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正勳來文化中心接音琪的時候,將太陽花與雛菊紮成的花束送給了她。


    一路上,午後陽光很溫和的照進車裏,音琪握著花的手指顯得比平時更有透明感。隨著季節變暖而愈加輕鬆起來的著裝,今天下午的戶外活動,還有音琪在身邊的陪伴,正勳精神很好,撥弄方向盤的動作顯得靈巧而敏捷。


    他忍不住又看看身邊的音琪,流露出他心情愉快時最習慣的笑容。音琪溫柔地笑著回應他,這種回應裏麵飽含對待家人一般的隨和與親密。


    "正勳,什麽時候等你空閑一些,我們好好聊聊吧。"如果時間合適,音琪覺得不應該再隱瞞,要對正勳說清楚自己和jean的事。


    "是啊,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看叔叔阿姨了。"說著,正勳回頭望著音琪表示同意。他想著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要和音琪在秋天結婚。對,就在秋天,這樣的季節應該收獲愛情。


    這是一個新辟的室外運動場,人工培植的草地平整蔥鬱,與藍天陪襯,身著白色運動衫的人影顯得悅目清爽。


    "我們又見麵了,上次是在郊外的山莊,還記得嗎?"沈真見到音琪,友好地提起上次見麵的事情。


    "當然記得。你好,沈小姐。"音琪的目光掠過沈真身邊的jean時,顯得匆忙而拘束。


    "對了,jean最近的學習怎麽樣?馮老師?"看看一旁的jean,又看看音琪,正勳打趣地問到。


    "我都很久沒去上課了,等忙完這一段再接著學吧。看在正勳的麵子上,老師應該是不會扣我學分的吧。"jean表情自然的回答後,因為能夠和音琪在一起度過這個下午的時光而向她投去熱烈的目光。


    "哦,當然……不會。"音琪說完後,慌亂的躲過jean毫不掩飾的眼神,轉身望著一臉陽光的正勳。


    "音琪,我們去那邊坐會,讓他們先打吧。"一邊的沈真十分周到地對大夥笑笑,拉著音琪先走開了。


    兩個人喝著冰鎮果汁觀戰好一會兒了,都沒有說話。


    "他們兩個人要是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女人的生命裏,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沈真望著網球場上的兩個年輕男人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後,回頭認真的望著音琪,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問我?"音琪猶豫地看著對麵的沈真,又看看球場上動作灑脫姿勢養眼的兩個人,有些尷尬地將視線收回來後,搖了搖頭。


    "我覺得是不幸。他們倆無論誰都會給她帶去幸福。可是如果知道對方與自己愛著同一個女人時,結局就可能是另外的樣子吧。至少,會比愛情本身更加辛苦吧。"沈真說完輕輕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著音琪,直到將杯子裏的果汁喝完,她站起來對音琪說:"我去替一下jean,他好象還要回一個重要的電話,你再坐會吧,等下讓許正勳來換你。"


    "好。"音琪點點頭,看著她走到球場上jean的位置。對麵的正勳正朝音琪這邊揮手笑著,她笑著回應他,心裏卻想著剛才沈真的話。


    身上突然響起來的手機玲聲打斷了思緒,音琪看到屏幕上顯示著jean的名字。她遲疑著按下了接聽鍵。"喂。"


    "音琪,是我。"


    "知道。你……怎麽了?"


    "我想和你說會話。"


    "別鬧了,你們不是在打球嗎?好了,回去吧,正勳……他也在啊。"


    音琪回頭看著正勳揮動球拍將擊回去的樣子,急著想掛斷電話。


    "等一下……"電話那頭的jean央求著。


    "怎麽了?"


    "我這樣……一定很傻吧。"


    "嗯,有點。你在哪裏?"音琪語氣平靜地說著,朝四周看看,卻沒有看見jean的影子。


    jean沒有說自己在哪裏,隻是有些失落的問她:"正勳的想法比我的更重要吧。"


    "jean……我……"


    "我待會就和他說,可以嗎?"


    "不,jean……讓我說吧。對不起,隻是……我看到正勳會覺得歉疚。"


    "……"音琪聽不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不知道如何開口緩解這種沉默的音琪想到手機上的圖片,便說:


    "你還沒有告訴我,發過來的手機圖片……是什麽?"


    "是我們倆。"


    "我們?都認不出來。"


    "聽過希伯萊人的傳說嗎?"


