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孔公子,您這是何意?”士梓沒想到,他剛進來,孔慎就對他說了這麽一句話。


    他躬身站在門口,還作著揖,那孔慎攏了攏衣襟,扇子一收握在手中,往前走了兩步,用扇子尖端挑起士梓的下巴,倨傲的看著他。


    士梓感受到來自鐵扇的絲絲涼意,又見孔慎深淵一般的瞳仁裏泛出的殺機,嚇得背後一陣冷汗,直接就跪下了。


    “孔公子,在下隻是不慎闖入,實在無意冒犯啊。”士敬嚇得瑟瑟發抖,竟然直接向孔慎拜下去了。


    “嗬!原來鄧州城的會元舉人竟然是這等沒骨氣的人。”孔慎又兀自回去坐下,從榻上端起一個茶盤,輕輕地放到榻桌上,盤子裏放著炭爐、茶盞、竹筅等十幾樣茶具。


    “過來吧,我不殺你。”孔慎從桌下拿出一個火折子,取下蓋子,輕輕一吹,火焰便“噗”地一下燃起來,從士梓這個角度看去,那火光映著孔慎妖冶的麵孔,實在是令人汗毛倒立。


    “知道龍園勝雪嗎?”孔慎把炭爐裏放上核桃炭,再把茶盞注上一半水,放到炭爐之上,從一旁的茶罐裏取出一團巴掌大的茶團,隻見那茶團上金紋縱橫,一根根金絲盤布,上麵的圖案如浮雕一般龍鳳齊飛。


    “家父曾經為皇上治病有功,有幸得賞半餅,至今還存放在家中。”士梓現在還是個書院先生,哪裏有資格接觸這等東西,他家那半餅龍園勝雪,被他父親束之高閣,根本不舍得飲用,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小小的一團茶,當真可以稱得上價值連城。


    “這是我從福建道的一個漕臣手中討來的,外麵的金絲鑄紋還未完工,不過這內裏的茶團倒是已經弄好了。”孔慎用手把玩著那團龍園勝雪,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是麵色確是絲毫不在意,仿佛那龍園勝雪和一般百姓喝的茶沫並無二般。


    士梓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湊上前去觀看。孔慎如玉蔥一般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地把茶團掰碎,放入旁邊一個漆黑的鑄鐵茶碾中。他把剩下的茶團放入茶罐中後,將茶碾挪到自己麵前,輕輕地研磨起來。


    經過蒸壓的茶葉混合著金絲,被磨成細細的茶粉,士敬隔著得有三尺遠,竟然能聞到這茶葉在鐵碾的摩挲下散發出的清淡的茶香。稍傾,孔慎從茶筒中去出一支木原色的竹製茶則,一手持碾,用茶則輕輕地將研好的茶粉倒入一隻瓷碗中。


    “你可知,這點茶之水,當以何時為宜?”孔慎做完這一係列,突然開口問道。


    “這個……恕在下孤陋寡聞,還請先生示下。”士梓謙卑地說道,他家裏又不是什麽大家士族,哪裏會這等腐朽奢侈的營生!


    孔慎沒作聲,卻定睛看著那茶盞中的水,待到那盞中水略微沸騰,氣泡如魚目蟹眼一般大小時,取了一塊布,墊著一隻手將那茶盞取下,另一隻手連忙從茶筒中抽出一支竹筅,他握著茶盞的把兒微微傾斜,水便沿著茶盞的流口傾注而下,那龍園勝雪的茶粉一遇水,便迅速化開,孔慎另一隻手中的竹筅立即伸入碗中,擊拂著已經是半液態的茶湯。他一邊注水一邊擊拂,待到茶粉徹底與那沸水達到水乳*交融的境地時,便停手了。


    士梓接著牆壁上透出的金光看來,那茶湯之上雲霧騰起,但絕不溢出碗口,孔慎於茶藝之精,於是這茶湯調如融膠,稠如濃粥,粥麵英華閃耀,純白如酥。


    “這是第一湯。”孔慎長舒一口氣,開口道,然後從一旁取出兩個嬰兒拳頭大小的茶盞,將竹筅和茶則放回茶筒裏後,又取出茶杓。


    “算你運氣好,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麽,但先吃過後再問不遲。”孔慎看著欲言又止的士梓,直接把他打斷,然後抬手添茶。


    士梓見狀,連忙接過茶盞,剛到麵前,一股濃鬱醇厚的茶香便撲麵而來,這一會兒,茶湯已經冷了些許,他舉盞輕嘬,一入口,那茶湯便是香、甘、重、滑之感流竄於他的唇齒之間,而這濃鬱的香氣之中,卻不似尋常好茶一樣隻有香味,這龍園勝雪不愧是大宋第一茶,他細細品來,這茶葉每一口卻都有不同之味,竟如那文人一般,各有風骨,這當真是讓他驚喜萬分。


    “大觀二年,我曾入大內見過趙佶,他與我說,這茶絕不同於一般的香料,茶有真香,非龍麝可擬。此番人間至寶,卻不知被多少商人為的附庸風雅給糟踐了。”孔慎品著茶,臉上竟然露出悵然之色,然後就盯著士梓,淡淡地開口道


    “我不論你今日闖進來有意還是無心,來的人總歸會問,我是何人。”


    “公子明鑒,鄙人還是鬥膽問一句,公子如此神通,竟居於這仙瓠之中,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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