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嗤”的一聲,沾了絲兒血液的匕首刺進了魘君的一條腿裏!


    魘君身子驟然聳起,要將他的數條腿收進身體下麵去。


    但,已經晚了。


    被匕首紮中的那條腿從中間轟然斷開,一股腥血噴濺出來。


    魘君驚怒交集,發出壓抑的低吼,轉頭對著絲兒,呲出他的巨齒。


    絲兒麵色平靜,毫無懼色,將身子輕輕一閃,避開了魘君,伸手“嗤!嗤!”兩下,劃斷了捆縛住寄城和龍戒的蛛絲。


    轉身他又敏捷地向我撲來,伸出匕首,要將我身上的蛛絲挑斷。


    我盯著他淡藍色的麵孔,他也定定望著我,紅盈盈的眼珠在他臉上灑下一層緋色的霧氣,使他的臉看上去像一個融化在歲月裏的傳說,帶著一種嫋嫋湮滅的動人氣息。


    “絲兒……”我喚了他一聲。


    “沒事,我來救你……”絲兒的聲音異常柔順。


    眼前突然一暗,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兩枚巨大的牙齒刺進了絲兒的身體裏!


    那幻成蜘蛛的魘君竟如此彪悍,轉動頸脖,將整個臉扭了過來,張口咬住了絲兒!


    絲兒一個顫抖,身子凝住了,伸出的匕首也頓住了。


    “絲兒!”隻聽蛛兒淒叫一聲,他又幻身成人,奮力掙開身上的蛛絲,縱身撲上,伸手去阻攔魘君的利齒。


    一股黑氣從下往上迅速席卷了絲兒,我看著他那淡藍色的胳膊和手掌刹時間就變成了暗色。


    魘君牙中有毒液!絲兒中毒了!


    寄城衝了上來,拿著手中的匕首在絲兒的斷腕處沾了一下,麵有歉意:“對不住了,看樣子得靠你的血才有殺傷力!”說著,舉起沾了血的匕首,毫無遲疑,朝著魘君就紮了下去。


    絲兒不以為意,隻是定定望著我,不理會寄城說的話,也不掙紮躲避魘君的毒牙,就那樣看著我,眼裏有淡淡的心酸和喜悅。


    “你這個傻子!”蛛兒麵容扭曲,聲音哽咽道:“到底是為了什麽,你連命都不要了!你睜大眼看看清楚,這個少女怎麽可能是當初的那個女孩!那個女孩不是早就死了嗎!”


    蛛兒說著,又轉頭望向魘君,哀求道:“求魘君饒了他一命,求魘君快快鬆開您的牙齒……絲兒是糊塗了、魔怔了,還請魘君鬆口……再多得片刻,他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魘君突然發出一聲悶哼,身軀一陣抽搐,頭一擺,將口中的絲兒甩了出去,然後撐開他的數條腿,奮力朝又深又暗的雪廊深處跑去。


    可是我還被魘君的蛛絲綁縛在他的一條後腿上!


    “救美意!”龍戒大喝一聲,俯身奪過絲兒手中的匕首,朝我追了過來!


    隻聽“嗤”的一聲,我隻覺身子一鬆,脫離了魘君那條正在躍動的後腿,身子向下沉去。


    “沒事!”龍戒的聲音就在耳邊,他接住了我。


    “攔住魘君!快把我姐姐和那隻紅色的小鳥帶回來!”我又驚又懼,心跳如雷,聲音在顫抖。


    “好!”龍戒還沒來得及將我放下,就聽見“嗡”的一聲悶響,一堵巨大厚重的雪牆從天而降,砸了下來!


    “快閃開!”幾個人異口同聲驚呼道,寄城一把將龍戒拖開,而龍戒正死死攬著我。


    “轟”的一聲巨響,雪牆落在了地上,震得整個雪廳嗡嗡直響,將雪廊口封了個嚴嚴實實。我們在雪廳,魘君帶著姐姐和紅色小鳥在雪廊裏。


    我的屁股挨著地,隻覺得地麵在顫抖,甚至在微微晃動著,像是坐在一片起了波瀾的水麵。


    而我的腳,離那雪牆隻有堪堪一指的距離。


    “好險!”龍戒蹙著濃眉,神情冷鬱,但還是舒了一口氣。


    寄城伸手將我拖得離那雪牆更遠一點,喘著氣,說不出話來,鼻翼微張,眼睛晶亮,像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你的眼睛……怎麽辦啊……”寄城轉眼一看,注意力又放到了我的獨眼上,伸手撫上我的臉,手指冰涼,聲音裏全是擔心和懊惱:“我知道畫海她也不是歹意、是為了救你,可是你沒了一隻眼睛,該如何是好?”


