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全唐詩》一百八十卷·李白〈酬中都小吏攜鬥酒雙魚於逆旅見贈〉


    「去歲左遷夜郎道,琉璃硯水長枯槁。今年敕放巫山陽,蛟龍筆翰生輝光……」


    「很好,下一句呢?」


    「唔唔……聖,什麽聖……」羅中夏雙眼裝作不經意掃視著車廂外麵不斷後退的景色,抓耳撓腮。


    顏政捧著《李太白全集》坐在他對麵,似笑非笑,「給你點提示吧。」


    說完他抬起右手,做了一個向前抓的姿勢,嘴裏學著「英雄」裏的秦軍士兵,「大風,大風!」


    羅中夏緩緩從肺裏吐出一口氣,念出了接下來的兩句:「聖主還聽子虛賦,相如卻與論文章。」


    這可真是諷刺,太白的千古名詩,他還要靠這種低級的形象記憶法才能記得住。不過也怪不得羅中夏,這兩句詩用的典故,自然而然就會讓人聯想到那個凶悍如狼的歐子龍,以及他那枝煉自司馬相如、能駕馭風雲的淩雲筆。


    這也是無奈之舉。寄寓羅中夏體內的青蓮筆雖然隻是遺筆,畢竟繼承的是太白精魄,寄主對太白詩理解得越多,就越接近太白本人的精神,筆靈的能力也就越發強勁。羅中夏國學底子太薄,用京劇裏「會通精化」四個境界來比喻的話,他連「會」都談不上,隻好走最正統的路子:背詩。


    俗話說得好:「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能戰。」前路渺渺,不知有多少凶險。羅中夏為了保命,也隻好打起精神,乖乖把這許多首李白的詩囫圇個兒先吞下去。隻可惜任憑他如何背誦,青蓮筆都愛理不理,恍如未聞,似乎知道自己的這個宿主就算搖頭晃腦地背唐詩,也是春風過驢耳吧。


    根據小榕留下的那一首集句暗示,退筆塚共有兩處疑似場所,一處是在浙江紹興的永欣寺,另外一處是在湖南長沙的綠天庵。他們決定先取道上海,前往可能性最大的永欣寺。他們坐的是慢車,長路漫漫,正好可以靠背詩特訓來打發時間。


    「你這樣下去不行啊,幾個小時才背下了兩三首。」


    顏政磕了磕指頭,渾身洋溢著「事不關己」的輕鬆。他的體內也寄寓著筆靈,卻沒羅中夏這麽多麻煩事。他的筆靈名為「畫眉」,煉自漢代張敞,隻要對女性保持尊重即可人筆合一,無須背什麽東西。


    羅中夏厭煩地擰開瓶綠茶,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算了算了,不背這首了,又沒多大的戰力,找些昂揚、豪氣的詩吧,比如〈滿江紅〉什麽的。」


    「〈滿江紅〉是吧?你等我翻翻,看裏麵有沒有……」同樣不學無術的顏政翻開目錄,掃了一圈,「呸,還全集呢,沒收錄這首詩……不過話說回來,這滿篇都是繁體字,又是豎排,看起來眼睛可真疼。」


    「你可以用你的指頭治治嘛。」


    顏政的畫眉筆具有奇妙的時光倒轉功效,可以用指頭使物品或者人的狀態回到某個不確定的過去,十根指頭每一根都是一次機會。不過顏政還沒學會如何控製,時間長度和恢複速度都不太靠譜。


    「這可不能亂用,有數的,我好不容易才恢複到這個程度。」顏政伸出指頭,除了兩個大拇指和右手的無名指以外,其他七根指頭都籠罩在一片淡淡的紅光中。


    羅中夏看到這番情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裏除了青蓮筆以外,還沉睡著另外一枝叫「點睛」的筆靈。自有筆塚以來,他可以算是第一個同時在身體裏寄寓著兩枝筆靈的人了。曾桂芬曾經擔心兩筆相衝互克,會對寄主肉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但這幾天以來點睛筆一直都保持著沉默,悄無聲息,仿佛被青蓮筆徹底壓製似的。至於這點睛筆有什麽能力、脾性如何,則是全然不知。


