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子袁生聞聲轉頭看去,見那發話的人,共是兩人,一在石後,手執一根短棍,腰插一把小刀。另一人卻躲在矮樹叢中,剛探出頭來,互相應和,厲聲喝罵。


    看那兩個人,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橫眉豎目,一臉刁狡強橫之相,指著自己其勢洶洶,連聲喝“滾”!


    小叫花年紀雖然不大,江湖曆練卻是個老手了,他跟著師父走遍了大江南北,也到過苗疆,他知道邊疆的人最信鬼神,無論大小,都請巫師祭神,往往賣弄一些小法術,照例是忌人衝撞,見地上放著香盤水果和鹽、米、豆之類,頗多似處。


    他知道這是妖人在延巫祭神,故意要闖過去擾場,所以雖被對方喝罵,他並不發怒,道:“這地方又不是你家私產,誰都能走,我為什麽要回去?”


    那惡徒喝道,“你眼睛瞎了,沒有看到麽?”


    袁生道:“看到什麽?你們兩個人又不好看。”


    那惡徒道:“我們在這裏做法事,知道嗎?混帳東西、小雜種,還不快滾!”


    袁生道:“你做你的法事,我走我的路,再說你那香盤放在湖邊,我由中間走過,地方很寬,也礙不著你們什麽呀!”


    那惡徒聞言,怒喝道:“小雜種,你是找死!”


    袁生也怒聲道:“就算你有什麽事,在這裏祭神祭鬼,不願外人衝撞,也須向我好說,為何這等凶惡,出口便要傷人,是何道理?”


    那兩個漢子,被小花子質問得無話可說,惱羞成怒,越發凶野。矮樹叢中那人罵道:“小雜種,真的不知死活,敢和老子強咀!”


    喝罵著便要上前動手,立被石後那人攔住,一指袁生*道:“小狗仔,你莫嘴硬,乖乖滾同去,我看你是個小孩子不與你一般見識!”


    袁生作難的道:“那不行呀!我家大人要我來抓兩隻兔子,就這樣回去,非被毒打不可,我還是得過去。”


    石後那人道:“你同去向你家大人說,我們是王九娘和九幽神姥的徒弟,在此有事,不許人家在這裏走過,誰不服氣,叫他自己前來,拿他狗命試試,就不會怪你了。”


    樹叢後那人接著道:“你真要是不聽話,隻敢再前進幾步,包你十命送掉,死了還不知是怎度死的呢,小小年紀,何苦來呢!”


    石後那人又道:“實告訴你,老子是念你年紀小,好意教訓你,你這小王八蛋可不要不明白,如換是個大人,我們一喊,他如不當時滾爬同去,也早被分了屍了!”


    袁生一聽,不急不怒,嘻嘻一笑道:“有那麽厲害呀我可不信,要不你們就施展出來,給小老太爺見識見識。”


    樹叢中那人一聽袁生兀自不退,早已不耐,招呼著道;“許二哥,這小雜種該死,打他一頓趕走,再不知好歹,就拿他開刀,反正我們拿人血還有用處,那有工夫和他聞磕牙。”


    正說之間,見那袁生不屑的撒嘴冷笑,他們這些惡徒平日凶橫慣了,今見連個小孩子都唬不住,怎能忍受,尤其樹叢中那人,脾性較暴,縱起身來就要抓人,被石後那人攔住了他道:“老四,你出來幹什麽?這小王八蛋有本事,叫他走過去呀!”


    小花子袁生年紀不大,江湖經驗不弱於那些老江湖,加上他的機智,及見這兩人滿麵刁狡,目閃凶光,又見矮樹叢中隱有燭光晃動,知道在自己經過時,必要鬧鬼暗算,冷冷一笑道:“你們準備好了,我要過來了,告訴你,小老太爺這雙腳可不好惹呀!有什麽本事隻管全數施展出來,等遭了報再想施展,可就來不及了。”


    他說著,正要前行,小婉兒已趕了過來。


    那兩名惡漢久跑江湖,原也有點眼力,先見袁生那樣的神態從容全無懼色,就已留神,尤其小花子那雙眼睛,神光湛湛,隱蘊英煞之氣,心便動了一下。


    為首那人還打算將他嚇退,一走了之,所以沒有出手,在他已算是萬分客氣了,誰知,對方並不吃嚇。


    他們這些惡徒,平日依仗著一些邪術妖法,人勢又眾,從來沒有人敢招惹他們,今天卻被一個小孩給僵住了,怒火一衝,便犯了凶性,以為對方隻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子,又是外路口音,也許會一點武功,不知利害輕重,才敢出言頂撞。


    正打算想出手傷人,忽聽一聲喝叱,順著湖邊,飛也似的跑來一個紅衣姑娘,看年紀約十二三歲,也是個小孩,卻生得十分俊美,晃眼到了跟前,開口便問道:“你們在這裏吵什麽呀!”


    這兩個惡徒,大概準是惡貫滿盈該當遭報了,一下子碰到了這兩個淘氣精,因見小姑娘穿著不俗,還以為是那個富貴人家的子女,如能將她擒住,無疑的是一筆頗大的財路。樹叢中那人首先獰笑一聲,道:“我們這裏有法事,向例不許人過,誰敢過去,休想活命!”


