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上青衫被烤炙的水蒸氣白茫茫的,隔著水汽,徐淩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略微有些緊張,握緊刀柄,他殺人無數,此刻卻總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為什麽。


    書生依舊毫無防備,搖頭晃腦,意興闌珊,憊懶倚在火堆旁,昏昏欲睡。那位滿腹怨言,一向憊懶的書童,卻坐直了身子,挪了挪屁股,望向徐淩肆。


    “公子,也是欣賞武當山景色錯過了?”,書童拿一根拇指粗的枯枝,撥了撥篝火,火苗撲騰一下,竄起老高。


    “恩,你們從何來?”,徐淩肆並未抬眼去看書童,低頭摩挲著鳴鴻刀刀柄。


    “王城,曹家”,書童手中枯枝抖動一下,枯枝上一隻巴掌大小的狼蛛,掙紮著,烈火焚身,散發出陣陣烤焦的腥臭味。


    徐淩肆心中一驚,暗道“不好”,翻滾而出,鳴鴻刀翻飛,護住頭頂。他再眼拙也能看出,這狼蛛可不是普通的蜘蛛,而是小毒王慣用的毒蛛,奇毒無比,殺人於無形。


    回頭望去就在自己剛剛坐的地方,一頭狼蛛被自己鳴鴻刀斬為兩截。


    白衣書生似乎聞到這股刺鼻的腥臭,嘴角蠕動一下,翻了翻身,朝裏側繼續睡去,鼾聲如雷。


    徐淩肆驚恐的看著這兩位,“你家公子是誰?”。


    “曹鸞”,童子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公子,很晚了,明日再聊”。


    童子一揮手,“嗡嗡”,兩隻黑背蚊縈繞在徐淩肆耳畔,落在他鼻尖上一動不動。


    徐淩肆對命看的極重,他心中懊惱,卻不敢動,生怕被這劇毒的蚊子咬一口,全身潰爛。


    “七十二賢士?”,徐淩肆當然知道曹鸞,飽讀詩書,放浪不羈,想當年敢在長信宮酒後調戲白貴妃,惹得國子監人人怒罵,卻無可奈何,普天之下也僅此一人而已。


    “那個書童又是誰?”


    一夜無話。


    曹鸞伸了伸懶腰,望向角落中,睜著眼睛的徐淩肆,他一夜未合眼,雙眼中布滿血絲,臉色略有歉意道,“兄台,實在抱歉,我睡覺喜歡打呼嚕,昨夜肯定打擾你睡覺了?”


    徐淩肆鼻尖上黑背蚊轉瞬即逝,他扭了扭僵硬的頭,望了望魚肚白的天色,拱手道“不礙事,不礙事,曹公子乃當朝大儒,如雷貫耳,徐某能在此相遇,榮幸之極,就此別過”,說完轉身匆匆離去。


    “這人真是奇怪,匆匆來匆匆去”,曹鸞不解的搖著頭望向消失在遠處密林中的背影。


    “元寧,別睡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曹鸞拍了拍腳上泥土,推了推正在熟睡的書童。


    元寧揉了揉眼睛,“公子,著什麽急,拿刀的那人走了?”。


    “恩,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像你這樣何時成才?昨晚你還埋怨我隻顧著欣賞風景,再不走就真趕不到青城山了”。


    離去時,曹鸞朝文廟躬身一拜,一縷肉眼無法察覺的魂魄,驟然飄散,“君集兄,一路走好”,書生默然歎息,書童卻並未察覺到那奇怪的變化,隻是催促著曹鸞趕路。


    徐淩肆慌不擇路的在林中走著,不知不覺又到了碧水寒潭前。


    那腰束玉帶的老道依然在垂釣,魚鉤上依舊空空,他收起魚竿,望著滿眼血絲的徐淩肆,點頭道,“小子,你我算是有緣,今日老道就救你一救”。


    “哼,你不要在這裏裝什麽高人?要是有本事何必這在裏整天躲躲藏藏的,我怎麽沒感覺我有病?”,徐淩肆警覺的握著手中的刀,老道整天在這裏裝神弄鬼,要不是沒有把握,自己早一刀將他剁翻在地。


    老道也不惱,斜挑著眼,笑道,“你剛剛急匆匆而來,是不是感覺肚臍向下三寸處,氣機不暢,肚中隱隱作疼,一口氣提不上來?”


    徐淩肆其實早已經感覺到氣機遲滯,腹中隱隱疼痛,卻怕被老道看出來,強忍著,他聽老道說的全對,再不遲疑,撲通跪在地上,“懇請老祖師慈悲為懷,救我一命,徐某一定感恩戴德,為你做牛做馬”。


    老道從身旁的布兜中,摸索半天,丟過一塊黑乎乎的肉糜,“把這個吃了”。


    腥臭撲鼻,徐淩肆也顧不得惡心,慌忙撿起來吞下,卻感覺腹中如千把細刃刺入,鑽心的疼痛,一股惡心的氣味湧上喉頭,血脈上衝,幾欲昏厥過去,他絕望的看著老道,“你……,給我吃了什麽?”.


    “那是萬毒蟒蛤的苦膽”,老道捋著胡須,眯著眼微笑道。


    “這萬毒蟒蛤乃五毒之首,江湖上哪有什麽好人,我也太大意了……哇”,徐淩肆心裏暗叫不好,胸悶難耐,張口吐出一灘腥臭的毒血,腹中奇痛消失,氣機暢通無阻。


    他知道自己已無大礙,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多謝祖師救命之恩”,額頭撞得青石嘭嘭作響,以前他都是虛情假意,這次他是真心磕頭。


    老道也不拉起他來,任他跪在地上,這幾個頭他還是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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