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子聽完榮盛的話,捏塊絹帕半捂著櫻唇咯咯直笑,“我的好哥哥,哪有你這樣急性子的?話沒說兩句就摸人家的手,怎麽著也得先哄著說幾句知心話,得慢慢兒地磨……你那個小娘子長得怎麽樣,定然是個大美人吧?”


    榮盛想一想,又看看眼前媚眼橫飛,紅唇半張的妓子,嘟噥道:“美倒是美,可風情不及小翠半分,就是個……”


    今兒的妓子名叫小翠,性子很活泛,接話道:“我們姐妹都管那種人叫裹著綾羅綢緞的木頭。”


    “可不就是,”榮盛捧起小翠湊上來的粉臉,含著紅唇好一陣攪合,手也不閑著,隔著縐紗裙子在她身上揉搓。隻想象成易楚在自己懷裏扭動,不一會便自行泄了身。


    小翠卻被撩撥出火來,纏著榮盛不放。榮盛身子本就虛弱,加上最近經常在知恩樓鬼混,精氣越發不如從前,任憑小翠手口並用,心有餘卻力不足,就是剛硬不起來。


    小翠便笑道:“哥哥,妹妹這裏有好東西,管保哥哥用後威猛強壯重振雄風。”


    榮盛正覺尷尬,聞言忙道:“還不趕緊取來看看?”


    小翠身上隻披了層紗,也不穿鞋,光腳踩著棉毯到櫃子裏翻騰半天,找出個瓷瓶,倒了粒花生米粒般大小的藥丸出來,“這可是稀罕物,就剩一粒了,若不是哥哥,妹妹還不舍得拿出來。”將藥丸塞到口中,咬成兩半,一半仍含著,另一半用舌頭喂到榮盛口中。又倒了杯溫茶,與榮盛兩人就著茶水咽了下去。


    片刻工夫,榮盛便覺得身子慢慢熱起來,底下那物像剛睡醒的雄獅,傲然昂起了頭。榮盛大喜,伸手攬過小翠,隻覺得身邊之人較往日更加嫵媚多情,而自己也比平日更勇猛強健,渾身上下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兒。


    兩人呼哧呼哧地瘋狂了一回又一回,等出過第三次,榮盛突然眼前發黑,一頭栽倒在床下。


    小翠見狀,倏地清醒過來,忙將桌旁沒喝完的殘茶當頭潑在榮盛身上,見沒效果,又狠力打了榮盛幾個耳光。


    榮盛仍是躺著不動,小翠慌了,衣衫沒穿利索就去找老鴇吳氏。


    知恩樓的姑娘有三十多人,其中能貼身伺候客人約莫十五六人。小翠在其中並非出類拔萃的。


    因張大哥與榮盛等人的穿著談吐,既非權重位高的權貴,又不是一擲萬金的富豪,吳氏並沒將幾人看在眼裏,隻吩咐著小翠好生伺候,自己忙著調~教那些新來的年輕姑娘。


    拋去被深仇大恨迷失了頭腦之外,吳氏算是個聰明女人,將知恩樓打理得井井有條。


    知恩樓的姑娘行事素來有分寸,首先,從不勾得客人傾家蕩產。客人在家財散盡,走投無路時,往往會做出過激之事,要麽在知恩樓撒潑胡鬧,要麽四處宣揚知恩樓的殘酷無情,對於知恩樓的長遠發展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姑娘們一旦看出客人出手有些窘迫,就會好心地勸他們迷途知返,哪裏涼快到哪裏待著。


    其次,知恩樓的姑娘也極少引逗客人在有心無力時候行事。如果客人馬上風死了,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官司,就算牽連不到吳氏身上,知恩樓的名聲也會一落千丈。姑娘們都那麽凶猛,客人哪敢以身犯險再來光顧?


