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發源於陝西白河,繞襄陽東北而過,千裏長流,蜿蜒如帶。


    溶溶月色下,悠悠江水,粼粼碧波,最易啟人遐想。


    一家酒樓,一個臨窗的座位上,坐著一位藍衫挺秀少年。


    他憑窗憑覽江流,正回溯月來經過。


    在這一個多月當中,他朝過嵩山,上過武當,得來的隻是一片失望。


    那天,他在少林獻過香,禮過佛,被知客僧引到客舍裏,殷勤款待。


    他請求會見方丈。


    也許是因為他捐獻的香資豐厚,又不像武林中人,他的請求被接納了。


    方丈是一個清臒老僧,法號道本,禪理精深。


    藍衫少年談鋒很健,亦深通禪理,使道本方丈極為驚訝。


    一僧一俗,一老一小,談得很是投契。


    忽然,藍衫少年別轉活師,詢問道:“聽說貴寺精通武功,武林尊為泰山北鬥,此訊可真?”


    道本方丈謙遜地答道:“小檀越謬讚了!出家人禪課之餘,偶習拳棒,乃在強身固本傳聞實不可憑信。”


    藍衫少年又道:“高僧不必過謙,此訊並非全出聽聞,實緣小可亦屬武林中人。”


    道本方丈至此方意會到,藍衫少年並非純為朝山進香,此來實有所為,不由率然問道:“小檀越此來用意何在?”


    “一路行來,耳聞目見,凶殺時起,小可此來,實為武林請命耳!”


    藍衫少年也據實將自己的用意說出。


    “出家人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恐怕要教小檀越失望了。”


    道本方丈立即婉辭拒絕了。


    藍衫少年似乎還不甘心,又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高僧難道忍見血流遍野,屍骨山積?”


    適於這時,前殿傳來鍾聲。


    道本方丈推說午課時間已到,著小沙彌將藍衫少年引出。


    對他所請,竟未置答。


    武當情形亦複類似。


    藍衫少年想到此處,不禁十分氣惱。


    他兩眼望著南逝的江水,陷入沉思中。


    “是了!”


    他忽然自語出聲,起身下樓而去。


    這個藍衫少年,正是無垢神僧的高徒翁如鬆。


    原來他沉思半晌,恍然頓悟,暗道:“我不過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嘛!在武林中默默無聞,如想憑片言隻語,說動兩派掌門人出麵主持正義,自非易事。


    看來師父命我和妹妹先將佛令玉-找到,實早具卓見。


    但要找到佛令玉-,必須先找到璿璣客,然後再從他身上著手才可。”


    想到此處,他覺得自己少林、武當之行,實在太過孟浪。


    還是遵照師父指示,先找到璿璣客,追問佛令玉-,才是正經。


    但璿璣客無名無姓,沒有確切行止,除去胸羅極博,武功特高,酷嗜珍玩以外,無垢神僧再沒有其他指示。


    找尋這樣一個謎樣的人物,何異大海撈針?


    一個多月以來,他足跡所至,由豫而鄂,另一個目的,便是想從兩派掌門口中,探詢有關璿璣客的一切。


    誰知兩派掌門竟也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他們是不是真不知道?


    還是知道不肯實說?


    他也冷靜的想過,以後者的成份居多。


    因為兩派掌門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對於像璿璣客這樣一個武功極高的人,不會也不應該不知道的。


    知道而不肯告訴他。


    正如請他們出麵主持正義而被拒一樣,是懷疑他的身分和真正用意。


    想通了這一點,他明白再問別人,也會一樣的被拒。


    唯一的方法,隻有自己耐心去找。


    今夜,他俯覽江流,悠悠江水,給了他一個啟示。


    像璿璣客這樣的一個武林高人,不可能混身於紅塵擾攘之中。


    名山勝水之間,才是他隱居的所在。


    以前自己隻在通都大邑留意,無怪要徒勞跋涉了。


    從這天起,他便變更了尋訪的方法。


    自大洪山,而巫山,而大巴山。


    凡是風景幽美,或者形勢險惡的地方,他都特別留意。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是沒有得到有關璿璣客的消息。


    他開始感到焦灼。


    就在這個時候,璿璣客還沒有一點影子,他發現自己反被別人盯梢了。


    跟蹤他的人時多時少。


    他暗中觀察,這些人年齡不一,身分不同,但一望而知,全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全都不弱。


    “他們為什麽要跟蹤我呢?”


