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宸渾渾噩噩地跑著,四周的人越來越多,而她的肚子又開始餓了。她要自己忘了剛才發生的事,不然她真不知該要怎麽過。


    這裏的市集是她陌生的,叫賣的人口音也奇怪,不同於北方那樣字正腔圓。


    “大嬸,不好意思,這裏是哪裏?”明宸有禮貌地問。


    “這兒是風光明媚的江蘇呀,小乞兒,你是打從哪裏流浪來著?”那大嬸回她話。


    “江蘇?小乞兒?”她不是在西涼寺嗎?怎會現身到江蘇?何況她可是金枝玉葉的格格,這大嬸竟然叫她小乞兒?她哪裏像乞丐?


    低頭瞧瞧身上的衣服,要出宮時,她穿的是太監的工作裝求方便,經過一番折騰,還有方才的摔倒,全身一定最髒透了,莫怪人家要叫她乞兒了!


    忽地傳來一陣大喝,小果攤的老板叫著。“小乞兒,你在路上閑逛什麽?還不到集中區去!”


    “啊?”明宸意會不來。


    不少人拿著掃帚趕著她,明宸初次受到這種對待,仿佛是從天堂掉到地獄,她終於知道自己以往是多麽“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滿腹委屈的想著,她太不應該了,在宮中有得吃有得穿,有人疼愛……


    她還嫌什麽嫌?


    現在落到這樣狼狽的下場,後悔又有什麽用?


    明宸抱著頭地跑到所謂的“集中區”,她定睛一瞧,這兒的乞丐不少,個個排排坐,一些有愛心的人就拿東西來送他們吃。


    “喂,不要插隊,到後麵去!”有人朝她叫囂著。


    明宸走著、走著,越走越覺得人生要完了。


    “坐貧僧的旁邊吧!”行癡空出了身旁的位置。


    “謝謝您大師!”明宸感激涕零。


    行癡聽出她的聲音,詫異道:“你怎麽跑出來?還搞成這副模樣?”


    明宸被所有的一切搞得昏頭轉向,她喘著氣,摸摸自己的心髒,她是活著。


    那到底有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她快要發瘋了!


    “大師,我和您相識嗎?”明宸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我素昧相識,貧僧隻是想知道你怎會那麽窘困?”他出門前,她還躺在床上,臉上也沒這麽黑!但塞翁失馬,正因此,她才沒露出姣好的臉蛋,要不,早遭覬覦被賣去妓院了……


    “大師這麽問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隻是這過程太匪夷所思了,我明明在五台山西涼寺,一覺睡醒竟然在江蘇!更倒黴的是,我還被妖怪捉去,差點成了烹中菜!”她死裏逃生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行癡莞爾失笑。“世上哪有什麽妖精鬼怪之說?那不過是你的幻想,人嚇人罷了!”


    “這我不明白,我朝他丟石子,他還會流血,就是樣子恐怖了點……”她止不住他冷顫。


    行癡見她不像是胡扯亂編,臉色嚴肅了起來。他千交代萬囑咐要冷僧機照顧她,他竟調皮性不改,扮鬼嚇她!


    “你別怕,或許那是場惡作劇。”等回去後,他一定要冷僧機付出嚇人的代價。


    “但願如此。”她甫定魂,咽了咽口水。“肚子好餓……”


    “貧僧缽內的食物,你先拿去吃,先止餓再說。”行癡把缽遞到她眼前。


    她的口水要流下來了。“這樣好嗎?”


    “沒關係,你我有緣一場,貧僧肚子還不餓,要食物再分就有!”行癡不吝嗇地道。


    明宸的限內都是食物。“那我就不客氣了!”端起缽,狼吞虎咽了起來。誰都不會料到,堂堂一個尊貴的格格竟會落到向人乞食的下場。


    “大師,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等回到京城,我會告訴皇阿瑪,對你大大賞封!”她一口接一口沒停地吃。


    “貧僧不要賞賜什麽,隻要問你幾個問題。”


    “幾百個我都可以答!”


    “阿佟,她好麽?”


    “阿佟?”一臉尷尬。“大師,我不認識阿佟!”


    行癡轉換了說法。“你的親奶奶好麽?”


