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早上,碼頭就聚集了很多去附近島上而在等船的人。往返於碼頭與島上之間的船大概30分鍾就有一趟,因此人們一般都不要等很久,現在三兩個一起正說著閑話。正勳拿出手上的名單自己先確認了一下,看了看時間後決定還是打一個電話。


    估計是電話那頭的人說就快到了,正勳便在電話裏答應著說“好,那再等10分鍾。嗯,是船靠岸的地方,不是碼頭賣票的地方。嗯,票都已經買了。好吧。”


    掛了電話,正勳看到船已經過來,便對站在那邊的學生叫了名叫“東元”的人,不一會,有個男生很快就跑到這邊自己跟前。“學長,有什麽事情嗎?”


    正勳邊將手裏的名單給東元,邊交代著:“船已經過來了,你們先過去。上麵除了劃線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到島上要再點一次名,安頓好後就可以去搭帳篷了,還有兩個人沒到,我還得再等一會。”


    東元拿了名單說了一聲“好的”,就朝學生中間走過去叫他們可以上船了。


    碼頭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正勳背著深啡色的包,在碼頭的石墩上坐下來,望著一漾一漾的深色海水,發了一會兒呆。碼頭上的人又漸漸多起來,估計下一班船也快來了吧。成敏和她的朋友怎麽還沒來。唉,女生就是這樣,看來還要等一趟了。


    正勳想著這些的時候,成敏和音琪已經朝這邊走過來,已經站在正勳身後的成敏拍了拍他右邊的肩,躲到左邊。正勳回頭沒有看到成敏,卻一眼望見站在那裏的音琪。


    “馮音琪?你怎麽在這裏?”正勳覺得意外又高興。


    “啊?你們認識?許正勳,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對新成員與學妹,你這個學長要好好栽培的呀。”成敏開心的跑過來,認真的說。


    “我們那天去的就是他那裏嗎?”音琪問成敏。


    “是啊,他現在是漫畫社的社長,不過即將退休。至於新社長的位置嘛……”成敏說著,給了正勳一個帶有挑戰意味的笑。


    “是啊,有很多人可都覬覦已久,尤其是咱們的韓成敏同學。”正勳打趣的替成敏說完她的話。這時,船上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往碼頭上行走,三個人正好趕上這一趟船。


    “上船吧”,正勳說著從兩個人手中接過旅行袋,轉身先往船上走。


    船行在海上,向遠處呈黛色的小島駛去。正勳一個人爬到船艙頂上坐著,望著遠處的海麵,慢慢將視線收回來,放在音琪身上。音琪的淺褐色燈心絨外衣沒有扣,裏麵是件白色立領衫,舊舊的、很寬鬆的牛仔褲,像男生那樣將皮帶露在了外麵,有種沉靜的帥氣。她和成敏靠著船尾的欄杆正說著什麽,兩個人都注意到船艙定上的人了,望向他這邊。


    正勳連忙將目光又移向遠處的海,涼爽的海風將他的頭發全都吹亂,他索性躺了下來,哼起那首古老的謠曲:


    softwindscaressthesea,


    breezessotender,


    makeeverydancingwave,


    dlysurrender!


    dayshereareheavenly,


    nightsarepureecstasy,


    santalucia,santalucia!


    波光粼粼的海麵上,身形矯健的船兒正駛向綠色之島。“veniteargine,barchettemie,santalucia,santalucia……”


    5.


