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腳伏虎寺外,走夾一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少年在山腳下,仰首望著號稱佛教聖地的峨嵋列峰,他躊躇了一陣,突然麵浮微笑,掉轉身軀向嘉定府方向飛馳而去。這少年正是杜玨,他本想上山謁見慶元法師一次,取回寶劍行李,轉想行李內也沒什麽重要物件,隨身寶劍也隻是一口尋常寶劍,取不取回都無所謂。


    杜玨仍不脫小孩子脾氣,他想奔走江湖,第一件事應該找尋璿宮,接回會元師伯,爭回峨嵋派臉麵,重振聲威。


    他隨身還帶有足夠的川資,於是買了一匹小川馬,一直沿江東而下,他小時也喜歡騎馬,頗精騎術。?


    杜玨江湖經驗雖少,卻機警穎悟過人。


    這天,杜玨一人騎馬馳至夔州城外。


    一路行來,他看見了許多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卻不過是些走江湖,沿江七幫的把什,和些當地的地頭蛇。


    許多人談論的話,隻是些江湖行道,並沒有提起“璿宮”這個問題,他們隻是些江湖混混,實在說也不配聞問武林中的最大秘密。杜玨無意中偶然聽到許多江湖上黑道情形,但他一心隻在打聽璿宮消息,其他一概對他不生興趣。


    殘冬將盡,天上飄下了稀疏的雪花,一落地就化為雪水,滿地泥漿,杜玨討厭這種陰霾霾得使人鬱悶的天氣。


    而這一帶經常細雨綿綿,十幾天不會放晴。


    那匹牙口很嫩的小黑馬,在泥漿裏“嗤入嗤入”的走得很吃力,杜玨一身衣服都快濕透了,他急於趕進城內落店歇腳。他遵連揮鞭驅策,黑馬越發慢騰騰的豎耳長嘶,頸毛俱濕,它己出了最大的氣力了。


    突然,自北麵一條官道上,箭一般縱轡飛來一條紅如火炭的高大名駒,“希聿聿”一聲長嘶,橫街直撞過來。


    馬上坐著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美少年,瓊鼻瑤口,豐神俊秀中卻顯出嫵媚之態。


    這少年方巾儒衫,外罩著一件雪白的鬥篷。


    杜玨慌忙勒馬向道旁閃避,不料黑馬性子屈強,竟有些不聽驅使一陣踢踏,向前猛竄了兩步。


    北麵飛來之騎,已閃電一般撞來,兩匹馬幾乎撞在一起,那少年竟也身手不凡,硬生生暗運臂力,一把把籠頭收緊,一雙前蹄人立而行,揚起了一蓬泥漿,剛好濺滿了杜玨一件長袍,淋漓盡致。


    杜玨忍不住回頭,喝道:“朋友,你縱馬飛馳也得關顧關顧別人,難道闖了禍就沒有責任了麽?在下盡力勒馬躲避,還是躲不開。看,把我一身全濺滿了泥漿!”


    那少年卻天真地嗬嗬大笑,說道:“誰是你的朋友,別亂嚼了,你不會騎馬,何必出來現眼!”


    他看見杜玨狼狽的樣子,反而開心地“咭咭”嬌笑不止。


    這少年說話的聲音,卻如黃鶯初囀,美妙已極。


    杜玨耳聽蠻橫無理的話,已動了真怒,冷聲道:“朋友,你真是滿不講理!”


    少年強詞奪理地喝道:“我騎馬走路,你也騎馬走路,誰又礙得著誰的事?朋友,你才是不通情理,我愛這樣跑得快才痛快,你又怎樣?”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眼角斜斜瞟來。


    他不敢和杜玨對瞅著,態度卻十分蠻橫。


    杜玨冷笑喝聲道:“朋友,慢走,你是誰家子弟,你不把話交代清楚,我可要代為管教管教你了!”


    美少年一聽,反而又朗聲大笑,笑聲也如珍珠走盤,清脆嬌甜已極,他笑得宛如一朵鮮花隨風顫動,輕蔑地望了杜玨一眼,鼻子“嗤”了一聲,道:“廢話,誰配教訓我,我一路來,看見不順眼的人,倒被我教訓過不少了。”


    杜玨聽他口氣非常驕縱狂妄,心裏更加忿怒,信手一揮馬鞭,向他劈頭抽出,口裏喝道:“你發什麽橫!”


    他倆說話口語,卻都是江南一帶腔口。


    少年見他一鞭飛來,偏頭一讓,蹬裏旋身,一翻長臂,他也回敬過來一鞭,他這一鞭竟暗含內家九玄劍法中的絕招“漫天花雨”,一條短短的馬鞭,在他手中抖得筆直,忽屈忽伸灑成了一天青影。


    杜玨沒想到馬上美少年競身懷絕技,鞭影中卷起陣陣寒風,向他當頭罩下,杜玨忙以“一柱擎天”招法,立鞭橫繞。


    “嗤嗤”兩聲響,把少年鞭子絞開一邊。


    少年尖聲嚷道:“怪事,怪事,碰上了行家了!那可妙得很,來,來,來,我們去那邊樹林比鬥一下,真好玩,你可替我喂喂招了。”


    他說完,又伸手一招,道:“朋友,你不至於懼場不敢較量吧!”少年一拍馬頭,當先馳馬向後麵林中跑進去。


    杜玨年少氣盛,更不肯示弱,立即拍馬隨後緊馳。


    少年已停下馬來,玉立亭亭脫去了白狐皮鬥篷,雙手叉腰,喝道:“朋友,你先報上萬兒,然後痛痛快快打一架!”


