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兩旁的百姓被官差隔絕在外,錯愕驚訝的看著這突然的一出,發出嗡嗡的低語聲。


    狄方行沒有理會這些百姓,而衝進去的官差此時也將車馬行中的夥計與老板製住了。他負著手走了進去,身旁跟著的是個身著常服挽著單髻的女孩子。


    “見多識廣”的京城百姓自然知曉這個女孩子身份怕不是一般人,車馬行的夥計在驚呼,老板在裏頭討饒喊冤。


    “大人,我們小本生意啊!不曾偷搶,為何要抓我?”


    “大人,你是不是弄錯了?”


    “大人,大人……”


    討饒的聲音漸漸變低,車馬行的門口堵著大理寺的官差,這堵人牆讓外人無法輕易得窺裏頭的狀況,隻從老板變低的聲音中猜測大抵是發生了什麽事。


    大理寺在京城的名聲還算不錯,畢竟先前拔除暗樁一事上雖鬧的滿城風雨,但百姓也知道這是一件好事,是個“辦實事”的衙門,不比林立陽的五城兵馬司那樣“人厭狗嫌”。因此這一出,百姓的猜測多是站在大理寺那一邊,怕是這車馬行犯了什麽事吧!


    有經過的行人神情惶惶的跟那些圍著的官差套近乎:“我們家前幾日買了他家的馬車,莫不是有什麽問題吧!”


    官差一開始沒有理會,後來被問的多了,終於忍不住吼了一聲:“跟你們有個屁關係,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百姓鬆了一口氣,眼見也看不到什麽的,便漸漸散去了。


    隨著夜色加深、人流漸少,外頭又歸於平靜,不過車馬行中卻是氣氛凝重。


    狄方行手裏拿著傭契,認真查對了一番,確認這車馬行中所有人都被押過來之後,才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看向一旁坐著看了半天熱鬧的衛瑤卿,道:“衛天師,你要在這裏先問一問嗎?還是把人押回大理寺再問?”


    衛瑤卿詫異的看向他:“狄大人,您問就好,我在一旁看著便是。”


    車馬行中所有的賬本、文書、記錄等等一切有可能傳遞消息的東西都被官差抬了過來,這些都要弄回大理寺慢慢查驗。


    狄方行斜眼看向那個被押著跪在地上的老板,問:“怎麽不喊冤了?”


    老板張了張嘴:“冤枉……”


    “冤枉個屁!”狄方行罵道,“本官也不指望你老實坦白,反正你們這些探子嘴一向硬的很,一會兒讓刑部的人來招呼招呼你們,什麽時候不冤枉了,什麽時候就可以停了。”


    衛瑤卿翹著二郎腿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


    一聽“刑部”兩個字,那老板眼神中明顯多了幾分懼意,而那幾個夥計就更是渾身顫顫抖如篩糠。


    一陣此起彼伏的“冤枉”聲響了起來。


    “害怕就不要做探子啊!”狄方行說著對一旁的衛瑤卿道,“如此膽小如鼠,陳善竟也將人派過來了,真是好意思!”


    “要訓練出不膽小如鼠、有勇有謀的探子可非一日之功!”衛瑤卿說道,“眼下兩軍交戰,狄大人先時又拔走了那些老探子,如今這些新手還未訓練夠格就被派過來了,良莠不齊也是可以理解的。”


    狄方行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衛瑤卿又道:“不過你也不要指望他們會知道多少了。”


    這種新手探子一般都不會知道太多,抓過來也就充個人頭罷了。


    求饒喊冤聲叫的她有些煩躁,衛瑤卿站了起來,對狄方行道:“我到外頭去等你!”


    狄方行嗯了一聲,對官差道衛天師有什麽要做的,吩咐一聲就是。


    衛瑤卿走過門頭,越過人牆靠在牆邊看著天出神。


    今夜月明星稀,並不是個適合觀星的天氣。眼下她能做的真的不多了,天下相爭的主手與成敗本就不在她的身上,她所能做的不過是盡自己所能而已。


    未老而生倦!她枕著雙臂出神,過往如走馬觀花一般從眼前閃過,直到袖子被人拽了拽,抬頭,對上的是身邊一個官差焦急茫然的模樣。


    “衛天師,狄大人不見了!”官差道。


    衛瑤卿怔了一怔,心跳突然快了起來,她穩了穩聲音,問那些圍著門口的官差道:“你們有注意人去哪兒了麽?”


