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身體產生了抗藥能力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總之這一覺我沒有睡過去太久,醒來的時候,大概是醜時。百無聊賴,打開窗戶坐在窗邊。這是一個兩層的客棧,處於一座山中,隻是似乎被荒棄,年久失修,樓梯牆麵殘缺不全。不遠出隱約能看見城牆和一些井然有序的街道商鋪,不過這個時間早已關門。青石板微微泛著鋼鐵色的光澤,商戶門外掛著已然熄滅的燈籠,顯得有些冷清。樹木草叢中不時傳來各種蟲鳴,蛙聲,流水潺潺。今天是陰曆十四,月亮接近整圓,月光灑在身上,淡淡的,涼涼的,突然就覺得此刻安靜而美好,希望一切都停留在這個時候。人間沒有無限的壽命,沒有萬能的法寶,卻享受著天地都不能有的福澤。凡間的人們鍾愛仰望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宮,而很多仙人又何嚐不想作伴紅塵。


    我就這麽一看到天明,城門附近街道上的商販們也陸陸續續忙了起來。當那兩人進到我屋子時發現我已經醒來時很是驚訝:”不可能啊,我昨晚一著急可是把所有藥都灑了的呀。”中年男人低頭掩袖“咳咳”兩聲:“還請少主恕罪。我們給您下藥當真是無奈之舉。少主忘記了前生,換了身份,也不肯聽我們解釋。隻是眼下魔族乃是危難關頭,就請少主您跟我們回去吧。“說罷兩人又是撲通跪下。我也是當真擔心他們不聽我解釋再想辦法給我下藥,於是緩了緩心神:”二位,怎麽稱呼?“


    “是這樣的少主。您以前都叫我四叔,他叫薑厚,打小就跟在您身邊,是您的侍衛之一。這次出來,我們負責接您回去,薑樹留在族裏照看事務。”


    “薑——厚?”


    “對啊,隻有最優秀的侍衛才能被賜主姓。少主,這還是您親自賜給我的姓呢。”那青年男子驕傲地揚了揚眉。


    不知為什麽,我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想法冒了出來,於是試探性的問道:“所以我的名字是,薑,俁?”


    “您本名薑弋。”


    “哦。”


    “薑俁是您遊玩人間時的化名。”


    似乎長久以來的疑問都找到了答案,孟婆婆和眾人擔憂的原因和自己的猜測也都得到了證實,但是得知了真相後,我好像也沒有感到那麽輕鬆。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薑俁的性格古怪而且好像壓抑著些什麽。我很熟悉忘川河裏都是些怎樣的孤獨絕望,支離破碎,卻不曾想在那條河裏,也有過薑俁那樣的人,驕傲如斯。我不是沒有想過孟婆婆的話,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薑俁對我和其他人的不同,好的如此的沒有理由。但是我現在知道了他的過去,知道了他的經曆,突然就不想去懷疑了。管他原因是什麽,反正直覺告訴我,他一定不會害我。在妖的世界中我雖然隻是個幼童,但是並不代表我的思想也是一個幼童。我一百多歲了,在壽命幾乎達不到百歲的人間,這已經是一個老人的年齡。一百多年,足夠我理解什麽是人情世故,悲歡離合。如果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石頭精,也許我即使到了一千歲還會是孩童的行為舉止和思想,但是我顯然不是什麽普通的石頭精。我能學習,也能思考,還能反思。想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難猜出他們指的我身上的魔族氣息是怎麽回事,當然了,還有那個族令。


    ”你們聽我說,先別下藥啊。我現在非常確定我不是你們要找的少主。我不認識什麽薑弋,但是我認識一個人,他叫薑俁。如果你們一直有跟蹤我,想必知道我在了無當鋪幫工的事情,那裏的少東家,就叫薑俁。”看著他們偷偷眉來眼去交流信息的樣子,我不由的好笑:“而且,我見過他施法的樣子,是紅瞳沒錯。”


    “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現在你們知道抓錯人了,可不可以送我回地府了?”


    “不對,那我們的族令怎麽會在你身上?”


    “你是說這個?”我從衣領中拿出脖子上掛的玉牌,對於見了玉牌又再次跪下的兩個人表示汗顏,好吧,也許跪著跪著就會習慣,但是現在,我還是不太能接受這種行為“這是那個薑俁給我的。“


    “見族令如見魔王本人,這麽重要的東西,少主怎麽可能會輕易交給你一個外人,說,是不是你偷來的?!”那個四叔突然陰著眼睛盯著我,讓我不由想起了他的本尊——那條陰森森的巨蟒。


    “四叔,她還小,你別嚇著她。”叫薑厚的那個青年男子提醒四叔。


    “那又怎樣?這麽小就會偷會說謊,那將來還能了得?”


