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來李教授變著法子約秦白蓮, 我也不好留在這當電燈泡, 就找了個理由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個花園草坪,一群小區裏的孩童在上麵折紙飛機玩, 雖然現在已經七點多,不過晝長夜短的夏天, 這個時候的天際還是晚霞盡染,有種夕陽倦意的美。


    “白蓮閨女。”


    有人在身後叫我, 我回過頭, 正是剛回到家就給我們送小菜的鄰居女人。


    她向我招呼,示意我過去坐,我看向她那邊, 她正坐在草坪上方的石板凳拿著一副半成品十字繡, 她身下蹲著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低頭玩著手頭一本圖畫書。


    現在回房出一身汗, 還不如在下麵納涼, 想到這,我便朝鄰居女人那邊走過去。


    我走過草坪,然後坐在鄰居女人她上空著的石板凳上,見我過來,她瞅我笑笑, 問:“你結婚多久了?”


    我回答:“快兩年了。”


    女人“呀”了一聲:“你還很年輕吧?”


    我:“已經二十五多了。”


    我笑了下:“才二十五啊。”女人誇張地說,“我大姐的女兒,快三十的人了還沒有一個對象, 家裏人急死啊。”


    我:“現在普遍晚婚呢,我是有早。”


    女人歎歎氣:“還是你這樣最好。”頓了下,又問我,“肚子幾個月了?”


    “7個月了。”我說,這時,一隻輕巧的紙飛機落在了我腳下。


    我抬頭,不遠處正站在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我大肚子的樣子嚇著他,他隻是看著我腳下的紙飛機,一直遲遲不過來撿。


    紙飛機就在我腳下,我看了那個男孩一眼,突然很想幫他撿,站起身,然後托著腰蹲下去。


    “你這是做什麽,撿東西跟我說聲啊。”腦後響起鄰居女人放下手頭十字繡的聲音。


    “真沒事的。”我笑著說。


    然後右手正要碰到紙飛機的時候,一隻幹淨雋秀的手已經把紙飛機撿了起來。


    我站直身,這時小男孩終於小跑過來,對著我身旁的人說:“叔叔,這飛機是我的,可以還給我嗎?”


    “給。”那人把手上的紙飛機遞給男孩。


    “謝謝叔叔。”這是一位靦腆的男孩,說話細聲細語,拿到自己的紙飛機後,立馬跑開了。


    我看了眼男孩跑開的背影,抬頭看了眼身邊的這人,他的目光也停滯在剛剛這個男孩身上。


    “什麽時候回來的?”然後他開口問我。


    “今天。”我說。


    “真巧真巧。”瑾瑜說,然後他低眸,視線在我的肚子上停留了會,微微沉默了下,他雙手插進米色長褲褲袋,隨意地說:“賀昂呢,一起回國的吧,好久沒看見他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什麽的。”


    我說:“他還在裏爾。”


    “哦。”瑾瑜應了聲。


    “嗯。”我點了下頭,“過幾天就過來了,本來要一起回來的,但是我心急,就先跟媽媽會z市了。”


    “哦,哦。”瑾瑜又連連應了兩聲,然後對我說:“我來這裏是因為我大學教授住著,我給他送份資料,沒想到在這遇見你。”


    大學教授、資料,想到秦白蓮還跟李教授在前方咖啡廳等瑾瑜,我有些頭疼。


    有時候,這世界真的很小,總把人攪和在一起,明明沒任何交集了,兜了個圈子,又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了。


    不過話有說回來,除去李教授這層,雖然沒有見麵,我跟瑾瑜的關聯始終擺在這裏,關係變來變去,可以不在意,卻無法消除。


    “你大學教授住著啊。”我說,我並不想讓瑾瑜跟秦白蓮碰麵,想了下,我開口說,“瑾瑜,我想到去趟前麵藥店,你可以先送我過去嗎?”


