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東翔和金偉民、李欣汝一起飛到了北京,住進了北京花園。紀東翔之所以和金偉民、李欣汝一起飛到北京,有兩個目的:一是為東汽集團與香港銀鑽財務有限公司的合資公司駐京辦選址;二是到中國人民銀行和國家證監會探討東汽集團在美國上市事宜。


    為了節省時間,再加上丁能通比老北京還熟悉北京城,企業駐京辦選址的事就委托丁能通找地方。紀東翔、金偉民和李欣汝馬不停蹄地拜訪了中國人民銀行、國家證監會等部門的領導。


    跑了一天,傍晚回到北京花園時,三個人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打不起精神,因為國內每一道審批程序都是一道壁壘。原先紀東翔以為國有企業在紐約證交所上市之前,由中國證監會批準就可以了,結果由中國證監會批準隻是最後一道關,在此之前,還必須得到國務院、財政部等部門的批準。


    這是金偉民第一次運作國有企業到紐約證交所上市,他原以為上市的主要壁壘應該在美國,沒想到國內也要過這麽多的審批程序。不過金偉民並沒有氣餒,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老同學丁能通是個跑“部”“錢”進的高手,一定有辦法。隻是新的合資企業注冊資金遠高於三千萬美元。國務院規定對投資高於三千萬美元以上的合資企業必須由國家發改委審批立項,金偉民最擔心的是一旦上報國家發改委能不能順利批下來,如果批不下來,一切夢想都將成為泡影。


    晚上,丁能通在位於西城區西絨線胡同的四川飯店設宴款待金偉民、李欣汝和紀東翔。四川飯店是老稱呼,現在的名稱是北京天府俱樂部。


    這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與故宮和天安門廣場鄰近,曾經是清朝康熙皇帝第二十四子後人的府邸,雖經曆百年滄桑,但至今仍維持著昔日宮殿高雅富麗的建築特色。由於這家俱樂部有港資背景,自從朱明麗任北京花園董事長後,沒少拽丁能通到這裏品嚐改良後可口的“川菜”。


    走進古香古色的餐廳,金偉民和李欣汝對這裏感到非常新奇,特別是李欣汝,她一進餐廳就興奮地問:“丁大哥,聽說這裏曾經是‘老革命們吃飯的地方’,是真的嗎?”


    丁能通微笑著說:“對呀,這裏原先叫四川飯店,成立於一九五九年十月一日,是由朱德、陳毅等將帥提議,周恩來總理親自命名,並請郭沫若先生親筆書匾的一家專營四川菜的特級飯店。毛主席最喜歡這裏的網油燈籠雞;鄧小平喜歡炒豌豆尖、樟茶鴨、豆渣鴨脯;楊尚昆喜歡樟茶肉和幹燒桂魚;董必武喜歡吃宜賓糟蛋。怎麽樣,這些菜欣汝要不要嚐嚐?”


    李欣汝拍著嬌嫩的雙手說:“太好了,丁大哥,我越來越喜歡北京了。隻是為什麽又改成俱樂部了呢?”


    “是啊,是一九九六年以後改的,實行會員製。欣汝,這裏的會員大多數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知名人士,包括政治家、皇族成員、知名企業家、藝術家以及外資企業的高級行政人員,我呀還是借明麗的光來的,明麗是這裏的vip會員。”


    丁能通一邊解釋一邊請眾人入座,他今天隻帶了兩個人,一個是朱明麗,另一個就是習濤。帶朱明麗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為了請金偉民、李欣汝和紀東翔到這裏嚐嚐鮮,再一個就是這裏是會員製,隻有會員可以在這裏訂餐並宴請朋友;帶習濤是因為習濤為金偉民選了一個耳目一新的駐京辦所在地,同時丁能通也有意收服習濤,因為丁能通越來越感到習濤的哥哥習海在幫助駐京辦跑“部”“錢”進方麵,可以發揮巨大作用。


    酒菜上齊以後,丁能通以東道主的身份,連敬了三杯,紀東翔回敬時一籌莫展地說:“能通,俗話說,萬事開頭難,東汽集團能不能在美國上市,第一關就卡住了,注冊資金超過三千萬美元的項目必須上報國家發改委,如果報上去批不下來,我與偉民的合作就成了泡影,你是偉民的老同學,可不能不管啊!”