    “喔,她好啊!我皇阿瑪很孝敬她,在皇奶奶六十大壽時,還特意安排了隆重的生日宴會,那天好熱鬧,我玩得不亦樂乎!”她隻記得當時快樂的情形。


    “唉!”行癡歎了聲,一生的恩怨情癡要到何時才會平息?


    “師父為何歎息?您有憂愁嗎?”明宸準備要安慰安慰他,即使她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不是!貧僧有兩句話要講:‘前塵往事成雲煙,行癡儼然已斷念’。”行癡有感而發。


    明宸嘴內都是食物。“大師真會作生吉詩!”她隻差沒拍拍手。


    “娃兒,你回宮內一定要記住我這兩句話!”行癡自言自語。


    倏地,四周一片嘈雜,明宸抬起眼。“出了什麽事嗎?”


    “有官員到此處來視察了!這些難民都是從水患區來的,因為年年如此,有時會爆發傳染病,所以就規定難民、乞丐討食的人要到這裏集中。”


    “官員?”明宸喜上眉梢。“是北京來的嗎?”


    “似乎是!”


    明宸跳了起來,行癡趕忙拉她坐下。“縣府規定嚴禁情況失控,而且有成千上萬的人要陳情,你這樣會引起公憤!”


    “可是我有話要跟他們說……”她可是格格啊!


    “每個人都有話要說!”


    “我不同!”她再瞧一眼。“居然是起柘,這太好了,我有救了!”


    “你別暴躁,我慢慢給你設法。”行癡閉目養神地向她說。


    “情況根本是失控了!”所有人全往前衝,跟隨來的侍衛拿長矛阻成一道牆,四周都是呐喊聲。“起柘、起柘!是我,明宸在叫你啊!”明宸懷有一線希望的喊,還揮動著雙手。


    起柘麵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但有股感覺使他回過了身,但他什麽也沒看見。


    嬌小的明宸被淹沒在人群中,她再怎麽大喊大叫也沒有用!


    封鎖線衝不破,明宸癱在地上,起柘沒見到她!


    他怎麽那麽無情啊!


    沒多久,起柘視察的結論下來,由侍衛長代為宣布。“各位難民、乞丐,在東門處已經準備充分的衣服供大家換穿,還有張家鎖門口也有無限量的白米發放,如要分得這些物品請到這些地點。四處有重兵嚴守,請大家安分排隊守秩序,存心擾亂者,拖至東門鞭打五十大板!至於家鄉鬧水患的難民,上頭也指示會在沿途設救濟站,即日起你們可以起程回鄉裏,沒有身份居家證明的難民可以到鄉裏縣府去補發,每戶有一萬錢的補助!本王起柘會抽身前往坐鎮指揮,若是地方鄉裏有中飽私囊的行為,依大清律法重判無期徒刑或死刑。”


    一下子,歡呼聲震耳欲聾,所有人莫不歡心鼓舞,


    隻有明宸欲哭無淚、懶散地走著。她忽然想起了大師,但四下找了找,人已不知去向了。


    明宸本來陷入絕望了,但是想了又想,她深信天無絕人之路,她就不信她會那麽背!


    “你幹什麽?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走走走!”


    她剛要步上階梯,守門的侍衛即大聲喝斥,並用長矛揮了揮要趕她走。


    她打聽過了,起柘就住在這府內!


    “要討東西到別的地方,再不走,別怪咱們無情!”


    明宸忍下憤怒。“我要來陳情也不行!你們都是這樣驅趕可憐的難民的!”


    “這是咱們的職位,咱們隻知道要盡忠職守!官位之人各司其職,你要陳情到縣府去擊鼓自然有人招呼!”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要是難民堅持要求見王爺呢!”明宸的怒火越來越高張,這些吃衙飯的人都是這麽目中無人的嗎?


    “還是到縣府!”鐵麵無私的回答。


    “這樣若是縣府本身腐敗,難民又見不到紫禁城派來的官員,豈不是有苦難申?”


    “放肆!紫禁城是你這種人說得起的嗎?那裏可是尊貴無比的天子住的地方!”


    她說不起?


    紫禁城,她比他們還熟!


    “快走!”