    小翠當然知道吳氏的忌諱,可一來看著榮盛年紀輕,剛二十歲,前幾回在知恩樓也曾勇猛過,就沒太在意。二來,則是小翠自身的原因,她伺候男人伺候慣了,前兩天來了小日子曠了五六日,隻能幹看著姐妹們玩樂。今兒身上剛利索,就想痛痛快快地瘋狂一回。


    沒想到榮盛竟是個不中用的。


    吳氏耐著性子聽小翠哆哆嗦嗦地說完,顧不上發作,急匆匆到了小翠屋子,伸出尖利的指甲,照著榮盛的人中掐了上去。


    掐了好幾下,榮盛慢悠悠地醒來。


    吳氏忙吩咐身邊伺候的丫頭,“讓廚房燉碗參湯……參湯太慢,拿兩片參片過來。”


    丫頭小跑著拿來兩片人參,壓在榮盛舌頭底下。


    人參的藥力,刺激著榮盛麵色好了些,身子也有了力氣。


    小翠忙伺候著他穿上衣服。


    吳氏溫柔地問:“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家住哪裏,妾讓人送公子回去?天色不早了,免得家裏人惦記。”


    榮盛也覺得身子發虛,自己是萬萬回不了家的,往常又沒有在外麵過夜的先例,若不回去,爹娘必定牽掛,遂開口說了家中住址。


    吳氏聽著名字耳熟,略思索想起來了,不正是跟易楚定親的那家?


    看著麵前虛弱無力的榮盛,吳氏心中冷笑,就這體格這德行,還敢到知恩樓來逍遙。這種人,連給易楚提鞋都不配。


    易郎中對吳氏是有大恩的,吳氏記著這份情,可又吃不準易郎中對這門親事的態度,如果人家是心甘情願十分滿意,她也不一定非得做惡人。


    斟酌半天,吳氏寫了封措辭委婉的信,托人送到了濟世堂。


    這邊知恩樓送榮盛的轎子剛出門,那頭吳峰就得了信兒,騎著馬到忘憂居找辛大人。


    辛大人身穿玄色錦衣正在莫愁湖畔垂釣,遊魚嬉戲跳躍,湖麵蕩起細小的波紋,映照在夕陽下,金光粼粼。


    吳峰讚歎,“辛大人會享受,尋得這處人間仙境,觀之忘憂,居之莫愁。”


    辛大人挑眉,看著湖麵上的浮子動了動,極快地收杆,一條紅色鯉魚蹦跳著躍出湖麵。辛大人取下鯉魚,複扔回水中。


    鯉魚搖搖尾巴,遊向遠處。


    吳峰目送著鯉魚沒了影,才低聲道:“方才在知恩樓的人說,榮盛是被扶著出來的,用轎子送到了槐花胡同。”


    辛大人抬頭,淡淡地說:“就這兩個月的工夫就不中用了?你的人沒落下痕跡吧?”


    吳峰在他旁邊的大石上坐下,“那個姓張的是府裏米行管事的遠房親戚,本來就跟榮盛的大姐夫相識,不過是帶著榮盛去知恩樓逍遙了一次,落不下什麽痕跡。榮盛倒是一勾引就上鉤,這陣子沒少孝敬那些婊~子。”語氣一轉,笑道,“大人這次行事卻是婉轉,不像以往的風格。”


    辛大人苦笑,原本他就答應易楚絕不會動榮家一根毫毛,現在易郎中對他是深惡痛絕,倘若做得太過露了行跡,被易郎中誤解,恐怕更不招他待見。


    攛掇著榮盛上妓院不過是略作試探,榮盛若不脫褲子,那些妓子也不能硬上,更不會死拽著留他。


    本來,倘或榮盛潔身自好,或者適可而止,辛大人還有後手,如今想來,倒不一定能用上。


    “要不找人將這事放出去?”吳峰笑著建議。


    辛大人搖頭,胸有成竹地說:“不用,這種事傳得快,沒幾天就能傳到曉望街。”屆時,就端看易郎中的態度了。


    忽而又淡淡開口,“知恩樓的老鴇是易齊親生的娘親,上次胡屠戶家鬧騰的事,她在背後沒少張羅,這次恐怕也不會坐視不理。”