    如果我沒記錯,小區前麵有個藥店,有一站多的路。


    瑾瑜“哦”了聲,頓了下:“我的車在那邊。”語氣不鹹不淡,沒有什麽情緒可言。


    “麻煩你了。”我說。


    走之前,鄰居女人湊我揮揮手,然後她還格外留意地看了瑾瑜一眼,扯扯笑。


    瑾瑜的車就不遠處,他替我打開車,我坐進去,他拉過安全帶子,停在空中的手微僵了下,然後把安全帶遞給我。


    “謝謝。”我笑了下,然後轉過身把安全帶扣上。


    “不用。”瑾瑜說。


    坐在車上,我掏出手機給秦白蓮發了短信,讓她快點回來。


    瑾瑜沒留意我,一路認真地開著車,一站多的路,很快就到了,他把車停在路邊,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鬆動了下,他轉過頭說:“我陪你進去買吧。”


    戲都演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好說什麽,點了下頭,又道了下謝。


    瑾瑜搖搖頭,客氣說:“真沒什麽,我也不趕時間。”說完,他先下了車。


    來藥店是借口,我並沒有要買的東西,不過剛進藥店,銷售員就把我跟瑾瑜應到了孕婦專區。


    “懷孕幾個月了?”銷售員熟習地問,然而,她問的人不是我,而是瑾瑜。


    銷售員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見瑾瑜沒有回答,大概覺得瑾瑜是一位不盡職的準爸爸,就玩笑般地說了句:“女人懷孕那麽辛苦,你們男人連個月數都不愛記。”


    這誤會大了,我對瑾瑜歉意地笑了下,然後對銷售員解釋說:“他隻是我朋友,順道送我過來而已。”


    “不好意思。”銷售員估計也覺得不好意思,然後給我介紹起了一些孕婦吃的補品。


    來藥店隻是借口,另外孕婦吃的營養品,賀昂在我回國之前已經全給我托運回來,我根本不需要再買什麽。


    然而演戲要全,我拿了兩盒銷售員給我推薦的魚膠後,再從藥店出來。


    上了車,瑾瑜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我:“就回去了嗎?”


    我點頭,然後說:“耽誤你時間了。”


    瑾瑜轉過頭看我:“潮歌,我真不趕時間。”


    我輕笑了聲:“我也隻是客套而已。”


    瑾瑜也笑了起來,相比過來,回去的路上氣氛好很多,甚至他還跟我提起了幾個認識人的境況。


    “林襄他越來越妻管嚴,現在基本讓他出來玩基本叫不動,還有小白,高中那個,你還記得吧,他上個月也結婚了,老婆是美國人,敬酒的時候能說一口地道的北京話,真不錯。”


    瑾瑜似乎在回想,邊說邊笑,語氣很輕鬆:“前段時間是咱們高中百年校慶,班裏的同學就趁機聚了聚,潮歌,還記得餘薑這人吧,你知道他現在跟誰在一起了嗎,咱們般的……”瑾瑜皺眉想了下,“顧小西,那個瘦瘦小小的女孩,以前餘薑找事,你老替她出頭的那個。”


    “是嗎,很意外。”我說。


    “是啊。”瑾瑜笑了下,然後說了一句髒話,“這世上的意外還真他媽的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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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我回到公寓樓下瑾瑜就走了,我獨自上樓,進屋的時候秦白蓮已經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等我。


    “怎麽突然叫我回來了?”秦白蓮問我。


    我實話實說:“李教授的學生的葉瑾瑜。”


    秦白蓮愣了下,然後“哦”了聲:“可惜沒見到麵,不然場麵還真有意思。”


    我笑了下:“怎麽有意思了,難不成真把表妹介紹給他。”


    秦白蓮托著下巴:“要不我試試?”


    我嗤笑一聲,轉身向房間走去,邊走邊說:“隨便你。”


    第二天舅舅就帶外婆過來看病,秦白蓮大早就出門,然後跟著舅舅一起聯係醫生、拿報告、辦理住院登記。


    忙了一天,晚飯秦白蓮在和園訂了位子,聽秦白蓮說這是一家新開的本地菜館,環境跟食物都是極好的。


    一路上,秦白蓮跟舅舅用青島話交流著,我聽不怎麽懂,躺在車椅上懶懶地跟賀昂發著短信。


    “少玩手機。”秦白蓮轉過頭訓斥了我一句。


    “孕婦專用手機,低輻射。”雖然這樣說,我還是把手機放進了包裏。


    我轉過頭看車外的人流,心裏很想一個人。


    和園是民國建設風格,白牆青瓦,園內種植著石榴樹,一個個紅透的石榴點綴在深綠中,瞅著很秀麗。


    就三個人吃飯,就點了幾個z市出名的本地菜,可能是在法國呆久了,z市的特色本地菜很討我的胃口,不過沒吃幾口飯,因為孕婦多尿,我隻好站起身去,然後問包廂外麵穿旗袍的服務員盥洗室在哪裏,她們給我指了指前方:“越過這長廊就是了。”


    從女廁出來,洗手的時候,我對著外麵盥洗盆前的鏡子打量了自己一眼,懷孕的關係,體重一直在飆升,以前的瓜子臉變成了包子臉,我伸手捏捏臉頰邊上的肉,都快養成胖子了。


    突然身後傳來輕笑聲,我轉過頭,這位熟人一見麵就開口抱怨了。


    “秦潮歌,你也才薄情了,回國也不跟我這位老朋友打聲招呼。”


    “不是剛回來麽,還沒來得及聯係。”我笑,看了看立在不遠處穿戴整齊的陳梓銘,“見客戶?”


