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記事最新章節


    第四十二章


    寧景世得到了最近迷戀的姚仙仙,很是在晉王府別院安生了幾日。


    寧景蘭卻因為跟著世子妃去本地官員家中赴宴,喜歡上了那官員府裏的花,回來便想要將自己院裏的花木也換換。


    “舅母,我聽得魏姑娘說,她房裏擺的芍藥花是在本城買的,有好幾盆我都沒見過的。”


    常氏聽了這話,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你這小丫頭,既然喜歡芍藥花,我便派人去采買了來給你擺在院裏。”


    “那就多謝舅母疼我了。”


    常氏所生的蕭薇聽得表姐要買花,也拍著小手要:“娘親,我也要花花,好大好美的花花。”


    寧景蘭喜歡芍藥,常氏卻是喜歡牡丹的。


    “聽得洛陽城裏還有花市,不如舅母帶我跟小表妹一起去轉轉,親自選了花來可好?”


    常氏頗不讚同:“花市魚龍混雜,咱們還是不要去了,不如讓花市鋪子裏的掌櫃來回話,挑些過來擺?”


    寧景蘭便嘟了嘴:“舅母既覺得花市魚龍混雜,何必又要將鋪子裏的掌櫃叫了來呢?”她這純粹便是為難常氏,隻想讓常氏帶她出門去看熱鬧。


    常氏哪裏會同意,瞬間便想到了一個主意,“不如派了人去問問,花鋪子裏可有女夥計,或者婆子也成,到時候你問個清楚不就行了?”


    寧景蘭假作答應,心裏卻覺得,哪家鋪子也沒雇個女夥計的道理,就算是來個婆子,到時候夾七夾八,哪裏說得清楚呢說不得幾番折騰下來,到最後常氏還得帶她親自去選呢。


    結果晉王府派人去花市,先去了夏家的芍藥花鋪子,又問及哪家的牡丹花最好,掌櫃的便到對門乃是何家牡丹花鋪子,卻是整個洛陽城裏最齊全的地方。


    何大郎與何娉婷同屬一家,裏麵擺的品種自然是沒區別的。


    最後請到晉王府的,便是夏芍藥與何娉婷。


    晉王府提起要喚個婆子過去講花,好讓王府女眷們挑花,夏家與何家均覺得這是一門大生意,自然要重視,她二人近來也不少往各官員後院裏去送花,這事卻也尋常。


    往年買花,也往各府裏去過的,隻今年這事兒特別多,洛陽城裏權貴紮堆,又有那些女眷們更喜歡花兒,除了各府采辦前來采買,但凡後院女眷們買花,夏芍藥索性親力親為,帶著鋪裏夥計去送花,順便向各府的太太奶奶以及姑娘們混個臉熟。


    何娉婷見得她這招好使,比之畫畫要容易得多,遂學了過來,但有女眷買牡丹,也跟了過去,隻她知道的花木知識不及夏芍藥,最近便在埋頭苦補牡丹種植知識,以及與牡丹相關的各種趣聞。


    她當初想要做生意,隻不過是一頭熱,等真正在這行做下來,一步步跟著何大郎學習下來,見得對門夏芍藥不但遊刃有餘,時不時還要與她家過個招,贏個好多回,對夏芍藥都不得不服氣。


    到底,夏芍藥算是個頂有本事的閨秀,是她這麽多年來從未碰上過的能幹女子。


    今日二人一同前往晉王府,她便做好了觀摩學習的打算,見得夏芍藥身邊跟著的丫環捧著那本芍藥畫冊,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紅了,在馬車上就刺夏芍藥:“夏姐姐這是看著我家沒有牡丹畫冊,非要在這種時候拿去晉王府顯擺嗎”


    夏芍藥見這丫頭又擺出一副鬥雞的架勢,頭疼的撫額:“你精力也太好了吧?咱們今兒是去晉王府賣花的,我不拿冊子光憑一張嘴,王府女眷會信我嗎”


    何娉停看看自己兩手空空,真是對她人又恨又嫉,忍不住再問一次:“你那工筆畫真的不再考慮降降價?上萬兩銀子太貴,你若降降價,就算是降一半兒,五千兩也不行?”