    石後那人接著道:“小姑娘,看你的樣兒像是他的主人,那就乖乖的領他滾去,我們為了省事,懶得與他一般見識,如不聽話,便連你這條小命也帶上!”


    袁生聞言,朝著腕兒一擠眼,忙道:“小姐,我早先看到這裏有兩隻野兔子,本想抓回去給你烤了吃,才跑了來,那知兔子不見,卻變成了他們兩個,將我攔住,出口傷人,我現在和他們打賭,說是過去準死。你看,他們在那裏設有香盤,明是邪教中的狗黨,跟這類畜生有什麽話說,我小老大爺,就要闖過去看看,我如死不了,就叫他們變回兔子!”


    樹叢那人聽袁生這一罵,不由大怒,喝道:“小雜種,你敢罵人,叫你知道老子的厲害!”喝聲中,揚手淩空劈過來一掌。


    須知,他這一掌乃是排教中的陰掌邪術而兼武功,比起一般掌力厲害得多,隔空打人,中上掌風必死無疑,便是個道術之士,如出不意,受傷也在所難免。


    小花子袁生雖然有些江湖閱曆,但是他到底年輕識淺,那知厲害,也是他不該有此一劫,他卻勾起了一個調皮的心思,心想:“我小花子也曾見過多少大陣仗,似你們這些狗黨,倚仗一點障眼法,也敢隨便欺人,等小老太爺先把你們那香盤踢掉,看你能出什麽花樣!”


    念頭一轉,冷喝一聲,道:“小老太爺看你們到底有什麽鬼門鬼道。”


    喝聲中,身形往側一閃,舉腳便踢。


    雙方都在同一時間發動,袁生動作又是絕快,恰巧將那掌風劈過。


    小花子袁生自幼就跟著五湖窮神,五六歲時就在江湖上混,又是生俱異稟,由於自小就在江湖,雖然年紀不大,卻極機智精靈,對那些邪魔歪道極為輕視,沒有防備,也不曾放在眼裏,但卻防到那香盤之中,設有邪法,一麵用腳去踢,一麵就亮出一條打狗棒來,以作萬一之備。


    他那條打狗棒驚呼呼的,酒杯盤粗,上麵卻塗滿了黑狗血,這是他的奇招,因為他聽人說,黑狗血可以群邪破妖法,所以他早就弄了一缸黑狗血帶在身上,連打狗棒也都擦上了黑狗血,究竟管用不管用,他也不知道,也不過作個萬一之備而已。


    就當他剛剛旋身縱向那香盤之處的瞬間,猛覺身側一股強勁的風聲,“刷”的一聲,發現樹叢那惡徒揚掌打來,他還沒有想到那是邪術,還以為對方已練成內家劈空掌法,仍是要去踢那香盤。


    但當他頭剛要掉轉,猛見適才掌風過處,前側地上有五溜黃色光影一閃,地上雜草立即焦枯了一片。


    他這才覺出惡徒出手陰毒,怒火一壯,一腳踢向前去,堤邊香盤法物立被踢散,灑落湖中。


    不過,他在踢時,為防萬一,先掏出一罐黑狗血,灑出去了一些,也不知是邪法不靈,或真是被黑狗血所破,雖被踢散,竟然毫無動靜。


    這一來,信心大增,突聽腕兒叱罵之聲,回頭一看,見那兩個惡徒目瞪口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心中奇怪,忙趕過去一看。


    原來那惡徒見一陰掌打空,同時,又見香盤被踢,益發怒火中燒,咬牙切齒,那樹叢中的惡徒,大喝一聲,正待施展最為歹毒的“五鬼釘”傷人,小婉兒一見,嬌叱道:“你們敢以暗箭傷人!”


    喝聲中,已拋出短劍,打算代袁生出手。


    不料那兩名惡徒手方揚起,話未說出,就隻哼了一聲,口還張著,突然目瞪曰呆,定在了那裏。


    小婉兒本也沒有把兩名惡徒放在眼裏,見狀知其技倆有限,無什麽能為,又是那等神氣活似廟中的泥塑小鬼,看著好笑,氣便消去了一半,笑道,“你們裝出這麽個鬼樣兒!就能嚇著我了麽?”


    這時,小花子袁生也已過來,見狀,以為兩人已被婉兒製住,喝道:“你們的威風那裏去了,現在你們輸了,快變回兔子來。”


    說著,揮起手中打狗棒,打了過去。


    袁生那根打狗棒乃是取自南海的萬年椰藤,堅比鋼鐵,這一棒打下去,如何當得,兩惡徒偏又被人製住,動彈不得,不能閃躲隻有硬受,一下打了個腦袋開花,鮮血四流,反過手來,又是一棒,打上了另一惡徒,竟將臉咀打成了歪斜,皮破血流,仍還瞪著一雙凶睛,呆立不動。


    袁生笑道:“我以為你們有多厲害呢!先前那樣的凶惡,似要吃人的神氣,原來這等膿包,直像爛泥的小鬼,一下就打碎了,早知如此無用,我還不打你們呢!”


    女孩兒家大多心軟,小婉兒見狀忙道:“袁哥,你把他們放了吧!問問他們在鬧什麽鬼要是他們沒怎麽害人,就饒了他們吧!”