    杜玨強忍怒火,也翻身下馬,喝道:“在下峨嵋派神龍一現之子杜玨,朋友,你又是那一派門下?”


    美少年卻愕然失驚,“呀”了一聲,說道:“什麽?你是杜玨?”


    杜玨應道:“當然是我,還有冒充別人姓名之理!”


    美少年卻忽然垂下頭去,又用眼瞟瞟杜玨,剛才的驕橫之氣一掃而空,反而變成羞人答答的樣子。


    杜玨又催問道:“朋友,為什麽你又不敢報出姓名?”


    美少年呸呸道:“討厭,你還盡問什麽,你不認識我?”


    杜玨茫然地搖搖頭道:“萍水相逢,素不相識,朋友,你這句話使我摸不著頭腦,要不,咱們先較量較量。”


    美少年不由“歎嗤”笑了道:“表弟,你不記得十年前,舅舅帶著我和我娘一同遷居太湖東洞庭山了麽?還比劃比劃的,那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杜玨方如夢中初醒,想起了舅父神行無影葉公望,十年前攜了妻女遷居太湖的事。


    神行無影葉公望膝下唯有一位掌珠,比杜玨大兩歲,芳名明霞,那時他才六歲,依稀還記得這位表姊的麵龐輪廓,果然和美少年一模一樣。但是時隔十年,葉明霞又換了男裝。


    杜玨忙道:“原來是霞表姊,舅父身體可好,表姊怎會來到四川?”


    美少年原來就是杜玨表姊葉明霞,明霞也笑了。她笑得非常甜,說道:“我也八年沒回家,爹娘名震三江五湖,想來都平安納福,我也應向姑父、姑母問安呢!”


    杜玨走近前去,伸手就搭住表姊的柔荑搖了搖,親熱的叫道:“表姊,你的本領真不錯,好像是內家門路呀!”


    明霞已是十八歲的女孩子了,她縮回手去,嬌靨一紅道:“別拉拉扯扯的,我七歲時蒙昆侖梧棲子掌門帶往昆侖學藝,不瞞你說,昆侖派下,我是小一輩裏本領最高強的弟子,所以派我出來查訪璿宮下落……”她突覺不該泄漏秘密,咽住了話尾。


    杜玨卻也接口說道:“正好我也是沿江東下,查訪璿宮,營救……”


    他覺得掌門被別人架走極不光彩,忙也收住話頭。


    姊弟倆他鄉相逢,當然是驚喜交集。


    他倆又策馬前行,偏偏那雪下得更緊了。


    他倆進入城內,進了一家挹江樓,後麵連著客店,兩人下馬登樓,又吩咐夥計留下兩個房間,把濕去的棉袍脫下身來,交與夥計放在火爐旁邊烘烤,叫了些當地名菜,姊弟倆歡笑談起家常。明霞忘了自己還是男子裝束,她已換了女孩子口腔。


    引起一般酒客不住的偷偷瞟視他們。


    明霞風姿綽約,貌似天人,一時鄰近酒客眼露異光,紛紛回首注視她。


    鄰座上擺滿了一桌上等酒席,卻隻斜坐著一個豹頭環眼的勁裝大漢,正襟危坐似乎等侯什麽貴賓。


    華燈初上,時已初更,店外繼續下著蒙蒙絀雨。


    酒樓裏焰火熊熊,賓客滿座,樓梯一陣響動,眾人又是眼前一亮,走上來的竟是個嬌豔如花,十六七歲緋衣少女。


    少女背插長劍,劍鞘上麵黃惠飄揚,她秀目一掃酒樓上的座位,無意中和杜玨的目光一接,杜玨慌忙偏過頭去。


    少女妙目流波,驟睹英姿翩翩的少年,不禁麵泛紅霞,低垂螓首。


    酒樓上坐客滿座,幾無虛席,她頗為失望,正擬返身下樓,正好夥計適時迎上,招呼著指向杜玨一席,道:“姑娘委屈點,將就點和這兩位……”


    明霞一時忘了自己是易釵而弁,起身含笑招手道:“姑娘,客中何須避嫌,就請來這邊同坐吧!”


    少女瞟了明霞一眼,覺得這位少年——眺眺,毫無須眉氣概,不由皺眉冷哼一聲,對明霞熱情招呼置之不理。


    但夥計仍把杯筷送到這一席上。


    杜玨移開座位,空出一邊,少女仍然秀目回掠,像找尋什麽人似的,最後雖然不願就座,卻又實在找不到空位,終於勉強坐了下來。少女絕世風姿,光豔逼人,杜玨恰好坐在她對麵,杜玨更顯得拘謹異常,目不斜視。


    少女妙目一瞥鄰座,悄目斜飛,微顯不屑地喃喃自語道:“我以為洞庭嘍羅們傳說的要招待什麽了不起人物,原來竟是趙巡壇那賊道!”


    明霞對少女的喃喃細語,深感不解,但是由她所佩劍蕙上看出她竟是武當門下。


    明霞雖是少女,但素性爽朗大方,對麵前少女頗具好感,不由微笑道:“在下昆侖門下葉明霞,這是愚表弟峨嵋杜玨,未請教姑娘芳名……”


    少女初見杜玨已具好感,此時又見明霞以禮相問,也自微笑著答道:“原來兩位是名門高弟,無任景仰,我也無須隱瞞,家師武當上玄下風,我名張曉霞,來此已三天,隻為等候一位仇家。”


    女孩子家見了女孩總是很想結交的,何況明霞又喜歡她的活潑聰明,很懇切地問道:“姑娘的仇人是什麽人?”