    說實話,五千兩已經貴的離譜了,很是讓人肉疼。


    夏芍藥的回答真是讓何娉婷幾乎吐血:“我又不缺一萬兩銀子,就這個價格也還是看在咱們是鄰居,出手幫你們一把的。不然我的畫豈能外傳?”


    一萬兩……還是友情價?!


    這事兒再談不攏的,何娉婷氣的連話也不再多說了一句了,直到馬車到了晉王府角門,被等著的婆子引了去見常氏,何娉婷還板著張臉。


    夏芍藥笑意盈盈就好似什麽事兒也沒發生,好像在馬車上將何娉婷氣的快吐血的不是她,還給晉王府的婆子送了個荷包,“勞媽媽久候。”


    那婆子將荷包拿在手裏捏了捏,便眉開眼笑的引了二人進去,還提醒她們:“世子妃娘娘性子柔和,極好說話。隻表姑娘喜歡芍藥花,又挑剔了些。”


    這便是變相告訴她,今兒難纏的不是世子妃,而是晉王府裏的表小姐。


    “多謝媽媽了,大熱天累媽媽跑一趟。”


    夏芍藥生的美貌,說話嘴又甜,那婆子再瞧瞧一旁氣鼓鼓的何娉婷,心裏也更喜歡這位姑娘,便多問了兩句,得知她是夏家的少東,就更喜歡了。


    這婆子是晉王府別院長期看守的老仆,並非跟著常氏從長安而來的主子跟前得臉的奴仆,有時候也出府去,對這洛陽城裏的事情也知道不少,這時候便誇了夏芍藥兩句:“夏少東孝心感人,聽說夏老爺大安了?可真是護國寺道靜法師治好的?”


    夏南天的病當初已至垂死,道靜法師出手便治好了,坊間對道靜法師的醫術已經吹的神乎其乎,隻道道靜法師受佛祖保佑,高僧大德佛光普照,已是修成了的佛跎,隻在世間救苦救難,不知道什麽時候便要坐化成佛的。


    這傳言一出,護國寺的香火比過往不知鼎盛了幾倍,多少人都往護國寺跑,就想沾沾道靜法師的佛光。


    “家父確已大安,正是道靜法師出手相救。”


    那婆子聽得如此,連呼“佛祖保佑”,才依依不舍將二人送到了二門處。


    何娉婷見得夏芍藥連個晉王府上看門的婆子都聊的熱乎,心裏又覺得她話多的可厭,但這份討人喜歡的本事,她卻是沒有的。


    晉王府二門處等著的便是世子妃院子裏的小丫頭子了,領著她們往裏走,瞧得見世子妃院落的時候,夏芍藥扭頭小聲提醒她一句:“何妹妹再板著這張臉,讓世子妃娘娘還當她喚了你來,你倒不高興了。也不知道今兒這樁生意你是想做不想做?”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何娉婷瞬間就明白了,目光一凝,“你……”進了王府院子裏,不是應該使出在她鋪子裏挖牆角的手腕來,讓她今兒一盆花都賣不出去的嗎?


    何以又在這要緊關頭提醒她?


    她實在不明白夏芍藥這好心從何而來?


    直進了常氏的院子,何娉婷的麵色終於如常,端著笑臉與夏芍藥跟著丫環進去了。


    常氏原想著,管事的前去鋪子裏,頂多能帶著利索的婆子來回話,哪知道竟然是兩名妙齡少女,容貌不俗,瞧著身上穿戴打扮也不是尋常丫環的樣子。且二人身邊都跟著丫環,倒似哪家的深閨小娘子。


    待問得明白了,原來是花鋪子裏的少東家,頓時笑了起來:“真沒想到,洛陽城裏原來賣花的鋪子裏少東都是小娘子嗎?”小娘子賣花,倒也相得益彰。


    其實民間風氣開放,但有下層百姓,妻女為著糊口,皆出門討生活的不在少數。就算是長安城,食肆酒坊,或者繡莊裏都有女子在外賺錢,或者街市上還有小姑娘提著籃子買花兒果子之類。