    “美意,你若不召喚我,我是無法現身助你,”龍戒瘦削的一張臉,又冷又英俊,他看著我的眼睛,聲音很嚴肅:“以後有事,請你召喚龍戒。你的眼睛,若能尋得再生之術,應該是可以恢複的……”


    “是真的嗎!什麽‘再生之術’?如何才能尋到‘再生之術’?”寄城一下子彈起來,跳到龍戒的麵前,一疊聲地問。


    “好了!”我一把推開他倆,站起身:“現在不是討論我的眼睛的時候,又不是即刻便死,你們別擔心,先看看絲兒中的毒有沒有大礙,再看看這雪牆到底是怎麽回事、能不能打開,魘君用這雪牆封住了雪廊,把姐姐和小鳥不知帶去什麽地方了,先想辦法將他們帶回來,我的眼睛,以後再說!”


    “行。”龍戒點點頭,轉身去查看那雪牆。


    寄城不吭聲,瞅了我一眼,亦轉身走去雪牆那邊。


    這兩個家夥,沒一個去管絲兒的死活,虧得絲兒方才拿著匕首、沾了自己的血,將纏住他們的蛛絲斬斷了。唉!


    “絲兒!”我奔過去。


    蛛兒坐在地上,絲兒半臥在他懷裏,身子發黑,黑氣已遊走至他的頸脖下方。


    我看得很清楚,兩個巨大的牙印嵌在他的肩頭上。


    蛛兒頭都沒抬,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絲兒,紅通通的眼睛裏似乎有汁液要爆出來。


    絲兒望著我走近,隻剩一張臉還沒有被烏雲覆蓋,淡藍色的臉上已沒有生氣,一雙眼睛猶如一對紅亮剔透的玻璃球,愣愣的,仿佛迷路了,忘記了該往哪裏滾動。


    “絲兒……我該怎麽做……怎麽幫你……請你告訴我……”我俯下身子,心髒被愧疚和疼惜捏成了一團,仿佛有難受的水滴從心中落下,嘀嘀嗒嗒敲打著我。


    “什麽都不用做……是我欠你的。”絲兒的嘴角漫出一縷笑意。


    “對不起……蛛兒,他還有救嗎?”我輕聲問。


    蛛兒的頭一動不動,隻是盯著絲兒,仿佛沒聽見我的話。他的那隻淡藍色的手,攬著絲兒,繃緊了些。


    “對不起……你為了我們,自己卻中了毒,對不起……”我難受得話都說不順暢。


    “是我欠你的……”絲兒氣若遊絲,聲音變得極緩:“你忘了當初是你救了我嗎……我一直記得,今天終於可以還報於你……真好……”


    天哪!絲兒會不會是中了毒、神誌不清,將我當成了當年那個放他一條生路的女孩?


    可我不是啊。


    我怎可白白承他這個情?


    “絲兒!你不欠我的,我不是那個救你性命的少女,你錯認了……”我輕聲道。


    “住嘴吧你!”蛛兒猛然抬頭,恨恨盯著我,壓低了聲音道:“他馬上就要死了,你發發惻隱之心,裝作你就是那個女孩又能怎麽樣?”


    我心下愴然,眼中一陣模糊。


    “你眼睛怎麽了……剛才見到你時……就想問你……”絲兒望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不礙事,受傷了……你快點好起來替我療傷吧。”我說。


    “你來。”絲兒說,眼中的熱切讓我不由自主朝他湊近了些。


    “眼珠都沒有了……”絲兒說,語氣並無驚詫遺憾。


    “嗯,眼珠沒有了。”我溫順地應和。


    “我剛才隱隱聽到你們在討論‘再生之術’……”絲兒努力調整著氣息,斷斷續續地說:“……哈……可是巧了,我們雪魘蛛正會此術……”


    “真的?那我的眼睛……”我的心忽一下提了起來,但迅速又沉了下去:絲兒就快死了,我還在高興著他會‘再生之術’、可能能夠治好我的眼睛!我還是人嗎?


    “絲兒!”蛛兒低喝一聲,意在製止他的夥伴。


    “不用了不用了,”我趕忙搖頭道:“並無性命之憂,等你好了,咱們再說。”


    “我怎麽可能好……我的生命止息就在片刻間……”絲兒平靜地說,欠起身子,讓他的臉離我更近。


    “‘再生之術’我確實會……但在那之前,我必須送你一樣東西……”絲兒輕聲道,慢慢抬起他的手。


    “怎麽會這樣!這匕首全然無用!”龍戒氣惱的聲音。


    我轉頭一看,龍戒和寄城正一人拿著一把匕首在那雪牆上奮力挖鑿,但看樣子,收效甚微。


    “啊——”耳邊一聲慘呼,驚得我猛然回頭。


    “怎麽了!”龍戒和寄城話音剛起,兩人就已經奔了過來,簇擁在我左右兩旁。


    “天哪……”寄城望著眼前一切,發出一聲不能置信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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