    其他同學都在事先聯係好的農家住下。因為成敏、音琪和正勳後到,被安排在了靠近海邊的同一戶人家。中午三個人就在房主大叔的安排下吃飯,音琪還吃了以前從來見過的海鮮。大叔是個潛水愛好者,中午的主食就是早晨下水後的收獲。


    “今天上午的生意不錯,幾乎全賣完了,知道家裏今天會有學生要來,便預先留了些。”大叔說完後又指著三個人各自的碗裏說再吃點。


    “這些在首爾可都是不常能吃到的東西,謝謝大叔。”成敏一邊夾菜一邊說。


    “每天都吃這些東西,都覺得沒有什麽比吃這個還糟糕的了,可到這裏來的人好象隻關心有沒有的吃,哈哈,真奇怪啊。”聽大叔這樣說,三個人全都笑了起來。


    飯還沒有吃完,成敏接到電話,說是要去商量個展的事情,得馬上回首爾。可下午島上的活動需要人手,音琪隻能留下和他們一起。


    “許正勳,剛剛加入漫畫社就讓我們的學妹這麽辛苦,這可是你的錯。”成敏衝著正勳投去假裝不滿的目光。


    “沒事的,我喜歡做這樣的事情。”音琪連忙幫正勳辯護。


    “不愧是許正勳,冷麵王子就是不一樣,這麽快學妹就站你那邊去了。真失敗啊,我還是快點走吧。”成敏說著提起還未打開的旅行包,正勳忙走過去從她手中接過來說:“我送你去坐船。”然後轉身對音琪說:“下午要教村裏的孩子們唱歌,這事就交給你了。”說完給了她一個拜托了的眼神。


    送走成敏,正勳往村子裏走時,聽到遠遠傳來的風琴聲,好象就是自己躺在船上哼唱的曲子。正勳循著聲音來到海邊的空地上,同學們已經在那裏搭建好了一個小營地。村子裏的孩子吃過飯後都來到這裏,按照興趣愛好,他們分成繪畫、讀書、詩歌朗誦、音樂、體育五個小組,這些都是上周正勳準備的主題中的內容。課餘,還要為孩子們準備漫畫書、兒童詩、足球什麽的,著實忙了整整一星期。因為聽成敏說新加入的成員是音樂係的學生,他告訴社裏其他成員,村裏一架放了很多年的風琴到時還可以派上用場。


    圍攏在音琪身旁的孩子們都聽得入迷了。


    “姐姐,這是怎麽歌?教我們唱吧。”有一個孩子這樣說,其他的孩子們便都央求著要音琪教他們唱歌。


    正勳慢慢往營地中走,望著音琪的背影,走到旁邊的繪畫組坐下了。


    “可是姐姐不會唱韓語歌,隻會中文的,怎麽辦?”


    “教我們唱吧,姐姐。”


    孩子們在音琪周圍坐下,她重新彈起剛剛的曲子,一邊跟著風琴唱了起來:


    看晚星多明亮,


    閃耀著金光。


    海麵上微風吹,


    碧波在蕩漾。


    在銀河下麵,


    暮色蒼茫。


    甜蜜的歌聲,


    飄蕩在遠方。


    在這黑夜之前,


    請來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不一會兒,孩子們也學會了,跟著音琪一起唱著:


    在這黑夜之前,


    請來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在這黎明之前,


    快離開這岸邊。


    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臨近黃昏的海麵被夕陽染上一層濃濃的紅色,孩子們在沙灘上玩耍,舍不得回去。音琪將鞋脫了,赤著腳在沙灘上走。看見幾個小孩字正用樹枝在沙灘上畫畫,索性坐了下來看。


    “恩英在畫的是什麽?”


    “這是爸爸、媽媽和我,還有,這是我們的家,還有姐姐。”小女孩指著沙灘上的畫告訴音琪。


    “嗯,咱們恩英畫得很好,以後努力學習,將來一定可以成為不錯的畫家。”音琪走過去輕輕撫摩著恩英的頭發鼓勵她。見天色漸漸晚了,便對其他在沙灘上玩耍的小朋友說:“孩子們,要回家啦,等會爸爸媽媽都會來找你們的。”