    少女俏眉緊皺地說出“趙侗”兩個字,態度仍然十分冷漠。


    他們三人陌生初會,僅隻寥寥數語,話音很低,樓上劃拳行令之聲,鬧哄哄的,別的座位上根本無法聽清。


    不大工夫,四位奇形異服的人物,大踏步走上樓來。


    為首一位容貌奇絕,頷下一綹山羊胡子,兩“太陽穴”隆隆鼓起,一身黑衣,態度非常狂傲,後麵三位宛如三星捧月一般,十分謙卑恭謹。三人步履矯健,生得虯筋栗肉,顯得剽悍暴戾。


    座上守候的大漢,慌忙起立迎著行禮,道:“難得趙巡壇大駑光臨川境,清水幫分堂堂主在下周敬,有緣拜識尊顏,實為萬幸!”


    為首那人隻信手一拱,道:“不必客套,我此行匆匆不能久留,謝謝諸位的招待盛意。”


    說完,冷傲異常的往首席一坐,其餘三位依次落坐相陪。


    原來隨後三人,高個子的是洞庭幫四川分舵舵主魚鷂子何孝文,矮胖身材乃洪洞幫西路總巡堂鐵掌吳恒,另一人左眼深洞無珠的是三峽獨眼龍張廷璽。


    幾個人對玄壇黑煞均十分恭謹,分別舉杯致敬,席間語多恭頌間,亦說些江湖近事。


    鄰桌三人卻各懷心緒,尤以張姑娘俏眉透煞,玉麵寒霜,妙目閃射精光。杜玨想起此行要務,朗目注視明霞姑娘道:“你一路由甘、陝入川,沿途可曾得到璿宮消息?小弟也曾到處探訪,竟毫無線索可循。”


    明霞姑娘驕狂自負,柳眉軒飛,揚聲答道:“璿宮!這些邪魔魈魅,全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專門暗地搞鬼,有日遇上本姑娘,看我不把他踹個天翻倒地才怪哩!”


    他倆間一問一答,卻把鄰桌囂張跋扈,山羊胡子的黑煞玄壇,氣得瞼色鐵青,吹胡瞪眼,凶睛一瞪,冷哼一聲道:“好狂妄的小子?老夫闖蕩了數十年江湖,從沒有入敢當麵侮辱過!”說至此目射凶光,接著暴喝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乳臭未幹,缺乏教導,敢如此目中無人,老夫今天不好好的教訓教訓,諒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雙方劍拔駑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一時座上酒客,膽小的紛紛溜走,膽大的避開遠些看熱鬧。


    店小二覺得事態漸趨嚴重,深恐雙方一打,勢必殃及池魚,趕忙打恭作揖,陪了許多好話。


    黑煞玄壇趙侗怒氣未息,瞪著同座四人冷冷地道:“老夫來此不過兩天,若非爾等泄漏消息,今天怎會受這些小子的鳥氣?幫規對泄漏機密者該處何刑?”


    老叟聲色俱厲,嚇得周敬瞼色泛青,坐著的身軀,竟微微發抖起來,身為分舵主的他,自然十分明了幫規的無情殘酷,就是其他三人也感到微微顫栗,麵麵相覷楞在那裏。


    緊張的空氣更顯得沉悶異常,看了半天的杜玨,驀地劍眉一挑,戟指黑煞玄壇叱道:“老匹夫,發什麽狂,何必拿一批窩囊廢做出氣筒,有種的衝著你家少爺來吧!”


    一聲老匹夫,一句窩囊廢,罵得五個凶煞啼笑皆非,登時怒火千丈,凶光暴露,齊聲喝道:“小子,你找死……”


    話音未落,緋衣少女“當”地酒杯向鄰桌一甩,霍地站起,指著黑煞玄壇嬌聲喝道:“老賊,找死的今天應該是你,本姑娘候了你三天,鬼使種差的讓本姑娘查出萬惡老賊行蹤,血債血還!今天休想在本姑娘劍下逃命!”


    老賊被罵得滿頭霧水,何以這幾個少年專向自己找碴?而且看樣子,都結有深仇大恨似的,使得一代魔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暴怒喝道:“小丫頭,說什麽血債血還?說明白點,好讓老夫一起打發你們上路……”


    緋衣少女不等他說完,猛挫玉牙,切齒叱道:“老賊,十二年前你害死我爹寶馬神刀張誌浩的事,莫非忘了嗎?”


    趙侗怒吼道:“老夫當年沒有斬草除根後悔不及,丫頭,你竟敢自來送死!那兩個小子,量是你邀來的幫手了,哈哈哈,有種的不必在這裏逞雄,且到魚口墩,待老夫一並成全了你們就是了。”


    杜玨也霍然起立,胡聲喝道:“醜老賊,今天是你的死期,難道小爺還怕你?也好,老賊既劃出道兒,小爺一概奉陪。”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很好,老夫先走一步,江邊魚口墩等侯你們這三個不知死活的後生小子,老夫當年橫行兩淮,現在隱身玄宮,你們這些乳臭未幹的小輩,竟敢對老夫無禮,公然挑戰,老夫又豈能畏懼爾等!”


    杜玨冷冷一笑說:“不必妄逞唇舌,江邊魚口墩憑本領見見真章,你既是這位張姑娘的世仇,在下忝為友派同道,我也要拾掇你這惡煞,以盡武林同道的義務。”


    曉霞感激地瞟了杜玨一眼。


    杜玨神豐骨秀,英風照朗,倜儻不群,猶如玉樹臨風,更使少女心醉,再加上杜玨這時又挺身出而相助,怎不使她深自感激?


