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威眉梢一挑,有了三分火氣,道:“家慈避壽外出,二三日內不會回來。”


    白胡子老人哈哈大笑,道:“老夫等了十四五年了,再等一些日子又有何妨。”


    史威微慍道:“這個問題這樣要緊?”


    白胡子老人道:“這個是令尊的意思,老夫不過遵托行事。”


    史威棱芒暴漲道:“如果家母不願回答老前輩這個問題哩?”


    白胡子老人道:“這本秘籍就隻有暫時由老夫保管了。”


    史威眉峰殺風陡盛,看看就要發作了,忽然,耳邊傳來北劍程中和細小的聲音道:“威


    兒,此老既是受令尊之托而來,乃是長輩身份,不得無禮。”


    史威威態一斂,歎了一聲,對老人道:“家母絕口不願再談先父之事,縱是問她,隻怕


    她也不願說出,萬一家母真的堅持不肯說出,難道老前輩竟忍心攜走遺物,致今晚輩抱恨終


    身麽?”


    白胡子老人微微動怒道:“這是為了你,難道令堂會不為你著想麽?”


    史威道:“家母不願晚輩再涉身江湖,她的看法有異老前輩的想像。”


    白胡子老人道:“那麽你呢?”


    史威揚聲道:“晚輩不甘自暴自棄,有負恩師與程伯父的厚望!”


    白胡子老人忽然沉聲一歎,道:“或許令尊過分小心了也不一定,老夫倒不可過於拘泥


    了。”接著,正目瞧著史威的眸子,道:“老夫擅作主張,為你擔待了。”


    史威見白胡子老人已被自己說動,不禁暗暗心喜,道:“多謝老前輩允於賜還先父遺


    物。”


    白胡子老人突然長眉微蹙,暗忖道:“這孩子說話,搶盡先機,聰明有餘,淳厚不足,


    和他老子一樣,易遭聰明之誤,我倒不可過分讓他順心如意,看輕了天下之事,反非成全之


    道。”於是念頭一轉,又搖手道:“不忙,老夫隻是說免去你回答第一個問題。”


    史威悵然道:“老前輩何不格外施仁,成全到底。”


    白胡子老人瞧著史威笑了笑,避開他的話意,道:“現在,你可以演一趟‘金風刀法’


    給老夫看了。”


    史威俊麵一紅道:“家母尚未傳給晚輩金風刀法。”


    白胡子老人雙目一瞪,道:“你母親到底安的是什麽心,連金風刀法都不傳給你。”


    史威黯然道:“家母怕了江湖了。”


    怕,倒是不見得,隻因她不會金風刀法,不得不找一個借口。


    白胡子老人哈哈大笑道:“你要是有了絕世身手,在江湖上,誰人不敬,誰人不尊,怕


    從何來。”


    史威道:“老前輩說的是,晚輩的看法完全和前輩一樣,可是家母卻認為一個江湖人


    物,如果武功平凡,既不能出人頭地,又不能光耀門庭,及至養家活口都成問題,要是幸而


    列於高手之林,每當武林多事之秋,又處處得挺身以赴,站在最危險的前鋒,刀頭喋血,生


    死須臾。一輩子真不知要擔多少心!”


    白胡子老人憤然狂笑道:“說倒是說得好,可是她現在為什麽又讓你拜了四位師父?”


    史威訕訕地道:“這……這都是程伯伯勸說之功。”


    北劍程中和搶步麵前,拱手道:“老前輩,可容在下稍作說明。”


    北劍程中和是謙恭有禮之人,從不以武林大豪身份自高自大,見這白胡子老人年近百


    歲,又是盟弟信托之人,絲毫不敢失禮。


    白胡子老人也十分給他的麵子,臉上秋霜盡去,含笑道:“程大快好說,老夫正想請


    教。”


    北劍程中和欠身道:“請老前輩就座,好說話。”


    白胡子老人瞧了瞧端坐上席的“黃山四皓”一眼,搖首道:“不用客氣,老夫不慣坐著


    說話。”