    她話未說完,突見矮樹叢中,火光一閃,跟著全都燃燒了起來。


    二人總還都是小孩子,始終沒當一回事,因見兩惡徒那等呆立,樹內無故發火,以為對方是作法自斃,見火太大,兩惡徒又站立樹側,滿麵鮮血,認為他們雖然可惡,究竟隻是些走馬小卒,罪不至死,婉兒心中越發不忍,深恐將其燒斃,喚了兩聲未應,方想將人移走。


    那知,她一舉步,倏然間,身後身側,四麵火起,緊跟著“轟”的一聲,由樹梢上飛起一個大火球,升高約有三丈,倏地爆散開來,化為五六丈方圓一大片火傘,從衰生及腕兒頭上落下,火中更雜有著無數的碧色毒針,密如飛蝗,上下環射。


    袁生見狀,先揮起手中打狗棒,然後取出了半罐黑狗血飛酒而下,一邊叫道:“婉姑娘,不要怕,看我來降妖除邪!”


    說也奇怪,當他酒出狗血的刹那,一溜煙火一閃,火勢立消,那兩個惡徒也倒地身死。


    袁生見狀,洋洋自得的道:“婉姑娘,你看到了吧?這些妖術邪法都給我破了。”


    小婉兒雖然心驚,她卻看得清楚,一見火起,正待縱身飛去,忽見樹叢間火光影中,有著一大盆水,水中虛插著一支大白臘燭,燭長不過尺許,燭焰竟高達三尺以上,焰頭粗達尺許,心中明白這些火,必是那燭火在作怪。方伸手摸出一粒紫霰彈,正待投出,突見斜刺裏飛射而來一道帶鉤的銀虻,在那白燭上一繞,燭立斬斷,火勢即消,聞言笑道,“你那黑狗血不管用!”


    袁生瞪眼道:“誰說的,你沒有看到我破了邪法麽?”


    就在這時,葉明霞等人也趕了過來,笑道:“管用,管用,我看到了。”


    婉兒仍不服氣的道:“臭狗血,弄得腥臭難聞,髒死了!”


    袁生笑道:“你說對了,聽我師父說,邪法最怕髒東西了,所以越髒的東西,就能破得了邪法。”


    張曉霞忍不住笑道:“小猴子,難怪你穿得這麽髒,原來是為了破邪法才這麽穿的呀!”


    袁生笑道:“那倒不是,窮家幫的人都窮嘛!要是錦衣玉食,還稱什麽窮家幫呢?”


    他這一解釋,也頗合理,但卻引得大家一陣大笑。


    葉明霞笑道:“大家別鬧了,咱們是救人要緊,袁兄弟,你說林家父女人在什麽地方?”


    袁生探手向前一指,道:“喏!就在那山洞裏。”


    眾人循著他手指處看去,就見在那百丈崖壁下,確有一個山洞,但那洞口已被大石封住,洞前是一個小池,池水和湖水相連,池邊有著一片蘆葦。


    在那蘆葦叢中,似乎有一個人,藉著那蘆葦隱身,不時探頭向外邊遙望。


    另有一個中年婦人,穿著一身淡素裝束,貌僅中姿,姿態卻極風騷,獨坐池中一塊湖石上,頭發技散掉頭向下,將發浸在水裏,手中握看一把尺長的鐵梳,一下接一下,就在水裏梳攏。


    她和蘆葦叢中的人,互相以手勢問答,神情甚是鬼祟。


    袁生突然喊了一聲道:“嘿!小老太爺看到了。”喊聲未了,人已飛縱而起,向洞口撲去。


    就在這時,蘆葦叢中正好飛縱起一人,雙方一下子碰個正著,袁生還有小半罐黑狗血,一見有人縱起,用力拋了過去,他是連罐拋出。


    蘆葦叢中那人,不知是什麽東西,情急之下,揮手一格,“碎”的一聲,罐碎血灑,鬧了他一頭一臉。


    袁生一見血汙奏功,手中打狗棒也跟著掄了出去。


    蘆葦叢中那人冷不防被澆了一頭黑狗血,腥臭撲鼻欲嘔,情急之下,抬手抹拭,冷不防袁生又是一棒打來,他竟然沒有躲得開,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重的,慘叫一聲,就往水池妖婦身邊斜縱過去。


    水池中那妖婦見狀,驚駭之下,方待施展邪法,乘敵人分神之際,自己就可帶同黨遁走。


    她主意想得好,無如惡貫已盈,葉明霞深怕妖法傷人,暗中也取出了一枚雷震子投射出去。她這裏方一捏訣,霹靂子已然投到,紅光一閃,跟著就是“轟”然一聲大震,一團烤栳大的雷火,升空而起,上下盤舞,互相磨蕩滾轉,發出怒吼,大有當頭下擊之勢。


    那妖婦雖然邪法很高,也從未見到這麽聲勢猛烈的巨雷,也被震得魄悸魂驚。


    轉眼之間,空中那片雷火,突然變成百丈火雲,罩了下來。火雲方罩下,迅雷也爆發,隻聽“轟隆砰訇”之聲,相合一擊,宛如天嗚地吼,山崩嶽墜。


    就在雷火合擊的刹那,袁生方追過去,突被一股勁風,震拋出去七八丈遠,墜落湖水之中。


    而那從蘆葦中飛縱而至的妖人,方一撲到,正趕上火電擊到,兩下裏淩巧,一下了被炸了個血肉橫飛、肢體粉碎了。


    同時,那百丈陡壁,也倒塌下來一半,蓋在那小水池上。


    不過,這麽一來,崖壁的倒塌,卻現出了那洞口,更看到了林家父女。


    葉明霞當先奔了過去,招呼道:“林叔,你們受苦了。”


    神手書生林安平一看來的是五個服色各異的女孩,吃驚的虎目一睜,怒聲道:“你們要幹什麽?林某寧可斷頭,也不和你們妖邪合汙,隻要不用邪法,林某人願和你們一拚。”


    葉明霞見狀,忙道:“林大叔,是我呀!我是明霞,葉明霞,我爹是葉公望。林大叔,您怎麽了?”


