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公主可是不喜二公主?”鄭嬤嬤用梳子一點點把蕭元敏披散的頭發梳順,然後用緞帶鬆鬆綁起來。


    蕭元敏站起身,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不是。”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我可能是……嫉妒。”


    這話一出,鄭嬤嬤一時沒反應過來,畢竟昌平長公主和二公主之間的地位,應該是二公主嫉妒才對吧。


    隻有唐嬤嬤明白,卻沒有說話,等蕭元敏坐在床上了,才半跪在地上,給她換了睡鞋。


    因為慧懿皇後的死,蕭元敏一直穿的很素,衣服上也沒過多的花秀,唐嬤嬤心疼蕭元敏年歲小,就在這睡鞋上下了功夫,雖還是素色,可是上麵的繡花格外精致。


    “公主,早些休息吧。”唐嬤嬤柔聲說道,“明日還要早起呢。”


    “嗯。”蕭元敏應了一聲,“對了,我前幾日畫的那幅畫幫我找出來,明日我要送給王師傅。”


    蕭元敏口中的王師傅正是王光鑒,而明日是他的生辰,蕭元敏早早就讓人把幾個師傅的生辰打聽出來,等生辰那日必定會送些東西。


    有時候是親手寫的字,有時候是畫,還有時候就送那上好筆墨,都不是什麽珍貴的,但是極貼心。


    蕭玉祚幾個師傅的生辰日子,蕭元敏早早交給了趙嬤嬤,快到的時候,趙嬤嬤就會提醒蕭玉祚。


    所以這對姐妹在朝臣中的名聲也是不錯。


    “是。”


    轉眼間又過了一年。


    蕭元敏發現弟弟宮中的珍品越來越多,當看到弟弟隨手把一個羊脂玉雕扔到一邊時,蕭元敏心中怪異的感覺更多了。


    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與唐嬤嬤、鄭嬤嬤說了後,問道,“那羊脂玉是頂好的,就算在宮中也少見,弟弟好像並不在乎。”


    這點鄭嬤嬤她們還真沒注意到,她們雖跟著公主經常去東宮,可是畢竟是下人,也不好隨意打量東宮的物件。


    特別是太子漸漸長大,她們與趙嬤嬤、李嬤嬤交談的時候,都掌握著一個度,總不好給人一種公主私下查探太子寢宮的感覺。


    其實陰私手段在入宮前,鄭氏姐妹都學了不少,此時聽來,心中也覺得怪異,鄭嬤嬤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其實往好處想,那羊脂玉雖是個稀罕物,可是太子殿下那兒卻不少,所以太子年幼並不知道其珍貴。”


    蕭元敏看著鄭嬤嬤並沒有說話。


    “隻是有兩點,第一,為何太子身邊那些東西會多起來,而公主絲毫不知。第二,那些東西是誰送的。”鄭嬤嬤緩緩說來,隻是話卻讓人心驚。


    蕭元敏抱著布老虎的手一緊。


    鄭嬤嬤看著公主的表情,忽然問道,“公主願意聽嗎?”


    “我知道嬤嬤是為我好。”蕭元敏微微低著頭,淚水在眼眶中轉動,卻忍著沒有流出來,“我知道……”她的聲音很輕。


    唐嬤嬤滿心的疼惜,想要向前去安慰蕭元敏,卻被鄭嬤嬤拉住了。


    “你們都出去吧。”蕭元敏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讓我靜一下。”


    “是。”


    “公主,最重要的是怎麽應對。”鄭嬤嬤說完這句,才退了出去。


    蕭元敏抱著布老虎躺在床上,手輕輕捏著布老虎的耳朵,能讓她到如今才發現東宮這些變化,最少需要三個人合作,皇太後,林貴妃和……蕭玉祚。


    是誰送的那些東西,為何她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肯定是有心瞞著她,那麽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太後和林貴妃。


    不管是不是她們送的,可見她們都是樂見其成的,皇太後和林貴妃……難道兩個人聯手了?那麽朱嬪呢?被放棄了?


    這麽做對皇太後有什麽好處?