    “那——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怎麽可——容我想想,我想想。”四叔邊向外走邊給薑厚使了個眼色,薑厚便跟著出了房門。


    不多時,那薑厚閃著眼睛,一臉驚喜的湊向四叔:“莫不是,咱們少主在外麵生下的孩子?那她豈不小少主?”


    “不可能。少主是一千九百多歲,魔族的王族可是兩千歲才能成人生子。更何況,就咱們少主那無與倫比的長相,就算是生孩子,也不可能長成那樣。”


    “奧,也是哈。那她會不會是少主收的徒弟之類的?”


    “薑厚,這麽多年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少主本來就是討厭束縛的性格,你再想想,就算少主收徒,也得收個有天賦的吧。這丫頭,一點兒法力都沒有,不說她廢柴就算是誇她了。”


    “嗯,也是。那——不會是少主定下的未來夫人吧?”


    ”瞎說什麽呢。就她那樣,還少主夫——誒,你別說,保不齊有這個可能。當初主上就大了主上夫人一千歲。奧~我明白了。倒不知這少主是隨了他老子的脾性,好這一口呐。嘖嘖嘖,這一對兒可是差了一千八百歲呀。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那我們是真的帶錯人了啊。四叔,不然我們把她送回去?“


    四叔一巴掌拍在薑厚的頭上:”你傻啊,萬一她說的是謊話,那豈不是放虎歸山?但萬一她說的是實話,少主連族令都舍得給,隻要她在,我就不信少主不找來。先帶她回荒蕪,我們就坐等少主來就好。“


    所以結論就是,不管我如何解釋,無論真相到底怎樣,他們都還是要帶我去荒蕪,我也懶得說了,與其大費周章,自討苦吃,還不如識時務為俊傑,順便好好享受一下人間。一路上,我配合他們喬裝出城過關,他們也樂得給我講故事,還時不時給我買些糕點零食。人群密集的地方隻能靠馬車或步行,出城後在沒有人煙的地方,他們就施法快速前行。趕了一個白天,終於來到一座深山的絕壁。他們施法帶我進入一個結界後,我便無比驚異於眼前的情景。一個結界,隔絕了兩個世界,結界外,樹木青蔥,陽光明媚,充滿生機,結界內,沒有飛鳥,沒有水流,隻要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沙子和石頭,連天空都是昏黃色的。這個地方,讓人無法抱有任何的希望。


    四叔看見我的神情,深深歎了一口氣:”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不一會,他搖身化為巨蟒,薑厚帶著我坐到了蟒背上,其速度就不是在外界時可相比的了。一路上,薑厚幫我擋住了頻繁的風沙,自己的皮膚卻不時被沙子劃破。待四叔停在幾座荒山前,風沙才相對減弱一些。山上也是寸草不生,裸露在外的都是青灰的岩石,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四叔回來了。四叔帶少主回來了。”就見山上一個個山洞中跑出來一些人型或是動物身的魔族人,興奮地圍了過來,一雙雙亮晶晶充滿期待地眼睛看的我心酸不已:“我,不是你們的少主。”


    一個高挑的和薑厚相仿年齡地男子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四叔和他們講了事情地大概:“總之,這是我們的客人,要好好招待。少主,他也,一定會回來的。”


    “媽媽,我想吃糖。”這時,人群中傳來了一道細弱的聲音,隻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拉著她媽媽的衣角,嗅了嗅鼻子,眼睛直盯著我手中的袋子,袋子裏是四叔和薑厚給我買的糕點糖果。她媽媽急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小花不懂事,衝撞了客人了。”看著小女孩濕漉漉的眼睛,我突然感到一陣愧疚,在他們生活如此困難地情況下,我竟然還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他們的厚待。我將袋子遞向她,她驚恐地睜大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的媽媽,緩緩低下頭。見此,我將一塊鬆子糖送到她嘴邊,看著她張嘴咬下去,又把袋子再次塞給了她:“都給你,我不愛吃糖,真的。“她見自己的媽媽點了點頭,把袋子掛在脖子上,化身成一隻小梅花鹿,上前舔了舔我的手心,然後歡快的地跑向山上:”我去找小鬆小歡他們一起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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