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


    本來就被魔氣給裏裏外外都侵蝕了一遍的少女, 本該靜靜地在山洞裏修養。


    可奈何山雨過後,經過雨水滋潤的那些草木清綠。


    好些都因為浸透了雨水而開了花結了果子。


    這不周山裏不僅妖獸魔獸長得高大威武, 就連樹木也是參天生長。


    其中上麵還掛著紅彤彤, 黃燦燦的果子。


    色澤鮮豔,很是誘人。


    盡管綏汐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成功辟穀了,但這嘴饞的毛病卻如何也改不了。


    她走哪兒都會隨身帶些零嘴兒解饞, 這一次入不周山不能帶,因此她這幾日嘴裏都淡出鳥了。


    綏沉當時正在閉目養神, 覺察到少女起身的動靜後抬眸看了過來。


    “我去摘幾個果子, 去去就回。”


    “……”


    她這麽說著, 也沒管少年什麽反應,徑直便出了山洞。


    不料綏汐前腳剛走,容予後腳便找來了。


    綏沉與他閑聊了幾句,便聽到了外麵有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他身上的傷還沒徹底恢複, 反應要慢傷一些, 站起來也吃力。


    等到他出去的時候, 容予已經到了少女的身邊。


    綏汐不知道從哪裏驅使了一隻黑炎熊,那本該性情暴躁的魔獸少有的乖順。


    正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


    她剛從黑炎熊的背上下來, 手上捧了一堆紅色的果子。


    而容予手中也有一顆,隻是上麵缺了個口子——那是被少女之前咬過的。


    “阿姐。”


    綏沉走過去輕聲喚了對方。


    少女不知為何愣愣站在原地,視線直勾勾盯著懷裏捧著的果子看。


    聽到綏沉的聲音後咽了咽口水, 順著少年的方向看了過去。


    綏沉疑惑地歪了歪頭,低頭瞥見了那抹紅色。


    他這幾日精疲力盡的也沒怎麽休息好,少女手中的果子也不覺有點兒口渴。


    這麽想著, 綏沉很自然地伸手過去,準備拿一個果子解解渴。


    “別拿!”


    綏汐往後退了一步。


    “這東西有毒。”


    少年一愣,而後看向了容予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紅果子。


    “放心,毒素很輕。”


    “隻是會輕微的暈眩一會兒,並不打緊。”


    容予笑著這般說道,他剛想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


    他視線落在了少女那雙眸子時候,臉上的笑意也跟著一並消褪了完全。


    可能是對方的眼神太冷,又可能是少女莫名被看著心虛。


    她咽了咽口水,低聲主動與容予解釋。


    “……容予,我不小心入魔了。”


    “我眼睛不瞎。”


    他果然生氣了。


    但是並不是生自己的氣,更像是在責備自己。


    這話題剛開始,就似乎聊不下去了。


    綏汐摸不準對方在想什麽,她抬眸看了一眼容予。


    臉色很沉,眸色也深。


    “……還有,我可能要被誅殺。”


    “我也不蠢。”


    “……”


    媽的,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綏汐抿著唇瓣。


    她低頭盯著地麵,半晌也不知道說什麽。


    容予看到少女這樣委屈巴巴的樣子,心下升起的煩躁情緒消散了下來。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下,最後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沉沉的歎息。


    “先進去吧,外麵太顯眼了。”


    他這麽說著,帶著少女入了那處洞穴。


    黑燁也在裏麵趴著睡覺,見他們進來了之後眼眸閃了閃,不過視線全然都是落在了容予的身上。


    綏沉猶豫著想要開口與青年說些什麽,剛組織著語言的時候。


    他便看到了對方用青霄的劍氣隔斷了氣息。


    也是,這個時候就他們幾個人在不周山裏。


    顧長庚又進來了,若是沒有隱藏氣息想必一下子便找到了。


    綏汐入了魔本身就不是什麽光彩值得炫耀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少年這麽想著,坐在了綏汐旁邊。


    她的另一邊坐著的是容予。


    他們身後靠著的則是黑燁。


    綏汐餘光瞥了下神情沉鬱兩個人,敗夾在中間的她莫名有點兒瑟瑟發抖。


    “那個……”


    她見兩人半晌都沒有說話,舉起一隻手像私塾孩子回答問題一樣乖巧且慫。


    “如果實在沒辦法就算了,你們不用這麽沉著臉,我這不是還沒死嗎?”


