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二步……三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穿過薄霧,穿過陽光,帶著一身清晨水氣的傅餘生終於找到了他執著二十餘年,從未放棄尋找的妻子……


    不是活生生的妻子,而是冰冷冷的墓碑。


    傅餘生靠近了亡妻墓前,終於看到了他的妻子,看到了亡妻的黑白照片……看到了沒有褪色的笑容,音容尤在,卻是陰陽兩隔。


    “撲通……”


    二十餘年後的相見讓傅餘生直接跪下,膝蓋狠狠砸在青石上麵,哪怕那麽那麽的疼,也疼不過他心裏的疼。


    “烈士孫雪晴之墓……”


    傅餘生輕地念著,原來亡妻並非名為“紅梅”,她與他的戰友一樣……都有著自己的代號,而他們的結婚申請報告書上麵配偶姓名一欄都是“紅梅”。


    紅梅傲雪,雪過天晴,原來這才是亡妻真正的名字,他竟然連知道亡妻真名都時隔了二十餘年。


    “紅梅……雪晴,餘生來了,餘生來看你了……雪晴,你的餘生來看你了……”


    這一跪,鐵骨錚錚的漢子耗盡了畢生力氣,這一跪,便是跪斷了他二十餘年的執念。


    他的妻子,他的愛人……終其一生都沒有等到他的歸來,至死都沒有等到那個名叫“傅餘生”的男人娶她回家。


    已有生老繭,亦不再年輕的手指輕地摸撫過孫雪晴烈士的照片,照片裏,孫雪晴烈士笑靨如花,永遠保持著二十歲年輕的美貌,嘴角微微彎了起來,就有了如花臨水般朦朧又溫婉的微笑。


    傅餘生愛極了她嘴角微揚時的笑,美到醉人,美到讓人心裏都甜。


    他的腦海裏始終都是妻子年輕時的笑容,站在那青山綠水之間,藍天白雲之下,一身比較寬鬆的軍裝,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有深褐色皮帶束著,戴著舊式軍帽,及耳的短發分左右用橡皮筋紮著,一邊走一邊朝他揮手。


    “餘生,餘生……傅餘生,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她說她在這裏,每每他回頭看望過去……不在,不在,他的妻子,他的愛人不在那裏,耳邊隻有她的笑,清脆像早上樹林裏的鳥兒啼叫著,在他耳邊回蕩著……


    笑啊笑啊,餘生……餘生,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她說她在這裏,可他總找不到她,怎麽也找不到她,他把她弄丟了……把她弄丟了……


    傅餘生抱著冰冷的墓碑,緊緊的抱著,像抱著活生生的人一樣,用力到手背青筋畢露。


    “紅梅……雪晴,我找不到你啊,你說你在這裏,可我在夢裏怎麽找也沒有找到你……”


    夢裏,傅餘生總重複著一個夢,夢到妻子就在身後一口一聲“餘生”的叫喊著,而他隻要回頭,耳邊隻餘她的笑聲。


    四周全是濃濃霧氣,無論他怎麽找,怎麽跑,她的聲音突高突低的傳來,似就在耳邊,又似遠在天邊……無論他怎麽找,始終沒有找到妻子。


    “紅梅,我想了你二十餘年,我想啊想啊,想著你肯定是恨我失蹤,恨我一聲不吭的離開,恨我背信棄義……所以,你躲著我,不願意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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