    林安平聞言,仔細的凝視了一陣,方長籲了一口氣,脫力似的,趺坐地上,喃喃的道:“是霞兒,是你,我認出來了。這裏危險,賊人妖法厲害,孩子,你快走吧!”


    葉明霞笑道:“林大叔,您別擔心,妖人已全被我們除去了。”


    林安平吃驚的道:“什麽?妖人已被你們除去了?……”


    小婉兒插口道:“唉呀!你們沒有聽見剛才那爆炸的聲音嗎?那是我師姊的手段,妖人全都被炸成肉屑了,還怕什麽……”


    林安平聽了之後,這才平靜下情緒,站起身來,驚愕的“歇斯的裏”地叫嚷著,道:“霞姑娘……你……你們除去了妖人,那太好了,太好了。靈兒,咱們可以回家了。”


    葉明霞忙道:“林大叔,眼前的妖人雖除,羽黨還很多,我想還是請林大叔到東山別莊暫住,怎麽樣?”


    林安平想了想,隻好點頭答應。


    就在幾人方走出山洞,小婉兒一腳踏上了一片血汙,她想到了黑狗血,從黑狗血她想到了小花子袁生,不禁驚叫了一聲道:“哎呀,小花子呢?他也被炸死了!”


    她這一提,葉明霞等人全都怔了,尤其集明霞急得一頓腳,道:“那該怎麽辦?窮師伯一定不會幹休的。”


    張曉霞說道:“聽說窮神在他兩歲時收留了他,十幾年來,他們情同父子,我想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他話音方落,突聽一個蒼勁的聲音,從湖邊傳了過來,笑道:“臭丫頭胡說八道,我才不稀罕我那寶貝徒弟呢!他煩死我了,不過,我一天都離不開他,才是真的………”


    話沒說完,“嘩啦”一聲,從湖水中冒出一個腦袋,笑道:“師父,最後那句話,才是你的真心話,我上來了。”


    先前說話的,正是五湖窮神,他一聽冒出水麵袁生的話,突然跳了起來,大嚷道:“不好,小麻煩沒有死,我得快走!”


    他說走就走,人隨聲起,一條灰色的人影,掠著湖麵,由濃而淡,轉眼消失。


    窮身方走,小花子也從水中冒了出來,長叫了一聲道:“師父又不要我了。”


    小婉兒一見袁生投死,心中一高興,忙道:“那你也可以不要他呀!”


    袁生委屈的一皺眉頭,道:“我不敢……”


    葉明霞曾聽師父說過,五湖窮神師徒遊戲風塵,雖然俠風滿江湖,但卻脾性古怪,最為難纏,深怕婉兒口無遮攔,惹出麻煩來,忙道:“婉兒,別鬧了,咱們該回去了。”


    婉兒笑應了一聲,反身縱了同來,大家陪著林安平父女,回到了東山別莊。


    葉公望見老友無恙,心中自是高興,立命水雲閣設宴,與林安平父女壓驚。


    飲酒間,他們又談起了妖黨們的動靜,林安平忙道:“都是林某與葉兄帶來了麻煩,心中甚為不安。”


    靈兒姑娘也跟著離席,往下一跪,悲聲道:“靈兒是個不祥之人,不但禍及老父,且又累及葉伯伯,靈兒願一死以謝。”說著,已然痛哭失聲。


    葉公望忙命明霞扶她起來,哈哈笑道:“起來,起來,這件事和你們一點關連都沒有,即是沒有王家狗子逼親的事,妖黨們也不會放過老夫的。”


    林安平慨然的道:“葉兄,可否詳告,弟方心安。”


    葉公望道:“金發班禪早有領袖武林之心,強占了赤城仙館之後,他見天倪大隱和玲瓏仙隱並無半點不高興的感覺,就以為雙隱怕了他,越發的囂張起來,在去年黃山武林大會上,沒有奪得王虛法杖,大不甘心,近又結納了不少的邪派人物,他更是如虎添翼。目前,他認為要控製船幫,必先控製整個太湖,他們是有所為而為,與你有什麽牽連?”


    林安平方籲了一口氣,道:“這麽說來,我家之事隻是個引線而已。”


    葉公望笑道:“你能這樣想就對了,還希望安平兄能為天下武林一盡心力。”


    林安平忙道:“那是當然,林安平當盡力而為。”


    小婉兒突然插口道:“那兩個妖人已被我師姊把他們炸死了,還怕什麽……”


    葉明霞突然一聲嬌叱,道:“婉兒,就你的話多……”


    婉兒不服的道:“本來就是嘛!”