    他雖然這樣想過,卻並沒有在意。


    這一天,他正在一個幽穀麵前停立徘徨,暗暗焦急。


    像這樣盲目的奔波,何時才得到結果,完成師命?


    忽然,他又想到這個以前所不會介意的問題。


    “我真粗心!”


    他暗暗的責怪著自己。


    這些人中,說不定就是璿璣客的手下。


    可能也有少林、武當兩派的人。


    或者……


    與其盲目亂闖,何不在這些人中,想想辦法?


    緊鎖的眉峰舒展了,臉上也有了笑容。


    就好像陰雨連綿很久,忽然射出一線陽光。


    他雖然想到這麽做。


    可是這些人,並不接近他。


    他行亦行,他止亦止,始終遠遠的跟在後麵。


    “哼!”他輕輕的暗哼一聲,已經有了主意。


    瀟灑的身形又繼續向前行去。


    一座長嶺,橫亙在前進路上。


    嶺高百仞,一望無際,遠遠觀察,似已無路。


    他不相信這座橫嶺,便能攔得住他,腳下依然沒有停歇。


    到了嶺前,他才發現山壁陡削,確是不易攀越,


    不過橫嶺中間,卻有一條狹長峽道。


    他根據森寒刺骨的陰風,不斷地自峽口吹出,判斷這個峽道似可通過,便毅然的走了進去。


    峽道甚狹,潮濕黝暗,兩壁長滿鮮苔之屬,想是終年不見陽光所致。


    自下上望,藍天如線,形勢端的險峻非常,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概。


    翁如鬆深恐峽道中藏有蛇蟲惡物,暴起傷人,是以在進入峽道之時,默運神功,以防不測。


    轉過幾處曲折,愈見潮濕陰暗,所經估計怕不有十丈,尚無法窺知還有多遠才能通過。


    翁如鬆進去後約莫刻許工夫,峽口處又走進一個人來。


    這個人削瘦矮小,鬢發已然斑白,想見年齡已經不小。


    隻見他腳步極輕,兩隻精光灼灼的小眼,邊走邊不住的左右上下察看,既像防備蛇蟲侵襲,又像在找尋什麽。


    就這樣小心翼翼的,到了峽道的另一端。


    峽道外豁然開朗,一眼可以看出很遠,如果有人,絕難逃脫老者視線。


    老者停立峽口,觀察多時,稍微猶豫了一下,折轉身形,又自循原路,退入峽道。


    這次走得更慢,對於兩壁觀察得也更仔細。


    不用說,他必是追蹤翁如鬆人群中的一個。


    依經過的時間判斷,他不相信這個十幾歲的孩子,已經走出這個峽道,故又折回,仔細找尋。


    峽壁上似乎沒有可供隱身的處所。


    翁如鬆竟然神秘的失了蹤。


    轉過一個彎,仍然沒有翁如鬆蹤跡。


    迎麵而來的,卻是他所不願意遇見的人。


    這也是一個老者,須發全白,年齡,比他還要大。


    峽道狹長避無可避,隻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兩個人擦肩而過,誰也沒有理誰。


    這個後出現的老者,想必也是心中有事,顧不得來找他的麻煩,使他長籲了一口氣。


    虯髯壯漢的修養顯然不及先前那個老者,在和他擦肩而過之時,濃重的哼了一聲。


    他對於那個後出現的老者,多少還有點顧忌。


    對這個虯髯壯漢,他可不怕。


    隻見他那綠豆似的小眼射怒光,厲喝一聲:“站住!”


    “想怎麽樣?”


    壯漢聞聲止步,不甘示弱也還以顏色。


    “要你的命!”


    “就憑你這副骨頭架子?”


    “不信就試試!”


    他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又一再的被壯漢輕蔑的言語所激怒,更是怒發如狂。


    “呼”的一聲——


    便向虯髯壯漢擊了一掌。


    這一掌是他含怒而發,強勁狠辣,恨不得立將壯漢斃於掌下。


    虯髯壯漢既然向他挑鬥,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砰!”


    虯髯壯漢顯然功遜一籌,“蹬蹬蹬”後退了三個大步。


    他上身也自晃了兩晃。


    虯髯壯漢一退再進,搶先出手。


    他一著占先,更不退讓。


    “砰!砰!”


