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顯不太喜歡吃外賣, 搬出來住後大部分都是自己在家裏做飯, 他放好行李之後, 卷起袖子往廚房走去。


    洗鍋點火, 倒入早已準備好的排骨,手裏鍋鏟翻炒,往裏加調料。


    一道道步驟有序進行,看起來沉靜又從容。


    不出一會,兩道簡單的菜就已經上桌。


    電飯煲裏的米飯也好了, 陳硯顯家裏的米特別好吃, 晶瑩剔透粒粒分明, 比起食堂的不知道香了多少, 周鯉每次都能吃兩碗。


    直到後來知道了這個米的價格, 她在吃飯時就本能控製分量, 有一次陳硯顯看她邊吃邊念念有詞, 問了句她在幹嘛。


    周鯉微張著唇抬起頭,說:“我在數剛才吃了多少粒米飯,計算一下是多少錢。”


    “......”陳硯顯沉默了一下。


    “倒也不用這樣。”


    “讓你吃飽這個小要求我還是能滿足的。”


    “來,放心吃吧。”他說著,傾身舀了一大勺米飯放到她碗裏, 毫不心疼。


    “好吧。”既然他都這般說了,周鯉也就徹底放心了。


    之後她每次過來, 都會發現陳硯顯多煮了一個人的量,米飯十分充足,周鯉滿足。


    今天的菜是紅燒小排和一道清炒油麥菜, 再加上周母獨家秘方牛肉醬,兩個人吃剛剛好,連盤子都見了底。


    飯後周鯉自覺地攬下了洗碗的活,兩人吃飯的工作量很少,三下五除二她就搞定,陳硯顯還在浴室沒出來。


    房間裏他的行李攤開在地上,看得出沒時間好好整理,髒衣服亂糟糟放在一邊,幾件幹淨的衣裳隨意丟在那。


    周鯉找出衣架,把他襯衫拎起來順平掛到衣櫃,抱起那堆髒衣服去陽台放進洗衣機裏,順便把他生活用品都拿出來一一歸位。


    陳硯顯潔癖發作,出差的隨身物品都要用自己常用的,酒店一次性物件基本不碰,周鯉時常覺得自己和他生錯了性別。


    差不多弄完,陳硯顯洗完澡出來,穿著舒適居家的白t和長褲,用毛巾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往外走。


    周鯉正從陽台進來,手裏抱著他曬幹疊好的衣服,見狀出聲,“你好了?”


    “嗯。”他應著,站在那目光追隨著周鯉身影,她把手中的衣服放進衣櫃,弄好後轉身,極其自然地按了按肩膀。


    “那我回學校了。”


    陳硯顯一頓,過了會,才開口,“這麽晚了,要不然...”


    “我明天還有早課。”周鯉無辜地說,陳硯顯話音消失,須臾,放下手裏毛巾。


    “我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都來多少次了。”


    “我順便下去買點東西。”他拎起外套,準備要出門的樣子,周鯉知道拒絕已經無果,在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小背包。


    “那好吧。”


    這片小區是新建的,綠化做得很好,夜裏沒幾個人出來散步,四周安靜,彎彎繞繞的道路兩邊,樹木掩蓋了月色。


    陳硯顯走在前頭,身影高高瘦瘦,雙手隨意插在兜裏,肩背挺拔。


    周鯉想了想,走上前兩步,抓住了他手臂。


    男生腳步微頓,側過臉來看她,周鯉眨眨眼,“天太黑,我怕摔著。”


    陳硯顯看了眼兩旁昏黃的路燈,挑眉,“夜盲?”


    “......”周鯉恨恨地鬆開了手。


    他低著臉笑了下,隨後懶洋洋從兜裏抽出手來抓住她,漫不經心地扣著。


    “好了,我知道燈太暗,看不清路。”


    “.........”


    陳硯顯把她送到公交站台,一直目送著周鯉上車,才轉身回去,他經過小區前超市時沒有任何停頓,身影徑直消失在了門內。


    過完年,周鯉成功找到了實習工作,是寧市的一家本土企業,曆史悠久,以前還帶了國企的背景,直到近年才轉型,總得來說,是家福利待遇都很好的大公司,適合穩定安逸的女孩子。


    周鯉覺得這就是她的歸宿了。


    她就喜歡穩定安逸,這兩個詞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做。


    周一,她滿懷期待地去上班。


    宿舍姐妹都說職場人要有職場人的樣子,周鯉深信不疑。


    鏡子裏的人穿著白襯衫a字裙,外麵一件深藍色西裝大衣,羊皮小靴子帶了點高跟,一頭烏黑長發用發夾紮起一半,淑女又幹練。


    周鯉滿意地照了照,昂首挺胸出門,宿舍三人紛紛探出頭來,衝她握拳打氣。


    “小鯉魚衝鴨!加油!”


    公司離宿舍有十幾站的距離,不提供員工宿舍,周鯉隻能暫住學校,但好在兩地之間有直達公交車,她平時基本沒坐過這趟,也就不知道這條線路如此擁堵。


    周鯉從車裏擠下來那一刻,剛出門時的意氣風發已經尋不到半分影子。


    如同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車廂,偶爾飄來充斥在鼻間的異味,陌生人之間的肢體接觸,搖搖晃晃時不時猝然刹車的公交......


