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伴著安靜,總能讓人思緒萬千。


    仍是站在窗邊,靜靜看著碧霜潭,沒有“聽話”的琴江,嘴角邊漸漸升起一抹耀眼的笑意,燦爛得就像是夏日午後的陽光,灼熱而讓人無法直視。


    經過這十餘日的相處,在琴江的心底,一個倩麗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此人救他於危難,援他於水火,從無怨言。


    偶爾鬧鬧小性子,也是可愛至極。


    從未在大事上,成為自己的掣肘。


    一心一意隻為自己盤算,對自己絕對忠誠。


    這般良人,我琴江何德何能能夠擁有?


    這當真是我琴江上輩子不知做了多少善事而積累起來的福氣啊!


    日後就算是辜負了天下人,自己也不能辜負夢羽。


    不過,冰雪聰明的夢羽,是斷斷不會讓自己陷入如此難以抉擇的境地的。


    想到自己這個有時想起來一言難盡的琴靈,琴江即使現在心裏仍然壓著眾人還在危局之中的重擔,也不覺得心裏倍感壓力,十分煎熬了。


    還記得以前,自己從未對小羽說過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之前,小羽永遠都恪守著自己的身份,從不逾越。


    雖然偶爾也有賣賣萌耍耍寶的時候,可多數時間依然恪守作為一個琴靈的本分。


    而如今的小羽,潛藏著身體裏的小天使被徹底釋放了出來。臉上會出現各種各樣自己以前從未想到過的表情,也會沒大沒小的和自己胡鬧。


    就如同在一條黑暗的甬道裏,滲進的一絲活力四射的霞光,引領自己走向一段光明的未來。


    也如同在狹*仄,壓迫感十足的山洞中行船,黑暗如影隨形。


    然而,在這令人感到無比壓抑的黑暗中,時光如同靜止一般。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絕望感如附骨之蛆一樣糾纏著你,蝕咬著你,就是不肯放過你。


    直到那一絲光亮從幽深的山洞中傳來,並且帶著絲絲暖意,令人心安而無限向往。


    回想起以前在門派當中的日子,琴江也不由覺得唏噓不已。


    那時,雖然自己已經接手了門派諸事,也在師父道英真人和師叔道和真人的提點下,逐漸走上正軌。


    可這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用來迷惑人的一些幻象罷了。


    門派之中,個個表麵上都尊自己為掌門的首徒,景廷派的大師兄,景廷四君的大哥,未來景廷派的掌門人。


    而事實上呢?


    在背地裏使絆子,想讓自己當眾出醜;暗地裏拉幫結派,故意給自己難堪;為了監視自己,安插各類眼線,就連平日裏照顧飲食起居的小廝也成為他們安插眼線的目標!


    那些日子,十分晦暗!


    令人心力交瘁!


    還真是不堪回首!


    而自己的師父呢,還真是太輕鬆了!


    索性做一個甩手掌櫃,什麽都當做沒看見,眼不見心不煩。


    整日裏除了修煉,就是彈琴,要不就是和師叔一起雲遊天下,完全不把門派之事放在心上。


    還真是十分相信自己的能力呢!


    回想到這兒,琴江不自覺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目光就在這隻曾經沾滿血腥與罪惡的手上逡巡著。


    當初為了徹底地讓門派上上下下對自己服服帖帖,自己便趁著師父、師叔雲遊的機會,瞞著所有人,派遣衷心追隨自己的部下,收集各類情報和罪證。


    利用自己在門派中的地位,將不服從自己命令的亂臣賊子統統尋了各種由頭,采用雷霆手段,有的打發去了底層,有的處以極刑,有的被踢出權力中心……


    那時候,雲遊歸來的師叔還表揚自己,短短數月就令門派上下煥然一新,真是令人感到欣慰,自己師兄的眼光就是毒辣。


    嗬~


    這還真是個極為中肯的評價啊!


    自己其實是如此的不堪,為了一己私利,可以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就連自己的那些同門師兄弟,都不肯放過!


    親眼看著在極刑之下,血濺四方!


    刑架上的溫熱的血液,逐漸變得冰冷!


    看著那猙獰的麵容,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動容!


    這就是自己!!!


    自己滿手的血腥,是無論如何,也洗不幹淨了!!!


    而這樣一個在罪惡泥潭裏苦苦掙紮的自己,真的是小羽願意衷心追隨的那個不染鉛華的主人嗎?


    想到這兒,琴江那雙銳利無雙的鳳眸微闔,似是為了掩飾住自己某種不知名的情緒……


    而且,自己剛剛聽到小羽口中的那個所謂的前任主人,為何這心裏頓生的殺戮之意,怎麽一點也無法壓抑呢?為何藏在袖管裏的手,不自覺地想要傾盡全力彈奏‘雷霆萬鈞’呢?


    難道自己...