    又硬對硬對了兩掌。


    虯髯壯漢既然功遜一籌,這種打法實在不智之極。


    三掌硬對下來,虯髯壯漢噴出一口鮮血,顯已傷及內腑,退了幾步,終於站立不穩,坐了下來。


    他三掌奏功,已將虯髯壯漢擊成重傷,似乎怒猶未出立又騰身而起,右掌搶圓,直向虯髯壯漢天靈蓋壓下。


    這一掌如被擊實,虯髯壯漢重傷之餘,自無幸理。


    適於這時,那個後出現的老者,也自去路折回,見狀大怒,道:“裴玄,你這惡賊,敢在老夫麵前行凶!”


    邊喝邊已飛撲過來,意欲搶救。


    他起步處,距離虯髯壯漢坐倒的地方,起碼還有六七丈遠。


    裴玄躍起的身形,已臨虯髯半漢的頭頂,強烈的掌風,已呼嘯而下。


    老者眼看救援不及,憤怒中脫手兩枚金丸,挾著刺耳的銳響,向裴玄打去。


    老者現身,乃至喝阻,裴玄不但全都沒有理會,反而加快前撲速度,希望在老者到達現場之前,將虯髯壯漢斃於掌下,心黑手狠於此可見。


    他雖有置虯髯壯漢於必死之心,但暗器破風之聲刺耳,他再也不能不有所顧慮了。


    微一瞥掠,兩縷金光,挾著光銳嘯聲,正迎著他著撲的勢子,擊向麵門腕脈。


    如果他不收勢撤身,虯髯壯漢固是十九逃難活命,他自己也必為金丸擊中,非落個頭破肢殘不可。


    老者一掌金丸,手法獨特,享譽江湖垂三十年,裴玄曾經吃過大虧,深知厲害。


    今天老者情急救人,所發兩丸,勁力之強,方位之準,更見威力,迫得這位夙以凶狠惡毒聞名的巨寇,也不得不臨時收手。


    但見他雙臂一抬一振,頭微上挺後仰,前撲的勢子便已懸空停住。


    雖然,這隻是短得不能再短的那麽一瞬,兩粒金丸已從身下呼嘯而過,任他藝高膽大,也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虯髯壯漢雖然身受重傷,並未暈厥,裴玄如山掌力下壓,自知無力與抗,生死關頭,就著坐倒姿勢,向側一仆,翻滾出去一丈多遠。


    老者金丸出手,身形亦未停止,就這瞬間,人也飄落現場,停身處,恰將裴玄和虯髯壯漢隔開。


    三方麵動作都快,幾乎是同時完成。


    眼看仇人即將授首,無端被老者闖來破壞,如非應變得快,還險些傷在金丸之下,裴玄氣極恨極,臉都變了顏色。


    他惡毒的注定老者麵上,恨恨說道:“李立,當年一指之仇,今天金丸之惠,新仇舊恨,正在這裏一齊了斷,動手吧!”


    “裴玄,當年指下施仁,原望你能改惡向善,不想依然凶心不滅,還這樣趕盡殺絕……”


    裴玄自恃幾年以來,練成一種毒掌,功力也有了進步,現在追蹤的目標,既已失去,便想趁著這個機會,先把個人恩怨了結清楚,李立的話又不中聽,是以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搶先動手。


    對付李立,可不像對付虯髯壯漢那麽容易,一上手便把所練毒掌,以八成功力發出。


    掌勢甫發,宛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就這一掌,便把李立嚇得飄身疾退,不敢硬接。


    這並不是說,裴玄的功力果比李立高出許多,使李立自感不敵,不敢硬接。


    而是裴玄的掌勁怪異,掌風帶起的熏蒸惡臭,讓李立有了警覺。


    注意看時,裴玄揚起的右掌掌心赤紅如火。


    李立久經戰陣,那還能看不出裴玄這掌有異,看雖然是看出來了,匆促間卻無法判斷,是一種什麽毒功。


    相隔既近,峽道又狹,除去後退暫退其鋒,還能有什麽辦法?