    這時候二柱子捧著兩碗熱氣騰騰的康師傅走過來,在狹窄的過道裏步伐十分穩健。顏政和羅中夏背了一中午的詩,早已經饑腸轆轆,連忙接過碗麵,擱到硬桌上,靜等三分鍾。羅中夏發現隻有兩碗,就問二柱子:「我說柱子,你不吃嗎?」


    「哦,我吃這個。」二柱子憨憨一笑,從懷裏掏出兩個白饅頭,什麽也不就,就這麽大嚼起來。


    彼得和尚回了韋莊,曾桂芬曾老師有病在床,於是就派了他跟隨著羅、顏二人。二柱子本名叫韋裁庸,因為名字拗口難記,羅、顏都覺得還是二柱子叫起來順口。


    羅中夏把鋼勺擱在碗麵頂上壓住,隨口問道:「說起來,你自己沒什麽筆靈啊?」


    二柱子咽下一口饅頭,回答說:「奶奶說,筆靈選中的,都是有才華的人。我腦子笨,不是塊讀書的料,嗬嗬。」說到這裏,他嗬嗬傻笑著搔搔頭,「我以前在韋莊上學,後來被家裏人送到河南武術學校,奶奶說如果我老老實實學拳,將來也是能有成就的,不必去擠做筆塚吏那個獨木橋。」


    顏政正色道:「曾老師說得不錯。美國摔跤界的大拿布洛克·萊斯納有句話,叫『拳怕少壯武怕勤』,你這麽紮實的功底,隻要不進武協,早晚會有大成。我覺得你就和我一樣,天生有做武術家的命格。」


    羅中夏黯然道:「不錯,學拳可比當筆塚吏強多了,沒那麽多是非……」他摸了摸自己的兜裏,裏麵擱著點睛筆的前一任主人房斌的駕駛證。他與房斌素昧平生,其人身前有什麽遭遇經曆一概不知。不過羅中夏親眼見他因筆靈而被歐子龍殺死,不禁有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留著這駕駛執照,也算是作一點點緬懷。


    正在這時,窗外景色倒退的速度減慢了,車廂廣播裏說前方即將到達濟南車站,停車十分鍾。顏政掀開碗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他深吸了一口,喜道:「時間倒巧,咱們可以安安穩穩吃飯了。」


    三個人不再說話,各自低頭開始大吃,一掃剛才吟詩背賦的沉悶氣氛。二柱子邊嚼著饅頭,邊朝窗外好奇地看去。濟南貴為山東省會,是個大站,月台上密密麻麻站滿了肩扛手拎行李的乘客,個個挈婦將雛,虎視眈眈。推著車子的小商販們也早已經各自搶占了有利地形,「德州扒雞」、「濟南熏肉」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火車「咣當」一聲穩穩地停在月台旁邊,各個車廂的乘務員打開車門,早已經不耐煩的乘客們一擁而上,原本還算寬鬆的車廂立刻被擠得水泄不通。喊同伴的、找座的、送站沒買站台票的、扛著超大行李的,把車廂分割成無數細小狹窄的空間。


    這種混亂持續了七八分鍾,才恢複了正常的秩序。個別幸運的乘客找到了空位,大部分人則擠在過道,或者坐在自己行李上,或者擺出一個比較適合長時間站立的姿勢。一個大叔還試圖掏出一支香煙,結果旁邊一個年輕人不悅道:「這裏禁止抽煙,想抽請你出去!」那大叔看了年輕人一眼,發現比自己高一頭,隻好悻悻把煙揣回去。


    汽笛一聲長鳴,火車虎軀一震,再度緩緩開動。顏政和二柱子早就已經吃完,正趴在車窗邊往外看,據說再過幾分鍾就能遠遠望見泉城最著名的趵突泉。隻剩下羅中夏一個人還不屈不撓地用塑膠小叉子在碗底攪動,希望還能再翻出幾莖遺漏的麵須。


    洶洶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吟誦:「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


