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是陶曉東的, 他有時壓力大了會站在陽台上抽根煙。他抽煙的時候不多, 沒什麽煙癮。


    因為眼睛的關係,他很久沒再抽煙了, 對身體有傷害的事兒他一件都不去做。


    湯索言在陽台上抽了根煙, 他上一次抽煙的時間應該還是上學的時候。他一直是個自律的人,善於控製自己, 在他這裏沒有什麽事情是上癮的。


    夜裏睡不著起床去抽一根煙, 這聽起來實在不像他能做出的事。


    陶曉東有時候會覺得,他的出現打破了湯索言生活的平衡,給他增加了很多不定因素,盡管這不是他本意。


    最初他們在一起前,陶曉東沒想過今天, 他本意想給湯索言更好的生活, 讓他更安穩更快樂。


    第二天照常上班,湯索言下車之前跟陶曉東說:“注意眼睛, 別累。”


    “好,我知道。”陶曉東跟他保證, “肯定聽話。”


    湯索言笑了笑,摸了摸他搭在檔位杆上的手:“下班接我。”


    “好嘞。”陶曉東說。


    湯索言下了車,沉默著上了樓去辦公室, 一路上碰到跟他打招呼的湯索言都點點頭。換了衣服,要出去之前電話響了兩聲。


    湯索言接起來,電話那邊是院長的聲音,讓他中午過去一趟。


    湯索言表示知道了。


    徐教授沒在國內, 院長有事直接找湯索言說。


    院長拿杯子給湯索言接熱水,叫了聲:“索言啊。”


    湯索言不用他開口就已經心裏有數了,說:“猜到了,院長。”


    院長在飲水機前,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急。”


    湯索言輕皺眉:“一個都沒批下來?”


    院長眉心一道深紋,沒回答什麽。


    湯索言點了點頭:“知道了。”


    湯索言今年申請了三項臨床試驗項目,針對視網膜色素變性三種致病基因做出的基因編輯工程。在突變區設置一個靶點,在靶點上進行基因的編輯和重製,修複突變點。


    這是他這些年一直在做的項目,三院團隊近年的進展還是很明顯的,在白鼠和豬眼上的試驗都有顯著成果。


    然而臨床試驗始終批不下來,在動物眼上的試驗不能替代人體,編輯治療在人體的效果依然不能預見。


    三院對他們的項目向來支持,近幾年眼科引進大量科研型人才也是為了這個。一旦項目做成,有一天真的能夠應用臨床,這對全世界來說都是階段性的飛躍進展。盡管湯索言已經做了好幾年,然而它畢竟還在科研初期,沒有那麽快能夠進入到臨床試驗階段。國內批不下來,國際上也都批不下來。


    “經費還夠?”院長把茶杯放他麵前的桌上,站他旁邊問。


    “夠。”湯索言捏了捏眉心,“不差經費,院長。”


    “我知道你想快點進試驗,院裏也在盡力向上申批。”院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他道,“慢慢來吧。”


    湯索言下午還有兩台手術,沒在院長那兒多留,說完事就回去了。


    一切科研的目的都是為了應用臨床,不進臨床再多成果都是白搭。視網膜色素變性是全球致盲率最高的眼疾,五十多種致盲基因,至今真正在國外應用臨床且有效的隻針對其中兩三種。治療費幾十萬美金一次,對大多數普通家庭來講是天價。


    這個眼疾已經困擾全世界學者太多年了,它該被攻克了。基因是一個方向,視網膜移植是一個方向。湯索言的研究方向還是針對基因,基因裏帶的病還是得基因治。視網膜方向短時間內無法實現,人工視網膜盡管實現能夠起到的作用也太小了。


    當年湯索言摸著陶淮南的頭,跟他說“沒有人放棄你們”,陶淮南一共帶了兩個基因突變點,其中一個恰好在他研究範圍裏,也是這兩年申報臨床試驗的其中一項。


    如果能進入試驗期,陶淮南就在他的誌願者名單上。


    這次陶曉東做基因檢測之前,湯索言希望在他報告上看到相同的基因突變點。


    然而不知道算幸運還是不幸,陶淮南自他父親那裏遺傳到的兩個致盲基因點,陶曉東隻有一個。


    這一個卻不是湯索言已經有了明顯成果的abca4,而是另外一個不在湯索言之前研究範圍內的rpgr。


    幸運的是一個基因治起來必然會比兩個基因來得輕鬆。不幸的是一旦進了試驗階段,陶淮南就可以做誌願者被治療,盡管效果不可預計但仍然有希望,可陶曉東帶的那個基因沒有科研成果,連試驗都做不了。