    葉公望笑道:“你們除去的那兩人,我猜必是王寡婦,他們隻能算是個小卒,妖黨來的人不少,全都在馬跡山,卻不能輕看他們呀!”


    葉明霞道:“爹可知他們來的都是些什麽人,我們也好有個準備呀!”


    葉公望道:“他們行蹤十分隱密,還很難查出身分來,不過,我已派人通知你姑父了,我想九大門派的人,都會來幾個人吧!但也不能完全依靠他們,大不了和妖黨一拚。”


    他話說得輕鬆,但臉上隱現憂慮之色,葉明霞父女連心,也不禁為老父擔上了心,張曉霞暗暗的拉了明霞一把,大家都沒有說話。


    飯後,她們回到了金陽軒,明霞方向曉霞問道:“霞妹,你有什麽主意?”


    曉霞道:“我想咱們不妨去摸摸底去,好在我們都是新麵孔,不會有人認得我們。”


    明霞驚愕的道:“咱們行嗎?”


    曉霞道:“為什麽不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葉明霞伸手抓春曉霞的手,用力一握,道:“好!咱們就走一趟。”


    接下去,她們就商量著去探馬跡山,當然,尤彩練要去,小婉兒要去,她還要拉一個小靈兒,靈兒還是有點怯生,不敢要求,婉兒纏著明霞一定要帶她去,明霞沉吟著道:“咱們去可是玩命去的呀!別害了人家。”


    婉兒笑道:“師姊,人家靈兒姊姊可是練過功夫的呀,家傳落英劍法,可不含糊喲!”


    明霞一聽,麵現喜色,笑道:“但不知靈妹你練了多久了,有幾成功力?”


    靈兒含羞道:“家父從靈兒六歲時,就傳我劍法,我已練了十年了,劍法雖然純熟,惟欠內力。”


    明霞一聽,高興得伸手抱住了她,笑道:“好啦!你跟去曆練一番也好。”


    曉霞忙道:“明姊,我們帶了她去,遇事方便麽?”


    明霞笑道:“料無妨礙,你看,她多麽引人憐愛,忍心拒絕她麽?”


    腕兒見狀,走過去拉住靈兒,笑道:“我們該走了,老說這閑話沒什麽意思,靈姊交給我了,不會給你們增麻煩的。”


    五女說笑著,就出了金陽軒,到了山下,找到了一位老船主,上湖先用江湖隱語,告訴他一行俱是武林中人,意欲月夜遊湖,順便到馬跡山去看一位老武師,後日原船回來,許了厚值,幾句話便把船雇好。


    等船開行,明霞又取出十兩銀子,命船家代辦食物酒水,就著湖上漁船上的魚蝦,以及湖鮮之類,買了些來,笑道:“晚來咱們就在船中進食。”


    開船之後,老船夫道:“各位姑娘,今日天色已晚,又是逆風,夜裏恐難趕到馬跡山。”


    明霞笑道:“我們原為月夜行船,看點大湖月,隨遇而安,你隻照樣搖你的船,並不限時間趕到那裏,如能明早趕到,豈不更好,半夜趕到也很好。”


    船家是老江湖,見五位姑娘年紀雖輕,不是尋常客人,手頭大方,人又和氣,十分喜歡,退了出去,立命趕船婦女準備酒食,一麵加緊搖船。


    此刻,暮色蒼茫,煙波蕩蕩,一輪紅日遠浮天際,迥光倒映在湖波上麵,幻出萬頃金鱗。


    轉眼之間,涼月已上,清輝未吐,直似碧空中懸著大半個玉盤,青晏杳靄中,現出幾點疏星。


    月白天青,與天際綺霞、浮波紅日遙遙相對,風檣陣陣,此去彼來,櫓聲歎乃,間以漁歌,側顧東西兩洞庭,林木蓊翳,煙靄蒼然,暮色已甚濃厚,婉兒笑道:“你們看是如何?在岸上也是一樣的看水,我們坐在船上就不同了……”


    尤彩練笑道:“小妹,你倒說說看,有什麽不同?”


    婉兒笑道:“你不覺得呀!我們身在船上,便覺得天地空曠,波瀾壯闊,別具一種開朗清麗的境界,使人心神十分爽快,比起在岸上要強得多了。”


    尤彩練笑道:“咳!看不出來,我們小妹還是個雅人哩!”


    曉霞接著笑道:“那是當然了,在岸上是塵土中步行,水隻看到一麵,此外多是人家田園邱壟,到處都是田家用的破舊物事,雜杳堆積,怎如在船上兒都是清波浩瀚眼界先就空曠幹淨,已顯有清濁之分,當然是比陸地強得多了。”


    說笑之間,船家已開上酒飯,明月已上中天,清輝四澈,風也較前平和,清風徐來,湖波粼粼,彌望空明,眾人臨水對酌,益發有興。


    船上的人手並不多,這一開船,無人搖櫓,無形中就慢了下來。


    婉見較為性急,向明霞道:“師姊,這船走得好慢呀……”


    話未說完,船家正端果進來,聞言忙笑道:“小姐,如不是幾位小姐要遊湖,就慣,我們走,也早就到了,如果你們現在不想遊湖,等吃完飯,叫我女兒掌舵,我老妻也幫忙,


    很快就可以到了。”


    明霞笑道:“不急,不急,我們還要看湖上的夜景呢!”