    羅中夏不知這是杜甫的名句,隻道是濟南本地人在吹牛,冷笑一聲不去理睬。不料這聲音逐漸接近,吟誦之人已經擠到了身旁:「這位先生貴姓?」羅中夏抬頭一看,是一個剛才上車的年輕人。這人一副天生打籃球的好身材,跟羅中夏說話時居高臨下,額頭還飄著幾縷白發,隻是下巴尖削,總是不自覺地抬起來,有些倨傲之氣。


    羅中夏最討厭這種家夥——尤其是英俊的家夥——於是眼皮也不抬,礙著禮貌勉強答了一聲:「我姓羅……」


    「羅」字甫一出口,四周霎時安靜下來,似乎在一瞬間落下無形的隔音柵牆。


    羅中夏最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幾秒鍾以後,他開始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不光是聲音,就連光線、氣味、溫度甚至重力也被一下子吞噬,肉體好似一下子被徹底拋入「無」的領域。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過突然,他上一秒鍾還在喧囂的火車上吃麵,現在卻深陷此處,羅中夏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不由得驚恐地左右望去。可是他隻看到無邊深重的黑暗,而且十分黏滯。羅中夏試圖揮動手臂,卻發現身體處於一種奇妙的飄浮狀態,無上無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層淡淡的青色熒光從他的胸前湧現出來,逐漸籠罩周身。這點光在無盡的黑暗中微不足道,不過多少讓羅中夏心定了一些。這是人類的天性,有光就有希望。很快熒光把全身都裹起來,羅中夏發現自己的身體被這層光芒慢慢融化,形體發生了奇特的變化。


    他變成了一枝筆。


    莊生化蝶,老子化胡,門得列夫化學,如今羅中夏卻化了青蓮筆。筆端一朵青蓮,纖毫畢現,流光溢彩。


    羅中夏到底也經曆了幾場硬仗,很快從最初的慌亂中鎮定下來。眼下情況未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新的筆塚吏出現了。羅中夏沒想到敵人這麽快就找上門來。


    看到這片黑暗,他忽然想這個新的敵人是否和之前那枝五色筆一樣,可以把周圍環境封在黑暗之中,不受外界影響?不過這兩種黑暗還是有一些不同,五色筆的黑暗隻是物理性的遮蔽,而眼前這種黑暗似乎把一切感覺都剝奪了。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毫光閃過,如夜半劃破天際的流星,一個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


    「羅中夏,歡迎進入我的『境界』。」


    聲音沒有通過耳膜傳遞,而是直接敲擊大腦,所以羅中夏隻能明白其意,卻無從判斷其聲音特征。


    「靠,我可沒情願要來!」他張開嘴嚷道,也不管張嘴是否真的有用。


    「在你答我話時,就已經注定了,你是自願的。」聲音回答。


    「自願?你們家自願是這樣?」


    「我事先用杜詩設置了一個韻部,一旦發動,你隻要說出同一韻部的字,就會立刻被吸入我的領域。這是你進入這裏的必要條件。」


    羅中夏回想剛才的情景,那人沒頭沒腦地念了句「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看來就是在那個時候伏下的圈套。他毫不提防,隨隨便便回了句「我姓羅」。「羅」字與「多」字同屬下平五歌韻,於是……看來這個敵人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故意設置了與「羅」字同韻的詩,一問姓名,羅中夏就上了當。


    「……你是誰?」


    「在這個境界裏,我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隨著聲音的震動,黑暗中遠遠浮現出另外一個光團,光團中隱約裹著一枝毛筆,與羅中夏化成的青蓮筆遙相呼應。


    聲音說:「你我如今置身於純粹精神構成的領域,與物理世界完全相反。你可以把這裏理解為一種『思想境界』的實體化。這裏唯一的實體,就隻有筆靈——現實裏筆靈寄寓於你,在這裏你的精神則被筆靈包容。」