    “有本事你們動我一根寒毛!國家要生存的基本道理就是體恤民心,每個百姓都是支撐國家延續下去的支柱,你懂不懂?”她覺得她跟他們在雞同鴨講,還想再說,但卻詞窮了,現在終於明白“書到用時方恨少”,皇阿瑪要她多讀書不是沒道理的,嗚嗚嗚……


    “你是說所以你最大?”侍衛鄙夷的接話。


    “就是這樣!”她很高興他們一點就通。


    那兩名侍衛翻臉比翻書還快。“廢話少說,要鬧場到別的地方去。你再不走,咱們就長矛伺候!”“你們趕不走我的,我要見起柘,他欠我一個解釋!”明宸大呼小叫,連日來的不滿全都爆發了!“大膽,王爺的名諱你敢直呼!把你送去縣府,打攔你的屁股都不足惜了!”


    “起柘,你這個渾蛋,你欺騙我,你害我落到這種下場,你再不出來見我,我就咒你,你……出門會摔跤,你的女人會拋棄你、你會毀容、你的身材會走樣……好不容易讀來的四書五經、孫子兵法、毛山劍術、降龍十八掌、九陰真經,一覺起來全都忘光光,咯唔唔……”她掙紮著,因為侍衛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還要說!


    “將她押去衙門教訓教訓她!”


    明宸用力一咬,侍衛痛得放開手。


    “起柘,你再不出來,我就要完蛋了……”


    “可惡的娘兒咬本老子的手,不用到衙門,我現場揍你就綽綽有餘了!”被咬的侍衛痛得齜牙咧嘴,揚起手就要以牙還牙!


    “住手!”


    侍衛的手被握住,他的臉馬上痛得扭曲。“王爺,小的知錯了,小的下次不敢了!”


    起柘放開了手,冷然地不發一語。


    “是這娘兒們不分青紅皂白地胡鬧,趕她走,她還咬我的手,小的不得已……”起柘看他一眼,他立刻噤聲。


    “起柘!”這兩個字反複地在她腦中浮上。“起柘!真的是你,皇天不負苦心人,你把我害成這樣,要是我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要你娶我謝罪,哇……”竟不受控製的眼淚直流,嚎啕大哭起來。


    雖然是她自己要跟出來,會陰錯陽差地發生那麽多事算是她的錯。但在當時,她也隻能依賴他呀!她會淪落到這種下場,除了怪自己之外,當然也會任性地把他一起責怪了。


    起柘钜細靡遺地盯著她,這種清脆中帶著絲嬌氣的聲音,是他忘不了的!他隻要閉上眼就會想起的。他撥開她垂在臉頰上淩亂的發,見到她清澈閃亮又水汪汪的大眼,一股欣喜向他席卷而來!天知道他找她找到要天翻地覆了!


    他不隻私下派人尋她,還在各地暗設驛站,就為了要找她!


    但是,他很快的沉下臉。“你真是,該動腦筋的時候不動,不該動腦筋時又鬼靈精,這些時日的苦都是活該受的!”他凶惡的語氣中似乎有道聽不出的心疼。


    “我……我……你居然還罵我!”她氣得怒火中燒,眼前一個昏眩,她就陷入黑暗中了。


    不過她的臉這麽黑,他還認得出她是明宸,可見她是“珠玉蒙塵,猶見其光”,算他識相!


    跌入黑暗中的她還不停的竊笑,可能真如起柘所說的,她的苦受得活該!


    明宸隔了三個時辰才幽幽轉醒,她瞪著刻工精細的床頂,再合聞泛著香氣的紫羅帳,她一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眨眨眼……沒有消失!


    她不信!


    捏捏自己,真疼,這一捏就後悔,實在太沒智慧了,捏自己那麽大力幹嗎!


    但她還是躺在柔軟的床上,香氣依然還在……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夠了沒?”起柘坐在椅子上看她好一陣子了,她愚蠢的舉動真是不少。


    “起柘?這就沒錯了!”她露出又要哭又要笑的表情,欣喜若狂。


    “你在懷疑什麽?”其實他想問的不是這個,他想問的是,這六天她在哪裏?她是不是吃了什麽苦?