    不對。蕭元敏咬了下唇,不應該這樣想,她們兩個不可能聯手,皇太後不會允許別人分她的權,更不會讓人威脅到她家族的利益。


    這次隻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想對付自己和弟弟。


    其實蕭元敏傷心的並不在此,而是因為這樣反常的情況,趙嬤嬤她們也都沒告訴她,會如此隻有一個可能,蕭玉祚吩咐過。


    她的弟弟在防著她,和她離了心。


    “母後……我該怎麽辦。”蕭元敏喃喃出聲,帶著幾許無措,若是弟弟和她離了心,她做這麽多事情,努力這麽久還有什麽意思。


    淚水不斷從蕭元敏眼中流出,她的手指不似別的宮中女子那樣白嫩光滑,她的手上有練武磨出的繭子,她從一個連弓都拉不動的公主,成了現在一個被宣和帝誇讚有天賦的公主,其中的艱辛與努力,是平常人無法想象的。


    在別人看書休息的時候,她躲在宮殿裏偷偷的拉弓,手磨破過,胳膊累的抬不起來過。


    她的字連太子太傅都稱讚過,誰又知道,她腕上懸重物每天練到多晚。


    那些繡品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最初那針紮進手裏多少次,弄壞了多少布,要不是她這裏好的藥多,手上的疤怕是能嚇住人。


    這一切的一切,為的不就是保住弟弟,保住自己,弟弟是她撐下去的支柱……可是……


    自從惠懿皇後走後,蕭元敏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好覺,畢竟要想許多事情,要為弟弟與自己謀算,最輕鬆的日子反而是那時候出痘,那時候身體上難受,可心裏卻是平靜的。


    要怎麽做?難道以後也要對弟弟用心機?


    蕭元敏不知道,她現在心裏很亂。


    “哥哥……小燈籠很疼。”蕭元敏的聲音很低,帶著些微的嬌氣,自從蕭文斌死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說話了。


    而小燈籠正是蕭文斌對妹妹的稱呼,因為蕭元敏小時候胖乎乎的,穿著紅色的小棉襖像個燈籠。


    很疼,蕭元敏分不出來到底是身上疼還是心裏疼,更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才睡去,隻是做了一晚上的夢,夢中上一刻還在對她笑輕揉她頭的哥哥,下一刻就臉色慘白渾身濕漉漉躺在床上……


    早上醒來的時候,蕭元敏覺得頭沉沉的,伸手摸了摸並沒有發熱,唐嬤嬤端了溫水伺候她梳洗。


    等梳洗完了,小鄭嬤嬤正好把飯菜擺好,並不多,就是一些清粥小菜,主食是豆腐皮包子。


    蕭元敏用了兩口,就停了下來,“半夏,把東西端下去分了吧。”


    半夏有心想勸兩句,可是不知怎麽開口,小鄭嬤嬤擔心地問道,“公主,可是不合口?”


    “不是。”蕭元敏拿著帕子擦了擦嘴,才說道,“不礙事的。”


    “那奴婢晚一些時候給公主端碗桂圓蓮子粥和山藥糕可好?”小鄭嬤嬤問道。


    蕭元敏點了下頭。


    幾位師傅都是等下朝了才會過來,蕭元敏這時候一般都是在看書溫習功課,隻是今日實在沒心情,就看了鄭嬤嬤和唐嬤嬤一眼。


    小鄭嬤嬤去小廚房準備吃食,鄭嬤嬤和唐嬤嬤跟著蕭元敏去了書房,書房的門並沒有關上,反而連窗戶都推開了。


    “公主可想好了?”鄭嬤嬤見蕭元敏眉頭不自覺皺著,就走到後麵輕輕幫她按頭,“不管如此,請公主注意身體。”


    “我夢見哥哥了。”蕭元敏閉著眼睛開口道。


    唐嬤嬤扭頭,忍住眼淚,當初大皇子與公主關係最好。


    “哥哥叫我小燈籠。”蕭元敏的唇抿了抿,接著說道,“這件事不管和弟弟有沒有關係,都無所謂了,有些東西我是不會用在弟弟身上……晚上的時候,我去東宮用飯,和弟弟攤開了說。”


    鄭嬤嬤想開口勸,但是不知道怎麽說好,真要說開了,她怕事情會更糟。


    “弟弟小,我不會看著點,怎麽辦。”蕭元敏睜開了眼睛,“我有分寸。”


