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幾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那白色的霧氣散盡後的一幕,簡直就是生生嚇得幾人魂飛魄散。


    本以為霧氣背後,會是那個愛說俏皮話兒,性子歡脫,個性聰慧,白衣翩翩的夢羽。


    然而,他們幾人看到的卻是……


    夢羽幾乎可以說是渾身浴血,好好的白衣,被染了個透。而且,似乎是遭遇過一些難以忍受的酷刑,夢羽的衣服,與其說是衣服,不若說是幾根布條,來得貼切。夢羽的手腕上,腳腕上,全是有著小指般粗細的血洞,密密麻麻地侵占了所有的皮膚。那血洞分布的寬度也至少有四指般粗細,幾乎是打算將夢羽的手筋、腳筋以這般殘忍的方式,使之似斷非斷,似連非連。說的實在點,就是奔著弄成殘廢那個方向去的。夢羽渾身上下全是芸絲鞭留下的各種鞭痕,幾乎是血肉模糊一片,慘不忍睹。雖然血液早已幹涸,隻留下暗紅色的血痂,但也無不述說著那般瘋狂的,非人的折磨。


    夢羽那原本幹淨清秀的俊臉,也被血汙給沾滿,看上去狼狽極了。


    “你們!快!轉過去!別看!”


    紫露見此情形,心下雖苦痛萬分,但也立刻警覺地轉頭喊道。


    與夢羽在近千年的時光裏相處,紫露怎會不知自己的哥哥是何等的好強?是何等的驕傲?怎會輕易讓他人把自己的脆弱瞧了去?


    聽到紫露聲音的兩人,先是愣了愣,這才有些木訥地轉了頭,背過身去。


    畢竟,這般景象著實不雅。而且,似乎這樣看著夢羽狼狽的樣子,也會令夢羽感到難堪,的確還是回避的好。


    “哥哥,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說!是不是琴江下的毒手!小露會替哥哥討回公道的!”


    紫露憤憤然地說道。


    那樣子似乎隻要夢羽一聲令下,他便能即刻將琴江碎屍萬段似的。


    “……小露,你莫要怪罪主人,此事說來話長……”


    夢羽顯然沒有紫露那麽激動,隻是輕微地搖了搖頭。讓紫露莫要被衝動所驅使,被感情所蒙蔽,話語間隻是淡然和溫和。


    那般模樣,似是千帆過盡,隻餘平靜。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紫露不解極了。


    其實,紫露問出的這個問題,也是在場的其他兩人想要知道的問題。


    “小露,你且耐心些,聽我慢慢道來。今日,主人剛剛醒來,我尋思著主人睡著之時,並不安穩,出了些冷汗。主人一向喜好幹淨,我便提議去泡泡溫泉。然後,得了主人同意,我便去打理準備事宜去了。主人對奇門遁甲之術也算熟稔,這裏的曲折小路,根本攔不住他。當初,我便是存了在溫泉水池旁邊等著主人來的心思。哪知待我一切早已準備妥當,等了約莫近兩刻的時間,主人還是未來。原本,不論從哪一條通路,從臥房到溫泉水池,隻要約莫一柱香的功夫。可是,我左等,主人不來。右等,主人還是不來。我就覺得心裏很是不安,生怕主人出了什麽意外。畢竟,碧霜潭的那一場戰鬥,主人損耗頗多。於是,我便離開溫泉水池,去尋主人。利用主人和琴靈之間特有的聯係,我很快就找到畫室了。但是,我哪裏會知道接下來……接下來……會是那樣……”


    夢羽似乎並不想提起那如同煉獄一樣的噩夢,頭低落地轉向一邊,眼神還有些閃躲,淚光也若隱若現。


    “哥,琴江究竟對你做了什麽?啊?!那個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家夥!”


    紫露一向是個爽直的人,對於自己的情感,從來不會遮遮掩掩的。


    一開口,就是滿滿的火氣。


    “小露,休得胡言。我亦不知主人究竟是知道了什麽?一上來,就氣勢洶洶地質問我,有關地上這些畫軸的事。這些畫軸上的畫,分明是前任主人平日裏的戲耍之作,並無特別之處。但我不明白,主人究竟在氣什麽。後來,也不知道是我說了什麽話,惹到了他,然後就……然後就……成了現在你看到的這個樣子……”


    夢羽先是正顏厲色地批評了紫露,然後才以一副迷茫的模樣,講述自己的遭遇。


    “夢羽,你莫不是看錯了?這地麵上的畫軸,什麽也沒有啊!”


    夢羽還未說完,甄狄就急匆匆地插了一句話進來。


    因為,甄狄敏銳地發現了夢羽的話裏,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明明地麵上的卷軸,除了有一些染有夢羽的血以外,全都是白色的,哪裏有什麽所謂的畫呢?


    “啊?!怎麽會這樣?!小露,快把畫拿給我看看!”