    因為沒了七情六欲,綏汐是出了名的沒心沒肺。


    就像是現在她不大能夠對綏沉和容予的擔憂感同身受。


    她的腦子裏大約隻有兩個念頭。


    要麽生,要麽死,再簡單不過。


    “當然,如果能不死最好……”


    提到生死綏汐還是有著敬畏之心的,她聲音不自覺放低了些。


    而後她餘光掃到了一旁安靜靠在自己身上的息風。


    綏汐指尖微動,輕柔地撫摸了下息風的劍身。


    冰冰涼,沒什麽溫度。


    “若真得死的話,我想死在息風劍下。”


    少年皺了皺眉,不喜歡對方說這話。


    “說什麽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他聲音悶悶的,眼眸裏有什麽情緒晦暗。


    綏沉看向容予,發現對方從剛才進來時候便沒怎麽說話。


    隻是那周身的氣壓極低,連同裏頭的草葉也凝了層霜雪。


    “你會帶我阿姐離開的,對吧?”


    綏沉說完這話後沉默了一瞬。


    他薄唇抿著,低著頭悶悶地補充了一聲。


    “……姐夫。”


    正凝著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容予,聽到少年這聲[姐夫]後一頓。


    他鴉青色的長發被山風拂起,有一些遮住了他的眉眼。


    但不難從容予緩和下來的氣壓感覺出,他的心情因為這兩個字而稍霽了些許。


    “我不能帶她走。”


    容予眼眸清澈地注視著少年,在對方驚愕的神情下彎著眉眼。


    笑得風輕雲淡。


    “她是淩雲峰的人,自然得留在淩雲峰。”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少女餓眸子依舊是瑰麗的紅,怎麽也壓不下去。


    綏沉看得分明,用一種猶疑且不解的眼神往容予身上落。


    如今綏汐是魔,周身都是魔氣。


    稍微運轉一下,即使有赤火蓮給壓製住也會暴露無疑。


    “阿姐她壓製不住魔氣,這雙紅眸隱藏住了,但是隨時都有暴露的風險。”


    “再加上魔修是沒辦法在靈力充沛的地方長期待著的……她得去魔界。”


    和魔獸依靠靈力和魔氣都能生存不一樣,魔獸是處於靈獸和魔之間的生物。


    而魔修隻能依靠魔氣。


    話題變得沉重起來,綏汐也聽著心頭悶悶的。


    她紅色的眸子映著日光,如寶石一般閃閃發光。


    綏汐抱著膝蓋,將腦袋埋在裏麵,隻露出了眼睛。


    “看來我如今這個狀況隻能在那暗無天日的魔界苟活了……”


    “不會是暗無天日。”


    青年笑著抬起手揉了揉綏汐柔軟的發頂,骨節分明的手透著玉色的溫潤。


    綏汐歪著頭看了過去,剛想要開口問。


    身後一直沒有動靜的黑燁收起了鋒利尖銳的爪子,快且準地打暈了她。


    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便眼前一黑,倒在了一旁容予的肩膀。


    青年眼眸深邃,手背貼在綏汐的麵頰上碰觸了下。


    “你得替我好好活在陽光下。”


    似天光乍破之前的陰霾,透著些讓人發悶的沉鬱感。


    “你……”


    綏沉也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


    少年看著黑燁。


    留意到他的眼神後,黑燁眼眸眯了眯,視線漫不經心地掃了過來。


    “看什麽看?是容予讓我這麽做的。”