    丁能通哈哈大笑地指著紀東翔的鼻子說:“老紀,怪不得東汽集團搞不上去呢,一點都不會變通,東州市是副省級省會城市,可以批三千萬以下的項目,幹嗎非要注冊資金超過三千萬美元,你把注冊資金定在兩千九百九十九萬美元不就全解決了,先把合資企業辦起來再說嘛!”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金偉民、李欣汝、紀東翔三個人都興奮起來。


    “能通,”金偉民佩服地說,“都說駐京辦主任是人精,我看你丁能通是猴精!”


    眾人聽罷哈哈大笑。


    “偉民、老紀,你們今天要好好敬敬習濤,他可是給你們找了一處非常好的四合院做駐京辦。”丁能通打趣地說。


    “四合院?丁大哥,你是說習助理為我們找了一處四合院做駐京辦?”李欣汝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複地問。


    “對,而且在一條神秘的胡同裏。”丁能通確認道。


    “能通,你就別賣關子了。習助理,你快說說是怎麽回事吧?”金偉民催促道。


    習濤是一個不露聲色的人,但是自從李欣汝一進屋,他的心就變成了一隻歡快的小兔子,沒完沒了地跳起來。他不時地偷看一眼李欣汝黑漆漆的眸子,每一次偷看都好像被李欣汝發現了一樣,李欣汝報以莞爾一笑。於是,習濤的腦海裏頓時浮想聯翩,春心蕩漾起來。


    但是,多年的反間諜職業生涯,讓習濤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能掩飾住自己的心跡,聽到金偉民詢問,他淡淡地一笑說:“丁主任說的這套四合院位於養蜂夾道胡同,歸中央警衛局服務處管轄,我是通過我哥的關係才租下來的,丁主任說,讓我幫你們租一個跑‘部’、‘錢’進最方便的地方,我覺得沒有比這套四合院更方便了。”


    “為什麽呢?”李欣汝好奇地問。


    “因為這條不寬的胡同盡頭有一座神秘的院落,是養蜂夾道一號,平常,這座院子的大門緊閉著,隻有副部長以上領導的專車出入時,大門才會打開。”


    習濤這麽一說,李欣汝就更覺得新奇了,她進一步追問道:“那麽這座神秘的院子到底是幹什麽的呢?”


    丁能通接過話茬笑著說:“其實這座院子一點都不神秘,就是個高幹俱樂部。全國解放以後,生活日益安定,一些老同誌提出,我們的中央領導同誌日理萬機,操勞國家大事,尚沒有一個休息、健身、娛樂的集中場所,直接到社會上去,安全難以保證,毛主席在天津,想吃一碗民間小吃,群眾人山人海圍觀歡呼,老帥們外出也是一樣,不能正常地活動和休息。鄧小平、彭真等中央書記處的同誌,根據大家的意見,提議在北京建立一個俱樂部,為黨內副部長以上、軍隊少將以上的領導幹部提供一個休息健身的舒適環境。經過選點,俱樂部確定在北海西側的養蜂夾道一號。養蜂夾道位於市中心,與中南海北門隻有一街之隔,各路首長來這裏活動都很方便,這裏還不斷有中央書記處、國家發改委、經委、財委等部門的小型會議。”


    “怪不得你說那套四合院是離跑‘部’、‘錢’進最近的地方,紀總、欣汝,咱們一起舉杯敬習助理一杯,咱們今天算是遇上真神了,咱們合資企業美國上市審批的事還得拜托習助理幫忙啊!”金偉民恍然大悟地說。


    李欣汝趕緊給習濤的酒杯裏滿上酒,習濤端起酒杯與紀東翔、金偉民、李欣汝碰杯以後,看似不經意地凝視了李欣汝一眼,美滋滋地一飲而盡。


    朱明麗聽過不少老革命在四川飯店的故事,正是這些故事吸引她成為北京天府俱樂部的會員,不承想養蜂夾道比四川飯店還令人神往,她好奇地問:“為什麽叫養蜂夾道胡同,難道這裏養過蜜蜂不成?”朱明麗這麽一問,丁能通和習濤都哈哈大笑起來。


    “明麗,你這是典型的望文生義,北京的地名一聽就懂,一看便明白,比如那些帶‘井’字的地名,曆史上大多有過水井,如王府井、小井胡同、大甜水井胡同什麽的,再比如那些帶橋的地名,過去也確實有過或大或小的橋梁,如天橋、北新橋、甘石橋等,還有那虎坊路,古時候也確實飼養過老虎,但也有一些地名從字麵上看是一種意思,而尋其本義並非如字麵之意,是典型的‘名不副實’。這養蜂夾道就是如此,其實養蜂夾道是明朝養羊的地方。曆史上北京地區專門養羊和販羊的地方不少,所以過去帶‘羊’字的地名很多,後來不再養羊、販羊了,再叫原來的名字實在不雅,於是諧音成養房夾道。民國又改為養蜂夾道。其實那裏根本沒養過蜜蜂。”


