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冽埋首在工作中,雙眉緊蹙,神色暴躁,直到手機鈴鈴響了起來。


    他順手接過,冰冷的機器中傳來父親溫和的聲音:“冽兒,我們到了。”


    徐冽發了好一會愣,一字一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到哪了?”


    手機似是被奪了過去,傳來媽媽得意的聲音:“還能到哪,當然是到家了。你沒聽到鐵門打開的聲音嗎?冽兒,我們想給你和伽藍一個驚喜……”


    “啪――”徐冽猛地掛掉電話從位置上站起來,匆匆打開衣櫃,開始打包行禮。


    十幾分鍾後,徐冽剛裝好行禮箱,走道就傳來母親的聲音:“冽兒,你小子搞什麽?居然敢掛你老媽的電話。聽到我們來了,也不知道來迎接,藍藍呢……”


    媽媽剛走到門口,看到房裏的樣子頓了頓:“冽兒,你……在幹嘛?”


    徐冽雙眉皺得能夾死蒼蠅,此刻正不耐地走來走去打著電話:“是,有什麽事直接向董事長請示……我要你查的事怎麽樣了?……”徐冽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什麽叫找不到?!我給了你七天時間,你居然還跟我說找不到?!……她活生生一個人,出入境記錄總有吧?!……我他媽的管你用什麽辦法?!三天,不!兩天內再查不出來就給我滾――!”


    “砰――!!”手機被重重甩在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徐冽卻猶覺不解氣,將床上的行禮箱重重一腳踹翻在地上,剛剛放進去的昂貴衣物散了滿地,仿佛還嗤嗤冒著火氣,一如它們的主人。


    “冽兒,怎麽了?”餘蘭心疼地看著兒子憔悴的麵容,下巴上都是像雨後春筍般淩亂冒出來的胡渣,頭發亂亂的,眼底布滿血絲。兒子的脾氣並不好她很清楚,可是早在十五歲後便懂得了該如何克製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會輕易摔東西,不會輕易罵髒話,更不會肆意傷害自己的身體。就是雪兒離開那年,他也不過是將自己關在房裏一天一夜而已。如今,究竟是……


    徐天此時也走了進來,臉上有剛下飛機的疲憊,眼中卻仍是沉穩鎮定,比之徐冽不知精神了多少。他掃視了一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淩亂的衣物上:“發生什麽事了?”


    徐冽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他的唇開合了一下,卻不知該說什麽。說伽藍被自己趕走了?說伽藍被自己冤枉了?說伽藍失蹤了?他竟一句也說不出口。那是爸媽中意的兒媳,是自己心愛的妻子,他卻絕情地將遍體鱗傷的她趕了出去。


    餘蘭看著像困獸一般痛苦又不知所措的兒子,又看看空蕩蕩的房間,忽然了悟道:“是因為藍藍嗎?你把藍藍氣走了?!”


    不得不說,媽媽有時真是敏銳的可怕。徐冽的臉色慘白,嗓子裏發出類似□□的聲音,眼睛卻越發赤紅了,他正要開口,手機聲卻響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不是他的,而是,徐天的。


    “喂,英石嗎?……是,我剛剛回來,在國外換了個手機……冽兒的也打不通?……可能是換了個號碼……恩,什麽事,你說……”徐天平和接聽電話的神態忽然僵化了,他呆滯了很久,才一字一頓地問,“你說……藍藍……懷孕了?”


    徐天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驚雷落在房中,尤其是,落在徐冽的耳邊。


    徐冽猛地奪過徐天手中的手機,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已傳來劉英石的聲音:“你還不曉得嗎?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那天藍藍在醫院拿了化驗單就走,我猜她是想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徐冽。”


    “哪……”徐冽艱難地從喉嚨,嘴唇,甚至牙齒地摩擦間發出那樣的顫音,“哪天?”


    “徐冽嗎?”劉英石似乎更驚訝了,“怎麽?連你也不知道?就是我來英國的三天前啊,大概……五月底,對了,5月24日,是那天。化驗出來,藍藍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生孕。可是身體狀況不太好,流產的幾率很高。而且……”


    “砰――”手機掉在地上,徐冽呆呆地站在原地,緩慢地喘著氣。呼吸聲像鼓風扇一樣,在耳邊轟鳴著,他知道5月24日是哪天,他知道,那是他離開上懷的日子,是他……拋棄伽藍的日子。


    伽藍一定是拿著化驗單到機場去找他了,可是沒能找到。或者……徐冽忽然想起了什麽,渾身戰栗起來,從腳底到頭頂每一處都透出徹骨的寒氣。或者她找到了自己,卻看到自己與雪兒在一起;或者,她甚至聽到了自己和雪兒的對話。


    那天,他說了什麽?他與雪兒究竟說了什麽?徐冽揪扯著頭發,慢慢沿著大床靠坐下去,恐懼幽幽地環繞著他,絕望緩緩糾纏著他,他想不起自己說了什麽。可是卻知道,也許晚了,也許真的……什麽都晚了。


    “冽兒,你別這樣!”餘蘭有些驚惶地扶住兒子,她從沒見過從小自立的徐冽露出過這種驚懼的表情,“藍藍懷孕了是好事啊!她在哪,我們去把她接回來。”


    “我……我不知道。”徐冽抱著頭,用沙啞的聲音說,“媽,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伽藍了。”


    他的聲音慢慢哽咽,破敗地斷續地從喉嚨中扯出來:“是我傷害了她,是我拋棄了她。媽,我把她弄丟了,我把我……深愛的妻子和孩子弄丟了。”


    徐冽吐出灼熱潮濕的氣息,夾雜著深如淵海的痛苦問:“媽,我該……怎麽辦?”


    滾燙的淚落下來,滴在餘蘭的手背上,像沸水一般灼得她刺痛,餘蘭心痛地抱住比自己大了一圈的兒子,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看著他像受傷的野獸一樣躲在自己懷裏嗚咽,一陣陣心酸。


    怎麽辦?徐冽緊緊咬著牙,痛得渾身都在發抖,卻止不住恐懼的滋長。他究竟讓伽藍抱著怎樣的心情從機場離開,他究竟讓伽藍帶著怎樣的絕望與上懷訣別,是否他毀掉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家庭,而是伽藍整個人生?


    “冽兒!”徐天威嚴肅穆的聲音冷冷響在徐冽耳畔,“自己犯的錯,就要自己去彌補。自己愛的人,就要自己去追回。徐天的事我會處理,你安心去找伽藍吧!一天找不到就找一月,月月找不到就找一年,一年找不到就找一輩子。但是你要記得,如今的她不僅僅是你的妻子,更是你傷害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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