    明宸睜大圓眼,活潑的個性又恢複了!


    “我當然會懷疑,你這可惡的人,你把我丟在馬車上,說是要求巡視都是鬼話連篇!你根本沒有來,害我被山妖捉走,恍恍惚惚地就到這裏來了,我還險些成了妖怪的美食……”她的眼眶再度泛紅,就算要讓她吃苦也不要讓她受這麽嚴厲的苦!


    “什麽山妖?”他用“你神經錯亂”的眼神看她。


    “你還好意思問我!山妖把我捉來這裏要吃我的肉、啃我的骨!”幸好她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不死!


    他低笑不止。“你會在這裏根本不是山妖把你捉來,而是有人把馬車駕走,你才會輾轉到江南。”


    “可是明明就是有山妖。”她堅持她所見到的。


    “那你把他叫出來,我看了就信。”他講求的是證據。


    “雖然我差點一命歸西,但是我命韌還活著,所以我沒有那個本領,恐怕你是沒眼福了!”他真是討厭!


    “還是你遇到了什麽事?”她有性命之憂?由她的話,他拚拚湊湊地得出這些。


    “跟你講也是白白浪費我的口水,你安排一輛馬車,我要回宮去見我的皇阿瑪!”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鬼地方!


    “辦不到!”他一口拒絕。


    明宸氣得頭又開始暈了,她氣憤地下了床榻!


    “你這人講不講道理啊?你害我淪落到這兒,一條命險被老天收回就罷了,我還被誤認成是乞丐,在貧民區看到你,叫你也不應,在府前還被那兩名侍衛嘲笑……你……有沒有良心啊!”


    “你似乎吃了不少苦頭!”他理出頭緒。


    “我講的那麽詳細,你還感受不出來,我也隻能大歎老天無眼了。”這麽一氣,她整個人都熱起來了,坐了下來,倒杯茶,咕嚕咕嚕地喝下。


    這水真是甘甜!


    祖先保佑,她回來了!


    “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擅自出宮,什麽也不會發生。”他就事論事。


    “現在都是我的錯就對了?”他的口才倒是厲害,連她也說不過他。


    “你自己承認就好了。”


    明宸負氣地背過身不看他。“我跟你話不投機,我要回宮內!你再不送我回去,我就在皇阿瑪麵前參你十本,把你分配到邊疆去管土番!”


    “皇上若是不明事理,天下早大亂了。”


    “一句話,你送不送我回去?”不是她強詞奪理,而是他若是將心比心,現在就不是責怪她而是安慰她了!


    試想,有誰可以經曆被山妖驚嚇,淪為乞丐,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集中區,還被有眼不識泰山的侍衛欺負……要她怎麽心平氣和!


    “不行!”他果然是一句話。


    “你、你、你……”她氣得語無倫次了。


    想較之下,起柘顯得慢條斯理。“其實皇上要我下江南,除了視察民情之外,第二個因素就是要我調查白蓮教活動的情況,要把你送回去很簡單,但是你可能還沒回到京城就先去見閻王了!”


    “不送我回去就不送我回去,幹嗎找那麽多理由!”


    “你不信是不是?那好,我派人備轎,但在比較偏僻的小路上,白蓮教會持刀打劫,見到你這麽漂亮,被捉回去練男女合功,我也救不回你!”


    “什麽是男女合功?”她提出疑問。


    “簡單來說就是陰陽相通,用身體練功!你將會被所有白蓮教的男子輪番占有,這還不算嚴重,嚴重的是,白蓮教的男子重元氣,你的精神氣體都會被吸光,到最後會枯竭而死。”他事不關己,涼涼地道。


    要是發生這種事,她也別想回紫禁城了,在她的訃文上會怎麽寫?“英年早逝”?“紅顏薄命”?“為國捐軀”?


    她越想,心髒越無力!


    “那我要回京城不就遙遙無期?”


    “也不,等我查完一切,我就會護送你平安回京。”實際上是他自己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來護送。


    “那要等多久?”她的口氣不大願意。


    “不然你現在馬上起程。”他故作威脅。


    “我不要!”她的膽子都沒了,禁不起一嚇再嚇。“我留下來!”傻子都會選擇留下來。


    他逮到她的弱點,他要好好利用!


