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陪


    千裏啼綠映紅,


    水村山郭酒旗風。


    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樓台煙雨中。


    ──江南春杜牧


    烏魯木齊?太和殿


    喀偶鑫?統騰,他是喀偶鑫五世,是位驍勇善戰的番王。


    他是塞北人心中的神祇,百姓在他的統治下,各個安居樂業,甚至可以夜不閉戶。


    他有天大的才能,跟康熙相抗衡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康熙見過他一麵,即被他天生王者的架式所懾服,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令他黯然失色的人。


    剛開始,康熙擔憂極了,他明了此人能對他的大清江山產生重大的威脅。


    果然不出所料,統騰登基才短短五年,即馴服了康熙安撫不平的塞北,整個番王的版圖至今仍在擴大中。


    情況愈來愈不對,愛才惜才的康熙不願意兩國就此發動戰爭,於是,便派格格來和親。


    「臣反對。」統阜道。


    這是一場私下的諮商密談,統阜是統騰同父異母的弟弟。


    統騰看向他,覺得統阜未免太過激動了。


    「康熙是個大老賊,這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如今,他派什麽格格來和親,其中必定有詐。」統阜連忙補充道。


    但願犀利的皇兄別太早看出端倪,否則,他之前所布的局不就前功盡棄了!


    他回想著大清使者所送來的香漾格格的仕女繪圖,那模樣……簡直不堪入目,令他有股想啞然冷笑的衝動。


    「你怎麽說?淮岩。」淮岩是統騰親信的臣子。


    淮岩盯著統騰微瞇又張開的冷利瞳眸,統阜……王似乎給他太多的機會了。「臣以為此法可行。」


    「淮岩,你……」


    「那我聽聽你們的意見。」統騰截斷統阜心急的表態,「統阜,你先說。」


    「皇兄,這其中必有詐。」總而言之,他就是要竭盡所能的阻止大清和喀偶鑫兩國的友好!


    「你何以認為?」


    「由大清使者所送來的仕女圖就可以明了,那使者壓根兒沒膽觀看,卻直說香漾格格是個美若天仙的絕世美人,但是,當那仕女圖一打開,結果卻是大大的相反!康熙要皇兄娶這名女子,根本是要皇兄受盡天下人的恥笑。」


    真的是因為這樣嗎?統騰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


    「換你說了,淮岩。」


    「康熙其實是做了很正確的選擇,他避開紛爭,以和平的方式想來促進兩國的友好,這絕對是明智之舉。因為這樣一來,不但可以減少人力的傷亡,更可以避免國資的耗損。至少先試行看看,萬一到時行不通,可以再想其它的法子。」


    淮岩的見解永遠是高人一等。


    這就是統騰欣賞他的地方。


    隻是,五年前的一場意外,使他完全變了樣,淮岩不苟言笑的程度與他這個王者是不分軒輊!


    「要是這是個陷阱呢?」統阜著急的叫了出聲,但當他一對上統騰那深不可測的眼眸,他旋即低下頭噤聲。


    「統阜,你不要太心急,否則會壞了大事。」這話聽來另有弦外之音。


    隻見統阜馬上臉色大變。


    淮岩也接口道:「要慢慢來。」


    唉!淮岩這家夥,沒見到統阜的身體都僵直了嗎?統騰心知肚明,如果說他要算他身邊最大的勁敵,除了那個來去自如、神出鬼沒的傅堤貝勒外,淮岩最夠看。


    然而,他對淮岩卻是放心的,因為,淮岩的心不在名利之上。


    「皇兄,我……」他是不是露了餡或是有什麽蛛絲馬跡的線索讓皇兄起疑了?


    「好了,淮岩你說。」統騰嗜血地淡笑。


    這令統阜的內心不禁一顫,皇兄要是發起狠來,可是六親不認的,當年,他手刃背叛皇族的親額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啊!


    而自從那次之後,也為統騰未來的登基之路奠下更深的基矗


    「或許格格的仕女圖是個誤會。」


    「我也希望如此,大清和親的方式絕對是行得通的,我倒要看看康熙在玩什麽把戲?」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仕女圖中的香漾與本人實在相差個十萬八千裏,在仕女圖中的香漾不是什麽傾城傾國的美人,而是個身子發福,體型足足有塞北高大女子的兩倍,更別說臉上還畫成花花綠綠的一大片。


    而且,還是個歪嘴斜眼的醜東施。


    而這就是香漾的傑作!


