她相


    見?”


    東幡陳鍔戚容地道:“我過去對她們太疏忽了,就是拚著一死,我也要親口告訴她,我


    是多麽的愛她。”


    史莒道:“假使晚輩想法子把今孫帶出來,不知老前輩願不願單獨一個人,好好照顧


    她?”


    東幡陳鍔喜笑顏開道:“你…你…少俠有法子把她接出來?唉…”


    話聲一頓,笑容一斂,慘然搖頭道:“不!她現在過得很好,我不能破壞她的幸福。”


    幻影神龍徐不留冷冷一笑道:“當然,‘紫府神君’雄霸天下之後,令孫便是將來的第


    二代霸主,現成的老封翁誰不動心。”


    東幡陳鍔氣得雙目直瞪道:“徐老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北劍程中和笑道:“陳兄,事情是這樣的,小弟直說了吧?”


    於是,將準備劫擒韋靈珠之用意說出,最後又道:“事關中原武林存亡,希望陳兄能大


    義合作,令孫得手之後,我們決不為以難她,隻交由你好好照顧她。”


    東幡陳鍔蹙眉道:“珠兒以一片誠心待我,叫我如何能向她下手啊!”


    史莒道:“隻要老前輩點頭,事情的進行,自有晚輩等安排。”


    東幡陳鍔長歎道:“老夫哪能不同意,不過老夫有一個要求,可否讓老夫先見見她,再


    由你們下手?”


    史莒知道他是怕事出意外,以後便沒有再與愛孫見麵的機會,這種要求,原是人之常


    情,但在技術上,卻得增加不少困難。


    史莒掠目向北劍程中和與幻影神龍徐不留兩人望去。


    北劍程中和迎著他的目光,苦笑道:“此事由你全權辦理,老夫不願勉強你。”


    這話暗示,他將支持史莒的拒絕。


    幻影神龍徐不留幹脆搖頭道:“愚叔不同意!”


    東幡陳鍔全身微顫,甚至現出了乞憐之色。


    史莒沉吟有頃,毅然道:“晚輩尊重陳老前輩的這點小小願望。”


    東幡陳鍔淚光閃動,感動地向史莒一點頭道:“聞少俠,多謝你能體諒一個負咎甚重的


    老人。”


    四條婀娜多姿的人影,像輕煙一般,來到了“梵淨山莊”一處名叫“三尺峰”的山峰之


    下。


    此峰名為三尺,其實三千尺也不止,高聳的峰頭簡直遮住了半片天,晶亮的北鬥星正掛


    在峰頭一側。


    看去那峰頭離開天空的北鬥星至多不會超過三尺,原來如此,原來這“三尺”二字,指


    的是那山峰高及北鬥僅隻三尺的意思。


    四人停下來了。


    那正是:身為“紫府神宮”少宮主的韋靈珠與碧娘子方敏君、來兒、婉兒四人。


    韋靈珠向碧娘子方敏君等三人輕囑道:“就在前麵不遠了,你們就停在這裏,如果有什


    麽事以嘯聲為號,彼此知照接應。”


    碧娘子方敏君道:“老身陪你一同去吧!”


    韋靈珠秀眉微挑道:“方阿姨,讓你插在我們祖孫之間,方便麽?”


    碧娘子方敏君道:“我不現身,暗暗守在一旁維護你,可好?”


    韋靈珠道:“不行,爺爺並不是要你來監視我的!”


    碧娘子方君敏道:“你離開了我的眼睛,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韋靈珠無可奈何地道:“這樣吧!我帶琪兒去好了!”


    碧娘子方敏君深知道這位少宮主脾氣一發,實在不好應付,暗忖道:“反正不久就有宮


    中高手掩來,再加她自己一身功力也足與目前現身的‘梵淨山莊’高手相抗一時了,就依著


    她一點吧,何況有琪兒在一起,琪丫頭也夠機警的。”


    碧娘子方敏君強不過韋靈珠,隻好暗示她道:“少宮主最好小心一點,不要認為人人都


    像你一樣有情有義。”


    韋靈珠不耐煩地道:“知道了……”


    話聲未了,已帶著琪兒,飄身出去了數丈之遠。


    二人翻越了百數十丈,停身在一塊小斜坡上,一塊山岩擋住了去路。


    繞過這塊山岩,便隔斷了山坡下麵的視線與聲氣。


    韋靈珠驀地轉身,目中射出兩道棱茫,冷冷地道:“琪兒,我的話你聽不聽?”