    “那麽,咱們就先來約法三章。”


    她簡直不敢相信!“我留下來已經很委曲求全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想想看這不是宮中,這是我的地盤。”他的嘴角有奸笑,她看到了。


    “你要怎麽樣,大男人欺負小女子不怕被笑厚顏無恥嗎?我雖然不會武功,書讀的沒你高深,但我知道你擺明仗勢欺人!”她先發製人。


    “我沒有要欺負你,我隻是要你學乖!這次是你栽在我手上,我還手下留情、從輕考量,要是換成是皇上,他的手段就會用得更重了!倘若你好好配合我,回到宮內,說不定我會在皇上麵前替你求情!不然你等著屁股開花,你額娘也會因為你的不受教而受到連累。你消失的這段期間,惠妃不斷的造謠、誹謗你額娘,你額娘也因思女心切而天天以淚洗麵。”


    明宸難過了起來,都是她不好!


    “我皇阿瑪是不是氣炸了?我額娘還好嗎?”她好想他們。


    “沒氣炸,皇宮快掀了而已;你額娘則是憔悴。”見到她這樣,他有些不忍。


    她好想哭,卻拚命忍住。“你快說你要怎樣!”


    “沒我的允許不準離開府內半步;天亮一睜開眼、梳洗好,就到書房當我的奴婢,我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這有天理嗎?”她抗議。


    “你有意見?那你回去好了!!”他手上有王牌,不怕她不服。


    “我沒有意見!”她飛快地說。


    “暫時就是這樣,以後有要補充的再說。”此刻他惟我獨尊,她是惟命是從。


    “那……”她欲言又止。


    “京城那邊我會飛鴿傳書回去跟皇上報平安,皇上並沒有苛責你額娘,反而還時時刻刻安慰你額娘。”


    起柘起身要走,她拉拉他的衣角。


    “你的人很壞、性子也不好,但還是謝謝你。”


    “總之我沒有什麽好,這也不是幫你,是可憐焦急的父母心。”他酷酷地說完就走。


    明宸學他的口氣講了遍。“他就不能和我和平相處嗎?還是他在不好意思?”


    她想不通,男人的心真是難捉摸。


    明宸匆匆忙忙地小跑步進入書房,還來不及說話就直直地摔了一跤。


    “真是痛!”她揉揉膝蓋低吟。


    起柘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盯著她。“大小姐,你遲了半個時辰了。”


    “對不起,我……”她可以解釋的。


    “沒有什麽好說的,遲到就是遲到!”他指指牆壁。“你去麵壁思過半個鍾頭。”這就是她令他憂慮半天的懲罰,為了她,他還暗中跑去看她是不是出了意外。直到她跑來的前一刻,他才打開了書,假裝氣定神閑地等她。


    明宸心不甘情不願地和牆壁互看兩相厭,空氣中隻有他的翻書聲,窗外涼風吹過湖上泛起陣陣的漣漪聲、花草迎風而舞的沙沙聲!


    這兒的天氣跟北方是截然不同,北方已經進入寒冽的冬天了,南方還日陽高照!


    北方不知下雪了沒?皇阿瑪、額娘是不是都好?


    “過來替我倒茶!”他出聲命令。


    “是。”她極度忍著睥氣,寄人籬下凡事都要忍耐。


    “明天以後要是再遲到,你就到外麵去吹冷風罰站。”他不饒她,他這樣小小的要求她若做不到,會不會到時又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


    “知道了!”她暗中咬牙切齒。


    “現在告訴我遲到的理由。”他又翻了一頁書,耳朵還可以聽她講話,一心兩用。


    “我都已經罰站了,告訴你也沒用!”她自怨自艾。


    “還是要句句屬實地稟告。”他的鐵命如山,她不得反抗。


    她鼓起粉紅的雙頰。“昨晚風一直拍打我的窗欞,吵得我睡不著,到了五更才進入夢鄉。然而在夢鄉卻不得安寧,因為我夢到山妖一直陰魂不散地要來捉我。嚇醒之後,全身都濕透了,我當然得沐浴、換衣服,就遲到了。”他竟不問原由的就罰她。


