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勇把我從夢中罵醒,親自開車把我送到了澳洲生態園。這是一個有著純正澳大利亞風情的巨大莊園,一望無際,老板是華裔澳大利亞人叫何進。據說他有一個讓東州成為“日本菜籃子”的宏大計劃,何進就是用這個計劃說服了薛元清而投資東州的。


    澳洲生態園的土地都是東州最好的菜地,三千多畝地有二千多畝是東州市政府劃撥的,據說是為了吸引外商投資。


    林大勇的車一進澳洲生態園,我就發現一個問題,這本來是一個高科技農業莊園,卻蓋了成片的具有澳洲風情的小別墅,還有十幾座高層公寓,房地產開發的麵積足足占據了澳洲生態園的一半,而屬於主業的高科技農業隻有六十多畝的溫室。我心裏的第一反應是澳洲生態園是在掛羊頭賣狗肉,“日本菜籃子”是羊頭,房地產開發是狗肉。薛元清上當了。很顯然澳洲生態園改變了用地性質,何進的房地產開發是違法的。


    我把想法告訴了林大勇,他卻說:“雷默,你管那麽多幹什麽?這可是薛元清市長上任後主抓的第一個大項目,是引進外資的成功典範,你來是掙錢吃飯,又不是法人代表,澳洲生態園不黃更好,黃了咱們再換地兒。”


    為了不讓林大勇失望,我決定見見何進這個人後再說。林大勇著急上班,一個人開車走了,把我扔在澳洲生態園辦公大樓下,我獨自上了五樓。


    “請問先生你找誰?”一個保安攔住我問。


    “找你們何總。”我說。


    “先生有預約嗎?”


    “有。”


    “先生是哪個單位的?”


    “市政府辦公廳的。”


    保安一聽是市政府辦公廳的,連忙前邊引路,我跟在保安後邊順著幽深的走廊往前走,高大的歐式門上寫著副總經理,一連過了十幾個副總經理的辦公室,終於來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這位是市政府辦公廳的,找何總。”


    保安對一位漂亮的女秘書說完,轉身走了。


    “先生貴姓?”女秘書衝我莞爾一笑問。


    “我姓雷。”


    “與何總有預約嗎?”


    “有。”


    “何總在與幾位副總談話,請稍等。”


    “好的。”


    我坐在沙發上。女秘書給我倒了一杯茶。我謝了她。在這間辦公室裏,辦公的人有七八個,女秘書好像是頭兒。


    何進的辦公室在裏屋,高大的歐式門嵌了個縫兒,裏麵有人說:“我們這個時代不缺少英雄,隻缺少偉人。偉人是用來統治英雄的,有人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不敢苟同,從古到今的皇帝有幾個是得民心的,不照樣坐天下?不同的時代造就不同的英雄,英雄是時代的縮影。時代造就英雄,偉人造就時代。澳洲生態園是時代的產物,是應運而生,你們是澳洲生態園造就的英雄,而我造就了澳洲生態園。”我聽著從門縫兒裏傳出來的高論,心裏不自覺地發緊。我聽著像新版的《狂人日記》。


    “裏麵說話的人是誰?”我問女秘書。


    “這就是我們的何總。”


    我從心裏有些冒寒氣。這個何進是個怎樣的人?我聽他說話怎麽這麽沒有安全感。這時又有人說:“何總,上次我去北京參加全國人才招聘會請人事部的人吃飯,花了兩千多,這是發票,你給簽個字報了吧。”看來,如此大的一個集團,一個副總兩千元的權限都沒有。“報發票的人是誰?”我又問女秘書。


    “是主管人力資源的副總裁。”


    這時,何進辦公室的門開了,走出六七個人,女秘書趕緊對何進說:“何總,這位是市政府辦公廳的雷先生,等您很長時間了。”