    曉霞苦笑著朝杜玨道:“萍水相逢蒙伸義手,但是這老賊與我有血海深仇,還是讓我手刃為快。”


    杜玨答道:“在下理當相助武林友派同門,況且我還要從老賊口中追問璿宮所在,就是姑娘和他沒有仇恨,我也不能放過他的。”


    黑衣老叟又傲然瞪視了他們一眼,招招手說:“小子們,午夜魚口墩見!”


    何孝文等一幹幫會首領,簇擁著黑友老叟下樓而去。


    杜玨和表姊、少女等,不久也互約後會,先後離去。


    城東八裏之外便是魚口墩,該地乃是一座荒廢的船渡口,地麵荒涼僻靜,一麵臨江,側背均為茂林修竹,白日三五漁夫撒網捕魚,入夜滾滾江流,樹影婆裟,更顯得冷靜異常。


    月冷星寒,萬籟蕭蕭,此時夔州城外正有兩條人影,輕如飄風的撲向江邊,刹那間,不遠處又有一條纖小人影,行雲流水般的朝同一方向飛躍。


    他倆在遠處隻望見人影幢幢,墩上點燃了七八支火把,足見清水、洞庭兩幫來人不少,如臨大敵。


    杜玨和明霞雙雙當先縱上漁磯,隻見——


    火光中五位江湖梟雄,正是酒樓上的山羊胡黑衣老叟和魚鷂子何孝文、鐵掌吳恒、獨眼龍張廷璽、周敬等,一個也不少。左右分兩排站著許多彪形大漢,各執刀槍露出殺氣騰騰。


    杜玨走近兩步,一拱手道:“玄壇黑煞趙侗,在下如約前來會你,峨嵋門下杜玨不是膽小怕事之輩,你劃出道兒,單打群毆在下一概接著!”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小子,你很有種!你可知你信口詆毀玄宮,該當何罪?”


    玄宮二字與璿宮字昔完全相同。


    杜玨欣然色喜,厲聲喝道:“在下正要找璿宮所在,會一會璿宮主人……”


    老叟不容他說下去,怒叱道:“憑你也配!”


    清水幫周敬躬身說道:“巡壇,且請息怒,就憑一個峨嵋派後輩,豈值您老親自動手,待在下來教訓他!”


    老叟卻伸手一攔,道:“且慢,還有姓張的丫頭,為何不敢露麵?”


    杜玨還來不及發話回斥,眼前一聲嬌叱,淡紅色倩影一閃,那位張曉霞姑娘,也冉冉縱落場中。


    少女這一手武當派飛花飄絮輕功身法,自數丈外一閃而落,僅帶一絲衣袂劃空之音,的確超人一等,而且姿勢更是輕靈曼妙已極。


    曉霞姑娘人影一落,嬌聲叱道:“姑娘正要找你老鬼算帳,豈有畏避之理,就是你老鬼投身璿宮主人門下,姑娘也不能饒你!”她也把玄宮誤為璿宮,她這次行道江湖,正也是秘密探訪璿宮所在。


    武當派人大批出動,正在分頭積極營救淳風道長。


    杜玨卻厲聲叱道:“老賊,你先把璿宮所在照實說出,在下要會一會璿宮高手,營救本派一位同門!”他不肯說出是會元掌門。


    因為當眾承認是會元掌門,那豈不大損體麵?


    黑煞玄壇又一陣狂笑道:“不錯,有個峨嵋派糟老頭子自恃功力,隻身闖入玄宮,宮主把他留下了。小子,你有種就來本教聖地瞻仰瞻仰,若宮主看中意了你,就可開恩收留,破格栽培。”


    杜玨氣得怒叱道:“少廢話,在下就先會會你!”


    曉霞卻邁步上前,“嗆啷”拔下一柄青光閃閃的長劍,嬌聲說道:“杜小俠,請容我伸報父仇,親手料理這老賊!”


    杜玨閃開一旁道:“既與姑娘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請姑娘親自料理他吧!不過姑娘千萬留下活口,好追出璿宮地址,方為妥當。”


    曉霞回眸一笑,道:“彼此心照,我這次下山目的也是探訪璿宮,不勞少俠囑咐。”他三人說話口氣,簡直把玄壇黑煞視如囊中之物,好像誰都能穩勝過人家,四位江湖梟雄都氣得怪聲吼叫起來。


    周敬綽起一把三尖鬼頭刀,旋身縱來,刀尖一指少女說道:“丫頭,你真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待周某來料理你這賤婢!”


    周敬手底下確也不弱,一上手就是一套滾龍五行刀法,刀光閃閃化為無數銀花,舞起來也刀上呼呼生風。


    魚鷂子何孝文也提著一雙虎頭銀鉤,縱出當場喝道:“姓杜的小子,大爺來伸量伸量你有多大道行,接招!”


    何孝文一套鴛鴦鉤法倒也是名師所授,閃起兩蓬銀花白影,招招不離杜玨周身要害,雙方展開一場激烈廝鬥。


    杜玨就地旋身,很輕鬆的閃開攻來三招,他隻以綿巧掌法,略加推移擒縱。


    隻掌上風力,已把雙鈞輕輕震偏。


    杜玨怒叱道:“識相的快快滾回去,杜某要會的是趙侗老賊,還沒興趣教訓你這江湖無名小卒呢!”