    裴玄一招得勢再不放鬆,連續的跟蹤而進,又是幾掌,一掌比一掌強勁,一掌比一掌淩厲。


    隻幾掌便把李立迫得狼狽不堪,險象環生,僅憑輕功提縱術,閃、展、騰、挪,在這狹長而寬不及三丈的狹道內,盡量躲避。


    高手對招,尤其是功力隻在伯仲間的兩人對招,勝負之機全決於搶占先機。


    李立雖落下風,猶不肯舍棄虯髯壯漢,抽身退走。


    虯髯壯漢這時扶傷起立,將兵刃撤出。


    那是一柄厚背砍山刀,顯見他是以臂力見長,準備在李立遇險時,扶傷搶救。


    閃避中,李立不由暗忖:“如果僅是閃避,終非毀在此地不可,勢逼處此,隻有與裴玄同歸於盡了。”


    決心既定,拚著挨裴玄一掌,略緩身形,掏出一掌金丸,抖手打出。


    裴玄怕的就是他這一手,所以一動上手,便不肯讓他緩過手來。


    李立這種金丸是用黃銅合鋼打造而成,約指蓋大小,呈棗核形,中空,上有八孔,表麵且有回旋紋路,故發出時能生懾人嘯音,打中人身必洞肌傷骨。


    現在李立情急拚命,大出裴玄意外,又由於追迫得過急過近,等到覺察,要想完全避過已不可能。


    這個惡徒也真夠狠,明知李立是想兩敗俱傷,他還是趁李立身形一緩時,狠毒的發出一掌,先將李立傷在掌下,再躲避他的暗器。


    李立這掌金丸,拚著挨一毒掌,情急打出,手法、勁力都已發到極限,就算裴玄即時閃躲,也未必如願,何況他還不忘傷人。


    這樣一來,那還能討得好去?


    “砰”的一聲李立中掌倒退三步,隻覺中掌處如遭火炙。


    裴玄也因閃避過遲,中了兩粒金丸,一中左肋,一中大腿。


    左肋一粒,帶出一片皮肉,大腿一粒,更是洞穿而過,痛得他出一身冷汗,血也自如泉湧出。


    虯髯壯漢見了李立為救自己,挨了一掌,強忍傷痛,走了過去,查看傷勢。


    就這片刻工夫,李立已自如浴洪爐,麵如異血,盤坐下來,運功抗毒。


    隻聽他陰惻惻的一聲冷笑,便向李立和虯髯壯漢的身前逼近,顯然的,他是沒懷好意。


    虯髯壯漢也自怒目橫刀,護衛在李立身前,必要時也隻有放手一拚。


    眼慘烈的拚鬥又要再起。


    驀然傳來一聲叱喝:“都給我站好!”


    聲音不大,卻蘊含著無比的威嚴,震得三人耳鼓有被撕裂般的疼痛。


    這個聲音低沉蒼勁,既像來自天上,又似發於四麵八方。束氣成絲,傳音入密,已非功力通玄不能做到。


    而發話這人的功力,似乎比傳音入密還要高了一籌。


    準備再度拚鬥的裴玄和虯髯壯漢,立被這個聲音震懾住了,再不敢妄自出手。


    就連行動迫毒的李立,也微啟雙眸,查看究竟。


    他們不約而同的,上下左右,四處打量。


    峽道內除了自己三人之外,那有一絲人影?


    三人人相顧駭然。


    “注意聽我問話!”


    低沉蒼勁的聲音又起,仿佛就在三人耳邊,依然聞聲不見人影。


    “前輩?”


    李立畢竟有一點膽氣,強忍著渾身痛苦,問了這麽一句。


    “此地名死亡峽,我即死亡之神!”


    峽道內本極陰森昏暗,這句話更增加了幾分恐怖氣氛。


    “可否……”


    “不準多問!”


    語氣斬釘截決,嚴厲至極,三個人連一絲大氣都不敢出。


    “死亡峽,規則有三。”


    死亡之神簡短而有力的,自動宣布峽中規例,但他並沒有立刻說明,這三條規例究竟是什麽。


    好像有意給他們一些時間,讓他們沉思靜慮,好聽得一字不漏。


    “第一,無故入峽者死。”


    三個人聽得渾身一顫,一股冷氣,自脊骨升起。


    “第二,言不由衷的,割舌殘肢,而後處死。”


    稍頓,續又宣布:“第三,心情惡念的,極刑處死,死狀絕慘。”


    三條規例沒有一條不帶“死”字。


    聽完了三條規則,三個人嚇得半晌無言。


    “死亡之神究竟是誰?功力如此之高,手段如此之辣。”


    三個人的心裏同有這種想法,但是沒有一個敢於說出口來。


    搜遍了他們的記憶,也想不出在成名的厲害人物中,有那一個行徑近似。


    “裴玄!”


