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吃飯!”李赤心沒辦法再睡,隻得步出帳外。


    他一手叉腰一手舉著一支塗滿六必治的牙刷,指著東升的朝陽道,“約麽有辰時了吧,南麵有沒有打起來?”


    老碼頭王長順順著所以手指的方向望去,紅彤彤的陽光直照向地麵,刺得人眼發疼,正想著如何回答少爺的問話,卻聽見劉體純悠悠的說了一句,“晴天裏殺人,血幹得快!”


    三個人正說話間,悄無人煙的小村外,由遠而近傳來幾匹馬的鑾鈴聲。隨著清脆的馬蹄聲馳進了村子,就聽有人在大聲喊叫,“裏長還活著嗎?”


    隨著李赤心三人吃驚的目光望去,遠處響起了一聲沉悶的雷聲,算是回答這位騎士的問話。聽到聲響,劉二虎直起身來,抻了抻身上的大雞,墩了下腳上的耐克跑鞋,身後傳來李將爺平靜的聲音,“去吧。”


    輕快的跑步聲由近而遠,過不多時,腳步聲由遠及近,快到跟前時,腳步聲卻變得略顯沉重了些。


    老碼頭頭也沒抬的問了聲,“哪邊的?”


    “哐當!”的一聲,揚起了不小的塵土,李赤心隨手就是一塊土坷垃,“哎呦,是朝廷送信的信使!”


    “你倒是不挑食”,李赤心指了指地上多出來的那匹死馬,嫌棄道,“這裏麵的鐵砂可是摘不幹淨,你打算直接吞下去?”


    “俺不挑食,想當初燕子餓死的時候……”


    “打住,燕子是隻豬,而且不是餓死是被你下了藥,你為了一隻豬……”


    “老王叔,甭理他二虎,快讓他翻翻朝廷又出了什麽幺蛾子!”李赤心知道隊伍裏每個人的底細,他麾下敢於殺人放火的的義軍中,可不全是貧下中農,更多的是什麽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將爺……你看,真特麽的!”


    李赤心伸手接過一看,雖然也用了黃絨布的封套,卻不是出自崇禎的上諭,而是來自內閣文華殿與兵部的一紙文書。


    隻看了幾眼,李赤心不禁罵道,“這是一群往自己人碗裏摻屎的混賬!大明不亡,才是天理難容!”


    ……


    楊廷麟到了軍中之後,比他在京時了解的事情更詳細了,同時也對朝廷的做法更加失望和不滿,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幾乎顛倒自己心中的三觀,於是他常常在心裏自問道:“難道大明的氣數真要完了麽?”


    盧象升踞坐在土炕上處理了一些公事,忽然抬眼望著神不守舍的楊廷麟道:“伯祥,你明白麽?我們差不多臨到絕境了。”


    沒有等廷麟說話,他接著說:“我帶兵多年,身經百戰,卻還沒有遇到過這樣局麵。你瞧瞧,下麵的兵士們已經餓得皮包著骨頭,就這樣還要每天行軍打仗,還要為了明天的一餐而奔波。大家其實都明白是在等死,不是死於鋒刃,便是死於饑疲。”


    盧象升說話的語氣像是在與楊廷麟兩人拉家常,臉上看不出絲毫的不愉之色,“如今之所以大家沒有四散,唯一一點是他們的報國之心,而朝廷不惟不知鼓勵士氣,反而用各種辦法來瓦解軍心,沮喪將士們的報國熱情。再這樣下去,我怕有些人是會鋌而走險的,隻要有一隊人馬鼓噪而去,全軍瓦解也就隻在朝夕了。”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征求楊廷麟的建議,“伯祥,這局勢你看如何是好!”


    楊廷麟從上炕上跳下來,陣陣袍袖道:“我也擔心局勢不能夠支持多久。兩軍對壘之際,生死安危隻在呼吸間,卻如何能使將士們空腹作戰?要是依我看,目前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移兵畿南的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三府,四處籌募糧草,暫時休養士馬,待半月之後,尋敵決戰。不然以饑疲之卒,當虎狼之敵,難免覆沒,於國何益?”


    盧象升聽完便搖頭苦笑了一下,隻是隨手抓起一份文牘,卻半天沒有做聲。


    楊廷麟接著說:“畿南三府雖然也有匪、旱之災,但還不十分殘破,民心也未失去。如能移軍廣、順,號召士民,則不但糧草無匱乏之虞,兵馬亦將會四處雲集。從前金人南下,太行山義民蜂起,結寨自保,與金對抗。無奈南宋朝廷立意主和,使武穆北伐之謀不行,太行山與冀南父老痛哭絕望,誠為千古恨事,言之痛心。公平生以嶽少保自勉,何不承嶽少保遺誌,聯絡畿南三府父老,共禦強虜?在畿南三府士民,既是救國,也是保家,必能聞風響應,執幹戈為公前驅。”


    楊廷麟的這番話在目前就軍事說確是上策,但是這一點井沒有打動盧象升的心,倒是他慷慨激昂的言辭,使得盧象升深受感動。


    盧象升沉默一陣,歎口氣說:“伯祥,你的主意雖是上策,但我實不能用。我隻能用下策,派人向綿竹作秦庭之哭。”


    楊廷麟知道盧象升所說的綿竹,其實暗指劉宇亮是四川綿竹人。明朝的士大夫,習慣於對內閣輔臣級別的大臣不稱其名,隻稱其籍貫。而所謂的作秦庭之哭,卻是一個典故,說的是楚國京城郢都被吳國攻破,申包胥到秦國求救,哭了七天七夜,因而求來了救兵。


    “既是上策,為何不用?”楊廷麟其實知道為何,卻仍是不死心地發問。


    “這還不明白?”盧象升突然覺得胸中一陣刺疼,他從土炕上撐起身子站起來,在土炕邊低著頭來回地踱了幾步,然後接著說:“一個月來,樞臣與權奸蒙蔽主上,疏、揭交攻與我,環顧中外人情,盡伏危機,以相嫁禍,弟以待罪之身,暫統軍務,常不知何時就逮,倘若移師廣、順,則朝廷必加以臨敵畏怯之罪,不出數日就會有緹騎前來,與其死於西市,何若死於沙場?”


    盧象升所說的揭,即是隻揭帖,也是奏本的一種形式。他所說的中外人情,是指朝中朝外人情洶洶,實際上是在指楊嗣昌在朝中與朝外的高起潛狼狽為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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