    “是。”


    唐嬤嬤與鄭嬤嬤也不再說些什麽了,蕭元敏吩咐道,“讓半夏去東宮說一聲。”


    “奴婢這就去。”唐嬤嬤行禮後退下,隻留下了鄭嬤嬤。


    “嬤嬤,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蕭元敏的聲音有些低,甚至隻有在她身後的鄭嬤嬤能聽到,其實不是沒有怨過鄭嬤嬤的,她偏偏把自己最不願去想的那一麵說出來,讓她必須去想,可是她更知道,鄭嬤嬤是真心為她著想。


    她是長公主,可是弟弟是太子,真要說起來,鄭嬤嬤更應該去討好太子,讓她去對太子更好,而不是讓她學著去防備。


    “隻是,嬤嬤除了弟弟……我還剩下什麽?”蕭元敏看著這滿屋子的東西,隨手拿起了白玉紙鎮,“這些在別人眼中可能很值錢,覺得我擁有很多東西,其實我隻有弟弟而已……我小時候脾氣很不好,生氣了連哥哥都打,甚至有一次因為哥哥不陪我,我就亂扔東西,砸破了哥哥的頭。”


    “可是哥哥從沒有生氣過,甚至沒有責怪過我,哥哥為我做了很多。”蕭元敏嘴角帶著幾許笑意,“哥哥說,我是他妹妹,母後不在了,若是哥哥還在……怕是會比我做的更好……”


    鄭嬤嬤的手蓋住了蕭元敏的眼睛,她感覺到手心濕潤了,卻什麽也沒說,隻是看著外麵。


    今日給蕭元敏上課的是國子學博士柳叔公,他來的時候,鄭嬤嬤已經端了水給蕭元敏重新梳洗了一番,隻是那微腫的眼睛遮蓋不住,也不知柳叔公是因為年歲大了,沒注意到,還是裝作沒注意到,不管是什麽,蕭元敏都鬆了一口氣。


    隻是平日最喜布置很多功課的柳叔公今天難得少了五張大字。


    與此同時,東宮中蕭玉祚也上完了課,正與慕容熙說話,“姐姐好久都沒陪我了。”


    慕容熙放下手中的書,看了太子一眼,才說道,“下午騎射課的時候,不是能見到嗎?”


    “不一樣。”蕭玉祚反駁道。


    “長公主殿下很忙。”慕容熙說道,“要不你直接去找長公主?”


    “不。”蕭玉祚直接拒絕道,“你說……是不是像那些人說的,姐姐……”


    慕容熙自然明白蕭玉祚話裏的意思,那日他們兩個無事,蕭玉祚就帶著他去鳳陽閣找長公主,誰知道路上竟然聽到幾個宮女說悄悄話。


    也沒說別的,說的正是長公主最近又畫了畫送了誰誰誰,上次長公主在園子裏看魚還賞了她糕點,長公主人很好一類的。


    這本來沒什麽,誰知道那幾個人話鋒一轉,又提到了當初的大皇子,死後封太子的蕭文斌,是多麽文武全才,長公主和其關係多好,甚至長公主吃到好吃的糕點都非得留著和大皇子一起吃。


    長公主當初為了給大皇子縫荷包,都把手紮流血了,雖隻是簡簡單單把兩塊布歪歪扭扭地縫到一起,可大皇子格外愛惜,甚至大皇子死的時候,那個荷包還隨著大皇子一下下葬了。


    不知道是哪一句刺激到了蕭玉祚,那日蕭玉祚直接帶著他回了東宮,也沒再提去找長公主的事情。


    “其實你沒覺得那些宮人說話的時機太巧合了嗎?”慕容熙開口道。


    蕭玉祚抿了抿唇,“我知道,可是那些事情我找趙嬤嬤打聽過,都是真的。”


    其實蕭玉祚的心思很好猜,雖然蕭文斌是同胞哥哥,可是他根本沒有見過,與其也沒有感情,很多關於蕭文斌的事情都是從蕭元敏那裏聽來的。


    在蕭元敏口中,蕭文斌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蕭玉祚從最開始的崇拜,到後來的鬱悶,他覺得很難過,因為所有人眼中自己都比不過蕭文斌,甚至連姐姐眼中都如此。


    可是不是姐姐讓自己裝作學東西很慢嗎?不是母後專門寫了小冊子讓自己藏著嗎?