    「皇兄……」統阜還想要力挽狂瀾。


    「我已經做了決定,就是這樣。」不變。


    「王從未正式迎娶過任何女子,香漾格格就算是王妃了,那百合園內的各地采女……」要如何安置?


    「還是安置她們在百合園。」統騰瞥了一眼仕女圖,覺得香漾的人與名字完全搭不上。


    「皇兄,臣還是有話要說。」統阜還不死心的想上諫。


    「你說。」他這人最願意采納別人的意見。


    「淮岩會讚成是因為他中了清蠱、鬼迷心竅,當初他擔了皇兄的……」


    「夠了!」淮岩低喝了一聲,讓統阜不禁倒退了幾步,害怕的看著淮岩的臉色一變,冷寒得似要結冰般。


    統騰站起身,剛毅的下巴抿緊。


    「花轎到了哪裏?」


    「風沙區十二哩處。王,要不要追風影魂四大護衛跟隨?」淮岩問道。


    「不必,一個人單槍匹馬才有樂趣。」統騰走了出去,他戴上金色眼罩,太陽照耀下來,乍看之下刺眼泛輝,那就代表王者的象征。


    淮岩也走了出去,心忖,王這次不是鬧著玩的了。


    ***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鬼地方?


    在花轎內的香漾擅自拿下頭紗,以很不是淑女的模樣搧著風,因為她悶在這轎內實在是受夠了!


    這裏的氣候有夠奇怪,風沙的嗚嗚聲聽起來極為詭異,地形與山勢則是上蒼完美的鬼斧神工,讓人深覺景色美不勝收。


    但是,她卻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


    隻是稍微地探出轎簾,就會被迫吃了滿口的沙子,整張臉也變得灰頭土臉。


    一路上由紫禁城來到這裏,走走停停的,夜晚她睡得極不安穩,在空蕩的四周則是狼嚎聲不斷,聽得隨行的人各個心驚膽戰,被折磨得幾乎就要精神崩潰。


    其實,她這坐轎子的人已經算是挺享受,不該有任何怨言的,畢竟,抬轎與隨行人的長途跋涉、疲憊勞頓,她根本無法真正得知。


    支著下巴,轎子搖搖晃晃的,她心忖,不知那喀偶鑫番王收到仕女圖了沒?他應該是錯愕兼嫌惡吧?


    嗬嗬──憶起自己得意的惡作劇,她就想笑!


    這第五世番王是個極為自負兼才氣縱橫的人,他的先祖們雖然稱王,卻也沒有他現下這般的囂張不知禮。事實上,從他登基以後,年年不進貢,還在塞北吞食版圖,幾乎要危害到大清江山。


    可要不是他真有才能,皇阿瑪就不會這麽賞識他了。


    居然想不發動戰爭,而要她來和親!


    轎子動了一下,拉回她的思緒,她微皺起眉。


    這風沙區中,原是敵人及士官聞之喪膽的地方。


    不隻是因為它的地形險峻,還有這一帶喀偶鑫王朝人民的強掠擄奪,更是使人心中發涼!


    所以,中原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行經風沙區,斷魂此處行。


    這裏的動蕩不安,全是因為喀偶鑫的縱容所造成的!


    更可惡的是,搶掠擄奪的人還是喀偶鑫身旁的侍衛,理由很簡單,沒經過通報允許,行經此處者等於是擅闖入者,嚴重時得格殺無論!


    真是個殘酷又嗜血的家夥!


    香漾發現她對這個喀偶鑫王實在是感覺反感極了。


    到了烏魯木齊,她絕對要搗蛋至極,讓喀偶鑫休──不不!那太抬舉他了,是讓他受不了,而懇求高高在上的她休了他。


    轎子又動了一大下!


    失神的她險些栽了出去!


    捂著被撞扁的額頭,她將頭探出簾子外。


    「格格,您有沒有怎樣?」隨行的奴婢問道。


    「還好,出了什麽事嗎?」她這才發現跟隨來的人不論是侍衛或奴才,各個麵色凝重,現場的氣氛凝結到極高點。


    轎子放下了。


    「格……格,您不要出來!」


    四周立即陷入混亂!


    就在那一瞬間,十萬火急之內!


    「是不是……」她隻是掀起簾子,悄悄看了一眼,立即,像被旋風吸住般的被拉了出去!