    何孝文雖知不敵,卻不能當眾認栽,仍想撓幸取勝。一鈞緊似一鉤,雨點一般攻來,招式確也非常純熟淩厲。


    無如他內家氣功,僅粗知皮毛,鉤上沒有多大真力。


    杜玨懶得和他久纏,立掌一揮,震歪他攻來的一招“抽梁換柱”,飛起右腳輕輕一踹何孝文的臀部。


    何孝文“啊呀”慘叫,撲通滾出丈餘之外。


    獨跟龍張廷璽急急搶出援救,嗖嗖絲絲,一連打來三支梅花神箭,分上、中、下三路,一支緊接一支,張廷璽又較何孝文功力高出幾分,梅花神箭破空疾嘯,但是到了杜玨身外三尺左右,卻全被杜玨隨手一揮,震落地上。


    那邊曉霞姑娘也毫不費事的一劍削掉周敬的右腕,鮮血如注,痛得周敦慘嚎不已。他仍咬牙怒叫道:“丫頭,清水幫和你這梁子算結上了!丫頭,早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你能逃出清水幫勢力範圍,周某把周字倒過來寫。”


    他雖然說些狠話,卻痛得抱住右腕,流下了一串淚水。


    清水、洞庭兩幫的嘍羅一擁而上,刀槍-棒紛紛圍攻杜玨、曉霞兩人。黑衣老叟喝聲道:“退下去,爾等仗著人多,還不是白費,待老夫來收拾這兩個小雜種!”又向杜玨、曉霞喝道:“老夫素不用兵器,你倆就一齊上吧!”


    杜玨卻倒退兩步,道:“對付這老賊還用得著兩人合手,杜某絕不占你老賊的便宜!”


    曉霞姑娘卻雙目洞紅,悲憤欲絕的仰天祝道:“爹在天之靈,女兒替您伸雪血仇了,望您含笑看著吧!”她一揮長劍,道:“趙侗,你用不用兵盟我可管不著,姑娘照樣叫你納命!”曉霞姑娘以武當真武劍法,劍走龍蛇,她把內功真力貫注劍端,‘呼隆隆’青虹閃舞,卷起了一片驚濤駭浪之聲,指向老賊要害。


    玄壇黑煞旋身避過,笑道:“丫頭,你這武當派的路數,功夫還練得不錯。不過,欲勝過老夫那還得再練上十年,老夫也不怕開罪武當派八風長老,玄宮主人正要征服武林各派,丫頭,老夫懶得和你糾纏,賞你一記玄天黑煞掌,送你一命歸西就是了!”


    黑衣老叟身法飄忽迅捷,任是曉霞姑娘劍招密如風雨,他宛如一頭黑鳥,盤旋騰挪,竟滑出劍幕之外。


    明霞低聲向杜玨道:“玨弟,隻怕張姑娘不是老賊的敵手!老賊眼珠都泛起黑絲,看樣子他一身邪門功天的確不弱。”


    杜玨卻皺皺眉道:“武當派三陽真-內功,乃是玄門正宗學問,她雖火候尚淺,諒不致吃什麽大虧,假如張姑娘遇險,我們再出手不遲。”


    一老一少雙掌迎敵長劍,兩人翻騰旋撲,此起彼落,黑、紅二色身影乍合乍分,展開了一場激烈無北的惡鬥。


    張廷璽、何孝文等隻看得眼花撩亂,他們畢生少見這樣高手拚鬥,都估料杜玨等也必是正派好手,不敢再輕舉妄動。那趙侗默運邪功,掌心漸漸泛起紫黑色,他不敢輕易發招,待把邪功運足十成力道,方才驟下毒手。


    所以在最初十招內,他以肉掌迎敵少女寶劍,不得不暫處守勢,但是趙侗功力十分老辣,居然還能有守有攻。


    獨眼龍張廷璽想在玄宮人物麵前邀功,暗暗摸出三支喂毒的天狼釘,夾於指縫,隻待遇上機會就下手偷襲。


    玄壇黑煞趙侗功力運足,閃身讓過曉霞攻來一招“六合同春”,怒吼一聲道:“丫頭,接老夫一掌玄天黑煞手!”


    單掌一推,“呼喇喇”卷出一蓬黑霧,挾著刺骨寒風攔腰掃去,曉霞姑娘也知道對方這一掌非同小可,不敢怠慢。


    她忙劍交左手,急匆中運起玄門內功真力,馬步一停,奮全力迎著推出一掌,和卷來的黑霧旋飆,“砰”的迎個正著。


    一疊繳震過處,少女一連踉蹌倒退了七八步。


    黑衣老叟也身形一陣搖晃,略退半步。


    黑衣老叟淒厲一聲尖叫,道:“丫頭,不把你廢了,老夫一日難安,丫頭,你休想逃生!”


    他雙掌一錯,又騰身飛撲上去。


    黑衣老叟發現那少女剛才硬對一掌,已略受內傷,功力一時未能複原,他這二次撲來,惡狠狠的又痛下辣手。


    這一掌如果劈下去,曉霞姑娘可就吃不消了。


    杜玨一睹情勢,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觀了,他從斜刺裏一閃而至,橫身少女麵前,急急迎著趙侗,雙掌齊吐。


    杜玨運足了無相神功,一蓬巨大無倫的柔性真力徐徐晃漾,迎上前去,黑衣老叟大為激怒,他厲聲叱道:“小子,你替那丫頭架梁,老夫就連你一齊收拾。”


    他這一掌正好向杜玨劈來,卻“嗤嗤”幾聲嘯響,隻覺自己真力宛如撞上了一蓬綿絮,奇怪的是竟和對方的力道纏絞起來,這是無相神功最高一步的妙用,老叟發覺苗頭不對,正想撤回玄天黑煞掌真力。


    杜玨那容他輕易逃逸,徐徐真力一震一彈,空中一聲巨響,立把趙侗那一蓬黑霧彈送回去,加上杜玨的巨大真力,一聲慘嚎,趙侗立被彈震之力震飛數丈之外,咕咚摔倒竹林之中。杜玨初試神功,不想竟毫不費事擊敗了玄壇黑煞。


