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天氣真好。暖暖的陽光每天眷顧大地,曾經陰暗而潮潤的角落,也都慢慢清新通透起來。


    千是花桓音樂社團的明星,這次音樂節,她和同學們有一個四重奏表演。而對她來說,參加音樂節,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個秘密,隻有自己知道。


    她依然不習慣分享。有些事,還是不要告訴他吧,自己去承擔,去完成就行了。父親也早就提醒過絕對不要再向誰提起……


    可柏原心裏總是惦記著那封神秘的信件。為什麽那男人會給她一封信?裏麵寫了些什麽?她怎麽隻字不提?一次旅行讓千變了許多,這是他無法想象的。他給她打電話,她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為了逗她開心,柏原提議去吃冰激淩。


    “什麽?你要表演小提琴四重奏?在東京音樂節上嗎?”聽到她參加演出的消息,柏原眉飛色舞:“太棒了,我一定要去現場!”


    “你……會給我獻花嗎?”千捏了捏他的蘋果下巴。


    “不會是像‘野蠻女友’裏那樣吧?真沒創意。”其實是他沒膽量而已。


    “redli”裏麵熙熙攘攘,他們坐在一個靠窗的角落。


    “唉,東京真是個沒有夜晚的城市。可即便燈火通明,很多東西,很多人,你還是找不到,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千一邊往嘴裏塞香草冰激淩,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東京那麽大,我還不是找到你了嗎?”柏原知道她又想到了在溫泉遇到的男人,卻故意裝傻。


    “是我先發現你的啦,笨蛋!”千扯了扯他的耳朵,他誇張地做著鬼臉。


    “千,那封信……”他剛說出口又停住在那裏。


    “哦,裏麵什麽也沒寫。”千輕描淡寫一句帶過。


    柏原很知趣地不再提起,他們開始聊漫畫,電影和音樂。


    “對了,這幾天我可能會很忙,不方便見麵了。”她忽然說。


    他心裏有點失落:“是嗎?那我抓緊時間做畢業課題吧,你也別累著自己。”


    “hello!是酷瓜和千嗎?”突然有個陌生男孩過來打招呼。


    “你是?”


    “我是gu-ga的會員,嗬嗬,網名叫‘victor’的那個!”他的笑容陽光燦爛,像夏天裏閃閃發光的綠樹一樣:“能見到你們真的太榮幸啦!我叫夏樹浚,剛才聽二位說起音樂節?我和老師也會參加演奏呢!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說完就揮手告別了。


    “他怎麽知道我們?”千覺得奇怪。


    “咱們可是gu-ga的紅人呢!”柏原得意地笑著,把名片遞給她看。


    那卡片上寫著:——


    vita戀琴舍/solo樂隊


    夏樹浚


    tel:03-3336-7800


    add:東京新宿區中落合4-8-11——


    千的眼睛瞬間起了細微的變化,柏原當然沒有察覺。


    這次的音樂節有兩個表演地,一個是在國立音樂大廳,另一個則是在東京東的海灘上。很明顯,前者偏重古典,後者偏重流行。


    晚上6點,離第一場表演還有兩個小時,千已經來到了音樂廳。她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麽。


    柏原手裏拿著演出的門票,在一家花店門口轉來轉去。是買呢?還是不買?真的要當著那麽多人送到她手上嗎?可她左手拿小提琴,右手拿琴弓,怎麽接我的花呀?躊躇了半天,他還是買了一束百合,她最喜歡百合了。


    舞台上,幾個工作人員正在調試音響。千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她看看表,又看看舞台,覺得一直等待的應該出現了。


    四個人抬出了鋼琴。兩個離去。兩個留在那裏試音。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們的臉。一個是戀琴舍的夏樹,旁邊的那個,是在湯口溫泉交給她信封的男人!


    她大聲喊著跑了過去:“夏樹!”


    男孩扭過頭:“嘿,這麽巧!”他轉向身邊的男人:“這位是川島小姐!這是我的老師,幸之先生!”


    他們意味深長地點頭微笑了一下,就像是約好了一樣。


    “你要參加表演吧?”幸之問了一句。


    “口恩,維瓦爾第b小調四重奏,和同學們一起。”


    “好棒!”夏樹淩亂地敲著琴鍵:“我才剛入門呢,什麽時候才能像幸之一樣成為大師啊!”


    “瞎說什麽!快點試音吧!”幸之笑著瞪了他一眼,和千一起走向坐席。


    他搖搖頭:“你還真的找來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會在這裏重逢嗎?”


    “怎麽說?”


    “你留的那封信裏寫著‘vita;音樂節;六時’?不就是個接頭暗號嗎?”