    她就站在門邊,距離圍著門口的官差旁邊,相距不過幾步而已。


    官差們麵麵相覷,搖了搖頭,仿佛也在此時突然發現一直呆在車馬行內的狄方行突然不見了。


    狄方行當然不可能是自己悄無聲息離開的,衛瑤卿目光掃了眼守在門口的官差,道:“守著門,誰也不準出來!”說罷便大步走了進去。


    押著夥計以及老板的官差此時也是一臉無措的環顧四周,一切如常,隻是少了原本該坐在椅子上說話的狄方行。


    “你們沒有注意到狄大人麽?”衛瑤卿道,“狄大人什麽時候不見的?”


    方才叫他的官差道:“我等低著頭在聽狄大人說話,隻聽大人“咿”了,等了片刻,沒等到大人接話,再抬頭時,狄大人便不見了。”


    衛瑤卿揚聲吩咐外頭的官差:“將車馬行包圍起來,看緊了,一隻蒼蠅都不準飛出去!”


    官差們應聲。


    這可不是雜耍的“大變活人”,衛瑤卿驀地轉頭看向那個車馬行的老板,一把將他拎了起來道:“你這車馬行裏有機關暗道?”


    老板張了張嘴,衛瑤卿本能的喊了一聲“不好”,下一刻就見老板雙目突出,嘴角抽搐的吐了口白沫而後兩眼一翻,整個人軟了下來。


    衛瑤卿不知不覺額前已冒出了一陣冷汗,伸手在他頸脖處探了探:死了!突然卻又一點都不意外。


    這驚變看的車馬行的夥計們一陣驚叫惶惶,好在官差及時把人拉住,沒叫人掙脫出去。


    下一刻隻聽“啪”一聲,鐵欄從天而降,整個車馬行頃刻間就如同一間巨大的鐵牢被圍了起來。


    “大人、衛天師!”守在外頭的官差一下子慌了神,舉起手中的刀就往鐵欄上砍去,火星飛濺,卻不過砍出了一條淺淺的印子,這麽砍也不知道要砍到什麽時候。


    “誰也不準動!記住身邊人的相貌!”衛瑤卿揚聲道,“抓走狄大人的人一定就在這裏!”


    事發突然,她也沒有料想到,眼下外頭的那些官兵她一個都不敢信。


    “衛天師,不去搬救兵麽?”與她一道被困在車馬行中的官差問道。


    “救兵自然是要搬的。”衛瑤卿說著走到鐵欄邊,試了試不過三節手指粗細的縫隙。


    眾人隻見她在欄杆外貼了一張紙人,伸手飛快的結了幾個印,而後朝那紙人吹了口氣,下一刻就見紙人迅速“鼓”了起來,整個過程不過刹那之間。


    不多時另一個“衛天師”出現在了外頭。


    若不是不合時宜,他們真想叫一聲好,真是比那些雜耍藝人玩的還要精彩。


    眾人隻看她嘴唇開開合合半晌之後,伸手在那個“衛天師”的額頭上拍了三下,下一刻,便見那“衛天師”轉身,晃晃悠悠的走了。


    到底是紙做的,那“衛天師”飄,不,走的飛快,不多時背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衛瑤卿也並未閑著,拔下發髻上的釵子微微一旋,手指上沾著朱砂就這般在地上寫了起來。


    眾人惶惶卻又不由自主的盯著她,待她寫完之後一聲輕喝,而後便對外頭守著的一個官差道:“你走走看。”


    官差不明所以往外走了幾步,待到越過人群的那一刹,地上朱砂描繪的紅紅色“符字”突然如有靈性一般的化作紅繩緊緊的拴住了他的腳,掙脫不得。


    這是走不了了?有人試著將腳伸出去,不無意外的發現腳踝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條細若遊絲的紅繩,伸手去觸時卻又發現這紅繩隻看得見卻摸不到。


    “且先等等吧!”衛瑤卿在狄方行原先的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環顧這車馬行內的布置道,“沒找來幫手之前誰都不準走!”


    ……


    ……


    琅琊王氏六房的堂前已坐了不少人,聽得外頭腳步聲響起,坐在最上首的王老太爺微微抬頭:“孫公來了麽?”