    當他略為一怔之際,身後卻撲通有入倒了下去。


    一聲嬌脆慘呼,刺人耳孔。


    他慌忙回身看時,曉霞姑娘已一陣呻吟,在地上翻滾不已。原來,那獨眼龍張廷璽乘她調息療傷之際,暗暗打出三枚天狠毒釘,雖然被明霞發覺,從旁拍出一掌,兩枚震落了,仍有一枚刺入少女小腿上麵。


    明霞怒氣衝天,拔劍縱起,撲上去把獨眼龍張廷璽一劍攔腰揮成兩段,周敬也手腕受傷,兩幫徒眾又見黑衣老叟也倒地不起,他們那敢迎敵,呼哨一聲,紛紛作鳥獸散,火把也一齊熄去。


    杜玨生怕少女再度遭人暗算,遂未追入竹林拾掇趙侗,隻怒喝道:“趙侗,你把璿宮地址報出,饒你一死!”


    黑衣老叟掙紮著翻身站起,也回叱道:“小子,你有種的就來武昌府,自有人帶你去玄宮領死!”


    他話音未落,人卻狂奔飛縱而去。


    杜玨急忙扭身,隻見曉霞姑娘已麵如金紙,輕聲呻吟不已。


    他忙問道:“姑娘傷在那裏?在下帶有本門傷藥,請你自己敷上去吧!”杜玨正待取出峨嵋派傷藥六神散。


    曉霞卻搖頭說道:“那家夥心狠手辣,乘我調息療傷之際暗下毒手,此際天狠釘毒我已經封穴暫時阻住,普通傷藥無法治這毒傷,麻煩杜相公搜搜張廷璽身上有無解藥吧!”


    她嬌呻婉轉,半條左腿已隱隱紅腫起來,她卻硬挺著道:“還不大礙事,暫時無妨,不過須早尋解藥為上。”


    明霞忘了先表明身分,急得走來俯身下去,就待伸手解開她的褲腳管察看傷勢,曉霞卻一翻身滾過一邊,怒叱道:“你是什麽人,敢動我的身體,快些住手!”


    明霞被她喝得怔了一怔,不由訕訕縮回了手。


    杜玨已自那邊地上的張廷璽屍體上,摸出個瑪瑙雕成的小瓶,瓶口上貼著紅紙簽,標有“解毒散”二字。


    他喜孜孜走來,道:“解藥已經找到,姑娘請快些自己敷用。”說完,忙自背轉身去。


    明霞卻欣然接過小瓶,說:“曉霞妹妹,待我與你敷上,你毒傷入骨不可多勞動,免得毒入筋骨,難以消除。”


    曉霞卻又嬌聲叱道:“滾開一邊去,我雙手未折,自己不會上藥?”


    明霞兩次遭她怒叱,心裏也有些生氣,但是隻怪自己粗心,未說明是同樣女孩兒,反惹她生了誤會,以為是有意輕薄,不由脹紅了臉。明霞生性高傲,幾時受過別人搶白,她把藥瓶一丟,氣衝衝走開一邊去了。


    明霞喬裝男子雖然秀麗已極,卻無丈夫氣概,所以曉霞對她不生好感,她一顆芳心卻暗自深深印上杜玨影子。


    杜玨背過身去,很體貼女孩子的心理,曉霞更欽重這少年武功超凡出眾,而且舉動非常文雅知禮。


    她強忍痛楚,摟起褲腳管,那一塊傷處已腫起敦寸高,傷處周圍呈現一片深黑色,她忍痛抓出天狠釘來。


    把一瓶藥盡數倒了上去,痛得咬牙切齒,又倒了下去。


    杜玨等了一陣,扭轉身來,道:“姑娘傷勢不輕,不如先回客店再行靜養,隻不知可有力氣走這一段路?”


    解藥撤上以後,曉霞隻覺一陣清涼舒適,小腿原已麻木失去知覺,漸漸血氣通行無阻,她索性耍強,苦笑道:“這點兒傷勢,不算什麽。”說著,她強自掙紮而起。杜玨不便伸手攙扶,忙喚聲:“表姊,你扶著張姑娘慢慢走吧!”


    他這話一出口,曉霞閃著一雙秀目,一直注視明霞,心想:“怨不得你原來也是個女孩子,我錯怪你了!”


    但是曉霞也是性情要強,不肯改口認錯。


    明霞瞼上有些尷尬,掉頭一笑說:“玨表弟,別亂喊亂嚷,本來我是要照料她的,卻不料她一直在生我的氣。”明霞姑娘又神秘地小嘴綻出笑容。


    曉霞方自掙紮立起,不料腿上一陣劇痛,一個踉蹌,人又倒向後麵,恰好軟玉溫香跌入杜玨懷中。


    杜玨又不能閃避,怕她又摔倒地上,隻有挺身承受,雙手輕輕一摟。曉霞跌入杜玨懷中,不由又呻吟不止。


    她隻覺杜玨男性雄偉的氣息,粗壯手臂把她輕輕攬住。


    她嬌靨泛起一層玫瑰色,但是她的小性子卻沒再發作。


    她服服帖帖讓杜玨把她摟住,歎息說:“杜相公,我,我腿上傷還沒好,要不了強,隻有……”


    杜玨也羞得麵紅筋脹,尷尬地道:“那,那我扶著你慢慢走好麽?”


    明霞看見他倆幾乎抱在一起,一股無名的妒火湧起心頭。


    明霞這次遇見表弟,見杜玨生得英俊雄偉,本來兩家就有親上結親之意,她又滿十八歲早已成熟,芳心以為杜玨應該屬於她了。少女竟搶先一著,賴在表弟懷裏,如何不又妒又恨呢?