    陳梓銘搖搖頭,然後指了指左邊過去第二個包廂:“市政府下麵安排的一個招商會飯局。”頓了下,陳梓銘不懷好意笑了下,加了句,“裏麵還有你一個舊人。”


    就在這時,一聲“薄書記”將我吸引過去。


    陳梓銘也往那邊看了眼,跟我八卦說:“半年前從s市調過來當咋這邊的區委副書記,據說是主動請求調轉的,比原來職位低了個級別呢。”


    “這人有病。”我對陳梓銘說。


    陳梓銘搖搖頭,湊過頭趴在我耳邊說:“傳聞是夫妻不和才主動調轉過來的。”


    我笑:“也該夫妻不和了,薄這人腐敗呢,外頭養著女人呢。”


    陳梓銘“噗”地笑出聲,然後咳嗽了幾聲:“口無遮攔,咱們薄書記清廉著呢。”


    我往左邊的包廂看了看,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從裏麵走出來,陳梓銘剛剛話裏指的“舊人”是葉瑾瑜。


    昨天因為他穿的休閑,我感覺不到他的變化,現在他穿著正裝站在這群人裏麵,變化還是挺大的。瑾瑜因為皮膚白,一直不顯老,十八歲我的時候我常擔心男朋友葉瑾瑜即使三十多歲還是俊朗年少,但是今天這一瞥,歲月桑田,哪能無痕。


    不知不覺,我回z市已經快一個月了,雖然嘴裏不說,我一直在等賀昂過來,肚子的寶寶越來越大,我就越想見到賀昂。


    秦白蓮因為去醫院料理外婆,家裏這邊就請了一位看護照顧我。


    看護是一位外地過來的年輕女孩小玲,不到二十歲,手腳卻很麻利。


    晚飯我想吃何家的海鮮粥,所以就跟小玲打的去怡和廣場的“九條街”。“九條街”的何家粥鋪是z市的老店了,不知道哪年開的,不過我還讀高中的時候,何家粥鋪就已經很出名了。


    已經過了飯點,粥鋪人並不多,我跟小玲挑了個靠窗的位子,何家粥鋪的格局與一般粥鋪不一樣,位子與位子之間立著木雕屏風,雖然有著獨立的空間,不過隔音效果卻不怎麽樣,比如隔壁座的說話聲即使無意,也能聽到一些。


    “原來你也是畢業a大的,我有個朋友也是a大畢業,聽說a大美女如雲呢。”


    “是嗎?”


    “我也隻是聽說而已,那個,我可以問下,你談過朋友嗎?”


    “談過。”


    “幾個?”


    “兩個。”


    “都是在大學時候嗎?”


    “不是。”


    女人長長地“哦”了聲:“其實我對感情很挑剔,我跟前男友分手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前任,所以我冒昧問一句,你跟前任還有聯係嗎?”


    “……”


    “好有意思。”坐在我對麵的小玲朝我眨眨眼睛,從進來到現在,她一直在聽隔壁座男女的對話。


    我擠了個笑,然後低頭喝著粥,直到隔壁男女離開粥鋪,兩人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大眾途銳。


    “潮歌姐,你覺得這對男女可以成嗎?”


    “不清楚,不過兩人樣貌倒是配的。”


    小玲吐吐舌頭:“相親看條件,我倒覺得女的配不上這男的。”


    我喝了口粥:“你也說相親看條件,說不準這女的其他條件比這男的好呢。”


    “也有可能。”小玲思考了下,“不過如果我是這男的就看不上這女人,除非一定要結婚,找個人將就一下而已。”


    晚上剛洗好澡出來,肚子突然陣痛起來,秦白蓮還沒有回來,我靠在牆上叫小玲的名字。小玲急匆匆地客廳趕過來,看見我滿頭大汗的模樣,就慌了手腳。


    “先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給你秦阿姨打電話。”我說。讓小玲扶著我在沙發坐下,我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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