    「好吧,那你是什麽筆?」


    「滄浪筆。」


    這個名字不能給羅中夏任何觸動,他簡單地「哦」了一聲,還想繼續問些什麽。不過還沒等他開口,遠處的滄浪筆忽然精光大盛,從筆毫中擠出一片光片,狀如羽毛,尖銳如劍。光羽一脫離滄浪筆立刻刺向羅中夏,沉沉黑色中如一枚通體發光的魚雷。


    羅中夏慌忙劃動手臂,企圖躲開,已經化為青蓮筆的身體卻絲毫動彈不得,隻好眼睜睜看著那片光羽削到自己麵前,「砰」的一聲炸了個正著。他腦子一暈,身體倒不覺得疼痛,隻是精神一陣渙散,猶如短暫失神。


    「想躲閃是沒用的,在這個『境界』裏,一切都隻有精神層麵上的意義。我所能戰你的武器,是意識;你所能抵擋的盾牌,隻有才能。」


    又是兩片光羽飛來。


    「別因為如此就可以心存僥幸,我殺不得你,卻可以在這個境界把你打至精神崩潰。」


    羅中夏被對方這種趾高氣揚的態度激怒了,他好歹也曾經打敗過秦宜的麟角筆,跟歐子龍的淩雲筆也戰了個平手。


    「那就讓你看看,到底誰會精神崩潰!」


    沒用多想,他立刻開始發動了〈望廬山瀑布〉,這首詩屢試不爽,實在是羅中夏手裏最趁手的武器。


    可是,這四句詩並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幻化出詩歌的意象來,而是變成四縷青煙,從自己身體裏飄出,在黑暗中縹縹緲緲,他甚至能依稀從青煙的脈絡分辨出詩中文字。


    「愚蠢。」聲音冷冷地評論道:「我已經說過了,這裏是思想的境界,唯有精神是具體的。你所能依靠的,隻有詩句本身的意境和你的領悟。以前你可以靠『詩意具象』唬人,今天可沒那麽討巧了。」


    羅中夏沒回答,而是拚命驅使著這四縷青色詩煙朝著那兩片光羽飄去。〈望廬山瀑布〉詩句奇絕,蘊意卻很淺顯,以羅中夏的國學修為,也能勉強如臂使指。


    眼見詩煙與光羽相接,羅中夏猛然一凝神識,詩煙登時凝結如鎖鏈,把光羽牢牢縛住。聲音卻絲毫不覺得意外,反而揶揄道:「倒好,看來你多少識些字。可惜背得熟練,卻未必能領悟詩中妙處。」


    話音剛落,光羽上下紛飛,把這四柱青煙斬得七零八落,化作絲絲縷縷的殘片飄散在黑暗中。羅中夏受此打擊,又是一陣眩暈,險些意識渙散,就連青蓮筆本身都為之一震。


    「在滄浪筆麵前賣弄這些,實在可笑。」


    「滄浪筆……」


    「不錯,嚴羽滄浪,詩析千家,你今日就遇著克星了。」


    羅中夏對詩歌的了解,隻限於幾個名人,尚未到評詩論道的境界,自然對嚴羽這人不熟。如果是彼得和尚或者韋小榕,就會立刻猜到這筆的來曆是煉自南宋嚴羽。嚴羽此人詩才不高,卻善於分辟析理,提綱挈領,曾著《滄浪詩話》品評曆代詩家,被後世尊為詩評之祖。


    所以他煉出的這枝滄浪筆,在現實中無甚能為,卻能依靠本身能力營造出一個純精神的境界,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憑借解詩析韻的能力,專破詩家筆靈。


    那些光羽名叫「哪吒」。嚴羽論詩,頗為自得,曾說:「吾論詩若哪吒太子析骨還父,析肉還母。」虧得羅中夏用的是李白詩,青蓮本身精奇無匹;如果是其他尋常詩句,隻怕早被「哪吒」光羽批了個魂飛魄散、一筆兩斷。