    明霞冷哼一聲,暗罵:“不要臉的小丫頭,你想搶了我的表弟不成!”她二話不說,嬌軀一閃,掉頭如飛而去。


    曉霞果然由杜玨半抱半扶,緩緩走了一程,她愁眉苦瞼,道:“我還是氣力不濟,隻有累你杜相公了!”


    杜玨隻得柔聲應諾,抱起她來,施展上乘輕功,掠地飛馳。此及來至城門口,天光已亮,杜玨隻好讓她自己掙紮著慢慢走回客棧,他又把內服活絡通經散服伺曉霞服下後,令曉霞盤坐床上運功調息,自己也坐在一旁,伸出右掌抵住她的“命門穴”,以本身無相真-,助她行功逼出餘毒。


    曉霞柔順地含情脈脈瞟他一眼,她不便張口說話。


    他和她隻互相對視,兩雙眼裏,靈犀閃閃,竟很微妙的彼此心心相印了。曉霞女孩成熟較早,她既然喜歡杜玨,又無意中跌入杜玨懷裏,肌膚相接,芳心款款,已深深縛上了一縷情絲。


    武林兒女較之那時深居簡出的閨女要大方得多。她做完一段內功,又有杜玨相助,立即將體內餘毒逼出,神清氣沛,傷處也結了疤。杜玨初次助人行功,急得一頭汗珠,他低聲問道:“你好些了吧?一夜折騰,也應該好好睡上一會,我替你帶上房門。”


    曉霞急於要換中衣,感激地嫣然一笑,道:“完全好了,多謝你費心照料。”


    曉霞此時忽然想起杜玨的表姊,先前自己出於誤會兩次叱罵,杜玨抱住自己時,突然翻身離開,可能生了很大的氣,深感忐忑不安,此時正好托杜玨轉達歉意,急忙喚往杜玨,把心意說出。


    杜玨心地純潔,先前表姊不辭而去,尚還不知為了什麽,忙道:“這種出於意外的誤會說開了也沒有什麽,請你不必介意。”


    曉霞突又想起,人家既是表姊弟,明霞又生得那麽美麗。


    這小姑娘不免起了深心,卻有許多話不便張口去問杜玨,她也十分疲倦,杜玨送告辭走出,從外帶住房門。


    杜玨剛好回屋,明霞已手拎著隨身小包袱,悻悻走了出來,劈頭一句就道:“表弟,我要走了,你怕還要擔擱兩天吧!”


    杜玨茫然笑道:“霞姊姊,我也要趕年下回家和爹相聚,此地又無親友,我在此擔擱什麽?況且璿宮已有了著落……”


    明霞卻神秘地笑笑說:“你不留下來服伺她麽?她傷勢尚未複原,一個人孤孤單單怪可憐的。”


    杜玨自服下鴛鴦芝後,體格變得非常雄偉,智力也啟發得成熟不少,他看見表姊臉上氣色很難看,才明白是為了什麽。


    杜玨天真地笑道:“人家已經大好了,何須我們照料,不過大家目標相同,找到璿宮難免一場惡鬥,多個幫手也是好的。”


    明霞卻冷冷說道:“像她那點道行,我就瞧不起,長江一帶,本派還有許多同門尊長,紛紛打探璿宮,不怕沒有好幫手。”


    她似乎要立逼杜玨上道,但卻不肯直接說明。


    杜玨隻有點點頭說:“好,霞姊姊,你別多心,三派向來交情不錯,三派下同門彼此應該有個照應,昨夜她傷勢又發,那是……”


    明霞不讓他說下去,撇撇嘴說:“我多心什麽?我們和她萍水相逢,以前又不認識,她對我發起小姐脾氣,我就會討厭她麽?玨弟弟,你這話是多餘的。”


    杜玨不能扭過表姊,而且表姊畢竟親了一層。


    杜玨雖想去曉霞屋裏道別一聲,但料她剛剛睡去,不便驚醒她。明霞又望望表弟,笑道:“玨弟弟,你不去向人家辭辭行?”


    杜玨搖搖頭訕訕說:“那又何必,她一定會隨後趕來武昌府的。”


    他遂喚來夥計,開發房錢,立即隨著表姊揚鞭上道。


    明霞微微皺了一下黛眉,麵上仍有些不大愉快的顏色。


    他倆放轡疾馳,明霞似乎有意和他比賽騎術,在馬上白色鬥篷隨風飄揚,人也如花枝一般搖顫不定。


    杜玨那肯落後,也揮鞭緊隨著跑下去,轉眼便馳出數十裏外。明霞故意抄小路馳入巫山叢中,她怕那嬌媚倔強的小姑娘會追蹤而來,所以她故意不走纖夫們沿江的正路,她說要沿路尋幽攬勝,欣賞一下巫山十二峰的風光。她在前麵任性飛馳,杜玨無奈隻得隨後緊追。


    中午時候,他們奔入一條山穀,杜玨在後麵嚷道:“霞表姊,別走錯了路,問問別人吧!”


    但是出奇的,這條路上卻極少樵夫行人。


    他們又轉過了一座山麓,蒼鬆古柏,迎風搖曳。四麵峭壁林立,凸石玲瓏,景色十分優美。


    一條寬達丈餘的瀑布,掛在一座絕壁削崖之上,瀑聲‘忽隆隆’震耳欲聾,明霞突然一收韁繩,笑說:“玨弟弟,你不是說找個人間路麽?那邊樹下不有兩個老頭子,待我們去問問路,在山裏轉來轉去,別走錯方向又折回夔州才討厭呢!”


