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嗣昌與盧象升在昌平會晤前的這個晚上,豫西北洛南縣的伏牛山口,在霜風淒厲的荒涼山坳裏,有一座差不多光禿禿的山頭,山上唯有一棵高大的古柏,正孤零零地聳立在幾塊大石中間。


    古柏旁羊腸小路的岔道上,一隊大約二百人的騎兵,神態冷峻肅靜無聲地佇立在伏牛山的夜風中。這些騎兵的前邊,立著一匹特別高大的的駿馬,借著皎潔的月光嗎,可以看見這是一匹渾身鐵灰,脖頸帶著白色卷毛花斑的龍駒。


    有些粗心大意的人,隻是略略地看一眼馬的毛色,就將這匹戰馬當成了李赤心胯下的烏騅馬,其實這匹戰馬隻不過是烏騅馬的親爹,名字比起發型考究的烏騅馬來更為拉風,因著馬主人的名氣,烏騅馬他爹被人稱為烏龍駒。


    如今騎在烏龍駒身上的,是一位頭頂白色尖頂舊氈帽,體態雄壯的好漢,看年齡應該比李赤心大了七八歲,差不多在三十二三歲的年紀;有些粗心大意的外人,隻是略略地看一眼這位大漢,飽滿的天庭、高鼻梁、微微隆起的顴骨和濃眉毛深眼窩,不用再看他的寬肩膀,就一定認為這是李赤心家的近親。沒錯,這位正是明朝末年大名鼎鼎的反賊李自成,‘一隻虎’的二叔,陝北土話叫做李過的親二爹。


    李自成圈馬離開大樹,回到他身後的弟兄們中間。看見有些人倚著馬鞍打盹,他望著眾人說:“一連幾天,咱們不是行軍就是與追兵廝殺,人馬都沒有得到休息。今晚大家痛痛快快睡半夜,隻要明天從潼關附近衝過去,回到了陝北,官兵就再也包圍不住咱們。”


    他的語調平靜神情也是安閑的,完全是在與鄉親們嘮閑嗑的樣子,“官紳富戶根本想不到咱們回陝北,到那時,咱爺們想走就走,想休息就休息,給養糧草再也不發愁啦。”


    李自成說完又看向自己的義子李雙喜,以及他身旁的標營親兵們。雖然話語不多,但是這幾句話裏的信息量很大,鼓動的作用卻比瓜島海灘上的隨軍牧師都要大。聽到打回老家去,到那時有錢有糧有美眉,一瞬間沒有人再感到寒冷、疲倦和瞌睡了。


    李雙喜剛剛還腹誹義父的那句,“一連幾天,咱們不是行軍就是與追兵廝殺,人馬都沒有得到休息”,他心說:“還不是大哥的虎賁營,在後麵伏牛山中與追趕的官軍在死磕,而我們已經快要跑出山外了……”


    想是可以想,當李自成威嚴的眼神看了自己之後,他揮舞著手臂,麵向激情燃燒的戰士們吼道,“咱們一定能跟隨闖王衝過潼關,打回老家去!別說是孫傳庭的官兵擋在前麵,就是有刀山劍林擋在前麵,也能夠衝得過去。哼,哪個要是慫了,沒有這股闖勁兒,就不是我爹李闖王的人馬!”


    李自成滿意地點點頭,說:“說得好,說得對。咱們這幾年來闖過了官府多少州縣,闖垮了朝廷多少官兵,闖死了多少老朱家的子孫,估計你們扳著指頭算也算不清。孫傳庭這龜孫也擋不住咱們回家的路!”


    “闖王,聽說孫傳庭親自在潼關上邊迎接咱,可是真的麽?”李雙喜在童子軍中的搭檔,小將張鼐樂嗬嗬地問。


    領導講話怕的不是接下茬,最怕的其實是冷場,見到張鼐如此有眼力見,李自成一時暢快,他高聲道,“是的,他帶著一些烏龜王八蛋在潼關上麵迎接咱們。說不定洪承疇也在前邊。怎麽樣,張鼐你小子有點膽怯麽?”


    李自成語氣、聲調中的鼓勵讓一群標營親軍躍躍欲試。張鼐更是一梗脖子叫到,“膽怯?我什麽時候膽怯過?我還打算活捉孫傳庭替咱們高闖王報仇哩!”


    “好啊,小張鼐!你說的很對,應該跟洪承疇、孫傳庭他們算算血賬,替咱們高闖王報仇!”闖王心中為小家夥點了讚,他拍著張鼐的肩膀高聲鼓舞士氣,同時他在心中想:“這孩子真不錯,磨練成啦,知道給老子拾遺,補上報仇雪恨這個缺,這樣自己的標營永遠也不會泄氣!”


    靠在張鼐旁邊的一個年輕騎兵,自信滿滿地笑著說:“當然啦,碰上孫傳庭俺就不會輕饒他這個雜種!”


    李雙喜很自然地趁熱打鐵道:“依我看,咱們明天會把孫傳庭的人馬殺得落花流水,可是不容易把他本人捉到。”


    “為什麽?”張鼐與李雙喜的一問一答,將標營眾將士即將麵對的恐怖大戰,演繹成一場打地鼠般的輕鬆遊戲,讓許多人忘記了麵對強敵時的恐懼。


    李雙喜老神在在地說道,“因為我的馬有好多天沒有喂料了,就連幹草大哥贈給我的小白龍還吃不飽哪。他老孫的馬吃得飽,跑得快,我的小白龍可不一定能夠追上。”


    大家一聽這二位的話也都笑了起來,笑聲驅散了人們心中對明天的擔憂。


    “上馬!”李自成想想時間差不多了,就向大家命令說。


    看著雙喜、張鼐兩個人上了馬,他自己也飛身上了烏龍駒。剛才李雙喜在話中提到了李過贈馬這件事,讓李自成的心中很不舒服。


    雙喜和張鼐都是侄兒李過從童子軍中簡拔起來的勇猛戰將。兩個人今年都是十七歲,雙喜比張鼐大幾個月,性子他比張鼐沉靜的多,身材也高出半個頭,所以兩個人裏張鼐總喜歡聽雙喜的。


    兩年前,他看見雙喜和張鼐在作戰中特別勇敢武藝也好,就把他們侄兒李過的從虎賁營裏調出來,放在自己身邊,現在看著兩個人偶爾流露出孩子樣的頑皮,他的心裏想起來兄長臨終前托付給自己照料的侄兒李過。


    “如今在自己的身邊,像過兒那樣勇猛而又忠心的戰將太少了,”李自成苦惱地在心中想著,“就是雙喜、張鼐這樣的孩子,自己也是一個頂幾個人用,偏偏過兒為了他的紅氏還不知所蹤,你現在在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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