    “那就好,那就好!”船家說著便放下菜盤,含笑走著出去。


    就在這時,忽見一隻打魚小船,上坐三人,各拿著兩片槳,由船側駛過,三人六槳,一齊劃動,其疾如飛,眨眼對錯過去,腕兒偏頭窗外一看,那船已馳出去一兩箭之遙,轉瞬間隻剩下了一點小黑影,沒入水雲深處。


    那去路正對自己來路,驟然遇見,舟中人的麵貌衣著全未看清,月光照處,隻當頭一個倒坐著劃槳的,似個中年人,中坐和稍後連劃帶掌舵的兩人,一人年老是個船家,另一人彷佛十二三歲,似是小花子袁生。


    她們沿途見過不少來去的遊船,和這類小漁舟,還有十幾根竹子紮成的竹筏,順流而駛快的盡有,似此快法,卻是初見。


    這時,船中幾人正在說笑,有的背向窗外,全未看見,靈兒緊倚著婉兒,雖然看到了,也不以為奇,未敢開口。


    等酒飯吃完,船家討好,收拾完了器具,又泡上了好茶,便照前言,連妻女一齊下手,又是迎風,船果然快了起來。


    婉兒笑道:“還是沒有那小漁船快。”


    尤彩練笑道:“不能再快了,你沒看到,他們已盡了力。”


    婉兒忽發奇想,笑道:“如果我們施展內力,助他搖櫓,我想定會快了許多。”


    尤彩練笑道:“可能會快些,隻怕走不多久,非但會搖斷了櫓,隻怕連船也得散了呢!”


    張曉霞一聽,連忙喝住道:“彩妹,小聲些說,船上的忌諱多呢!”


    婉兒道:“霞姊的膽子越來越小了,有我們在船上,他這條船就算遇上大風波也不要緊,還有什麽忌諱?”


    明霞笑道:“胡說,各行各業都有他們的忌諱,你沒看見他們把一條魚都切成兩片端上來麽?那就是防客人吃完這麵,再吃那麵,忌諱那個‘翻’字,任憑待會你給他多少犒賞,也抵不了一句忌諱,何必為了一句不相幹的話,使人不快呢!”


    這時,船家正忙著搖櫓,沒有聽到,明霞笑道:“民間積習,相沿已久,如被他們聽到,至少擔上十天半個月的心,弄巧還得許願酬神,求保平安,我們無聊的信口開河,卻害他們虛耗錢財,還得擔上心事,那是何苦呢?”


    曉霞笑道:“畢竟明姊的江湖經驗多,我雖跑過不少路,這些忌諱還是初次聽到,看來凡事都得留意,否則今後在江湖上走動,免不了到處受人搶白,那才冤呢!”


    明霞笑道:“這也不算什麽,本來入國問禁,入境問俗上處有一處的風俗習慣,我們自己魯莽,怎能怪人。”


    明霞道:“我想出門在外的人,也沒有什麽大難處,隻是遇事少開口,人和氣些,也就行得通了。”


    說話之間,船家進來說是馬跡山就快到了。


    這時靈兒正憑窗回望來路的波光月色,忽然失聲,道:“婉妹妹,你看!那不是先前那小快船麽?怎又到了我們船後?”


    婉兒忙即探頭外望,果與先見小舟一樣,同樣的三人六獎,兩前一後,快也相同,已然駛入湖中,水雲泱漭,波光浩蕩,輕舟一葉疾同箭射,略一轉側,便往斜刺裏西洞庭方向駛去,沒了影跡。


    看神氣,不是由馬跡山駛來,就是尾隨自己船後,剛由船後退駛回去。


    看樣兒,頗似先前的小舟,一問靈兒,也說一般無二,船中五人竟會無發覺,直到離舟遠去,方被靈兒發現,但是靈兒因初與幾人同行,總還有些生疏,也有點兒自卑,是以始終在躲著眾人眼光,偏頭窗外,不曾離開。


    途中隻遇見一隻夜航船,一隻木排,均由船側對麵駛過,並未見有小船尾隨己船之後。


    如係由對麵駛來,靈兒倚的正是船的右舷,必由窗外對錯過去,再說船中幾人,都有極好的目力,斷無不見之理。


    婉兒越想越覺可疑,和眾人一說,也都奇怪,就命靈兒假作閑談,去向後艄掌舵的女孩探詢。


    一會,靈兒同來向眾人說出女孩所見的經過。


    那小船好似就停在來路不遠的岸旁,起先未看見,等發現時,船已向來路急駛,初見時,離著本船不過丈許光景,晃眼工夫駛出老遠,端的快極。


    並說她從小生長煙波,也沒有見過一條船有如此的快法。


    那小船既未載有貨物,又不似帶有行李或趕急路的客人在內,卻用三人同劃,六槳齊飛,也是少有的事。


    而且,湖上的船多半認識,看去也頗眼熟,因船行太快,且本船也在急駛,一心掌舵,未及細看,連那三人的麵目都未看出,到底是誰家的船,一時也想不起來等語。


    婉兒心疑船中坐的,必是五湖窮神師徒。


    明霞道:“隻恐未必,如是他們,兩番相遇,沒有不打個招呼之理,如是敵人,必然詭秘行藏,絕不會滿處駕船飛駛,總之是敵是友難分,且由他去,我們隨時留心就好了。”