    那些有深厚內功的侍衛及奴才們,全都敵不過他一人!


    香漾被擄了!


    這是個男人的胸膛,感覺起來十分厚實溫暖,他的一手將她的臉壓入他的胸膛,以一手與他人搏鬥!


    他似是一陣旋風,讓她無法得知他的武功是否出神入化或登峰造極,她隻知道,他們在飄渺的空氣中不斷的移動,而她打出娘胎以來,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刺激好玩又……駭怕!


    那些大內侍衛,竟然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令人疑惑的是,他為何不讓她抬頭看他?她被壓得就要透不過氣了啦!


    他開始覺得無法跟他相抗衡的打鬥了無生趣,一點挑戰性都沒有,沒有人可以跟他拆過三招,而他也無心傷人,便摟著她朝空氣一躍──


    「格格!」


    香漾頓時吃了一驚,她在幹嘛啊?她正處在危險中,卻忘了要掙紮反抗,好象被他一摟,就什麽都忘了似的!


    忽然,一道長箭射出,在風沙飄揚的銀灰色空中,劃出了一個滿弦。


    眾人瞠目結舌,隻知格格……被劫了!


    而那個滿弦正是天下無敵的喀偶鑫王的標誌。


    這到底是出了啥亂子?所有人全感到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


    他不是個普通的人物!


    先是表演了出神入化的功夫,再來是衝勁十足的飛奔馬術,一路上,他不斷快馬加鞭中,香漾似要飛出去或摔下馬匹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讓她感到害怕。


    之後,她聽到他討厭的嘲笑聲。


    他搶先下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狂風刺痛了她,這裏的溫度在幾個時辰內就會有巨大的變化,而她向來畏懼寒凍,不得不將自己的臉埋入他寬厚又溫暖的胸膛。


    到了嗎?


    香漾的腦袋瓜其實是昏昏沉沉的,但再怎麽委靡,她也要硬逼著自己精神抖擻起來,這就是她不服輸的個性。


    當馬不再動時,她整個人才終於癱軟了。


    她終於知道,什麽叫最違心而為,她感到非常的疲累,又非常的不得已,且渾身萬般的痛苦!


    全是那殺千刀害她變得如此狼狽。


    但她還來不及發表言論就已被拖下了來。


    她險些摔倒,但他有力的手臂拉著她,雖然救了她這不值錢的小命,但她的手臂也好象快殘廢了!


    她垮著張小臉,嬌豔欲滴的嘴疼得張開又合上,終於,她忍不住了,即使她又累又倦,四肢也像是要斷開似的拚不起來,但她還是堅持要弄個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你放開我!」香漾才抬頭,張大翦水秋眸,便往後退了一步。


    他嚇到她了!


    不隻是因為他太高大威猛,陰影足夠籠罩住她,還有他那覆住眼睛四周的金色眼罩,偏偏沒將他銳利深邃的眼給遮蓋住!


    他這是在故弄玄虛嗎?


    她有些被他磅礡的王者氣勢給震得不知所措。


    這是在幹嘛?是喀偶鑫王擺明要看她出糗,用這種令她永遠難以忘懷的方式來迎接她嗎?


    香漾移開目光,心知這男子天生有王者架式,若由他來治理王朝,鐵定會做得有聲有色。


    他看起來這麽優秀,那喀偶鑫呢?


    她有些心跳加速,就好象是養在心中的那隻小鹿正胡亂的撞著似的;他的眸中曾劃過一抹不可置信的驚豔神采,可很快就恢複為沉靜不可測的平靜模樣。


    他的驚豔是來自於她的美貌,還有,她柔得像水,他輕輕一擷取,就會泛起漣漪。


    香漾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瘋了嗎?在他的注視下,又有什麽好不自在的?她可是香漾格格、是公主,他合該必恭必敬的王的妻子!


    但不知怎地,她隻覺得天下的任何王者都比不過他的氣勢,甚至是明智如皇阿瑪,都比不上眼前的男子!


    「香漾格格呢?」統騰放開了她。


    他擄錯人了!但她穿的卻是新嫁衣。


    初擄住她時,他就被她渾身傳來的幽香,及軟玉馨香的身子所迷住,中原居然有這樣的女子!


    「我才要問你這個大膽狂徒把我帶來這裏做什麽?」怎麽會變成他在審問她?