    “何總,你好,我叫雷默。”我站起身與他握手。


    “啊,我知道了,是林大勇介紹來的。到我辦公室吧,我聽說你給張國昌當過秘書?”何進既熱情又傲慢地說。


    在何進辦公室,我一邊應酬著說話,一邊環顧四周。牆上掛滿了中國曆代帝王的頭像。我心想,看來,何進把自己當成澳洲生態園的土皇帝了。


    “看來何總並不缺副總經理,你已經有一個班的副總經理了。”我語氣揶揄地說。


    “我對他們的表現相當不滿意,跟不上我的思路,做點具體工作還行。你給市長當過秘書,又在市政府工作多年,一定能跟上我的思路。”何進的口氣不像老板,倒像領導。


    “別別別,我這個人善於做點具體工作,既然何總並不缺人,我也就不耽誤你時間了。”“雷默,多少人想上我這來呢。”何進有些不解地問。


    “那是他們沒有自知之明,隻考慮待遇,不考慮自己有多大本事。我知道自己能吃幾碗幹飯。”我故作謙遜地說。


    何進表示遺憾。


    我起身告辭,走過門口遇到一個人,是市外辦的翻譯,叫池圓圓。這可是市長的翻譯,而且曾經是張國昌的相好。我們見麵有些尷尬。


    “雷哥,好些日子沒見了,你還好嗎?”池圓圓見我略有驚喜地問。


    “還好,你這是找何總?”我試探地問。


    “我一會兒見個外商,請圓圓當翻譯。”何進得意地說。


    “何總,你可是澳大利亞人,還用別人當翻譯?”我不解地問。


    “你見過哪個國家領導人見外賓自己當翻譯?這是外事接待禮儀。”何進傲慢地說。


    我心想,何進是個瘋子,還是離他越遠越好。


    “何總、圓圓,你們忙,我告辭了。”


    我轉身就走,後麵傳來池圓圓的聲音:“雷哥,改日我請你吃飯。”


    池圓圓是張國昌自己勾搭上的,我從中沒起過任何作用,案發前兩個月,市外辦主任請張國昌吃飯,外辦主任帶去了七八個小女孩,都是翻譯,一個比一個漂亮,其中池圓圓是最漂亮的。張國昌喜歡唱歌,喜歡和漂亮小姐跳舞,整個一個晚上池圓圓都摟著張國昌跳,兩個人跳得都非常投入,情意綿綿。我想,壞了,張國昌要被池圓圓拿下。


    果不其然,有一天,我與張國昌去北京出差,他讓我晚上在貴賓樓訂包房,說給一個女孩過生日,我見過的。我猜了一天,也沒搞準是誰。


    晚上吃飯時,池圓圓風情萬種地來了,我這才恍然大悟。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張國昌搞女人不背我,賭博為什麽背著我?去香港、澳門、美國、韓國、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地賭博的事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那天晚上池圓圓就住在了張國昌的房間裏。第二天我還陪他們二人去燕莎、賽特逛了街。池圓圓出手大方,為我買了一雙名牌皮鞋,大有封我嘴的意思。


    從北京回來後,池圓圓又到張國昌辦公室來了幾次。二人的關係已經不是我能擋得了駕的。我看見張國昌送給池圓圓一個價值一萬多元的鑽戒。


    案發的前兩天,張國昌突然換了手機號。手機號是委托池圓圓換的。張國昌以前的手機號是我給配的,很少有人知道。張國昌的皮包平時在我手裏,他的手機就放在皮包裏。那時候什麽人給張國昌打電話我基本掌控。可是案發前兩天,張國昌不僅換了手機號,而且手機不離開自己,手機號我還沒來得及記住,張國昌就被雙規了。


    省紀委、省反貪局、市紀委、市反貪局都找過我,問我的也是同一個問題,張國昌的手機號是多少?我把我知道的手機號都告訴了他們,但是他們都不滿意。一再追問我,還有沒有別的手機號?我說,“我所知道的手機號都說了,實在沒別的號了。”他們這才作罷。


    當時,我不知道這個手機號為什麽這麽重要,直到孟麗華被雙規後我才知道,原來孟麗華買通了看守所的人,送給張國昌手機用,張國昌在看守所的監控室裏就可以和外麵的孟麗華通話,而張國昌用的手機號碼就是池圓圓在案發前辦的我沒記住的那個號。我估計連孟麗華也不知道這個號碼是誰給辦的,更不會想到是張國昌的小情人所為。


    因為張國昌在看守所隨時掌握外麵的情況,他心裏有孟麗華活動的“底牌”,所以辦案之初他一直緘口不語,夫妻倆內外勾結,串通一氣,企圖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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