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似乎特別喜歡這個城市,一連三天都沒有停下來過。


    jean坐在辦公室裏,將麵前的文件打開又合上,合上後又打開。接著又將手中的筆扔回桌上,背過桌子望著玻璃牆外的雨。


    伸手打開一扇窗戶,夾著雨絲的空氣流進室內,涼涼的。jean心裏不禁緊了緊。


    "沈真,我要出去一下,麻煩你幫我處理下午的事情。"


    對著電話講完後,jean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便離開了辦公室。從郊外回來後的時間,jean開始習慣直接叫她沈真了,這樣似乎可以讓自己從她的年長那裏得到些安全感,還有種親切。


    快到文化中心門口,車裏的jean就遠遠看見站在門口的音琪。


    她在等許正勳來接吧。


    jean這樣想的時候,心裏升起一股無名火。他猛踩下油門,讓車子直竄上文化中心前麵的廣場,將方向盤向右撥回一些後,穩穩地在音琪站著的台階前麵停下來。他伸手打開了旁邊麵向她的位置的車門,用眼神示意她上車。


    音琪猶豫了一下,jean堅持的眼神讓她很快坐了進來。


    "腳還痛嗎?"


    "已經好很多,可以走路了。"


    "在等他來接你嗎?"明明知道是這樣的,jean還是問了出來。他也覺察到了自己的語氣裏很明顯的帶著想要搶奪回什麽似的天真與冒失,可對手一直沒有出現,他才生起自己的氣來。


    音琪隻是抬眼望著正在開車的jean,什麽話也不說,在她感覺有些白蒙蒙的視線裏,浮現出明浚的臉,突然想要隱藏什麽似的,音琪將臉埋進了jean的肩後。


    音琪的舉動讓jean有些意外,他選擇了另外一條通往適合談話和晚餐場所的路,路線更長,車輛更少。就在他放慢車速的時候,音琪的手機響了,急促的鈴聲讓jean由它而想到正勳警惕的目光。


    音琪有些尷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從包裏翻出手機並讓那刺耳的鈴聲停止。


    "喂……"


    "音琪,你在哪裏呢?下這麽大的雨。"


    電話那頭傳出正勳焦急的聲音。


    "我……曉彥正好打電話,所以我……先走了,她說有事找我。你在哪裏?"


    "我在文化中心門口。你一個人去她那裏啊?我送你去吧,雨太大了,你在哪裏?"


    "沒事……我自己坐的……計程車,你回去吧,我沒事的。"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啊。"


    "好,我會的。"


    "帶傘了嗎?"


    "帶了。"


    "那我回工作室了,有什麽事情打電話給我。"


    "好……那你開車慢一點……"


    音琪放下電話的手垂向座位的兩邊,jean看她重重鬆了口氣後靠向座位的靠背。


    jean有些擔心的看看她疲憊的樣子,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為什麽要騙他?說和我在一起不就行了嗎?"也希望音琪騙正勳的jean,自己不知道為何說了違心的話。


    "怕讓他擔心。"


    "你很愛他?!"


    問過之後,jean的目光有一會都不敢看音琪,因為害怕她不假思索的肯定答案。


    "他為我付出了很多。"


    音琪沒有直接回答,這讓jean有了一絲希望。可他想知道她的心,那種願望太迫切了。


    "回答我,你愛他嗎?"


    "是的。"


    這一次音琪沒有猶豫,兩個字幾乎沒等jean的話音落下就忙著說出了口。


    jean將車停在了路邊,好象是當初自己醉酒遇見正勳的地方——正勳工作室附近。雨刮器熟練而勤勉地工作著,卻仍然阻擋不了雨幕一次次衝下來,將他們與外麵的世界隔絕。jean覺得自己全部的身心仍然活在首爾的時光裏,是他在徒勞地想讓今天回去,想讓那些美好的事情繼續,沒有裂痕地繼續。可一切好象是夢,不管清晨已經醒了的自己再怎麽努力,再怎麽躲進被子不出來,夢都不會再繼續了。可夢裏的一切仍然在影響他,控製他。


    "為什麽騙你自己?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愛許正勳,你隻愛許正勳……"像突然失去支撐自己的力量,jean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直手抓住椅背,轉身望著音琪,等她回答自己。


    "我得走了,曉彥在等我。"


    像是逃避,音琪躲過jean的目光,準備下車。


    "我愛你……別走。"jean伸手握住她的雙臂讓她再次轉身過來望向自己,可她的目光僅僅隻停留了幾秒便慌忙逃開。可就是在這雙眼睛裏,有jean所愛過的女人眼神裏最寶貴的東西,一種難以理解的傷感和幻滅。他曾在媽媽的眼神裏見過,然後是音琪,永遠也隻會是音琪。


    她渾身都在戰栗,接著向他的雙手掙紮著發出掙脫的力量。可jean的手卻意誌堅決地要將她拉向自己的懷裏。


    "我愛的人是正勳,他將你當做是他的朋友。所以,請你收回你剛才的話。"音琪的表情木然,決絕的說著這樣的話。


    jean感覺自己的手慢慢垂了下來,回到了方向盤的位置。


    "每天想著見你,隻有做你的學生才可以見到你……所以已經無法不去做你的學生了。我現在將自己的心都告訴你,可你為什麽……還要騙你自己?"