    “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能把它們聯係起來。”


    “巧的是我先遇到了夏樹,看過他的名片就明白了。”


    “嗬嗬,想知道什麽就問吧。不過,我一次隻能告訴你一點兒。”


    “你一定知道的,我哥哥川島臣是不是還活著?!”千極力壓抑自己激動的情緒。


    “川島臣已經死了……”話音剛落,舞台總監就喊了起來:“幸之,請過來一下,你們的節目次序有所調整!”


    千看著他轉身而去的背影,覺得自己一下子四肢無力,像個散了骨架的布偶。沒錯的,那個照片上的側影,那個櫻花樹下用左手吸煙的男人一定就是哥哥!可父親怎麽說他死了呢?幸之為什麽也這麽說?難道,那真的隻是自己的幻覺?


    演出開始了。


    千拉著曲子,卻總是有些分心,迷迷糊糊地完成了演奏。她知道今天的表現平淡無奇,柏原卻在下麵使勁鼓掌叫好:“太棒了,再來一曲吧!”弄得大家都像看怪物似地盯著他。


    “小夥子,聽音樂會還是安靜點好。”左邊的女士悄悄對他說。


    柏原不好意思地笑笑,抱著那一大束百合卻有些不知所措。該送上去嗎?現在還不去她就要行禮退場了。可是……可是這裏有那麽多人,我這樣上台也太打眼了。


    他還在猶豫,卻看見一個身影跳上舞台,將一束花遞到了千的手裏!柏原氣得吐血,他也衝了上去!


    “千,老師讓我送給你的,祝賀你演出成功!”送花的原來是夏樹。


    柏原走上去正好和他打了個照麵,恨不得打這家夥一拳!


    柏原的突然出現讓千激動不已,她馬上把手裏那束花放到了地上。


    “柏原!”麥克風還沒關,千脫口喊了出來,滿大廳都回響著她的呼喚!


    “千,你今天真漂亮,小提琴四重奏真好聽!”柏原把百合放到她手中:“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這麽出色的你,是我的女朋友,謝謝你!”


    他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到音樂廳的每個角落,音響師準備切掉電源,舞台總監卻搖了搖頭。


    “謝謝你給我愛你的機會!”他的聲音好深情:“雖然一點創意都沒有,雖然這是電影裏重複了n次的鏡頭,雖然我那麽不完美,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說這句話,我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愛你!”


    大廳裏一時掌聲雷動。千和柏原在聚光燈下緊緊擁抱在一塊兒。


    黑暗的坐席中,有兩個人一直在互發短信:


    “離授權會沒多少天了,得抓緊時間。”


    “他很難對付,我會盡最大努力的。”


    “萬一失敗,實施二號計劃。”


    “好。想你。kiing~”


    與此同時,看到女兒和柏原在台上深情相擁,川島哲雄陰沉著臉提前離開了。


    夏樹則激動地在後台叫了起來:“真幸福啊!”


    幸之笑著拍拍他的腦袋:“傻小子!她又不是你的女友!”


    輪到他們演奏了。肖邦的瑪祖卡舞曲響起的時候,人們紛紛陶醉其中。


    柏原的座位卻空在那裏。


    千從後台悄悄看著幸之,他的手指飛在琴鍵上,像輕盈跳躍的精靈。好棒!真是個很厲害的琴師啊。琴師?她突然想起,哥哥在意大利時就說他的愛人是個鋼琴師呢!難道……


    演出非常成功,全場觀眾都起立鼓掌。千的目光掃向坐席,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男人。他戴著禮帽,架副大大的墨鏡,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是誰?看那樣子可不像是來聽音樂會的。千沒有細想,她心裏做了個決定:尾隨幸之,一直煩到他把真相全盤托出為止!


    “幸之!你剛才還沒說完呢!”他一下場,她就跟了上去。


    “對不起,我還有樂隊的演出,沒時間回答你的問題!”


    “是在哪兒?”


    夏樹湊了過來:“我們每天晚上都要在solo酒吧演出,老師是老板,也是樂隊的鍵盤手,他的流行音樂比古典更出色呢!去聽聽嗎?”


    “這兒有你什麽事?”幸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參加演出的人很多,後台有些雜亂。幸之他們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柏原卻不知什麽時候擠過來了。


    “千,吃點東西吧!”他手裏拿著個小盒子。


    “你先回去,我還有事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


    “遇見朋友了嗎?”他拉著她的胳膊:“時間不早了,不送你回去,我可不放心!”