    「你居然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他整個人都變得冷峻起來。


    「憑什麽不可以?我要見喀偶鑫那個沒見識的吐番!」為了避免泄漏她害怕的秘密,她故意放大音量。


    但大聲,不一定能贏住局麵。


    像她這樣就是,明明嬌小的身子還在不停的顫抖,卻還死鴨子嘴硬。


    「沒見識?」


    「可不是嗎?他不親自來接我沒關係!卻用這種劫人的方式,以為很特別嗎?簡直是愚昧至極!」別跟她說他不是喀偶鑫的部下,她壓根兒不信。


    風沙區那一帶是喀偶鑫王朝的天下,她早有耳聞。


    「我是在問你,香漾人呢?」


    「我……」香漾閉上了嘴,她沒必要告訴他。


    「仕女圖上的香漾醜得不成人樣、胖得不堪入目,你沒幾兩肉也想偽裝成她,真是太不自量力了。」他冷淡的道。


    他在跩什麽啊?一副高高在上、君臨天下的樣子8你幹嘛滿臉的鄙夷?」


    醜女就見不得光嗎?


    「把香漾交出來!」她不適合演她。


    「我就是香漾格格。」


    「你把我當傻子?」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她痛得瞪向他。


    「我何必跟你解釋那麽多?我要見喀偶鑫!你這該死的狂妄下人,快放開我!」她實在氣得快跳腳,但那會顯得她對他的無可奈何,還有臨危自亂的窘意。


    「聽你講話的口氣倒也不似下等人家,你是誰?香漾不敢來,找你充數嗎?」


    「香漾才不會那麽沒膽!」


    「你那麽了解她?」


    「廢話!她不隻不會沒膽,也不會沒骨氣的逃走,對逆黨吐蕃也是深惡痛絕、嫉惡如仇……」她不怕死的說著挑釁的話語。


    「接下來呢?有趣極了。」


    看他那副鄙夷的模樣,根本就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嘛8接下來?還有什麽接下來?我就是香漾。」


    「你就是香漾?跟仕女圖上相差十萬八千裏。」他彷佛在聽天大的笑話。


    「那是當然的,那張送給喀偶鑫的圖可是我絞盡腦汁,請人精心製作的,要喀偶鑫『驚為天人』,看他還敢不敢娶!」她得意洋洋的笑著,不矯揉造作的個性完全表露出來。


    「喀偶鑫也沒應允要娶你,是大清硬要送過來。」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不請自來?」


    現在回想起來,也對喔~~皇阿瑪擅自指婚,喀偶鑫可是從沒做過什麽反應。


    他淡淡的撇起他的薄唇!


    但這舉動令她反感極了。「喀偶鑫不可能不要我的,我可是身上香氣微漾的香漾格格!」


    他仔細一嗅,這才發現,她身上的香氣果真未隨時間、空間而淡去。


    「你真的是香漾格格?」他的臉色微變,那她豈不是將他耍著玩?


    按例,女人見到他就該雙手交放在腹前,柔和的站好,視線不準移超越他的胸膛以上──但她,美麗得讓人失怔的女子,卻連一樣也沒做到。


    他這回可是大開了眼界。


    「我不是她,那我是誰?」


    「仕女圖是你調的包?」


    「不然你想那畏縮的使者有這種膽識嗎?呃~~我沒必要跟你扯太多,我要見喀偶鑫。」


    「見他幹嘛?」敢直呼他的名諱,她的膽子倒是不小嘛!


    「如果他不想娶親,那我立即打道回紫禁城!」


    「這樣就如了你的心意。」沒那麽簡單的事。


    他的手指粗糙的畫過她精致的臉蛋,在塞北,他見過不少各地的美女,她們高大美麗;但香漾跟她們卻擁有不同風韻,她美得不可思議,美得似乎隻要淺淺一笑,就能使男人沸騰,讓男人的心燃起燎原之火……


    「你放手啦!我告訴你,我可是指給喀偶鑫,你……少心懷不軌。」


    「喀偶鑫不會喜歡上大清送過來欲迷惑他的棋子。」


    「我就不信!」喀偶鑫才沒這麽明智。


    他瞇上眼,「還有仕女圖的帳他可是覺得非算不可。」


    「你又知道了?」


    「不過你倒是可以把他迷得團團轉,你確實有這種本領。」他強力的支起她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紅豔的唇印上一吻!


    「你──」


    「別那麽訝異,精采的還在後頭。」他的臉上抹上一股邪肆的笑意。好!要玩,那他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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