    "唔?沒有。"


    "他們認為人的影子是人類靈魂的另一個載體。所以,將相愛兩個人的影子留在一起,他們便可以生生世世相遇相愛。"


    音琪將手機換到另一隻手上,看見正勳正拾起球,朝這邊揮手。


    "jean,我先掛了啊,他們在叫我。"


    "你不問我為什麽將它傳給你嗎?"


    "jean……"


    "這是那天和你從舊物市場出來後拍的,關於希伯萊人的傳說其實也是舊書店老板的書裏麵讀到的。從現在開始,這兩個靈魂都交給你,由你收好,他們的命運也完全由你掌控……"


    "jean,我過去了。"看到正勳和沈真一齊朝這邊揮手時,音琪將電話合起來,放進身後的口袋裏,向球場上跑去。


    音琪將正勳替換下來,和沈真沒有打幾個回合,她看到jean正坐在自己剛坐過的位子上,將礦泉水遞到正勳手裏,兩個人笑著說著什麽。


    被沈真擊回來的球落地後彈到了音琪的手臂上。她一驚,有些心神不寧地望著對麵的沈真。


    "要不要休息一下?"沈真走到網前,問音琪。


    "沒事,我們繼續吧。"音琪將地上的球拾起,將球擊回對方的區域。


    這次,被沈真擊回的球沒有打到她的手臂,直接打到腦袋了。沈真擔心地跑過來,將她拉回休息區,對正在說笑的兩個人說:"你們玩吧,我們想休息一會兒。"


    看到音琪臉色不大對,正勳有些擔心地過來問音琪怎麽了,被沈真推走:"她沒事,你們去吧。"


    從剛剛被音琪掛斷電話到現在,jean都在克製自己,裝作若無其事。和音琪之間,因為她總在考慮正勳的感受而讓他覺得自己被忽視,無處發泄的情緒便轉化到了球身上。


    正勳感覺到每一次被jean擊回來的球與之前不一樣,似乎都充滿了敵意。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卻盡力配合著jean的幅度。直到白色的球在正勳眼前彈落在地上,由高到低頻率漸漸變快,終於不再彈起,呆在那裏不動。


    jean滿頭大汗,站在原地瞪著正勳。


    "jean,你沒事吧?這麽賣力?"


    "再來!"


    "別來了,都被你逼瘋了。"


    "認輸了?"


    "又不是比賽,我們過去和她們說會話吧。"


    "許正勳,你怕了嗎?"


    "jean?你今天怎麽了?"


    "沒怎麽,我問你是不是怕輸?"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麽不來了?"


    "那好吧。就這一個回合,你輸了的話我們就過去陪她們說話。"


    結局是:正勳擊回的球落在球網附近,jean趕著從邊線處跑過來時,球已經落地。


    "我贏了。"正勳笑著說。


    jean站在球網附近,表情木然。


    11


    世界真熱鬧,閃爍的霓虹,喧鬧的生活,這種繁盛和迷離讓jean覺得迷惑:自己和後麵那輛車裏的女人……


    座位後麵的沈真看著從球場出來就一直沉默的jean,在心底無奈地歎了口氣。酒吧的人不多,小野莉莎重新演繹的vieenrose》顯得慵懶迷散。


    酒杯裏的紅色液體是加了冰的vinodataw,jean舉著杯子望了望,將它們全都倒進了嘴裏。原本隻想和音琪一樣喝加檸檬的pelvya礦泉水的正勳是因為聽jean說這種意大利紅酒味淡才喝的。跟jean在一起久了,正勳覺得自己對酒精的容忍度好象提高了許多。但願這種感覺不是錯覺。


    沈真坐在jean身邊,喝的是果汁味很重的雞尾酒。


    "喂,許正勳,你們兩個人什麽時候舉行婚禮啊?"沈真坐在那裏,問坐在對麵的音琪和正勳。


    "我們打算舉行中國傳統式的婚禮,音琪爸爸媽媽喜歡。你們就準備禮包等著吧!"正勳笑著說。


    "那jean至少得準備4位數的禮金,是吧,jean?"


    "是韓元……"jean帶著醉意,在一旁插一句。


    "別說醉話了。"沈真笑著在正倒酒的jean身上捶打下去,接著說:"那音琪也會和你回韓國舉辦一個韓式婚禮吧?"