    饒是如此,羅中夏還是連連被「哪吒」打中。青蓮筆就好像是飽受美軍轟炸的大和號日艦,在黑暗中承受著許多光羽的攻擊,相對巨大的身軀不時震動,讓羅中夏的意識時醒時昏。


    羅中夏又試著放出幾首在火車上背的詩,結果隻是臨時抱佛腳,自己尚不能體會詩中深意,反被連連斬殺,被滄浪筆批了個痛快淋漓。


    不知過了多久,攻擊戛然而止。羅中夏喘息未定,幾乎快瘋了,而聲音又再度響起,語帶輕蔑:「不妨最後給你個機會。」


    羅中夏勉強打起精神,看到眼前的光羽紛紛飛到一起,在自己四周匯成一麵層層疊疊的帷幕,帷幕之上隱隱約約寫著許多漢字,長短不一。


    「這叫煉幕,每一重幕便是一條詩句。這些字都是曆代詩家窮竭心血煉出來的,字字精當,唯一的破法便是窺破幕中所煉之字。你若能打得中,便能擊破煉幕,我放你一條生路。」


    羅中夏聽得稀裏糊塗,隻知道自己要找出字來,才能打破壁壘,逃出生天。他趕緊精神一振,凝神去看。果然這煉幕每一重幃上的詩字不用細看,句句分明。


    距離羅中夏最近的一重帷幕款款飄過,上麵飄動著一行字跡:


    「夢魂欲度蒼茫去,怕夢輕還被愁遮。」


    他不知詩中「煉字」之妙,心想這個「度」字也許用得好吧。靈識一動,青蓮筆飛身而出,筆毫輕輕點中幕上「度」字。整個煉幕一陣劇震,轟的一聲,生生把青蓮筆震了回去。


    那一片原本柔媚如絲的帷幕頓時凝成了鉛灰顏色,陰沉堅硬如同鐵幕。


    「可惡,這和買彩票沒什麽區別啊!」


    羅中夏暗暗咬了咬牙,又選中一塊「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這句短一些,猜中的機率或許會高。「花」字看著鮮豔,想來是詩眼所在。


    青蓮筆點中「花」字,啪的一下立刻又被震回。聲音冷笑:「俗不可耐。」


    羅中夏連連點選,卻沒一次點對。眼見這重重煉幕已經有一半都變了顏色,自己卻已經被震得沒有退路。萬般無奈,他隻得再選一句更短的「月入歌扇,花承節鼓」。一共八個字,概率是百分之十二點五,已經很高了。羅中夏已經對自己的鑒賞能力喪失了信心,心中一橫,把選擇權讓渡給了直覺。


    就第二個吧。


    筆毫觸到「入」字,帷幕發出清脆的裂帛之聲,化作片片絲縷消逝在黑暗中。


    成功了!


    羅中夏一陣狂喜,聲音卻道:「不過是湊巧,你能走運多久?」經他提醒,羅中夏才想起來煉幕越收越緊,已經逼到了鼻尖前,再無餘裕了。他慌忙亂點一通,希望還能故技重演。隻是這回再沒有剛才的運氣了,他的努力也隻是讓煉幕變色變得更快。


    幾番掙紮下來,鐵幕已然成形,重重無比沉重的黑影遮天蔽日,朝著化成了青蓮筆的羅中夏挾卷而去。羅中夏感受到了無窮的壓力,如同被一條巨蟒纏住。他雙手下意識地去伸開支撐,卻欲振乏力。隻聽到轟然一聲巨響,青蓮的光芒終於被這片鐵幕卷滅,在黑暗中啪的一聲熄滅……


    ……啊!!


    羅中夏從座位上驚起大叫,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對麵顏政奇怪道:「人家問你姓名,你幹嗎尖叫?」羅中夏定了定心神,環顧四周,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火車上,離剛才失神跌入「境界」那一瞬間,隻過了一秒不到。


    「……呃呃。」羅中夏渾身冷汗淋漓,不知該說什麽好,轉頭去看,恰好與那個問自己姓名的年輕人四目相接。


    年輕人嘴角微撇,白皙的臉上浮出幾絲不屑。他輕輕撫了撫白眉,看也不看羅中夏,盯著二柱子開口道:「我道青蓮筆的筆塚吏能是何等人物,原來隻是個不學無術的俗人。咱們韋家書香門第,豈能跟他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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