    黑燁說著,又用爪子點了點躺在綏汐身上一動不動的息風的劍身。


    “他也默許了。”


    息風並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是讀心術什麽的。


    他之所以能夠猜到容予的想法,全然是因為之前時候對方將他身上的魔氣渡走這件事聯想到的。


    容予有多在乎綏汐,他在淩雲峰十年的日子裏比任何人都知曉。


    少年隻是想著希望容予將綏汐帶走,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免於被正道追殺。


    但容予並不希望如此。


    他不想要少女從陽光之下墜入深淵黑暗,也不希望她從坦蕩活的苟且。


    息風早在幾百年前便認識了容予。


    不能算多了解,可至少也能揣測些許對方的想法。


    他之所以剛才放任黑燁的將刪打暈,一方麵是自己的私心。


    其次則是因為息風知道,即使自己動手了也阻止不了容予。


    容予年輕時候就很固執,後來藏了大半銳氣和鋒芒。


    可一旦是他決定了的事情,基本上是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綏沉不笨,這麽一下子他也算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他瞳孔一縮,想要開口製止。


    不知怎麽的,這喉嚨如同被扼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青年將食指抵在唇上,對綏沉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容予對他用了禁言術,他就算想要說什麽也沒辦法吐露絲毫。


    “現在會將你阿姐身上的魔氣引到我身上……”


    不僅是不能說話,綏沉發現自己連都都沒辦法動了。


    青年以指為刃,輕輕劃破了綏汐的手腕。


    同樣的,他也一並劃破了自己的手掌。


    血如芍藥紅,從少女皓白的手腕緩緩滴落在了容予的手掌。


    “我還以為我還會等個百來年再入魔呢,現在看來這命數永遠都不會是能讓人猜得透的。”


    容予垂眸看著少女的血液落在自己掌心,連帶著她體內的魔氣也一並順著流進了他的身體。


    自始至終他的神色未變,就像是看一朵花一片葉子一樣稀鬆平常。


    少年神情複雜,抿著薄唇直勾勾地注視著容予的一舉一動。


    容予並沒有抬眸看他。


    可能是因為綏沉的視線太灼熱,他從對方落在他身上的瞬間便能夠覺察到了。


    “你知道嗎,我之前好不容易狠下心做了決定。”


    “我想著到時候無論你阿姐怎麽抗拒,我也要將她連拖帶拽得帶到三生石處結緣,讓她生生世世都別想擺脫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眼很柔和,沒有絲毫戾氣。


    “可惜了,之後是不能了。”


    綏沉眼睜睜地瞧著容予的頭發散開披著,長到及地。


    他那鴉青色的發在日光下有著綢緞般的光澤。


    他的膚色很白,整個人如雪夜鬆柏般清冷。


    容予感覺到少女的魔氣全然入了自己體內後,溫柔地撫摸了下她手腕處的傷痕。


    瞬間,便恢複如初。


    黑燁目睹了那萬魔之氣流轉於青年周身。


    他隻是這麽站著,不動如山,卻也威壓駭人。


    黑燁眼眸閃了閃,動了下受傷的翅膀站了起來。


    綏沉一愣。


    他看著黑燁起身站在容予的麵前,而後以臣服的姿態垂下了他的頭顱。


    這個時候少年才發現了容予並沒有將自己手掌的那道傷口愈合。


    他用帶著血跡的手輕輕放在了黑燁的角上,血瞬間入了黑燁的身體。


    血光凝陣,是結契的象征。


    “正邪不兩立,帶著你阿姐走吧。”


    “再不走我怕我會忍不住將她擄到魔界當魔後。”


    容予勾唇笑著像是調侃,可眸子不見暖意。


    一眼看去,是深邃又冰冷的瑰紅。


    作者有話要說:  趁我還清醒,你們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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