    琪兒一怔道:“琪兒幾時違背過少宮主的話!”


    韋靈珠道:“我本待突然出手點了你的穴道,但此舉對我的身份太不適合,那麽你就自


    己點了自己的‘章門’穴吧!”


    琪兒大驚失色道:“琪兒犯了什麽錯?惹得少宮主如此生氣?”


    韋靈珠道:“你錯在妨礙了我!”


    琪兒道:“少宮主如果真不要人跟隨,弟子退回去就是!”


    韋靈珠道:“你已經來了,還能退回去麽!”


    接著,輕喝道:“提三吐二,力走偏經,閉穴兩個時辰,到時如果我還沒有回來,回醒


    之後,你可徑行下山,將經過情形說給方阿姨知道。”


    琪兒在韋靈珠麵前哪敢弄刁,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少宮主”,道:“琪兒暗中聽說


    ‘梵淨山莊’準備加害你,你要小心了!”反手一指,落在自己“章門”穴上。


    她真是聽話,提三吐二,力走偏經,閉了足能維持二個辰的暈穴。


    韋靈珠伸手接住琪兒倒下去的身子,將她輕輕靠在山岩上,歉疚地道:“琪兒,我不能


    不對你硬起心腸,否則,我們祖孫今日之會,又會被你們弄糟了。”她倒料事如神,竟然看


    穿了“紫府神君”的心事。


    韋靈珠放好琪兒,身形一閃,繞過碧娘子方敏君與婉兒的停身之處,躲躲閃閃的奔向了


    “五丈崖”。


    五丈崖與“三尺峰”一南一北,相距二三十裏,韋靈珠在“紫府神宮”,由於深得“紫


    府神君”歡心,在藥物與人力並進之下,雖隻短短四午時間,她的一身功力,已是高達“紅


    衣級”與“紫衣級”之間,就在“紫府神宮”中,也算得是年輕一輩的突出高手,而與牛布


    衣不相上下。


    二三十裏距離,在她腳下不過半頓飯時間,便已登上了“五丈崖”。


    她忍不住激動地輕呼道:“爺爺!爺爺!珠兒來了,你老人家在哪裏?”


    東幡陳鍔從一片叢林之內,急步衝了出來,道:“珠兒,真是你麽?”


    兩條人影,一晃麵對麵了,接著,兩聲:“爺爺……”


    “珠兒…”


    韋靈珠投到了東幡陳鍔的懷裏,東幡陳鍔摟住韋靈珠,都不禁哭了起來。


    兩人相擁痛哭了一陣,東幡陳鍔這才扶起靈珠,祖孫兩人相倚坐在一塊山石之上。


    東幡陳鍔撫著韋靈珠的秀發,關懷倍至地道:“孩子,你這些年來好麽?”


    韋靈珠道:“孫兒很好,韋爺爺對我也很好,你好麽?我是多麽想念你啊!”


    東幡陳鍔苦笑道:“你不恨爺爺?”


    韋靈珠道:“珠兒從來沒有恨過爺爺,就是我媽也沒有恨過你!”


    東幡陳鍔低聲道:“爺爺真是對不起你們!”


    韋靈珠秀眉輕輕一揚道:“奶奶好?”同樣的問好,語氣卻完全不同了。


    東幡陳鍔一怔道:“你奶奶也很掛念著你。”


    韋靈珠冷冷地道:“多謝她!”臉上沒有笑意。


    東幡陳鍔輕歎了一聲,當時竟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原來,韋靈珠之父與東幡陳鍔這位現任夫人,並非親生母子,現在這位乃是續弦夫人,