    吳峰恍然大悟,難怪辛大人說將人領到知恩樓,合著裏頭還有這個原因。


    看來,辛大人為著阿楚姑娘沒少費心思。


    又想起易齊,眉目間自帶一股風情,卻是天性如此。


    有什麽樣的娘親就有什麽樣的女兒。


    正思量著,吳峰突然想起前天見過楚恒,“……問起上元節遇到的女子,不知道許了人家沒有?若是沒有,就接她到郡王府去住幾天。”


    言外之意,楚恒催促了。


    辛大人望著被夕陽染紅了的湖麵,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易齊的娘吳氏曾經是榮郡王的姬妾,據說手腳不老實,偷了什麽東西被逐出府,不久到了易家,七個月後生下易齊。”


    吳峰默默算著日子,猛地醒悟過來,“難不成易齊是榮郡王的……不對啊,吳氏離開時,楚恒已經十四五歲了,應該見過吳氏,難道沒有想法?這倒有意思了,楚恒眼巴巴地想接進去,易齊又眼巴巴地想進府……嗯,有意思。”


    辛大人撇撇嘴,“榮郡王府裏多美人,在京都是出了名的,當年可是不少人慕名前去拜訪……榮郡王在這方麵很是大度,要說真是他的女兒可不一定……吳氏生下易齊不到一年去了天津衛,盤了間醫館,雇了兩個坐館的郎中,差不多四年前回京都開了知恩樓。說起來,也是個有本事的女人。”話頭一轉,“榮郡王世子那邊先別應,再抻兩天,如果沒有別的目的,單純為個貌美女子,楚恒不會太上心。等他什麽時候再提起來再做打算。”


    吳峰自然別無異議,說了兩句閑話便告辭離開。


    **


    掌燈時分,易郎中接到了吳氏派人送去的信。


    易楚已做好飯,擺到了飯廳裏。


    吳氏的信很簡單,就寫著一句話,“近來時常見到槐花胡同榮家老三。”


    易郎中一看就明白了吳氏的意思,是說榮盛經常到知恩樓去。


    知恩樓是什麽地方,易郎中很清楚。假如隻是單純地喝茶聊天的話,吳氏也不會多事寫這封信,那就是說榮盛玩得有點瘋狂。


    讀完信,易郎中不由心生怒氣,不到一年就要成親的人,竟然整日流連妓~院,讓誰聽了都會不舒服。


    尤其看到飯桌旁低眉順目的易楚,易郎中更覺不忿,手指收緊,將紙箋緊緊地攥成一團。


    沒滋沒味地吃完飯,易郎中一言不發地起身往醫館走。


    初春料峭夜風撲麵吹來,讓他精神為之一振,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他認識榮盛已是第五個年頭,在他印象裏,榮盛老實寡言,算不上勤快但是很聽話。


    這樣一個懦弱內向的人會突然變得放浪形骸?


    其中定有原因。


    易郎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眼神篤定帶著掌控一切的氣勢的辛大人。


    想必他對易楚仍不死心,就把算盤打到了榮盛身上。


    易郎中冷笑,就算他退了榮盛這門親事,難不成就會答應他?


    笑話!


    思量片刻,易郎中決定找吳氏了解一下情況。倘若榮盛真是被引~誘到知恩樓,事情是由易楚而起,隻要他能改邪歸正痛改前非,這門親事還得作數。


    倘若是榮盛自己的事兒,那他決不會容他糟踐自己的閨女。


    想罷,易郎中寫了封信,準備約吳氏見個麵談一下。


    易郎中的信還沒發出去,榮盛的事已經按不住了。


    說來也巧,這事跟張大哥脫不開關係。


    知恩樓抬著榮盛的轎子前腳剛走,張大哥後腳就去了。張大哥是知恩樓的常客,不過喝酒的時候多,留宿的時候少,加上手頭散漫,在知恩樓的聲譽頗佳。


    小翠因為用藥的事被吳氏狠狠處罰了一頓,自然接不了客,接待張大哥的是另外一個叫倚紅的。


    兩人就在樓下的大廳裏邊吃酒邊說話。


    倚紅素來與小翠不合,便將此事當笑話講給張大哥聽,“……想男人想瘋了,就那個麻杆似的體格也眼巴巴地往身上纏,差點要了人家的命,還是媽媽好心,用兩片老參給吊回來的,要不這會準吃了人命官司。”