    “我說過沒有山妖。”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痛處,我真的是很驚駭!”她沒有半句加油添醋,她說的全是真的。


    “那山妖在哪裏?”仔細地看她,她臉上沒有騙人的神情。


    “在山上。”根本沒有結論。


    “這麽聽來,你明天、大後天,以後,還是會遲到。”他指出重點。


    “要是我噩夢連連,山妖陰魂不散,我就會遲到。”都是山妖惹的禍。


    “今天起你睡西廂房,我就住你隔壁。西廂房的門上有八卦,山妖很怕八卦,他進不了你的房間,你不用怕了!”他根本什麽都不信,但他要讓她心安。


    她籲了口氣。“我有救了!”這招果然見效。


    “倒茶!動作別慢吞吞!”他可不讓她混水摸魚。


    他不提她倒忘了,快快地倒好端給他喝。但他一端起茶杯,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我哪裏做錯了?”她緊張兮兮。


    他握住她的手指。“你的手流血了!”


    她這時才感到痛痛的。“可能是剛才跌倒時,磨破了皮!”有好幾隻手指都還沾著血。


    他抓住她的語病。“這些傷早就有了。”


    “山妖追我時,我摔在地上受傷的。”


    又是山妖!


    他盡量不去提山妖,幫她遺忘。


    他打開抽屜,拿出藥材。“你的身子看起來弱不禁風,流不起這些血。過了正午,廚房會替你燉大補湯,你每天至少要喝三碗。”


    “我頭更暈了!”她抖了下腳。


    “是要補你的身體不是要割你的肉。”這麽弱不禁風怎麽行!


    要她吃那些比割她的肉還痛苦!


    “我最討厭喝那種東西了。”可不可以不要吃?


    “你說什麽?”他提高音量。


    明宸假意笑了幾聲。“我說那大補湯真是潤滑可口,喝三碗沒問題!”包在她身上。


    這見風就倒的牆頭草!


    他先替她止住了手上的血,上了些藥,再替她包紮起來。


    明宸看著那些布把她的手包成兩倍大了。“可以了!不要包得太厚,我要工作不方便。”


    “工作?誰要你做?”


    “你啊!”她順口接著說。


    “我何時指定你要工作了?”她越說他越糊塗了。


    “這就是推理問題了!我既然身為你的奴婢,當然要一手包辦你的生活起居,等一下你通知我一聲,我就會去廚房學下廚,還有你的衣服我也要洗……”她彎著手指頭算著。


    “你這叫作自作聰明。”他合上書,看書的心情全沒了。


    “錯了嗎?”她瑟縮著身體,他好大聲喔!


    “昨天我跟你說的話,你源源本本地跟我講一遍。”煮東西、洗衣服不用她來做!


    “你要我當你的奴婢,全天候跟在你身邊。”她舉一反三,他沒有嘉勉她還凶她!


    “那我有參加別的嗎?”


    “隻有那樣。”她天真地回答。


    “所以你去做那些就是違反我的原則,你的手有傷口,承受不住細菌侵略,但不用等到你的手爛掉,我會先折斷你的手,你愛做就去做!”她怎麽老是愛想些有的沒的,做一些他看了礙眼的事。


    “你不要我做,我就不要去做,用說的就好了,幹嗎那麽凶!”她終於嚐到了一物克一物的道理了。


    “你就是欠罵。”他的關心都是用凶惡來表現。


    她忍不住了。“是不是我做什麽,你都不滿意?我承認,我小時候弄死你的馬是我的不對,但我也是出於好意。我隻是在測驗它的能耐,誰曉得它處有其表沒有內涵,那麽不耐操!那種馬你還是早發現它的不好才好,免得以後又花冤枉錢去購買!”她說的頭頭是道。


    “我可要大大地謝謝你了!”他說著反話。


    “別這麽說,隻要你公私分明不記仇就好了。”明宸皮笑肉不笑,因為他不是真心在道謝,話語中有股令人頭皮發麻的威脅。


    “想得美!這件事我從那個時候記到現在,就是在等適當的時機報仇。就算那匹馬不好,也該由我來處置!‘打馬也要看主人’,惹到我,你就等著我的報複吧!”他忽然靠近她的小臉蛋輕輕地說,淡淡的氣息拂過她的臉蛋。


    她愣住了。他輕推開她,站了起來,走至門口。


    “我要出去一下,這段期間你就留在房間,乖乖地給我喝大補湯。要是我發現你有哪一項背道而馳,我就用軍法來懲處你。”他不下重話不行,她要是四處亂跑,隨時都會有性命之憂。


    明宸的眼變成了鬥雞眼。這個男人居然小器成這樣,簡直就是心胸狹窄!