    "可能會比這邊晚一些吧,看到時候的時間安排再說。"正勳說著伸手握住身邊音琪的手。


    "許正勳,女人遇見你可算是福。來,先祝賀你們。"沈真說完向兩個人舉起了酒杯。


    "喂,沈真你是什麽意思?"jean將沈真舉起杯子的手攔了下來,言辭含糊的搶過她的話。


    "jean,你不能再喝了。"沈真掰開他緊抓不放的手,準備拿走他的杯子,被他閃了過去。


    "女人遇見你可算是福……這種話你不也對我說過嗎?你怎麽能……對第二個人說?"jean說著伸手摟住沈真的腰,一頭載到她的身上。


    "臭小子,看來又喝過了。知道我怎麽認識他的嗎?那天應該比今天喝得還多,夜半三更將車橫在路上,抱著路燈柱不撒手,在那嘮叨。"


    正勳見jean醉得像個孩子,笑了起來。


    沈真一邊將粘在自己身上的jean扶起來坐好,一邊問正勳:"是什麽時候的事啊?"身邊坐著的jean又順勢倒了下來,嘴裏還不停嘮叨著:"是你忘記以前了……我一直記得……剛才那個傳說……還沒有說完……"


    音琪看著失態的jean,驚恐的想著他接下來將要說的話,酒意的肆無忌憚讓她無法再泰然坐著聽下去。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說著,音琪慌忙逃開他們,跑到洗手間的鏡子前站著。亂成一團的腦海裏充滿了各種畫麵,關於正勳知道真相的表情,還有jean不顧後果的言行。她無法再想下去了,繼續想的結果就是抉擇,在愛自己的正勳和攪亂自己生活的jean之間抉擇。可那是比舍棄一切更讓她覺得痛苦的事情,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靜一靜,不想去麵對。


    重新回到座位時,隻有正勳坐在那裏。


    "你臉色有些不好,有不舒服嗎?"看到臉色蒼白的音琪,正勳有些擔心。


    "哦,沒事。"坐下來的音琪終於鬆口氣,望著對麵空了的火紅色沙發,心裏湧起空空的落寞,好象自己被拋棄了一般。她回頭看著正勳說:"正勳,我想回去了,有些困呢。"


    想到下午那樣大的運動量,正勳也覺得筋骨鬆散許多。他笑著站起來說:"也好,我送你回去。jean那小子,喝多了一些,沈真先送他回去了。估計下午輸了球還不服呢。"


    坐進駕駛座,正勳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看來以後也要常像今天這樣啊。想想洗完澡後撲進被子裏的感覺,很舒服啊。"


    "正勳,我想……結婚的事……"


    音琪覺得自己的喉嚨幹得厲害,沒有說完的話因為心怯又轉身回去。她失神地盯著視線前方的汽車飾品,那是正勳剛買車的時候她送給他的禮物——一串懸掛在車內的銀質鈴鐺。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別擔心,我都會安排好的。"


    正勳胸有成竹的話讓音琪有些疑惑起來,她扭頭看了看他,今天已經很晚了,還是以後再找時間對他說吧。


    "等下周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音琪回頭對他笑笑。心裏想著是啊,下周再說吧。


    車子在音琪住處的樓下停了下來,她下車之前,正勳轉身過來在她的額上親了親,有些戀戀不舍的看著她下了車,進了樓道。上樓漱洗之後,音琪穿著粉藍的睡衣坐在床上,她翻開手機裏的圖片,開始認真打量起那兩個影子。


    "是你忘記以前了……我一直記得……剛才那個傳說……還沒有說完……"


    jean醉酒的樣子又閃現在腦子裏,想到下午球場上他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音琪的心再也無法平靜。她深深地吸口氣,然後又長長地呼出來,仿佛這樣做就能將心裏麵被jean侵占的細胞全都趕出去。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jean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閃一閃。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跳,像音樂噴泉高音處的水柱一樣,躍到了竭力的高度。


    望著那個名字,像等著它自己放棄一樣,音琪隻是呆呆地望著,一直不接。


    音樂鍥而不舍地響,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安靜下來。望著手機上未接電話的字樣,她感覺到有些後悔,想著它會再響起來。


    手機沒有再響。


    深夜的風讓外麵的槐樹枝開始搖動,帶著夜露的綠色枝條像綴滿了神奇的光粒子,在路燈下輕輕的將它們肆意地拋灑出去。蔥鬱的草地,還有孤單的長凳,也漸漸濕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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