    沙灘上的小朋友收拾好畫畫用的小桶子,找到自己的鞋子,有的跑到那邊的營地背起自己帶來的小板凳,陸續回家去。音琪跟著他們往營地走,突然想起自己還光著腳,便轉身去沙灘上找自己的鞋子。回想一整天所經曆的事情,和以往的每一天那樣不同,音琪不禁在心裏感謝起成敏來。要不是她說服自己參加這樣的社團,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經曆。抱著這樣念頭的音琪,因為開心而在沙灘上奔跑起來。


    夕陽即將褪盡的海麵,呈現出神秘的深色,對於不會遊泳的音琪而言,這種顏色有一些令人懼怕。她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營地那邊正在收拾帳篷的社員們,繼續在沙灘上找剛才脫下來的鞋子。沒有孩子們嬉鬧的身影,沙灘變得好大,也變得冷漠起來。


    不遠處的海水中好象站著一個人。因為天色的緣故,音琪不能確定,卻本能的往那個方向走去。


    其他人正在收拾營地,沒多久原先搭建好的帳篷全都不見了。社成員們彼此打招呼著說今天的確有些累,就想吃過飯後好好睡上一覺了。正勳找了一圈,始終沒有看到音琪,問其他人有沒有見到新來的學妹,大家夥都取笑著說漢大的冷麵王子動凡心了。正勳沒有和他們說玩笑話的心思,強烈的不安讓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他跑到收拾幹淨的營地外,好象聽到遠遠的有人叫“惠元”的聲音。


    正在叫“惠元”的是惠元奶奶。看到其他孩子都回家了的惠元奶奶卻沒見孫女兒回來,便以便叫著她的名字找到營地這邊來了。


    “惠元奶奶,惠元還沒回家嗎?”正勳急切地環視著整個沙灘,一邊關心的問朝自己走過來的惠元奶奶。


    “唉,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也不和人說話,今天早晨聽說你們要來才見到一些笑臉。”


    “發生什麽事了?惠元奶奶。”正勳走到惠元奶奶的麵前問道。


    “惠元的媽媽騙她說出去兩天就回來,結果上個月在幾裏外的沙灘上找到她媽媽……”惠元奶奶說著忍不住抽泣起來。


    本來失去了父親的孩子現在又失去了母親,正勳心裏難過起來。就在這時,他好象又聽到有人在叫“惠元”,叫“惠元”的聲音出現第二次的時候,他確定是從沙灘那邊傳過來的。想到沒有回來的音琪,想到惠元,正勳拔腿就往沙灘上跑,留下惠元奶奶一個人愣在那裏。


    正勳看見了音琪脫在沙灘上的鞋子,沒有看見音琪,這讓他心裏充滿了恐懼,慌張的朝大海跑去,喚著“音琪!惠元!”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夜裏的海水已經有些刺骨。站在齊膝的海水裏。正勳將整個沙灘掃視一遍,趁著黃昏消逝前薄薄的藍光,隱約望見附近的海域好象有人在掙紮。幾乎是連滾帶爬著過去,抓住那隻掙紮著伸出海麵的手。


    正勳將人抱到沙灘上,發現是惠元。看見有人朝著這邊跑過來,他放下惠元,喚著“音琪”的名字又跳進了水裏。


    6.


    海裏麵原來是這樣深的藍,一直不知道海為什麽是藍色的音琪,現在體會到藍色就是海的性格。冰涼的藍色包圍著她的身體,將音琪帶到混沌而陌生的意識裏,帶進一個彌散無邊的夢境裏。音琪不知道惠元曾使勁抓住她的胳膊,讓她動彈不得,她也不知道自己拚命將小小的卻十分沉重的身體往岸邊推,隻知道自己被一整片藍色纏繞著,不斷往下跌落。


    覺得越來越冷的時候,突然有個很溫暖的臂彎抱住了自己,音琪就是依附著這個溫暖的臂彎離開那個差點將她整個人都吞噬掉的寒冷深淵。漸漸的,音琪覺得溫暖起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音琪看見許正勳坐在眼前,他正望著自己笑著。那笑容真溫暖,與剛才的夢裏的臂彎那樣想似,她也想對他笑一下,卻感到胸口一陣生疼。


    “你醒了。想不想吃東西?”