    湯索言在辦公室再一次從抽屜裏拿出陶曉東的各項報告,看了一遍。


    這些紙版報告他已經翻了太多次了,首頁尾頁甚至有些卷邊,可他卻做不了更多。


    陶曉東最近跟人談事兒,每天兩三個小時都在發語音說話,拿著筆和紙邊聊語音邊無意識地寫寫畫畫。


    這幾年陶曉東勢頭太猛了,漸漸有了點圈裏領頭人的意思。用陶曉東自己的話說,他“耍心機善鑽營”,交際場生意場上玩得很轉,技術頂尖再加上他的人際關係,領頭人他坐得一點不虛。


    國內紋身圈一直在發展,從前在國際上不受待見,現在也收到眼神了,能開始承展了。


    如果是以往,主辦方陶曉東一定接,他從來不怵這個。地位既然在這兒,平時別人捧著你敬著你,關鍵時候就得有個樣兒,你不起頭罩著誰起頭。


    但是今年陶曉東確實不想接,實在沒有精力。


    辦一次大展少說一個月時間得忙得焦頭爛額,太累了。所有內容和流程都得親自過,大到場地布置人員接待,小到服裝入場券設計,都得過眼。


    錢雖然能狠賺一筆,可陶曉東今年也沒想掙什麽錢,他現在隻圖一個安穩。


    能接這種展有能力辦好的沒幾個,陶曉東推上去很多人,他圈裏兄弟多,也想往外推推自己朋友,協會那邊隻認他,最後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想辦的話那就還去日本。


    國外其實一直瞧不上國內的東西,要連個能接展的都沒有那也太窩囊了,陶曉東最後還是接了。


    國內圈子是所有紋身師一起努力發展起來的,優秀的紋身師和作品很多,並不輸外麵,甚至還要更強。隻是有些老夥計不愛出頭,低調慣了,也是時候該亮亮眼了。


    當然答應之前還是在家申請過的,詢問了家裏大夫的意見。


    畢竟現在幹什麽都聽人家的,天天被人管著自己覺得特美。不但不覺得煩,人要不管著了他自己還不樂意,說這麽管著他有歸屬感。


    湯索言沒限製他接展,跟他說:“去做你喜歡的事,不用有壓力。”


    “要出差,也會很忙。”陶曉東躺在湯索言腿上,看著他,“行麽?”


    “你自己注意眼睛,別太累。”湯索言一邊看書一邊手在他頭上摸,“周末我如果不加班的話飛過去陪你。”


    “真的啊?”陶曉東先是眨眼有點驚喜地問,問完又覺得不太好,說,“別,太折騰了。”


    “不折騰。”湯索言用他頭發刮手心,說,“從前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別覺得自己有什麽不正常了,想辦展就辦,想出門就去。隻要注意一點眼睛就好,平時該補的記得補。”


    陶曉東躺著點頭說“好的”。


    最近都老老實實又聽話,像個小朋友。


    湯索言突然笑了下,問他:“你覺不覺得你和小南越來越像了?”


    “什麽像?性格?”陶曉東問。


    “對。”湯索言把手放在他眼睛上,他這麽躺著燈有些晃眼,“閉眼,別看燈。”


    陶曉東在他手心裏閉上眼:“像嗎?”


    “都很聽話。”湯索言說。


    “我是真聽,他是假聽。”陶曉東輕笑一聲,“他會憋著勁兒氣人。”


    “氣你?”湯索言隨手在他眼周穴位上按著,另一隻手一直看著書,“怎麽氣?”


    “有時候鑽牛角尖,還講不通。”陶曉東說,“不太氣我,氣他小哥時候多。”


    湯索言半晌沒說話,之後手上加了點力氣,說:“跟你一樣。”


    陶曉東知道他在說什麽,有點心虛。抓著他的手,翻過來親了親手背。


    紋身展還有段時間,先不急。不過事既然已經敲定了陶曉東肯定也輕鬆不了,又開始整天忙忙叨叨。他接展是代表整個公司接展,店裏所有紋身師都得出作品,迪也等懶係紋身師天天一臉不願意,嫌麻煩。


    “年紀輕輕你懶什麽懶。”陶曉東說他們。


    陶曉東像他們這年紀正是一身蠻勁的時候,有勁都不知道往哪使。這一個個也不惦記出名,就守著陶曉東一棵大樹,沒點追求。


    一時間店裏又開始了時不時出現的相看兩相厭,懶的那些嫌陶曉東折騰,陶曉東嫌他們不上進沒追求。


    人一忙起來看著就精神,有點事折騰就顯得有活力。


    陶曉東身上那股頑強的生命力又被激了出來,本來就是這麽個人,打不倒擊不敗,整天擼著袖子勁勁兒的,湯索言看著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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