    丁能通一番解釋,眾人才恍然大悟,紀東翔感慨地說:“我讀二月河的《雍正王朝》,書裏說太子被廢,老十三也受到牽連被幽禁在‘養蜂夾道’裏整整十年,一個意氣風發的將軍出來時已經麵目全非了。我原以為是二月河杜撰的,看來是真有養蜂夾道啊!”


    “十三爺是不是真的在養蜂夾道關了十年,我不知道,不過明孝宗確是在那裏閃閃躲躲度過了自己的童年,養房夾道曆經四百多年,一直保留到民國年間,後來以訛傳訛,漸漸變成養蜂夾道了。”丁能通補充道。


    “聽你們這麽一說,我對養蜂夾道已經心馳神往了。能通、習助理,本來明天想拜訪一下國家發改委,先不去了,去見識見識養蜂夾道,後天我去美國,最好我去之前把駐京辦的位置定下來,這樣欣汝就可以開展工作了。”金偉民急巴巴地說。


    “偉民,到美國要不要向導和翻譯?需要的話,我給你推薦一位女博士。”丁能通一本正經地說。


    “女博士”三個字一出口,朱明麗心裏頓時一緊,內心的不安就像腫瘤細胞一樣繁殖起來,她當然知道丁能通說的是金冉冉,想不到丁能通心裏還惦記著這個漂亮女人。朱明麗扭動著她那雙纖纖玉手,前後不停地絞著。


    “向導我不需要,我倒是需要一名臨時翻譯,如果熟悉美國證券就更好了。”金偉民誠懇地說。


    “偉民,算你有福氣,這位女博士是學金融的,當然懂得美國證券,好像還在美國的證券公司打過工。”丁能通極力推薦道。


    “那太好了,她叫什麽名字?到美國後我怎麽找她?”金偉民迫不及待地問。


    “她叫金冉冉,起初在美國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一直說要轉到紐約市中心的哥倫比亞大學去,也不知最近轉沒轉,回頭我把聯係方式給你!”丁能通甜滋滋地說。


    “能通,什麽時候認識的這位女博士,該不會是紅顏知己吧?”金偉民開玩笑地說。


    “金總,何止紅顏知己,人家去美國讀書都是丁能通親自送出去的,時不時還給人家寄學費呢!”朱明麗在一旁酸溜溜地說。


    李欣汝最喜歡愛情故事,她從朱明麗醋海翻波的表情看出了微妙,烏黑的眉毛打著結,就像小學生在聽課。


    丁能通怕眾人拿自己說事,趕緊舉杯岔開話題說:“偉民、東翔、欣汝,咱們為東汽集團早日騰飛幹一杯!”


    不等眾人響應,丁能通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金冉冉”三個字卻像蛇一樣纏著丁能通的心。按理說,丁能通的神經久經曆練,早就麻木了,可是近來腦海中一想起金冉冉,立刻就會想到衣雪。


    久未聽到衣雪和兒子的聲音了,自從羅小梅身陷囹圄,金冉冉留學美國以後,丁能通就像閃了腰一樣失落。這段時間,他一直反思自己的情感生活,越反思他的內心越痛苦。思來想去,衣雪就像幽靈一樣藏在自己的心靈深處。


    當初武斷地指責衣雪紅杏出牆,不過是為自己越軌找一個借口。如今身邊的女人都走光了,心也沒有以前浮躁了,他才感到,對羅小梅、金冉冉在性的需求方麵多一些,而對衣雪更多的是情。


    對於男人來說,性的誘惑力往往比情大得多,性欲來自荷爾蒙,荷爾蒙是激素,來自於腦垂體;情卻往往來自於心靈。但是丁能通又無法接受這樣一種判斷,他覺得按男人的本性就應該一夫多妻的,但是本性不是人性,人性是理性的,本性是非理性的,所有的痛苦都是在人性與本性的鬥爭中產生的。羅小梅、金冉冉對自己是本性,衣雪對自己是人性,那麽自己對她們是什麽性?


    丁能通越想越覺得恍惚,幾杯酒下肚,竟有了七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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