    這位夫人有一位內侄,姓黃名本清,是陳家堡的總管。


    黃本清權傾內外,看中了年輕守寡的表嫂,又懷著人財兩得的陰謀,於是與他姑媽陳夫


    人裏應外合,逼得韋靈珠的媽存身不住,隻好逃出了陳家堡,於是發生了不幸的慘劇。


    東幡陳鍔至今還以為韋靈珠母女之逃離陳家堡,乃是導源於婆媳不和與韋靈珠之母喪夫


    思家而起,他哪裏知道他那位內侄與他夫人另有圖謀的隱情。


    就這婆媳不和逼走兒媳一事來說,他內心之中,已是大為負疚,愧對亡兒愛孫了。


    韋靈珠杏目之中充滿了恨火,又問道:“表叔好?”


    東幡陳鍔驚訝於韋靈珠的神色不對,一震道:“珠兒,你表叔不是一向對你很好麽?”


    韋靈珠恨恨地道:“他對我很好!珠兒知道。”


    東幡陳鍔大驚道:“珠兒,你有什麽委曲?快告訴爺爺,爺爺一定替你出這口氣。”


    韋靈珠一歎道:“爺爺,現在已是太遲了,還是由珠兒自己了斷吧!”


    東幡陳鍔訕訕地道:“珠兒,爺爺想向你說一句不順耳的話?”


    韋靈珠道:“孫兒恭領教誨。”


    東幡陳鍔道:“爺爺對不起你們母子,你們受了什麽委曲,要出這口氣,爺爺一定替你


    主持公道,不過,爺爺不希望把我們的家務事,擴大到整個武林。”


    韋靈珠道:“爺爺你不是不知道這是外公的借口,原不是珠兒的本意,你這話……”


    東幡陳鍔接道:“爺爺希望你不要忘了,無論如何,你也是我陳家的骨肉,中原武林的


    一份子。”


    韋靈珠道:“珠兒要是忘了自己的出身,也就不會來見爺爺了。”


    東幡陳鍔心中暗喜道:“珠兒,你到底是爺爺的好孩子!”


    韋靈珠道:“可是爺爺也不要忘了,珠兒更是‘紫府神宮’的繼承人。”


    東幡陳鍔一愕道:“你的話前後矛盾,需知敵我之間,不可並存。”


    韋靈珠歎道:“珠兒的心理很是矛盾,初到中原時我原想擺脫‘紫府神宮’,回到爺爺


    膝下……”


    東幡陳鍔大喜接口道:“爺爺真高興,你能不忘本,那麽你現在就跟我走……”


    韋靈珠截口道:“不,我現在卻完全站在外公一邊了!”


    東幡陳鍔愕然道:“你真把我弄棚塗了。”


    韋靈珠道:“現在我真的痛恨中原武林人物的是非不分了。”


    東幡陳鍔搖頭道:“珠兒你語無倫次,叫爺爺如何聽得明白?”


    韋靈珠不盡感慨地道:“是你們逼著我非跟著我外公走,我無法可想,隻有跟著他


    走。”


    東幡陳鍔瞪目道:“這又從何說起?”


    韋靈珠輕輕一歎道:“一言難盡,還是不提的好。”


    事情倒非是一言難盡,她實在是羞於啟齒。


    要知韋靈珠對史莒極是鍾情,原就有意幫助史莒做一番大事業,史莒的被“梵淨山莊”


    排擠,先就傷了她的心,後來為了替史莒療傷,又不得不許下酬恩斷義的諾言,才請得著娘


    子方敏君施展“九轉回生大法”,得救史莒不死。


    這樣一來,她更恨透了中原武林人物,死心踏地地站在“紫府神君”一邊了。


    東幡陳鍔蹙眉道:“爺爺耐心地聽就是了。”


    韋靈珠搖搖頭道:“我不能說。”


    一頓,接著道:“孫兒雖已決心與中原武林周旋到底,但由於要報答你老人家養育之


    恩,我仍請爺爺來,向爺爺推薦一個可以阻阻‘紫府神宮’大軍的人。”


    接著又是一聲悲歎,不等東幡陳鍔插嘴,又自接道:“我這話說了出來,隻怕爺爺不會


    相信,同時也顯得我沒有立場,可是誰又知道我心裏的矛盾和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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