    月兒總是這般,缺了又圓,圓了又缺。


    如此這般,周而複始,不曾停歇。


    一彎新月,垂於有些濃稠的夜幕當中。


    新月的光芒,還有些微弱,甚至微弱到那般的容易令人忘卻。


    銀灰色的光芒,十分微弱,就像是將熄未熄的燭光一樣,搖曳生姿。


    並不明亮的月光,照亮不了黑夜裏兩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寅時將近。


    “主人,前些日子,經過夢羽的探查,方圓百裏內,除了茂密的竹林,以及濃鬱的清氣外,卻未曾察覺到一絲妖氣。要是夢羽沒有猜錯的話,問題一定出在這方寒潭中。”


    夢羽與琴江並肩而立,站在碧霜潭邊上,而目光就定定地滯留在寒潭上。


    “確實如此。第一次來到這裏時,隻是覺得此處環境清幽,清氣充裕,卻未曾留意到此處的古怪。”


    琴江也將目光放在了這碧霜潭上。


    “主人可是猜到了?”


    夢羽轉過頭來看著琴江,眼神裏帶著些許探究。


    “或許吧!按小羽的說法來看,此地清氣充裕,利於竹子的生長。那麽,此處若是在無人居住的環境下,定是一片繁茂的竹林。而此處的水潭,並沒有其他水源的注入,卻未曾有縮減的情況。現下正值春日,應是多雨之際,我們來此一月有餘,卻未曾見過一次落雨。細想起來,當真是古怪至極。若是沒有雨水的滋養,此處也無法形成如此大規模的竹林。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滋養整片竹林的水源,來自這片寒潭。而古怪就藏於寒潭中。”


    琴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這似乎與夢羽想說的有些差距。


    “呃…”


    夢羽有些遲疑。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感覺到夢羽的遲疑,琴江轉過頭來看著夢羽,眼中有著幾分探尋的意味。


    “主人可曾注意到此處的地形?”


    夢羽提出了一個極有可能被琴江忽略了的問題。


    “未曾。難道地形與此有什麽關聯?”


    正如夢羽所猜測的那樣,琴江未曾留意。


    “是的。整片竹林處於一處土丘之上,中間高,四周低。而正如主人所說,此處沒有水源匯入寒潭,但是這寒潭卻位於土丘的最高處。故而,寒潭之水可以濡養整片竹林。可怪就怪在,寒潭之水並未因此削減。並且,原本應該向著周圍散射而流動的地脈卻向著寒潭的方向流動,愈是向著寒潭的中心,愈是向著寒潭的深處,那地脈就流動地愈是活躍,愈是洶湧。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方圓百裏感知不到應有的妖氣,那麽那個妖孽的大本營必在水下。”


    夢羽也是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這麽推斷倒是瞧不出什麽問題,但那天我在寒潭中,並未發覺有什麽宮殿,暗道之類的。在寒潭底部,除了一方閃著綠色光芒的玄冰台之外,並無其他。”


    可琴江卻有些遲疑。


    “若是這樣的話,或許那一方玄冰台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可又為何會發出綠色的光芒呢?難道是這塊方台中還有其他寶物的存在?真是奇怪!又會不會是主人那日中了‘青龍竹葉青’,故而所見所感出現了幻覺?以夢羽之見,主人口中所述那個方台必定有什麽機關。而一旦解開了機關,就能夠找到賊窩了。”


    夢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皺著眉,一通自顧自地分析道。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琴江覺得夢羽說的也不無道理。


    “等等!”


    夢羽先是阻止琴江離開,接著就立刻快速地雙手結印。


    很快,一張暖黃色的光網,就把一人一靈罩住。


    “這是做甚?”


    琴江眼看著這張暖黃色的網,慢慢地消失,不由覺得奇怪夢羽的所作所為。


    “此為冪隱之術,是用來隱去身形的。夢羽是靈體,自是不怕那妖孽使毒。而主人體內滯留的煥炣嫵瑤刃的力量,也可使得主人不必擔憂那個妖孽耍詐。但是,現在我們不僅得找到賊窩,滅了那個可惡的妖孽,還得找到被關押的眾人。隻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理當先尋得眾人,探查中毒的情況,再行定奪。”


    夢羽淡淡地說明自己這樣做的意圖。


    “嗯。”


    琴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並且,這心中也不禁多了幾分欣慰。小羽跟在自己身邊多年,自然也是習得了自己的縝密心思。


    現在,絕對算得上是自己非常得力的助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其說是小羽成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倒不如說是自己有些離不開小羽的幫助了。


    畢竟,夢羽也是聰慧的。


    做起事來,嚴謹而仔細,不放過一絲一毫,說是明察秋毫也不為過。行事也算沉穩,不失水準,倒是有幾分與自己相似。而自己與他之間,又有血契的聯係,似乎和自己的左右手--甄狄比起來,親近了不少。並且,按照自己的算盤來看,小羽越是優秀,那麽自己不管是勝算也好,還是性命也罷,都會得到更多的保證。


    既然如此,就更應該好好地對待夢羽了。


    如此想來,琴江的心安定了不少。


    很快,一人一靈,雙雙跳進了碧霜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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