    周鯉頭昏腦漲,一邊忍受著一邊默默抓緊了手裏吊環,突然無比懷念那次同陳硯顯坐公交車的時刻,一樣的擁擠,卻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她站在站台不遠處,深呼吸一口,想驅散胸腔裏的沉悶和鬱氣,最後抬頭遙望著不遠處的大廈,挺胸提步,往前走去。


    新的一天才開始,加油!


    所有一切充滿希望和期待的建設,在辦理完入職手續由人事帶著去到財務部門,再被對方分配著去整理倉庫成堆的紙質資料時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鯉半蹲在地上,出門前整齊熨過得襯衫已經皺巴巴,裙子揉亂在膝蓋彎裏,為了美麗特意穿出來的小高跟靴子此刻變成酷刑,她雙腿又酸又軟,如果不是為了顧及第一天的形象,周鯉大概早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倉庫灰塵很重,有些賬單已有曆年,翻出來上麵布著一層灰,雙手不能幸免,周鯉難得化了淡妝的臉在不經意間已經多了幾道髒痕。


    短短八小時過得比她一年還要漫長,財務部的負責人是位年過三十的女性,打扮得一絲不苟,長得慈眉善目的模樣,吩咐起人幹活來絲毫不手軟。


    連著周鯉在內三個實習生,在小倉庫裏從頭待到晚,一直到時針走過下午六點,她才施施然走來,敲了敲門,笑眯眯地,“哎呀,都下班了你們還在幹活呢,趕緊洗洗手準備回家吧。”


    幾人如蒙大赦,連忙應著起身,隻敢在心裏吐槽,你沒吩咐誰敢先自己離開?


    周鯉在洗手間洗幹淨手,順便抹了把臉,提著包走出那棟裏裏外外都彰顯著高大上的大廈時,腳步都微微踉蹌。


    她想起早上的公交車,果斷點開了打車軟件,決定斥巨資安撫一下自己受傷的身心。


    周鯉渾渾噩噩度過了實習前一個星期。


    難得的不用早起的周末,她終於睡到自然醒,睜眼的那一刻莫名感動,有種想要哭泣的衝動。


    她躺在床上叫了校外那家皮薄餡多的小餛飩,滿足吃完突然想起什麽,從床底拖出了二妹的電子秤,站上去一稱果不其然,瘦了兩斤。


    她哀嚎一聲,往後仰躺摔在了床上。


    周鯉是個容易適應壞境的人,雖然實習生活過得挺艱辛,但初時的痛苦過後,漸漸的也習慣了。


    整理了一周多時間的賬單,終於在這天宣告結束,她們三個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從彼此臉上看到了解脫和感動。


    打理完自己出去,財務主管檢閱完了成果,難得對她們露出幾分真心笑容,吩咐幾人休息一會,下午會安排老員工來帶她們,正式接觸公司業務。


    周鯉坐在分給自己的電腦前,感受著獨屬於自己的一方小工位,有種媳婦熬成婆的欣慰。


    學習了一下午的公司係統操作和基本業務,周鯉頭昏腦漲,辦公室裏的每個人都很忙,即便是帶她的那位張姐也隻抽空匆匆講完一遍後就讓她自己琢磨,周鯉有些步驟不懂或者忘記了,問了兩次遭遇對方不耐煩的冷臉後,也不敢再出聲,壓著自己想辦法解決。


    她深刻的體會到,工作不是學校,對你最好的老師已經不在了。


    如此到了下班時間,以前這時都是身體上的疲憊居多,這次則是心理上的,傍晚周母還給她打來電話,周鯉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忍不住想哭,哽咽都快要從喉嚨裏冒出來了,又被她用力咽了下去。


    都已經是成年人了,生活再糟糕,也要自己去麵對。


    因為躲在樓梯口打了許久電話,周鯉是最後一個走的,她出門時才發現外麵下雨了,而且雨勢浩大,一時半會看不出有停歇的跡象。


    公交車站台已經擠滿了人,周鯉點開打車軟件,呼叫了十幾分鍾都沒人接單,馬路邊隻要有一輛出租停靠,立刻就被人圍了上去。


    三月份,空氣中還帶著寒意,下雨導致降溫,冷風一吹,冰涼的雨絲就從外麵斜斜飄過來,周鯉躲在樓底下,雙手抱緊自己。


    手機響起時,她正在憂愁著是去擠公交還是搶出租,正在抉擇艱難之際,掌心震動,陳硯顯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沒到半個小時,一輛黑色車子停靠在周鯉麵前,帶著濺起的雨水和細風。


    她不太認得出車的牌子,隻覺得陳硯顯這輛車和他很像,同那些小轎車不一樣,這輛車顯得很有距離感。輪胎高大,車頭氣勢十足,裏頭空間寬闊,陳硯顯單手控著方向盤,坐在那望著她。


    和那次暑假時來接她時又不一樣。


    周鯉心想,是了,這才像是陳硯顯的車子。


    在她還每天苦逼工作實習拿著微薄可憐的薪水時,有些人已經靠著自己的才能智慧喜提愛車。


    作者有話要說:  鯉魚悲傷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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