    夢羽仿佛是聽到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一般,立刻激動了起來。


    紫露得了夢羽的命令,立刻趕緊隨意地抽取了地麵上的幾卷畫軸,一一展示給夢羽看。


    夢羽飄得近了些,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生怕錯過了什麽重要的細節。


    然而,事實的確如同甄狄所說的那一般。


    畫卷是空白的。


    “……原來如此……”


    見到如此情形,夢羽不由得有些頹然而失神地喃喃說道。


    “不對啊!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主人以前最愛作畫了,這間畫室也是自從主人隱居過後,最愛呆的地方了。這裏的書架上,都是主人的畫作,怎的會無緣無故沒有了呢?”


    一直以來紫露的注意力全都在夢羽身上,現在才發現畫作之事。


    而此時,紫露口中的主人,則是那個神秘極了的前任主人。


    紫露反反複複地將手裏的畫卷細細觀看,然而任由紫露怎麽瞧,這畫卷上就是沒有半點畫作的樣子,就連一個墨點兒也沒有。


    紫露簡直覺得奇怪極了。


    “小露,你還記得三百年多前的那件事嗎?”


    夢羽沒有直接回答紫露的疑問,轉而提起舊事來。


    “...哥哥是在說,父親震怒,責罰哥哥的那一回?”


    紫露一隻手環胸,一隻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細細地回憶著。


    最後,終是想到了。


    “......是.......”


    聽罷,夢羽沉重地點了點頭。


    似乎是對於自己的父親懷有愧疚,又似乎是對自己前任主人的囑托之事未盡全力而感到遺憾,夢羽的臉色十分灰暗,眼神也很複雜,似是有無數的情緒在不斷地翻湧。


    “可是...這和畫作無緣無故消失不見,有什麽關聯呢?”


    紫露覺得這兩件事情沒有半分關聯,遂用一種疑惑的眼光看著夢羽,試圖找尋答案。


    “自從主人仙逝以後,沒過多久,父親就來接我們回家了。父親說過,一旦回了家,若是沒有他的允許,便不能隨意離開。可是,我卻偷偷違背了他的旨意。因為,在主人即將仙逝的時候,主人拜托我要好好照顧那些畫作。於是,我便偷偷地離開過家裏,到這裏來保養這些畫作。這些畫作所用的玄霜中,摻入了主人的靈血,若是每隔五十年,沒有為這些畫作注入靈力的話,這些畫作就會慢慢褪去所有的顏色,隻留下一幅空白的畫卷。若是一旦畫卷變為了空白,便再沒有恢複的可能。兩百多年前,我特地背著所有人離開,就是為了到這裏來,為這些畫作輸送靈力,以保持這些畫作的原樣。這樣,便能保存主人的遺作,也算是圓了主人的遺願。但是,很不幸的是,就在我第二次來到這裏之後,回家的時候,就被父親抓了個正著。父親震怒,說我一心迷戀紅塵,不肯專心清修,失了一個琴靈的本分,也失了為人之子應該遵守的規矩,便將我狠狠責罰了一頓……時間,真的已經過去很久了……終究是再沒有機會欣賞到主人的丹青妙筆了……還真是遺憾呐!那些畫作可是主人的心血啊!”


    夢羽的語氣裏,滿是惋惜和痛心......


    “難怪父親那個時候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原來是為了哥哥違背了他的旨意。那個時候,連帶著,父親對我也變得十分嚴苛。以前父親總是很溫柔的,也難怪很久都沒有見到哥哥了,哥哥你受苦了……”


    紫露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眼神裏還帶著些許隱憂。


    許是擔心自己哥哥受到的責罰吧,畢竟,父親那性子...恐怕哥哥的日子並不好過...


    “這原本就是哥哥不受管教的過錯,哥哥願意接受父親的任何懲處。真是不好意思,連累到你了,小露。但是,父親這般無端端的遷怒,著實不妥。畢竟,你是無辜的。不過,對於此事,我未曾有過半分後悔。都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主人以前待我們如同親人一般,我沒有什麽可以回報她的。人們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我從不後悔這樣做!隻不過,天意弄人,終究還是沒有留住……”


    夢羽的話裏,除了惋惜,還是惋惜。


    聽聞兩兄弟這樣一番對話的甄狄和琴玨,心裏感到的是無比的震驚。


    這一旦主人仙逝,琴靈與主人之間的血契便會自動解除,自然兩者之間的關係也就不複存在了。


    實在是令人沒有想到,夢羽竟會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琴靈!為了一個承諾,哪怕是千難萬險,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哪怕是對自己恩重如山的父親,也能違背其命令!


    並且,即使是對自己的父親,也能分清對錯,並未因為是親人,則是非不分。


    夢羽十分的中正,甚是難得。


    自己的大哥,自己的師父,得琴靈如此,夫複何求啊!


    麵對如此的夢羽,兩人心中是說不完的讚歎。也因此不由升起了幾分對夢羽的尊重,微微側轉過身子,麵對夢羽,深深一揖。


    對於兩人的這般行為,夢羽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表示自己接受不起如此重禮。


    此時,背對著兩人的紫露,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哥哥身上,哪裏還顧得上他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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