    音琪搖搖頭,又接著說:“我想喝水。”


    正勳皺了一下眉頭後衝她笑笑,說:“還沒喝夠啊,一醒來就找水喝。”說著拿起桌上的小壺倒了小半杯水,過來扶音琪好,想喂她水。


    音琪有些尷尬的從正勳手中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說了句“麥茶的味道真好”後,將杯子遞還給了正勳時問他:“是你救我上來的嗎?”


    正勳低頭沉默著表示默認,問音琪“餓嗎?要不要先吃一點東西?”


    音琪搖搖頭,說想出去走一會。


    已經是深夜了,海邊村落早已沉浸在自己的睡夢裏。正勳陪音琪走出了院子,在靠近海邊的石凳上並肩坐下,在這裏能感覺到海沉沉的呼吸。


    “韓國真是個多水的國家。”音琪突發感慨般的說。


    “與中國相比,無論是陸地還是水域,韓國還真是小呢。”


    “等我回中國,你會來中國玩嗎?”不知道是因為正勳將溺水的自己救起的緣故,或是別的什麽,音琪現在覺得身邊的正勳像哥哥,是給自己帶來安全的兄長。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帶給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正勳,對音琪而言就如同家人一般了。


    “當然。我一定會去的,音琪到時候會當我的導遊嗎?”


    “嗯,一定會是最好的導遊。”音琪說著將小指伸出來,示意正勳做同樣的動作。於是,兩個人在星月明亮的大海邊就這樣約定了將來。音琪並不知道,隻是手指間這樣的一次輕輕碰觸會意味著什麽,而在正勳心裏卻像紮根一樣深刻。在後來的日子裏,樹一樣生長的眷戀如同宿命一般,將他帶到每一個她會出現的地方。


    將手放回原來的位置,兩個人默契地望著對方笑了。正勳指著天幕上的星星對音琪講起浪漫的星座傳說,音琪望著大海說自己從不曾想到自己會獨自一人處在遙遠而陌生的經緯線上,說自己有多麽的想家,也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牽掛。這樣說著,音琪的眼睛濕潤起來,一下子就蓄滿了淚水,因為怕被正勳見到而努力睜大眼睛的音琪,不想讓眼淚流出來。她不知道,清冷的月光浸進了眼淚裏,是眼淚的光芒吸引了正勳。


    正勳慢慢將手伸到音琪背後,輕輕攬著她單薄而怯弱的肩。正勳能感覺到音琪僵直而用力的身體似乎在拒絕自己的安慰,以維護她強烈的自尊心。望著音琪憂傷的側麵,正勳心裏帶著憐憫與關懷,可更多的是另一種複雜的情感。他伸出另一隻手,將音琪的腦袋輕輕推著移到自己的肩上,感覺到音琪這次並沒有反對而放鬆下來,正勳才踏實的輕舒了口氣。


    一定是十分疲憊,音琪靠在正勳的肩上睡著了。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音琪身上,背著她往住處走。


    直到正勳將房子裏的東西收拾好,音琪依然睡得很沉很香。正勳將晾在外麵的音琪的衣服收進屋子裏,將從沙灘上拿回來的音琪的鞋子抖了抖沙放好,將手洗了擦幹淨後,才在她麵前坐下來,端詳著她熟睡的樣子,在心裏對自己說:許正勳,真的已經開始了嗎?你確定自己不是一時的迷戀?若是漫長又曲折的路,你也不會放棄?


    正勳這樣告誡著自己,在替音琪掖了掖被角的時候望見了她的手。


    她的手細細的,很修長,應該與她從小就開始彈琴有關。在注視了那雙手一會兒後,正勳將它放進被子裏,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知道,許正勳其實多想握住馮音琪的手,可現在不可以,因為一旦握著,就不願意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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