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娜得到劉護士長的鼓勵後,跟隻被點化了的小妖精一樣更加勤快,熱情空前高漲,從早忙活到晚,將科室裏的活都給大包大攬幹完了。


    其實平時護士站也沒整天忙個不停,定時量體溫、測血壓血糖,按照醫生開的醫囑給病人配藥,整理病曆等,每天上午會比較忙,其他時候小護士們都三五人聚在一起,拿著紅藍鉛筆邊畫體溫線邊聊八卦。


    那娜對工作向來積極勤快,鈴聲一響她就主動往病房跑,給病人掛針、翻身,別的護士們樂得清閑,手頭上的活一忙完,就擠在值班室裏,圍著台電腦看電視劇。


    臨下班的時候,有病人剛做完手術從樓下送上來,那娜剛來,白班的小組長陳婕對她不放心,怕她處理不好有疏漏,便主動去幫忙。


    病人剛做完三叉神經分離術,頭上裹了厚厚的紗布,已經清醒了,麻藥還沒過所以神情還算平靜。


    那娜和陳婕給病人量了體溫和脈搏,檢查了傷口的狀況,一切都在正常範圍內,便安撫幾句離開了。


    那娜接過病曆本笑著說:“陳姐,交給我來弄吧。”


    陳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你都忙了一整天了,也不歇歇!”


    那娜撓了撓頭發,護士帽被她撓得有點歪,襯得她那張圓圓的包子臉,更加傻裏傻氣。


    “沒事,我一會兒就下班了,回去就能好好休息了!”


    那娜不覺得自己多辛苦,“我剛來,很多都不懂,當然要多做點事熟悉熟悉了!”


    陳婕歎了口氣,她們那組幾個小丫頭要是都像那娜一樣,她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陳婕拒絕不了,隻得由著她去忙:“這些不急,明天再弄好也行,你別那麽拚命,累了就休息!”


    那娜抱著病曆本,感動得一塌糊塗。


    陳婕被她淚汪汪的大眼盯著,頗有些不自在,壓下心裏的負罪感,匆匆將她打發走了。


    陳婕一轉身,就看到聶唯平,陰沉著臉站在她身後的辦公室門口,跟背後靈一樣能嚇死人。


    陳婕小心翼翼地問候:“聶醫生剛做完手術?”


    聶唯平的頭發半幹著,顯然剛從手術室洗完澡出來。


    聶唯平向來潔淨冰冷的鏡片蒙了層淡淡的水氣,沒能模糊他的冷漠,反倒更襯得他神秘莫測,周身流轉著未知的危險氣息。


    聶唯平對她點了點頭,淡淡地開口道:“陳組長今晚是特殊病房的夜班?”


    聶唯平向來眼高於頂,最煩這種沒用的客套,平時有人跟他招呼也不過換來若有若無的一個點頭。


    原本陳婕隻是禮貌的打個招呼,壓根沒指望他會回應,沒想到這回聶醫生不僅回應了,居然還跟她客套了起來。


    陳婕受寵若驚,人也自然了一些,表情鬱悶地“嗯”了一聲,無奈地攤了攤手說:“是啊,看來今晚別想睡會兒安穩覺了。”


    17樓最東邊有個特殊的大病房,好像心內科的ccu一般,玻璃門窗,裏麵有近十張病床,中間用簾子隔開,每張病床的床頭都安裝著電子監控儀器和其他的一些輔助設備。


    這個病房被稱為神經外科的觀察室,裏麵住的都是需要特別監護的病人,他們基本上剛動過大手術,病情不夠穩定,但也沒嚴重到要送往icu,於是就住在特殊護理病房,方便觀察。


    觀察室裏夜間突發狀況比較多,需要值班護士保持高度警惕性,不僅要時不時輔助病人翻身,檢查監護儀器,調整呼吸機氧濃度等,還要應付病人因疼痛無法入睡而頻繁的按鈴。


    神經外科的護士們最怕輪班到觀察室,陳婕一想到今晚睡不了覺就各種苦悶。


    聶唯平高深莫測的看著她,語氣深遠地說:“那你真是辛苦了……你家先生出差,夜裏都沒人照顧孩子。”


    陳婕訝異地說:“我老公沒出差呀……”


    聶唯平態度堅定地打斷她:“不,他不在家,緊急出差,下午剛走!”


    陳婕皺眉不解。


    聶唯平微微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長地盯著她道:“孩子還小,一個人在家哪裏放心?陳組長不如跟別人換個班……唔,那個新來的小護士就不錯,生龍活虎的蹦q了一天,這麽體壯如牛的,再上個夜班也絕對不成問題。”


    陳婕瞬間明了了他的意思,心裏不由頗為同情那娜,小姑娘傻不愣登的,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鬼見愁”。


    陳婕遲疑地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求情道:“娜娜是挺好的,可她今個兒上了一天白班,再扛個夜班,會不會……”


    “陳組長。”聶唯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表情怎麽看怎麽陰險,“你該不是怕新人越過你,所以不肯放手給她們機會吧?”


    陳婕臉色一沉,雖然明知道是聶唯平的激將法,卻不得不順著他跳進去。


    惹天惹地不惹聶唯平。


    她沒劉護士長的彪悍,除了對不起那娜,還能怎麽辦?


    那娜將最後的那點工作完成,檢查了一遍沒發現遺漏,便收拾收拾準備下班了。


    陳婕麵色焦急地快步走來,歉意地開口道:“娜娜,我剛接到老公的電話,他緊急出差,來不及安頓孩子就走人了……小孩才三歲,晚上一個人在家我實在不放心,你看,能不能幫我頂個夜班,回頭我再還你?”