    原本保留著給她一個擁抱的勇氣和力量,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她冷漠的樣子讓jean陷進駕駛座沙發的軟度裏,無法動彈。


    "他善良,他對我毫無保留,對愛情一味付出,他值得所有的人……對他好。我……愛他。"


    說完,音琪打開車門,衝進雨裏。jean緊跟著也從車裏出來,他叫著她的名字在她身後追出去,看見雨中的身影進了一棟建築物的大門。


    jean站在雨裏,沒有再追過去。


    正勳工作室的窗戶透出溫和的光亮,不一會兒,旁邊窗戶的燈光也亮了起來。所有悲觀的、失落的、無法再來的恐懼,此時jean的心裏都體會到了。他還站在原地,抬頭望著雨幕中的光,心裏朝那個地方狂喊——


    "音琪,我愛你。一直……"


    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被雨聲完全蓋過,自己再也聽不見。


    拖著已經濕透的身體回到車裏麵,五月的雨澆滅了他心裏狂熱的希望,冰涼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他打著寒顫蜷縮在座位裏。後背,那個剛剛被她輕輕靠過的地方,卻如火燎般灼熱。


    5


    項目組與工作室舉行例會的日子,正勳和jean就會中午一起出去吃個飯,或是晚上約著喝酒聊天什麽的,這已經成為兩個人之間的一種默契。


    "這段時間為了市場推廣方案的事情忙到很晚吧。"見正勳一臉疲倦的樣子,jean有些擔心地問他。


    "還好,有他們在,都不怎麽操心。"


    "今天上哪裏呢?"


    "今天我恐怕得先走了,改天再一起吧。"


    "這麽急?"


    "音琪病了,我想去醫院多陪會她。"


    "她怎麽了?"


    jean想到前天晚上她從車裏出去的情景,雨幕重重的街上她跑進對麵的大樓……


    "上次去大青山的時候感冒沒怎麽好徹底,前天又淋雨了,是急性肺炎。"


    "醫生怎麽說?"


    "說是得再觀察兩天。"


    "……"


    "我先走了。"


    "再見。"


    jean開車一直跟在正勳的車後麵到的醫院門口,看見正勳下車進了住院樓後,他將車子停在了附近。等正勳從大樓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


    正勳的車子剛駛出停車場,jean便從車裏衝出來直奔向那棟白色的住院樓裏。


    請問,有個叫馮音琪的病患者住哪個房間?


    先生,是哪個科室的?


    是肺炎……肺炎!


    等一下,您先別急,我幫您查一下。哦,是328號病房,馮音琪。


    ……


    還沒等醫護人員說完,他便將問診處的人丟在那裏愣著,直衝向走廊另一頭,焦急地查看門上的號碼。


    "先生,這是二樓,328在三樓。"


    問診處的人在後麵提醒他。


    jean跑向樓梯口,一口氣跑到328病房門口站住,卻沒有進去。


    她睡了吧。正勳回去了,她在看書?或聽音樂?吃東西?jean躊躇著,想著她若是醒著的話,自己進去後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你……好些了嗎?


    對不起,都怪我不好,害你淋雨……


    你別擔心,他下樓了,我來看看你,就走。


    ……


    門突然被打開,一個jean不認識的女孩正驚訝地望著自己。他本能地往後退了退,抬頭確認門上的房號:328。


    "你是那個學生?"曉彥一眼就認出站在病房麵前神情奇怪的人,是那個留言叫jean的男人。


    "對不起,我……請問……"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嚇到的jean愣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你是來看音琪的嗎?她在裏麵。不過別吵到她,她好不容易才肯睡一會。"


    曉彥用眼睛的餘光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後,不太友好的說。


    "不會,我看下她,就走。"從她的眼神裏,jean知道自己不大受歡迎,但不知道為什麽。


    "那進去吧。"曉彥說完朝走廊盡頭的樓梯口走去。


    病床上的音琪熟睡著,她的頭發散著捋到了一邊圍著那張始終恬靜的臉。jean在床前站著,望著她,想到自己和她的人生隻是兩條擦肩的平行線而覺得無望。jean走近一些,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她就這樣近距離的在自己麵前了。


    "明浚……"


    她在睡夢中喚著明浚的名字,jean愣住了。那個在山莊發誓永遠離開的明浚突然又回到身體裏,jean知道他一直沒有離開,隻是被逼到身體的某個角落,答應自己不再出現。


    她輕輕的呼喚聲讓jean的眼裏噙滿了淚水,等待落空的絕望,被徹底遺棄的痛苦,還有隱匿身份的恥辱,這時候一齊向他襲來,激動的情緒如條件反射般讓他無法自持。jean用盡全身力氣坐在她麵前的凳子上,隻是靜靜地望著她,無法移開一秒。"讓我愛你……別那樣對我……明浚依然愛著音琪……他就是我,是我……"


    那些深厚的情感因為積壓太久,已經習慣被囚禁了嗎?為何在麵對她的時候連她的名字也喊不出口?她躺在那裏呢喃著,聽到自己在訴說嗎?那個突然在她麵前消失的人現在回來說愛她,不願意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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