    死亡之神這一聲指名叫喊,幾乎把裴玄的魂靈兒嚇出身來。


    他那敢怠慢,忙不迭的應道:“是,前輩有什麽訓示?”


    “第一條規便可還記得?”


    聽音是那麽低沉、緩慢而有力,每一個字就像一把千斤鐵錘,敲擊在裴玄的心頭上。


    他連聲答道:“記得,記得。無故入峽者死。”


    “好,一個字都沒有記錯,那你入峽又是為了什麽緣故?”


    裴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隻要一句話答錯了,立刻便有性命之憂。


    他入峽的目的,如果坦誠說出,將來被他的同黨知道了,他是一場禍事。


    他遲疑、恐懼,不知怎麽回答才好。


    但是,不說成嗎?


    死亡之神已感不耐,又喝問道:“莫非你是懷有惡意而來?”


    “不!不!前輩千萬不要誤會!”


    這次他答得極快。聽得出來,聲音還在嘶啞顫抖,內心的恐懼感已到達極點。


    說實在的,誰不怕死?何況“極刑處死,死狀絕慘”。


    仿佛他已聞到血腥,看到挖眼、削異、殘肢、洞腹,諸種慘象。


    裴玄雖然凶狠毒辣,那隻是他對付別人,輪到自己頭上,他又怎能不怕?


    “那麽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話?”


    死亡之神緊盯著追問。


    裴玄再沒有遲疑的餘地,囁嚅答道:“追蹤一個孩子到此。”


    “他叫什麽?多大年紀?為什麽要追蹤他?”


    “姓名不知,約十六七歲,追蹤他,隻是為要了解他和身世來曆。”


    “他的身世來曆,與你又有什麽相幹,必須要你了解?”


    死亡之神的話,雖非疾言厲色,但說氣已漸不善。


    裴玄那敢把追蹤翁如鬆的目的,坦白說出。


    他躊躇至再,又沒有立刻答出話來。


    這種暖昧不明的態度,立即觸怒死亡之神。


    隻聽死亡之神冷冷的“哼”了一聲,含怒說道:“不給你嚐點厲害,想你也不會說得爽快,執刑何在?先取左耳!”


    “前輩,我說……啊!”


    痛呼聲中,人影未見,聲息未聞,裴玄左耳,無端失了蹤跡,傳說出去的豈不駭人聽聞?


    一個手下執行的,就有這麽高的身手,那麽死亡之神本人的武功,豈非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裴玄固然是又痛又怕。


    李立和虯髯壯漢,也身不由主的哆嗦起來。


    死亡之神可不管裴玄疼痛駭怕與否,立又威嚴無比的催促說道:“還不爽快說明來意,難道非要挖眼、削鼻、割舌、斷臂……”


    每句話都有千鈞之重,愈說愈令人膽戰心驚。


    聲勢、威嚴,實比殺人還要厲害得多。


    裴玄實在不敢再聽下去,立刻顫抖著聲音說道:“前輩,我說,我說!”


    “快說!”


    語聲簡短,卻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裴玄不敢拖延賈禍,立時據實說道:“據聞這個孩子,名翁如鬆,在開封府殺傷本幫多人,逃脫以後到處遊說,欲與本幫作對,幫主聞悉大為震怒,秘派多人追查此子幕後指使人物,務期一網打盡以杜後患,裴玄即係所派人中的一個。”


    “什麽幫?”


    “天運幫。”


    “幫主何人?”


    “不知道。”


    “你入幫多久?”


    “七年。”


    “胡說!入幫七年,豈能不知幫主姓名?”


    “裴玄不敢欺瞞前輩!”


    “總壇設在何處?”


    “亦不知情。”


    “你奉何人差遣?”


    “六如居士。”


    “他在幫中是什麽身分?”


    “中州分壇壇主。”


    “住在什麽地方?”


    “漢陽。”


    “派出追查翁姓娃兒的,共有多少人?”


    “不大清楚,隻中州分壇就有三人。”


    “除你之外,那兩個人叫什麽名字?”


    “神行叟李彬、鐵掌趙朔。”


    “你還知道些什麽?”


    “由於翁如鬆到過少林、武當,本幫現已派有高手,嚴密監視著這兩大門派的活動。”


    “究竟是那些高手?”


    “不得而知。”


    “高手中最特出的,有那些人?”


    “駐錫開封相國寺的番僧碎和,是一密宗高手。”


    “還有呢?”