    杜玨緊拍馬頭,追及表姊,抬眼望去。


    果見山坡上一棵巨鬆下麵,兩個粗布衣服的鄉下老頭,叼著早煙管,麵對麵而坐,在那裏低聲交談,話音雖然不大,杜玨無意中,卻聽出北麵坐的老頭口中提到“璿宮”二字,使杜玨吃了一驚。璿宮竟騰傳鄉下人口中,看來也不算十分神秘地方,怎麽武林各派還都找不見它?


    他再催馬走近前去,又仔細望時——


    隻見這兩位老頭,麵色紅潤,相貌奇絕,神態飄逸出塵,一望而知並非尋常鄉下人,竟是兩位深沉不露的武林好手。


    北坐老頭身旁橫放著一口帶鞘古劍,那劍鞘已黴鏽斑斑,式樣很古,雙目炯炯有神,鼻尖卻滿生紅瘤。


    南坐的提著一根斑竹細長的煙管,麵上生著四塊錢大的羊斑瘋。兩人正促膝對坐,似為他們馬蹄聲驚覺。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一齊向杜玨二人注視。


    羊斑瘋臉的老頭嗬嗬朗笑說:“師兄不必驚疑,這兩個小子可能不是正點子,而且他們也身懷絕技,說不定抱著同一目的,和我們誌同道合呢!”


    紅鼻老頭也嗬嗬大笑,說:“找了三天三夜,還是沒找見‘璿宮’,卻碰上了兩個聰慧可人的後生。老弟,你我打打賭,猜猜他們是什麽來路?”


    麵生白斑的老頭,仰天大笑道:“別忙扯淡,當心小子們後麵還有人綴著他們呢!”


    杜玨聞言不由一震,以自己武功,被人綴隨尚無所覺,來人功力當必精深無比。他扭頭向後麵望去,來路上翠綠色的樹林,多半是千年以上的大樹,遮蔽了視線,望不見後麵有何人尾隨。


    聽兩個老頭口氣,似乎璿宮就在巫山重巒疊嶂中,而玄壇黑煞趙侗明明承認璿宮在武昌府附近,此地又怎會鑽出來個璿宮?正想啟口探詢,明霞卻已長揖施禮,道:“請問兩位老公公,前往巴東官渡,此去是否正路?”


    紅鼻老頭笑道:“小哥兒嘴滿甜的,老夫不能不據實相告了。這裏是巫山雲峰下的行雲穀,已快到巫山最深處,與你們要去的官渡口完全是兩個方向。小子,真人麵前不許燒假香,快把師承門派照實說出,免生誤會。”


    他突然聲色俱厲?臉色一板,露出一派威嚴之色。


    杜玨卻一拱手,朗聲道:“兩位前輩不要誤會,在下峨嵋杜玨,這位是我表兄昆侖葉俠,沿江東下返裏省親,順便探聽璿宮下落的。”


    二老卻互相看了一眼,卻臉色一齊,大笑起來。


    紅鼻老頭點點頭說道:“小子們總算找對了路子,璿宮轟傳天下,八大正派都摸不著它的道兒,不想老夫們安門立戶的巫山附近,竟發現了可疑的人物,很可能璿宮就在……”他又沉吟一下道:“老夫巫山派雙俠海雲客東方旭,這位是家師兄海鷗客西門子羽,峨嵋上一輩和老夫們都是相識,彼此都算一家人呢!”


    西門子羽乃巫山一派掌門,與東方旭合稱巫山二老,杜玨曾聽師長談及過,他慌忙重新長揖施禮道:“原來是巫山掌門前輩,晚輩乃神龍一現杜度之子,兩位前輩既懷疑轟動武林的璿宮就在附近,敢請示知一二。”


    紅鼻老頭點頭說:“最近巫山出現了一批行蹤詭異,飄忽無常的人物,並且專門對付本派的人,說來慚愧,本派已有兩個弟子在行雲穀中,無端被人削去首級,所以本派同門全體出動,對付這一幹惡煞。”


    杜玨茫茫然有些失望,他懷疑問道:“巫山雖有可疑人物出現,但前輩怎能斷定就是璿宮”


    西門子羽卻嗬嗬笑道:“令尊杜大俠和老夫尚有一麵之緣,將門出虎子,杜小俠的確英俊不凡。這位昆侖葉少俠,秀色奪人,一定本領也不同尋常。老夫並非無故懷疑璿官巢穴在此,因為據本派弟子偷聽過他們的談話,話中曾捉過宮主二字。”


    杜玨道:“那麽貴派何不追蹤下去,探明他們的巢穴?”


    西門子羽搖頭歎息說道:“這些惡煞輕功出乎想像,來去隻見一道綠影,這幾日來曾出現三次,眾同門沒有一個能追上人家,看出他們的廬山真麵目。所以老夫們不得不親自前來查訪,剛才那邊樹林中似有綠影閃動,老夫懷疑是尾綴你兩位的……”


    西門子羽話音未落,遠遠林中一疊怪嘯,蒼老聲音叱道:“憑你巫山派人也敢議論本宮,趁早滾出巫山以外,本宮宮主賜給你們百天限期,百天以外,就一律格殺無赦,雞犬不留,休怪事先沒有招呼爾等!”巫山二老也厲聲回叱,立刻閃身飄射而下,直向那邊林中射去。


    他們要查看來人究是何等人物?


    杜玨和明霞也喜出望外,還沒到武昌就查出璿宮下落,乃是他們意想不到的事,那能輕易放過良機。


    二人同時喝聲道:“追!”


    翻身跨馬如同風馳電掣一般,潑刺剌穿林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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