    她踩著重步地走回房間,要她待著不準動,根本是十大酷刑之一!


    起柘這種報仇的手段果然毒!


    她就這麽一直想、想想想!想他的邪惡、他的心狠手鏈,想到滿腦都是他!


    她忘了想到,在起柘突然靠近時,她的心忽然悸動了下。如果有想起,她絕對會認為那是怪異的反常現象。


    好無聊!


    下午就這麽過了,明宸把桌上的玫瑰花一片一片地剝下來,一句他可惡、他壞蛋,另一句是他是心眼小的男人。剝到最後,當當當,他是心眼小的壞蛋!


    她頗滿意這個答案,喝了三碗大補湯,覺得快要世界末日,連忙喝了不少茶。手撐著下巴,胡思亂想,過了沒多久,一陣困意排山倒海而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一聲打雷使她震得跳了起來,膝蓋還撞到桌子,痛得她哇哇叫。定睛一瞧,起柘就坐在她的對麵,分明是故意要看她出糗。


    “你來了就出聲,害我嚇到!”


    起柘嘲笑著。“我第一次看見那麽笨的人,而且還惡人無膽才糟糕。”


    “你還有心情幸災樂禍,我現在會過得灰頭塗臉不都是你害的,你就是罪魁禍首!”他們隻要一見麵不吵嘴,兩人都會不舒服。


    “我懶得跟你計較。”臉色一凜。“大補湯你喝了嗎?”


    “喝了、喝了!”她不爽地回答。


    “你閑來無事就坐在這兒睡覺、流口水?”他把她形容得很不文雅。


    明宸抹了抹嘴。“我哪有流口水?”見到他計謀得逞的笑容,她恍然大悟她上當了!


    “真的乖乖地都待在這?”他還要再確認,即使他知道事實,他也要她親口說。


    “我說是,你不相信,那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我整天就坐在椅子上剝玫瑰花瓣做測驗,累了就睡。”昨天她沒睡好,現在補個眠,頓時神清氣爽。


    “測驗?”她還真有玩藝兒可玩。


    “說起這個,我就為你感到可憐,像你這種連笑也不懂得笑的男人,怎麽會懂我的測驗?你的人生是黑白的!”她東拉西扯地胡說。


    “我是問你什麽測驗!”他重申。


    “不就是你是壞人還是混蛋……”講到一半,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她實在太笨了,怎麽那麽不設防就說出來了?


    他挑挑眉。“結果是哪一個?”


    她傻裏傻氣地笑笑想借此讓他遺忘,於是就顧左右而言他。“那個……你今天去哪裏?


    “去找鞭子!找以後你說謊就打你的鞭子!”她的表情太豐富自然了,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嗬嗬……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他是不是有以虐待人為樂的症狀呀?她的頭皮有些發麻。“下次我叫你回房間時,你沒事就找事做,條件是不能離開這個房間!我不叫你做事時,你就想了一大堆,要你做時你卻不做,真是的!”他數落她,最終的原意,是怕她悶著發慌。


    “你又沒交代!”在房內她能做什麽!


    “不會自己想嗎?你的腦袋是做什麽用的?”


    奇怪,跟她吵架好像是他的樂趣,


    “是你沒說清楚,”這次她不認輸。


    他走向門口。“吃飯了……”


    明宸跟在他身後。“不行!你暗罵我沒大腦,這次你跟我就一次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她要個公道。


    “好吵,你閉嘴!”


    回廊下他們的聲音漸行漸遠,聽起來有些像是在打情罵俏。


    實在是悶!雖然此刻不用再過顛沛流離的苦日子了,起柘也出現在她麵前,她恢複了格格的身份,但她還是覺得生活得有些渾渾噩噩!