    說話間,船已到了馬跡山,泊舟在一處危崖之下。


    眾人下了船,乘著月明,順著那山夾縫走將過去一看,就見迎麵一片危崖壁立橫互,中間高高下下橫斜著幾條凹凸不平的山徑,最寬之處不過三丈,仄的僅能通人,崎嶇險阻甚是難行。


    五人之中,除了靈兒輕身功夫稍差之外,其他四人都有一身高明的輕身功夫,是以走起來,還不怎麽吃力。


    太湖中小山最多,也大多靈秀,沿途峰巒洞壑,溪澗泉石,俱都靈奇幽美,移步換形,在在引人入勝。


    林木竹樹也十分繁茂,空山無人,月明如畫,越顯得夜景清麗,悠然有遺世長往之思。


    行約二三裏路,走入一個山環之內,沿途風景甚好,一邊是鬆杉高林,森森疏秀,一邊是條寬約兩三丈的清溪,綠波粼粼,水已將與岸平。


    此時,索月流天,人影在地,清風陣陣,點塵不揚,月光照在水麵上,閃動起極勻細的波紋,浮光泛影中,時有白雲片片,倒影波心,空山寂寂,萬籟簫蕭,端的是幽僻絕倫。


    正走之間,忽聽遠遠洞簫之聲,響震林間。


    婉兒忽道:“這大概就到了賊窩了。”


    曉霞搖頭道:“不對,簫聲清越,又是這好的景物,主人必非庸流,怎能會是妖黨?”


    話音方落,倏聞空中傳來一聲鶴唳,嗚聲甚是響亮。


    眾人抬頭一看,就見一雙白鶴正由西南方天空中飛來,這時,月明星稀,天宇澄碧,隻西南方浮沉著幾片白雲,那一雙白鶴從雲彩中飛出。


    羽衣如雪,映月生輝,飛得又高,翩翩翔舞,時先時後,口裏一聲遞一聲的叫著,晃眼便到幾人頭上,倏地各把雙翼一束,直似兩點銀星下瀉,向前麵崖後鬆林中投落下去。


    明霞等人見簫聲一起鶴便飛來,所投落之處,正又是那簫聲的來路,越知有異,一打手勢,立即循蹤尋去,轉過岩角一看。


    就見那道清溪在轉過岩角之後,溪麵忽然加寬了好幾倍,左岸仍是原來的鬆杉疏林,溪對麵則是奇峰怪石,參差羅列,修竹垂柳,花木掩映。


    山勢自左側高昂蜿蜓而來,到了前麵花樹林中,突然低落,似斷還連,直達溪邊,忽又作小峰突起,峰高隻有數丈,通體玲瓏,勢極飛舞,宛若浮雲,冉冉翼臨水崖。


    峰頂幽平,廣約畝許,一白衣人獨坐峰頭,正在月光底下臨水吹簫。


    那雙鶴好似剛剛飛落,一隻已立在白衣人的麵前,一隻白羽如霜,猶未全斂。


    簫聲頓止,空山迥響,餘音猶自蕩漾水雲,與鬆風竹韻相應,尚未停歇。


    兩下相隔約有半裏多路,明霞等人方飛縱過去相見,那白衣人忽然起立,緩步往峰後走下,雙鶴半飛半走,前後相隨,同向一幢竹樓走去。


    明霞等人幾個縱落,到了溪邊,見這一帶蒼鬆翠竹,飛瀑流泉,綿互不斷,繞過一峰一看,又是一番神仙境界,使人有一種清新之感。


    但見碧山錯落,白雲如帶,溪流前楊清可見底,水中行藻飄飄,白沙勻細,月影沉壁,碧山倒影,時有錦鱗往來遊行,略一撥刺之間,水麵上便問起千萬片殼紋銀玉,水聲蕩蕩,與隔壑鬆濤泉籟交相應和,若協官商。


    後倚崇山,上麵滿生野花,高低羅列,五色繽紛,錦雲紹合,時聞清香,岩前石筍,三五駢植劍立,高者三四丈,低者丈餘。


    此外,又是大片鬆林,森森挺秀,芳原倚錯,繁花四生,奇葩異種多不知名。


    近山坡一帶,植著數十株桂花,大都是合抱以上的古木,滿樹金栗,花開正盛,好在所有杯木花草莫不鮮綠肥潤,蒼翠欲流,見不到半片黃葉。


    當中六七株垂楊影裏,現出那幢樓舍,樓前一帶花籬,繁花玉萼如布香雪。


    全樓均係竹製,上下兩層,上層前平台,大約數丈,建得十分精巧高雅。


    樓旁不遠有一鶴柵,那雙鸛正在柵前延頸閑立,見了來人,偏頭斜視,意似不屑。


    籬內庭院空曠,寂無人聲。


    明霞等人見那白衣人不居崖洞,卻建了一座樓舍,好生奇怪。


    腕兒生性較急,首先往前趕去,方到籬前,意欲叩門求見,忽覺腦後風生,尤彩練突喝一聲,道:“小妹,留神後麵!”