    六房的孫媳今日發動,族裏用慣的穩婆一看不對勁便連忙稟了王老太爺,王老太爺當下便拿了折子讓王栩進宮請孫公過來瞧瞧。


    這就是琅琊王氏的權勢,等閑人家遇險隻能幹等,他們卻能尋來世間最高明的大夫來搶下這條性命。


    回應他的並不是去宮中請人的王栩,而是管事的聲音:“老太爺,衛天師來了!”


    “不是讓你不要登門嘛?你來幹什麽?”王老太爺蹙眉,一抬頭就看到了跟在管事身後走進來的女孩子,想了想,歎道,“罷了,你也略懂符醫,便進去看看吧!”


    那女孩子臉上的笑容一動未動,如帶了張帶笑的麵具一般徑自跟在管事的身後走了過來,然後開口道:“我是前來拜訪王栩的。”


    “你怎麽回事?”王老太爺看了眼她笑的僵硬的臉道,“笑的這般難看還不如不笑!快些進去看看吧,老夫這孫媳有些險,你幫忙看看,老夫也好安心。”


    女孩子笑容不變:“我是前來拜訪王栩的。”


    “王栩去請孫公了,現在不在。”王老太爺眉頭都快擰成一朵菊花了,伸手推了推她,“真是一副傻樣,快些進去!”


    隨著一聲“劈裏啪啦”物件倒地的聲音,焦急等候的堂內凝重的氣氛頓變,下一刻一聲尖叫撕裂了堂內的凝重。


    “祖父殺人啦!”說話的是別房的小童,極具穿透力的童生響徹了整個大堂。


    堂內哄亂開來,哄亂中隻聽裏間發出了一聲尖叫,混合著穩婆“生啦!”的報喜聲夾雜其中。


    王老太爺臉上已經沒有什麽喜色了,一聲低喝:“住口!”小童的母親連忙捂住了小童的嘴巴,他踢了一腳被茶幾壓翻在地迅速扁下去的紙人道,“是個紙人!”


    在推她的瞬間他就察覺到不對勁了,還沒來得及出聲,下一刻,那紙人就被壓扁在地,茶幾上的湯湯水水和糕點潑了紙人一身,看起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難怪讓小童誤以為他“殺人”了。


    王老太爺被氣的一個趔趄:她玩紙人的手法真是日漸精進,現在還學會說話了啊!可笑管事還將這紙人引了進來,他還對著這紙人說了那麽久的話。


    正在氣頭之上,隨著外頭急促的腳步聲,去請孫公的王栩帶著一個太醫和一抬擔架走了進來。


    “孫公呢?”王老太爺恨恨的瞪了眼地上被壓扁的紙人,看向王栩,還未來得及展開的眉頭再次擰了起來。


    王栩讓抬擔架的隨從將擔架放了下來,指著擔架上的稻草人道:“這就是孫公!”王栩無奈的歎了口氣,讓太醫先進去看看六房生孩子的那位夫人,這才對王老太爺道,“孫兒入宮之後,陛下臉色很是難看,已閉城開始尋人了。”


    這一句王老太爺哪還有不明白的?看來孫思景這老家夥又是溜了!


    王栩看了眼堂內神情各異的眾人,還有族中的幾歲還未懂事的族弟一臉委屈惶惶的模樣,立時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倒在一邊的茶幾湯水、糕點以及一個壓扁的“人”。


    王栩走上前,混合著一堆湯水糕點,勉強辨認出壓扁的“人”,不禁愕然:“衛六來了?”


    “是啊,還學會說話了。說是前來拜訪你的!”王老太爺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氣的捶胸頓足,“一個紮草人,一個畫紙人,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王栩抽了抽嘴角,從周圍族人各異的神情中也推測出了幾分當時的情形,隻覺哭笑不得,不過還是走了過去。深夜拜訪,想來是有急事。


    他找了一會兒,找出了一張混合了茶水糕點的紙張,辨認了一番,隨即神情凝重了起來,轉身對王老太爺道:“祖父,出事了。”


    “看她人不在叫了個紙人來就知道沒好事!”王老太爺道,“還知道不找我,找你!你和崔家那小子是不是又摻和進去了?”


    王栩笑了笑,知道很多事都瞞不過祖父,祖父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便正色道:“是我和崔璟透露給狄方行的消息。他們去了車馬行,狄方行不見了,衛六把所有人都扣在了車馬行。那個人……一定就在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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