    隻這一條到了上層社會,便行不通了。


    官員權貴王室宗親的小娘子們都養在深閨,出門交際也是坐著馬車,悄悄掀起車簾瞧一瞧市井間的熱鬧。縱去了酒樓吃酒,也是往雅間去坐的,卻不及市井女兒自在。


    她們自然有固定的交際圈子,都是身份貴重的人家,不屑於做市井小民家樣子。


    常氏派了丫環去請寧景蘭,沒過一會她便到了,人還未至聲音已經傳了來:“舅母,買花的婆子在哪裏?”卻是還記掛著在魏府心心念念看到的芍藥花兒。


    進門瞧見何娉婷與夏芍藥頓時呆了,還當是哪家子未曾見過麵的閨秀。


    “舅母原來哄我,分明說了是賣花的婆子。”


    常氏撫額,她隻派人去請寧景蘭,可沒說過來的是婆子。夏芍藥倒是婦人打扮,挽著發髻,隻她年紀尚小,巴掌大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兒,倒好似畫兒裏走出來的人物一般,就連蕭薇也悄悄跟常氏嘀咕:“娘親,這個姐姐生的好美。”


    世子妃身邊的大丫環們蕭薇一律喚做姐姐的,見到何娉婷與夏芍藥向常氏行禮,她便隻當這兩人與其餘丫環地位是一樣的,開口也小聲喚姐姐。


    何娉婷心中覺得寧景蘭無禮缺教養,但方才經過夏芍藥的提醒,見她氣定神閑,渾似沒聽到寧景蘭的話,隻笑盈盈立在那裏,便也學了夏芍藥的模樣端著,隻微微而笑。


    寧景蘭幾時瞧過旁人的臉色,全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況且商家哪裏比得上她的身份尊貴呢?


    常氏都有些覺得她教養不夠,反觀這兩位花鋪子的少東家,倒好似教養比寧景蘭還好上一大截。便直接問起兩家鋪子裏都有些什麽稀有的品種。


    夏芍藥有備而來,將芍藥花冊從丁香手裏接過來,親自捧到了常氏麵前,“這是小的鋪子裏芍藥花的品種,世子妃娘娘可以慢慢挑。”


    何娉婷方才還感激夏芍藥好心提醒,這會兒又恨她這手畫工,對其人當真是又喜又厭,說不出的複雜。


    她鋪子裏可沒什麽畫冊,唯有一張嘴,少不得費些口舌功夫,與常氏講一講自家的牡丹花。


    寧景蘭見著了花冊子,倒又歡喜起來,跟常氏坐在一處翻了來瞧。


    常氏是個識貨的,翻開了第一頁,卻是個蓮花托金,先就被這畫工吸引,細瞧一眼便知畫這花的人工筆造詣極高,絕非尋常畫師,先就一愣。再翻下去,見得各種芍藥花栩栩如生,頓時讚不絕口。


    寧景蘭倒看花了眼,恨不得各樣芍藥花都來一盆,到得最後直接道:“不如我將這花冊子留下了,回頭想要什麽便直接選了買就好?”


    她這要求卻有些過份了。


    常氏方才瞧著夏芍藥身邊丫環捧著這畫冊子的模樣,便知她對這畫冊子的重視程度,想來這本畫冊價值不菲,定然是她家裏做生意不可或缺的東西。有了這畫冊子,選起花來確實直觀許多。


    “這是人家吃飯的家夥,你要了來做什麽”常氏難得責備寧景蘭一句,轉頭便問夏芍藥:“這等畫工,卻是極難得的了。也不知道這花冊子是誰畫的?”


    何娉婷就在身邊,夏芍藥索性撒謊到底,“回世子妃的話,這冊子是小的所畫。”她也不算得完全說謊,當初為了表示這畫冊子乃是夫妻二人合力所做,畫是夏景行一筆筆畫出來的,上麵的芍藥花品極品稱卻是她親手所書。


    字跡可是抵賴不了的。


    寧景蘭一聽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舅母聽聽,這是她自己畫的,這本給了我,回家再畫一本不就得了?又不是什麽難事兒。”


    何娉婷自家沒有花冊子,又被夏芍藥開了高價給嚇退,這會兒看著夏家的畫冊子眼瞧著不保,夏芍藥卻還立在那裏,並無驚慌之色,心中就替那畫冊子可惜。


    這東西在鋪子裏有大用,真落入這個貴女手裏,恐怕等她賞玩兩日,厭了當廢紙撒了扔了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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