    張大哥聽了問道:“哪家的男人這麽慫,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倚紅想了想,“槐花胡同的,家裏開著茶葉鋪,出手小氣巴拉的,連支金簪都舍不得買。活該,這遭傷了身子,以後沒準不中用了。”


    張大哥一聽就明白了,“那人姓榮,家裏行三?”


    倚紅不確定,“可能是吧,這陣子經常來,不過我倒沒伺候過他。”


    張大哥還記得當初還是自己帶著榮盛來開葷的,沒想到他這麽不經事,輕易就被女色迷住了心竅,還掏空了身子。


    不過,他可半點內疚之情都沒有,這純粹就是榮盛自己找的。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說話,豈料隔牆有耳,有人把這話完完全全聽到耳朵裏。


    不是別人,就是胡屠戶家的三兒子胡三。


    自打分家後,胡三手裏有了銀子,又沒人管著,更加逍遙自在,包子鋪的生意也不用心打理,倒是整天在街上晃蕩。久而久之,結識了一群混混。


    聽說知恩樓的姑娘好,胡三也想來見識見識。


    吳氏之前算計過胡家,不怎麽想接待他,就找了兩個新來的姑娘陪他喝酒。


    胡三見這兩個女子木木登登的放不開,頗覺無趣,正想拔腿離開,剛好就聽到了這番話。


    都是在樓下的大廳,中間僅隔著鏤空的博物架,因此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


    胡三知道榮盛跟易楚定了親,而自家二哥又看上了易家姑娘。


    胡三突然福至心靈,要是把榮家這事攪合了,二哥豈不就能得償所願?


    想到此,胡三花酒也不喝了,樂顛顛地往胡二的住處走。


    胡二為人挺實在,又不吝嗇力氣,但凡有殺豬的營生,周遭街坊都願意找胡二。分家後,胡二的日子過得倒比以前還紅火些。隻是,婚姻大事仍沒解決。


    就胡家這四分五裂的一家人,亂七八糟的雜亂事,知根知底的人家誰願意把女兒嫁過去?


    到了胡二的住處,胡三先賣個關子,訛了胡二五兩銀子,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胡二。


    胡二還記著當初胡祖母說過的話,易楚要是壞了名聲嫁不出去,拖得歲數大了,自己未必沒有機會。


    如今榮盛鬧出這事,依著易郎中寵愛女兒的性子,必定是要退親的。


    不論出於什麽原因的退親,男女雙方的名聲都會受損。易楚定然不好嫁,這樣自己再多動點心思,沒準事兒就成了。


    想到能將長相溫柔大方,說話輕輕柔柔的易楚娶回家,胡二沉寂多時的心頓時沸騰起來,恨不得立時趕到濟世堂親眼看著易郎中退了這門親事,然後他再提親。


    可現在的胡二已經不是半年前沒有分家的胡二了。經過家裏的這些醃臢事,他也多少穩重成熟了點,想著首當其衝的應該是弄清楚事情是不是像胡三說的那樣,榮盛已經不中用了。


    胡二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就趕到了槐花胡同,想找個知情人打聽打聽。


    其時正是飯點,周遭屋頂上炊煙四起,空氣中飄揚著濃鬱的飯菜香味。槐花胡同空蕩蕩的,一個行人都沒有。


    更兼夜風清冷,順著胡二棉襖的領口袖口隻往他懷裏鑽。


    胡二饑腸轆轆,聞著香味更覺肚餓,便想尋個小館子吃碗麵。


    可對未來的憧憬又使他生生停住腳步,抄起雙手裹緊棉襖躲在牆角的避風處站著。


    功夫不負有心人,胡二還真的等到了一個同樣是饑腸轆轆的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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