    有時候他會想,他隻有姐姐,可是姐姐心裏還有哥哥,要是蕭文斌還在,姐姐是不是就會把小冊子的事情都告訴他呢?


    姐姐都沒有繡過東西給他,也沒有畫過東西給他。


    越想越覺得難過,再加上這段時日蕭元敏因為各種事情忽略了蕭玉祚,而朱嬪啊林貴妃卻送了不少好東西,每次見他都很關心,才一賭氣,姐姐既然更喜歡已經死了的哥哥,那麽他也有人喜歡,還厲聲吩咐了不許把宮中的事情告訴姐姐。


    更重要的是,蕭玉祚想等著姐姐自己發現,然後更加關心他。


    簡單的來說,就是一個死要麵子的小孩子想要被親人重視,又別扭的不願意直接開口。


    慕容熙看了蕭玉祚一眼,“隻是你別引火上身。”


    蕭玉祚疑惑地看向慕容熙,慕容熙指了指桌子上,八寶閣那些東西。


    “她們愛送。”蕭玉祚哼了一聲,“別人花銀子你還能管得住?”


    慕容熙搖搖頭也不知說什麽好,他是太子伴讀,不管如此當然更喜歡太子最後能上位,所以有時候會在不越規的情況下提一兩句。


    “這都是好東西。”蕭玉祚想到庫房收著的那些,嘟囔道,“要給姐姐留著,以後給姐姐添妝呢。”


    慕容熙一時哭笑不得,“當初誰知道公主要出嫁,難過了好久,怎麽現在就想著添妝的事情了。”


    “我還是很不願意的。”因為沒有外人,蕭玉祚說話輕鬆了不少,他知道一個庸才是得不到別人的跟隨的,那些小冊子上也寫了,要拉攏伴讀,藏拙是在外人麵前,而伴讀不算外人,當初慧懿皇後甚至估算出了會當伴讀的幾家人,甚至在後麵寫了哪些可以拉攏,哪些要疏遠,其中慕容家就是要拉攏的重中之重。


    “隻是,我與姐姐沒有母兄了,內務府雖然會按規矩給姐姐準備嫁妝,父皇也會給姐姐嫁妝,我還是覺得嫁妝更多些好。”蕭玉祚托著腮幫子,“姐姐畢竟是要出宮到人家家過的,我在宮中自然什麽都好,可是姐姐不一樣,所以要更多的好東西給姐姐。”


    慕容熙失笑,又覺得蕭玉祚雖是太子,可是過的還沒他好,想到在師傅麵前,蕭玉祚的樣子,心中歎息,自己這麽大的時候,還光想表現讓祖父表揚。


    而太子……雖然有長公主的吩咐在裏麵,可是太子能聽話忍住,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這些事情他自然和祖父說了,祖父沉默了許久才說道,“你是太子的伴讀,自然忠於太子,我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忠於陛下。以後關於太子的事情,就不要再與我說了。”


    “姐姐要是嫁人了還能留在宮中就好了。”蕭玉祚開口道。


    “你還不如說,不讓長公主嫁人呢。”


    “不行。”蕭玉祚反駁道,“李嬤嬤和趙嬤嬤都說了,女子最幸福的就是嫁人,還要嫁個好人,然後有娘家人做靠山,姐姐一定要是最幸福的。”


    慕容熙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蕭玉祚說完瞪了慕容熙一眼,才幽幽說道,“姐姐好久沒來看我了。”


    “朱嬪娘娘和祥嬪娘娘快來了。”慕容熙看了眼外麵天色,說道。


    祥嬪是三皇子的生母,可惜三皇子還沒滿月就夭折了,聽說是染了天花,祥嬪也因為那次傷了身子,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唔,姐姐喜歡玉,聽說朱嬪娘娘嫁妝裏有塊上好的暖玉。”蕭玉祚眼睛眯了下,那是皇太後和朱嬪說話時候,聊起來的,那玉還是朱嬪的生母嫁妝裏的東西。


    慕容熙隻當做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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