    “黃山四皓”的八目齊張,集中向白胡子老人臉上,凝神投注,似是想看出這老人是


    誰,結果四人茫然地一對眼,又閉目如故。


    以他們的身份,哪能管這小小的事情。


    北劍程中和劍眉緊皺道:“史夫人自敝盟弟盡義殉身之後,原不欲威賢侄再入武林,是


    以隱姓埋名,避不與武林人物交往,在下費盡心機,說得唇幹舌燥,才幸得她首肯,同來敝


    莊。”


    白胡子老人忽然發出一陣震天大笑,音浪激揚,劃破長空,震得全廳之人,無不麵色大


    變,駭然相睹。


    白胡子老人笑了一陣,道:“史少俠既未習練金風刀法,看來這本秘籍對他已是毫無用


    處了。”接著,解釋道:“此秘籍與金風刀法脈絡一貫,是金風刀法之大成極致之學,非精


    擅金風刀法之人,對之卻有不得其門而入之難。”


    北劍程中和道:“威侄乃是南刀史賢弟一脈遺孤,豈不能學金風刀法,在下一定勸說史


    夫人把金風刀法教給他就是。”


    當然,他這意思是要請白胡子老人把秘籍留下了。


    白胡子老人沉吟片刻道:“按令盟弟史大俠之原意,曾授權老夫,如發現史夫人所生是


    女,或生男而不克盡傳金風刀法時,由老夫另贈有緣之人。”


    北劍程中和道:“金風刀法就在下所知,除敝弟一脈擅長之外,目前武林之中,尚未聞


    有誰練得此種刀法,這有緣之人,隻伯很難找了。”


    史莒聽到這裏,暗暗籲了一口氣,泄了按在桌麵上的勁力。


    白胡子老人頷首道:“程大俠說得是,好!就這樣辦吧!等他練好金風刀法之後,再來


    向老夫領受他父親的秘籍如何?”


    史莒心中一暢,忖道:“他們根本不知金風刀法,叫他如何練啊!”想到得意之處,不


    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引得白胡子老人和北劍程中和一齊移目向他看來。


    白胡子老人望著史官的眼睛,微微一怔。


    北劍程和見了笑聲乃是聞非之所發,劍眉微皺,搖了搖頭,不好說什麽。


    白胡子老人又道:“老夫等你們一年,你們一年不來,這刀法便與你們無緣了。”言


    罷,大搖大擺地回身向廳外走去。


    北劍程中和移形換位,一閃身,擋住白胡子老人笑道:“老前輩,請慢走一步。”


    白胡子老人不樂地道:“你是不相信老夫?還是想仗著人多勢眾強留老夫?”


    北劍程中和真能忍人之所不能忍,陪笑道:“老前輩忘了見示尊諱與仙修之處,這叫敝


    盟侄一年之後往何處就教?”


    白胡子老人一呆,敞聲大笑了一陣,扯下那叢長垂及腹的白美髯,露出一個平如刀截的


    怪下鄂,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憑老夫這支下鄂,騙不了你們的秘籍吧!”


    北劍程中和一愣,駭然變色,恭聲道:“你……你……原來是你老人家!”他這高身份


    的人,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唯唯閃身,讓路躬身相送。


    那老人也未路步作勢,就像是一隱一顯似的,一眨眼便到了門口,卻忽然聽他嘿嘿一


    笑,道:“四位敢情是不放心麽?”


    大家聞言之下,才看出大門口一字排開,站著“黃山四皓”


    四位當世高人,擋住了那老人去路。


    “黃山四皓”何時離座?如何到了門口?似乎無人知道。


    “黃山四皓”之首,甘明緩緩道:“老朋友你的話說完了沒有?”


    老二李昆道:“你今天可露臉了!”


    “不敢,哪比得上四位為人師表,高高在上。”


    老二甘亮道:“真想不到,江湖怪傑三九散人文尚義老來無行,學會了唬人!”


    那老人嗬嗬笑道:“這也不容易呀,還不是像四位一樣,打把式混飯吃。”


    老四李和麵色一寒道:“隻是你今天的運氣不太好!”


    那老人一縮頭道:“運氣不好麽?那麽對不起,老人可不敢在此觸露頭了。”


    畏畏縮縮地,側身向四人中間擠去。


    老四李和冷笑出聲,道:“就這樣走了?”