    婉兒聞聲,忙即縱身同顧,正是那兩隻白鶴,一前一後,冷不防由斜刺裏猛撲過來,當頭一隻昂頭就啄,婉兒剛閃身躲開,另一鶴又複撲到,揚爪就抓,展翅便撲。


    小婉兒先未看重雙鶴,幾被翼梢打中,幸仗著她天賦異稟,目光如電,身手輕靈,僥幸躲過,可是後鶴剛剛避過,前鶴的爪又到,勢如疾風暴雨,迅急異常,令人防不勝防。她心想:“自己此來是客,畜牧無知,何必和它計較,給它點教訓也就是了。”


    心念轉處,頓足縱起,喝道:“你們這兩個東西,再如不知進退,我就要出手了。”


    兩隻白鶴理也不理,雙雙飛起,交換著飛撲擊打,逼得小婉兒連短劍都亮了出來,施展開師門七禽劍法,削斬掃掠。


    白衣神婆的劍法,本就取材於七禽撲擊的形象,這一來,一人兩鶴倒是打得十分熱鬧。


    打了一陣,小姑娘不禁打出氣來,且她又年輕好勝,不禁大怒上麵舞起劍來護住全身,喝道:“你這偏毛畜牲,我因主人尚未見麵,念你畜牧無知,不止目傷害,別認為我怕了你。”


    人隨聲起,抖起一圈劍影,撲了上去,她的輕身功夫本就不錯,飛身空中,乍看去和那白鶴不相上下。


    空中紅白相撲,十分好看,有幾次,幾乎削斷了鶴爪。


    奇怪的是外麵打得這般熱鬧,樓中人當無不覺之理,怎的聽其自然,不加聞問?曉霞心中一犯疑,便往籬前走去,方待出聲呼喚,突從樓中飛射而出,一紅一白兩條小身影,落在籬內,乃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約有七八歲的年紀,笑嘻嘻,金童玉女般,十分討人喜歡。


    兩個小孩人雖在竹籬內,對籬外的人渾如不見,每人手中各拿著一根長不過兩尺的竹枝,兩人以竹作劍,在院內比劃著對打。


    曉霞忍不住喊道:“喂,小弟弟,你們家有人在家麽?”


    兩小孩聞聲,停了下來,都仰著一張小臉,向籬外幾人一打量,突然發現,小婉兒力鬥雙鶴!竟已亮出劍來,一鶴已然受傷,那小女孩叫道:“哥哥,你看她要殺我們的鶴兒呢!”


    那男孩怒哼了一聲,道:“她敢,看我來教訓她!”


    聲落人起,一挺手中竹枝,撲向了小婉兒。


    那雙白鶴一見兩個小孩現身,長嗚一聲,振翅高飛而去。


    小婉兒也是個小孩子,一見鶴走人來,心中更是有氣,足才落地,斜刺裏便向小孩撲去,劍走“落英繽紛”,就向那小孩罩了下去。


    那小孩一見婉兒短劍刺到,眉兒一掀,倏地晃肩閃開,同時那女孩又撲了過來,兩個人並肩站著。


    婉兒一勢撲空,扭腰回頭,就見那女孩雙手叉著腰兒,小圓眼瞪著腕兒罵道:“不要臉,人家空手你用劍,勝了也不光彩。”


    婉兒被罵得臉上一紅,哼了一聲,道:“姑娘不用劍,一樣收拾了你們……”


    那男孩趁著婉兒收劍回鞘之際,右手單掌護胸,左手駢指,猛向婉兒腰上點來,招式已出,口中才道:“妹妹,跟她饒舌作什麽?她不講禮,我們教訓她。”


    婉兒欺他年小,並不在意,等他小手點到,右手用了一式驪龍探爪,想將他的右手扣住,那知,那小男孩卻十分機警,左手倏然下滑,右掌猛出,竟然虛實互變,掌已貼衣,婉兒堪堪閃開,小孩滑步跟進,雙掌同時斜切,快逾閃電。


    婉兒還真未料到小孩身手恁地靈巧,雙臂疾分,一式“分花拂柳”,手疾扣小孩雙腕,指尖本已沾著,陡覺小孩腕滑如蛇,兩隻小手竟貼腰下滑,又向婉兒雙腿切去,逼得婉兒挫腰又退,才算又讓過了第二招。


    明霞見小孩身手靈巧,逼得婉兒連退兩次,心中未免駭異,心想:“看不出如此小小年紀,便有這般身手,不知他家大人的武功,有多麽高深……”


    她心中雖是這麽想,可不好意思出手,因為總不能兩個大人去對付一個小孩,不過,她也料到,婉兒定是輕敵,未曾全力施為,才被小孩搶了先機,是以,隻是停身觀察,沒有出手。


    起初,婉兒是有點輕敵,等到她被小孩連連逼退,心中又羞又怒,再也不敢輕敵,側身探臂,右掌直向小孩頂門劈去,同時左掌斜吐。


    她這兩招同時使出,小孩已是近身不得,趕緊一退,婉兒已是怒火中燒,那能容他退去,跟蹤進步,左指已點到了小孩的肩上。


    她這指才著肩,小孩陡然雙肩一縮,旁邊那女孩喊道:“哥哥,向左繞!”


    那男孩果然一晃身,便繞到婉兒左側,小手兒一探,便在婉兒左腿上抓了一把,雖然勁道不大,也微覺一陣痛癢,慌得一閃腰,滑步右退,雙掌劃弧斜切。


    女孩又喊了一聲道:“向右繞!”


    那男孩晃肩右進,婉兒一聽,心想:“好小子,這次我可不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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