    那娜一聽連忙點頭,毫不猶豫地答應:“行,陳姐你放心走吧,這個點幼兒園該放學了,孩子不能沒人接!”


    陳婕內心更加愧疚,這麽善解人意的姑娘,怎麽就被聶醫生給盯上了呢?


    “娜娜,真是對不起……”


    “沒事的陳姐!”那娜不當回事地擺手,笑著說,“誰都有個急事,頂個班又沒什麽大不了!”


    陳婕歎了口氣,拍了拍那娜的肩膀,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周圍一番,湊近了小聲囑咐道:“記得,晚上除非病人要死了,不然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吵醒聶醫生!”


    那娜不解地眨了眨眼:“為什麽呀?”


    陳婕咳了聲,淡定地胡扯:“聶醫生工作量大,需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時間充分休息……他要是休息不夠,脾氣肯定不太好!”


    那娜吐了吐舌頭,聶醫生脾氣已經夠差了,再壞的話……該有多麽可怕!


    陳婕不敢多囑咐,生怕惹得她起疑,匆匆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陳婕完全是杞人憂天了,那娜壓根不會多想,接手了她的工作就打電話通知毛丹晚上不回去,然後又叫了份外賣。


    吃過晚飯,那娜就拿本書去了觀察室。


    觀察室門口放了張桌子,專門給值班的護士準備,上麵堆了病曆和各種檢查單,還有已經配好的藥,貼了標簽排在一邊。


    那娜極少來這裏,觀察室一向由輪班護士專門負責護理,她今晚要在這裏待到十點半,才能回值班室休息。


    觀察室裏目前有六個病人,疼痛折磨得他們十分憔悴,身體單薄消瘦,各個的腦袋都被紗布層層疊疊裹著,看上去就像巨大的棉花糖。


    那娜完全不知道自己苦逼的夜班已經開始,還心情輕鬆地捧著本雜誌看。


    到了十點多,那娜嗬欠連天,巡視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麽不妥,就回到值班室去睡覺了。


    白天忙了一天,那娜躺在值班室的小床上,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剛迷迷糊糊睡著,鈴聲就突兀地響起,驚得那娜猛地坐起。


    觀察室的03床病人疼得睡不著覺,請求加一支止疼藥。


    那娜輕聲問:“哪裏疼?怎麽個疼法?”


    病人是位三十多歲的男子,腦袋裹得像個大發麵饅頭,指著自己行動艱難的腦袋說:“這裏疼,一直一直疼……我覺得好像有一萬匹馬踏著風火輪在我腦袋裏跑來跑去……護士小姐,求你了,給我打支止疼藥,讓我睡一會兒吧……”


    那娜沒權利給病人加藥,隻得跑去敲響醫生值班室的門。


    敲了許久,門才被從裏麵大力拉開,聶唯平一臉暴躁的站在門口,顯然剛剛睡得正熟,不耐煩地問:“什麽事?”


    那娜完全忘了陳婕的叮囑,滿心都是痛苦的病人,焦急地說:“觀察室3床病人疼得很厲害,請求加止疼藥……”


    “告訴他,止疼藥沒有!”聶唯平冷冷地打斷她,“沒事別來煩我!”


    說完大力甩上了門。


    那娜無奈,隻得回去告訴病人:“聶醫生不同意加藥,你也知道,止疼藥副作用很大,還有成癮性,您還是忍一忍吧……”


    那娜安撫了病人一番才回去繼續睡覺。


    疲憊地躺在床上,那娜心裏有事不敢睡死,時睡時醒地躺著,沒多久鈴聲又響了起來。


    那娜看了眼牆上的電子版,還是3床的病人。


    一晚上,那娜被叫醒好幾次,每次去敲醫生值班室的門,都被聶唯平滿臉怒氣地罵走。


    最後一次鈴響已經淩晨三點多了。


    病人挨不住疼痛,拽著那娜哀求連連。


    那娜著慌了,這麽疼生怕病人出現什麽問題,忙不迭再次去敲聶醫生的門。


    聶唯平這次開門很快,連眼鏡都忘了帶,凶狠地瞪著她,陰惻惻地威脅:“這次要是沒有大事,你就死定了!”


    可惜那雙睡意朦朧的漂亮眼睛,將聶醫生的冰冷暴戾大打折扣。


    那娜縮了縮脖子,支支吾吾地說:“那個病人……3床那個,還是疼得厲害……不不,疼得快死了!他說疼得就像腦袋裏有一萬匹馬……”


    聶唯平冷笑一聲:“等他腦袋裏的一萬匹馬變成草泥馬再說吧!”


    那娜急了,擋住門生氣地說:“病人真的很疼!你身為醫生怎麽可以這樣?一點醫德都沒有!”


    聶唯平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整個樓層,沒幾個人是不疼的,各個都給止疼藥……當這兒是戒毒所呢!”


    那娜不鬆手:“可這個病人疼得睡不著覺……”


    聶唯平崩潰了,他折騰這小土包子幹嘛非得挑自己夜班的時候!


    報應來了吧!


    “最後再說一遍!”聶唯平掰開她的手,關門前冷冷地開口,“除非有人要死了,否則不、準叫醒我!”


    那娜被不客氣地趕走,狠狠敲了兩下門換來一聲冰冷的“滾”,隻得訕訕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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