    錯身又擋住了三九散人文尚義。


    三九散人文尚義嗬嗬笑道:“不必客氣,免送!免送!”


    倏的身形一矮,快逾飄風閃電,尋虛蹈隙,直向門外射去。


    老大甘明哈哈大笑道:“好朋友,當真不給麵子麽!”


    “不敢當!不敢當!”’“哈哈!哈!哈!”。


    “哼!哼!”


    “嘿!嘿!”


    隻見陵地卷起一股旋風,五人身形同時不見。


    而在那旋風之內,似有五條淡淡的人影,像穿花蝴蝶般,交織飛舞,看得大家眼花亂,


    張口結舌。


    史莒心弦緊張,深怕“黃山四皓”阻住了那三九散人文尚義,奪下秘籍,絕了自己的希


    望,不禁抓住西令羅驥的手臂,惶急地道:“羅老伯伯,他逃得了麽?”


    西令羅驥正看得雙目皆直,簡要地答道:“三九散人文尚義前輩異人,聲譽之隆,尤高


    過‘黃山四皓’,一身功力,海闊天空,深不可測,但四比一之下,這就難說了。”


    史莒劍眉一軒,長嘯而起,奮不顧身,人如急矢離弦,投向那團急轉的旋風而去。


    西令羅驥大驚喝道:“去不得!”一手抓出,隻聽“嘶!”的一聲,手中僅隻抓下一片


    衣襟,而未能阻遏史莒的衝動。


    北劍程中和一震,也是一聲大喝:“非賢侄魯莽不得!”閃身橫掠過來。


    史莒鋼牙猛咬,合掌當胸,向外一翻道:“讓開!”以十二成的真力,向北劍程中和擊


    出一拳。


    一股淩厲掌勁,呼嘯一聲,卷向北劍程中和。


    北劍程中和何等大行家,聽那呼嘯之聲,便判出來掌剛勁勇猛,急切間不敢還掌回擊,


    一式千斤墜地,由半空之小,直線落回地上。


    敢情,史莒這一掌勁力之大,大出北劍程中和意外,回擊過猛,又怕傷了史莒,而力道


    不足又不足以阻遏史莒。


    為免兩誤,隻有避開一途了。


    同時,他料想此連番阻遏,必已引起五位絕世高人的注意,不致誤傷了他。


    史莒身形,從北劍程中和頭頂之上,一掠而過,迅疾投入旋風之內。


    隻聽,一路陣“嗬!嗬!”大笑與怒叱,倏地風柱一止,人影兩分。


    “黃山四皓”人在門裏,背內麵外,仍是一字並肩而立。


    三九散人文尚義卻是人已立於門外,麵裏背外,臉上笑容未褪,口中仍在“嗬!嗬!”


    不絕。


    再看史莒,隻見他身處“黃山四皓”與三九散人文尚義之間,就像一支旋轉的陀螺,兀


    自旋轉個不停。


    三九散人文尚義遙遙向史莒一按,史莒那旋轉的身子動得向後蹌出三步,這才停住旋轉


    之勢。


    可是,全身猶在顫抖不已。


    三九散人文尚義瞧著史莒欲言又止地一聲道:“失陪!”身子反射而起,“失”字出


    口,人已遠在十丈之外,當“陪”字進入眾人耳中時,早已不見了他的人影,那聲音就像是


    遺落下來的一樣。


    “黃山四皓”默默地站在門口,一種說不出的神情,在他們臉上流動著。


    史宮旋轉的身子止住後,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一見三九散人離去,疾呼一聲:“老前


    輩,請聽晚輩一言!”


    頓足騰身,朝三九散人文尚義所行的方向,追了下去。


    “黃山四皓”一言不發,緩步走出大門。


    北劍程中和隨後跟出。


    鐵膽金鉤聞一凡叫住北劍程中和道:“程兄,在下打擾了!”


    程兄代替了程大哥,在下代替了小弟。


    北劍和中和一怔,叫了聲:“聞兄……”


    鐵膽金鉤問一凡已頭也不回,快步如飛走得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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