    “別的就不知道了。”


    死亡之神聽罷裴玄的話,陡發一陣淒厲的長笑。


    笑聲中蘊含著無限的悲憤,隻聽得裴玄渾身顫抖,暗為自己的命運擔心,不知道知是吉抑是凶?


    笑聲止後,死亡之神又複喝道:“規例不可廢,念你還說了幾句實話,給你盞茶時間,如能逃出峽口,饒你不死,滾!”


    “謝前輩!”


    裴玄如適大赦,謝聲中疾掠身形,飛也似的向來路狂奔而去,兩三個起落,已消失在轉折之處。


    裴玄去後,忽有兩縷疾風射向李立和虯髯壯漢胸前。


    二人大驚。


    幸而同時傳來死亡之神語聲。


    “快將傷藥服下,調息片刻,聽我問話。”


    疾風到達二人胸前頓止,乃是兩粒紅色藥丸,距離、勁力、準頭,運用得恰到好處。


    事出望外,二個轉為驚喜,迅即接入手中,隱泛淡淡清香,聞之神清氣爽。


    忙即服下,調息運行,僅一周天,傷痛霍然而愈,且較受傷前,精力還要充沛。


    死亡之神不僅人物神奇,武功高不可測,所賜藥物尤具靈效,令二人驚服不止,忙即起立申致謝意。


    “李立,輪到你了。”


    死亡之神不理二人稱謝之詞,續按規例,迫訊李立來此目的。


    “是,前輩。李立追蹤翁姓少年,並無惡意……”


    “話要說得簡章扼要。”


    死亡之神的話雖仍具威嚴,但李立的心情卻已不若初時的緊張和恐懼。


    原因是死亡之神動功雖高,話也說得凶狠,手段並不如想像中的毒辣,而且語氣之中,表現得還是一個心存正義的有心人,自己既無惡行,又無惡念,是以心情也就坦蕩許多。


    聞言之後,立即扼要答道:


    “李立此行,係奉派追查翁姓少年,言行是否一致。”


    “奉何人命?”


    “武當掌門。”


    “你與武當有何淵源?”


    “李立乃武當俗家弟子。”


    “追蹤多久?有何獲得?”


    “追蹤經月,尚無所得。”


    “虯髯壯漢可是與你同路。”


    “不是一路。”


    “為何出手救他?”


    “李立雖不識虯髯壯漢,卻深知裴玄無惡不做,虯髯壯漢既與裴玄為敵,以此例彼,諒非邪惡一派,是以出手相救。”


    “你去吧!”


    死亡之神的語氣已轉和緩。


    李立忽發奇想,意欲探知死亡之神的來曆,聞言並未移動一步,並試探著問道:“前輩,李立有一不情之請,可否……”


    “什麽事?直截了當的說。”


    “李立承前輩賜藥療傷之德,可否賜告名號?以便永銘心版。”


    “賜藥療傷,乃為我便於問話,不必銘感,也不準再問,快去吧!”


    李立碰了一個釘子,不敢再問,立即稱謝而去。


    李立身影消失後,虯髯壯漢不待死亡之神發問,便先自我介紹,說明來意。


    隻聽他聲音宏亮,朗朗說道:“前輩,弟子名徐振綱,因發現裴玄追蹤翁姓少年,恐他不懷好意,是以緊跟下來,本身並無目的。”


    “噢!”


    “弟子向不虛言。”


    死亡之神“噢”了一聲,徐振綱誤以為不信他所言是實,是以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隻看他額上青筋暴露,臉也急得通紅,便知他是個實在人,所說也定然不假。


    死亡之神不置可否,轉問道:“你的傷是否已經無礙?”


    “謝謝前輩的關懷,弟子雖然傷得不輕,但前輩所賜靈藥,功效神奇,現在已經完全康複。”


    “你與裴玄似有宿怨,以前因何結仇?”


    “有一夜,他侵入民宅,欲對少女強行非禮,被我驚嚇,打了一場,那時他的武功似無今日之強。”


    “你行走江湖有多久了?”


    “快十年了。”


    “璿璣客這個名號,可曾聽人說過?”


    徐振納雖是個粗豪漢子,從問話中,他也能感覺出,死亡之神對待自己,似乎與對裴玄和李立都有不同,不由也對死亡之神生出好感。


    聞問,略經尋思,忽被他想一個地方來。


    誰知就在他欲答未答之際,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遙遙傳來。


    “我知道。”


    徐振綱循聲查看,立即怔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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