    明宸隨意地走著,繞了幾個回廊,眼前霍然出現一大片的青草原廣場,讓她的視野變得好舒暢。


    夕陽火紅的西下。這麽大的草原一望無際,幾匹馬兒成群結隊地跑著,且早色是很好,但也很容易令人惆悵。


    以前在宮中,身旁有那麽多的宮女下人簇擁著,日子過得無憂無慮,不愁吃不愁穿,成天隻會肆無忌憚地撒野。經過了這些日子,她回頭看自己,連她都無法忍受從前的她!


    假如……有機會再回到宮中,她一定要洗心革麵地好好做人!


    有寂寥、有些涼意,她忍不住用雙手抱住了自己。


    一雙大掌放上了她嬌弱的肩膀,她抬起頭看著高大的來人,他的側麵仍是不苟言笑的!放在她肩上的大掌是在安慰她的意思嗎?


    他不是隻會叫她怎樣、怎樣的嗎!原來他也有這麽貼心的一麵呀!


    大掌滑了下來,她有些失落,她不怎麽討厭他那樣的動作的說。


    “在……欣賞美景嗎?”他幹澀地問道,似乎很用力才擠出這一句話。


    他知道自己很不對勁,但他非但沒有阻止這種感覺,還放任自己不斷地沉溺其中!


    不知從何時開始,隻要有她在的地方,他的目光就失控地追尋著她。在西涼山上是如此,在宮中是如此,更糟的是,一個人的時候,更會想她想得發緊!


    她不見了的時候,他真的是發了狂的找她。他已經要把整個大江南北都翻過來了,他吃不好睡不著,日子過得實在是一塌糊塗。


    他的臉越來越沉,想她的意念更是頻繁!


    他會如此,是因為他認定她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人。


    她從未理解,他也未表達,因為時機尚未成熟,她對他……還有疏離感!


    但他追尋她好久的眼光已經收不回來了!


    他的表情怪怪的。“我是不經意地走到這裏的。”他又要怪她四處亂跑了嗎?


    “你想哭嗎?”他沒頭沒腦地道。


    但她的心卻抽了下,他居然說中了她的心情。


    她強顏歡笑。“哭?沒必要!”


    “你根本沒有那麽堅強。”他低喃道。“還是別哭好了,我看慣了你的笑容。”


    她全聽見了。“如果我想哭,你的肩膀會借我嗎?”


    “會!”他答的飛快。


    她實在是越來越不懂他了。


    起柘明白她一定會覺得之前的他,和此刻的他變化實在太大了,但沒辦法。當他看見她靜站著不出聲時的背影是那麽地脆弱時,他的保護欲就泛濫成災,什麽“理智大過於情感”就全不見了!


    “我真的覺得很無助,你會保護我嗎?”


    “我用我的性命去保護你。”


    “為什麽?是義務嗎?”她希望聽到否定的話語。


    “不是,全是我自己想做的!”


    “你把我弄糊塗了,你不是很討厭見到我嗎?”


    “我沒有!”他強而有力地反駁。“我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


    她嚇了一跳。“我相信你就是了。”


    但他卻清醒了,覺得自己反應過頭。兩人都愣在那裏,任沉默回蕩四周。


    他咳了聲。“你失蹤時,把大家弄得人仰馬翻,為了找你,大家片刻也不得安寧。”他指的是他的心才對吧!“以後別再不見了好嗎?我……很多人都會很難受的。”


    這不是她的錯啊,但他似乎很擔心,她隨口應道:“好!”


    “你絕對不能又不見了!”


    “我跟你說好了啊!雖然你似乎又要指正我的不是了,但剛才很謝謝你願意昧著良心和我說了那段話,我很高興,起柘,我第一次發現你的好!現在我的心情也恢複了,你就忘了剛才的事吧,”


    他挑起眉。“剛才你純屬發泄?”


    “對啊!”不然他以為呢?她伸伸懶腰。“站得有些累了,我回屋去了,你也及早回去吧!”踏著輕鬆的小碎步走了。


    起柘愣住了。他這是在幹什麽啊?要白癡也不用這麽難看!


    這可惡的女人,居然玩弄了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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