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樓下傳來悉悉索索的掃地聲,看來是門口的掃地老僧進大堂掃地,聽濟顛胡說,忍不住插嘴。


    許仙本來也半信半疑,現在聽掃地老僧說了,才知道濟顛說的都是瘋話。


    隻是濟顛滿臉摯誠地看著自己,自己難以推脫他的好意,隻好拖了外袍,把黑衣黑褲蒙麵布都穿戴好。


    濟顛看著很是歡喜,說:“果然合適,小施主天生便該是做賊的,怎麽走歪路去念了書?如今歸於正道,也是善莫大焉啊。”


    許仙從小讀書,連同學的紙筆都沒偷拿過,如今穿了這夜行衣,又被濟顛說像賊,急得麵紅耳赤,說:“上師莫要取笑,小生這次是有一肚子事要問……”


    濟顛冷不防拉過他的手腕,擼起袖子,看到那個粽子燙出來的三道紅印還在,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不必說,不要講,你要說什麽我都曉得。隻是不知道,這些事你自己曉不曉得?”


    許仙聽濟顛又在打禪機,無奈說道:“上師,有話直說,小生照辦就是。”


    濟顛斂起笑容,說:“我且問你,為了救你家娘子,你能做得什麽?”


    許仙一愣,搖搖牙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那為了這滿城百姓,你又能做得什麽?”


    許仙有些茫然:“大概比不上我家娘子……”


    濟顛嗬嗬笑道:“所以說你自己不曉得,好啦,穿著這身衣服,去錢塘南極仙草社走一遭,自然什麽都明白。”


    “那裏能搞清楚瘟疫的真相嗎?能救出我太太嗎?”


    許仙心裏認定了濟顛不是凡人,連聲問道。


    “能,能,都能。”


    “可是……”許仙說:“這仙草社是府尹大人親點的社團,在臨安府醫藥圈極有勢力。他們既然有許多不可告人的事,社內必然戒備森嚴,小生一介身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隻怕還沒打聽到什麽就被捉住當賊打死了。又何況,錢塘離臨安幾十裏地,等走到隻怕天都亮了。”


    濟顛聽了也覺說得有理,略微思索,笑著說:“有了有了。”隻見他伸手進胸口揉搓了幾下,再張開手時,已團出個黑黢黢的雞蛋大泥丸。他說:“這是貧僧自製的易筋大力丸,吃下去包你今晚身輕如燕、力大無窮。”


    許仙見他把胸口泥團出丸子讓他吃,惡心得早飯午飯差點一起吐出來。


    “上師,這……能吃麽?”


    “你剛剛還說為了你家娘子可以刀山火海,如今連仙丹都不敢吃?”


    聽濟顛提到娘子,許仙橫下心,拿過泥丸,閉眼張嘴扔進去。泥丸看著惡心,進到嘴裏卻芳香無比,也不用嚼不用吞,順著喉嚨下去了。


    濟顛說:“你動動胳膊,跑兩步看看。”


    許仙動動胳膊,果然感覺兩膀有無窮力氣。在閣樓裏跑了兩圈,揚起無數灰塵,隻覺得身輕腿快,和過去的自己相比如同脫胎換骨。


    “好好好!”濟顛用扇子扇這許仙揚起的灰塵,讚許地說:“這才像個飛賊模樣,不如送你個外號,以後就叫草上飛許仙好了。”


    “等等!”濟顛又想起來什麽,摸摸自己腦袋。和尚受戒後都是要留光頭,隻有濟顛不愛剃頭,邋遢無比,頭發長出來幾寸長沒人管。他伸手薅下幾個,放在手中數出三根遞給許仙說:“這三根頭發你收好,若是遇到危急,拿出頭發心中默念三聲‘降龍尊者、受命於天’,自然可以化解。”


    許仙歡歡喜喜接過頭發,小心翼翼用手絹包好放進懷裏,下了大悲樓,邁開雙腿健步如飛,直奔錢塘南極仙草社。


    臨安城自從官府承認毒化人的存在後,下了宵禁令。到了夜裏,各家各戶都關門閉戶,沒官府的許可不得出門。衙役和鎮撫軍被組織成數個小隊,在全城四處撲殺毒化人。


    府尹大人怕人手不夠,又募集民壯協助官府,結果三才會的錢不二通過關係投標得中,成群結隊的三才會打手,以搜捕毒化人的名義到處迫害妖怪。


    顧難得和魯世開兩天沒有怎麽合眼,一直疲於奔命。對於具有攻擊性的毒化人,他們必須立即撲殺;至於那些剛剛被傳染疫病的病人,則要全部送去典獄司監獄隔離,並用南極仙翁提供的藥物控製病情。


    光這兩件事,就已經夠忙了,而他們身上還肩負著另外一個職責:要捉拿可以的在籍妖怪,查明瘟疫真相。


    這件工作非常麻煩,金山寺的法海禪師還算得上是個好幫手。至於三才會的人,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大麻煩,不但沒能幫上忙,還導致城裏妖怪和普通百姓越發敵對。


    忙了一晚上,又抓到一批感染疫病的百姓送進典獄司監獄。顧難得和魯世開都累得不行了。他們回到班房,顧難得命小捕快去打兩角酒,買來些豬頭肉、海蜇頭之類下酒菜,要和魯世開喝兩杯解解乏。


    小捕快很快把酒肉都買回來,兩人對坐篩酒吃肉,一直吃到午夜。魯世開酒量不濟,先趴在桌子上昏昏睡了,顧難得一個人自斟自飲,又吃喝了會。


    眼看酒肉都吃沒了,顧難得站起來,晃晃悠悠扶著牆走到門口,靠著門框叫小捕快,再去打些酒肉來。小捕快答應一聲去了,顧難得又扶著牆想回去坐下,走了幾步,腳底拌蒜摔在地上來個狗啃泥,直接昏昏睡了。


    恍惚間,他聽到有人叫他名字:“顧難得,顧難得,你侄兒有難,你怎麽不去幫他?” 顧難得迷迷糊糊醒過來,左右看看,魯世開還趴在桌子上睡,買酒肉的小捕快還沒回來。


    “看來是太累了,自己胡思亂想。”顧難得閉上眼,又昏昏睡去。


    剛才的聲音又來了:“顧難得,顧難得,你怎麽不聽我的?你忘記我帶你去找吃包子的胖子了?你侄兒有難,快去錢塘南極仙草社,保你大功一件。”


    顧難得激靈一下醒過來,腦子也清楚了。他從地上爬起來,左右思忖剛剛的夢,越想越覺得有事。此時,小捕快端著新打的酒,拎著一大包醬牛肉回來,遠遠地說:“顧捕頭,那店老板都睡了,我硬是敲門把他敲起來。我說是顧捕頭要我來打酒買肉,他說賬還是先記著,下回一起算……”


    小捕快進門看到顧捕頭坐在條凳上,一言不發,把酒肉都放在桌子上,問:“顧捕頭,您這是……”


    顧難得說:“你去給我打盆水了。”


    “打水?”


    “對,越冷越好,我給魯提轄醒醒酒。然後召集人手,我們連夜去趟錢塘。”


    “去錢塘?”


    “對,錢塘。”顧難得抬起頭看著小捕快,不像是喝多的樣子:“去錢塘南極仙草社,今晚我們有大事要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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