    “幹嘛總是把我當小孩子!”她嘟著嘴巴,還是伸長脖子左顧右盼。


    “嘿嘿,知道你來不及吃晚餐,我去買了一些小點心。你看……”他把盒子打開。


    哇,是水晶豆糕和月芽酥!上麵灑著果粒、肉桂粉,看上去好迷人。千舔了舔嘴唇,在被這個小魔盒迷倒的同時,她也確定她的目標確實丟了。唉!我還是不適合當fbi!她歎了口氣,扭頭看見一臉溫柔的柏原,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難過。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為什麽對我這樣一個不坦誠的壞家夥這麽好呢?!


    一個多星期了,千一直說忙而沒有和柏原見麵,他隻好懨懨地躺在宿舍,對著一張畫發呆。


    藤蔓纏繞的魔幻百合花,一個個長著紅唇和大眼睛,絕對的超現實主義。那是聖誕節前,千親手畫好送給他的。她說,裏麵有她的笑容和靈魂。


    百合花,百合花……他覺得胸口一陣陣疼痛。


    一天前,隔壁的伊東突然來到柏原的寢室。看到窗台上的這幅畫,他突然大叫起來:“天呐!真是一模一樣!”


    “什麽一模一樣啊?”


    “這畫,和solo裏麵的一模一樣!”伊東激動極了:“你認識她嗎?她叫什麽名字?!”


    “你在說些什麽啊?”


    “嗬嗬!是我太高興了!”他在屋子裏兜著圈子:“最近總是去一個叫solo的酒吧,因為裏麵的樂隊很棒,當然了,不隻這些!”他故作神秘地說:“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


    “她畫百合花嗎?”柏原緊張起來。


    “她每天晚上都會唱一首歌,都會在牆上畫一朵百合花!你絕對想不到她有多吸引人!”伊東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哦?是嗎?幹嘛不向人家表白呢!”柏原冷冷地說。


    “除了樂隊裏那個鍵盤手,她幾乎不和任何人聊天,像個高傲的公主。我連過去打個招呼都沒有勇氣呢!”他搖搖頭:“唉,那個男人可真幸運!”


    solo?不是夏樹名片上的樂隊嗎?柏原想到他在音樂會上搶著給千送花,想到那天千心神不寧的樣子,想到這段日子她的冷淡,想到很多很多……莫非,她和那個夏樹……柏原覺得頭一陣陣地疼起來。


    “你認識她嗎?快告訴我啊!”伊東絲毫沒有察覺柏原有哪裏不對勁。


    “不知道!”他的語氣很強硬。


    “我想,她既然把畫送給你,你們的關係也不一般吧?”


    “說了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怎麽這麽口羅嗦!”柏原一肚子脾氣,把這個遲鈍的鄰居嚇跑了。


    千決定了的事就會堅持到底。


    她在演出的第二天晚上就獨自去了solo酒吧。此後,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時刻來到那裏。


    這天,樂隊正在演奏coldy的“yellow”,夏樹很熱情地對她招手,旁邊的幸之卻當作沒看見。


    一曲終了,幸之靠在吧台喝著啤酒,千坐到旁邊,“啪”地一聲,把那個銀色的打火機拍在桌子上。


    幸之掏出煙來,正要拿它點火,又被千搶了回去。


    “物歸原主吧。”他看了她一眼。


    “告訴我真相吧。”


    “川島臣是死了,我沒有騙你。”


    “那和你一起去湯口的是誰呢?”


    幸之咽下一大口啤酒,苦笑了一聲,又走回演奏台。“one,two,three……”鼓手敲著點子,響起了那首“arks”,千忽然竄上去,搶過話筒唱了起來!


    唱完歌,她又拿起畫筆,在牆上畫起了百合花。


    千對著幸之:“告訴我吧,你留下那封信,讓我找到你,不就是想讓我知道些什麽嗎?”


    他埋頭弄他的琴,還是閉口不答。


    “我每天都來搶你的麥克風,每天都畫一朵妖怪百合,每天都問你相同的問題,一直煩到你想吐!煩到你把一切告訴我為止!”千氣鼓鼓地喊出這句話就衝出門外。


    幸之愣在那裏。他沒想到這個小女生會如此倔強。也許他不應該讓她找到自己,以後怎麽辦呢?


    矛盾中……煎熬中……


    被煎熬成油炸大蝦的應該是柏原!他已經到了茶不思飯不想坐立不安的地步。這天晚上,他架了副黑框眼鏡,穿上深色的獵裝,輾轉找到了那家叫solo的酒吧。


    “你聽說了嗎?這裏麵多了個漂亮女孩!”


    “是啊,會唱歌,還會畫畫!”


    “奇怪的是,她怎麽從來都不笑……”


    柏原聽到門口幾個男人的對話,嫉妒的火焰一下子燃到了胸口!


    要鎮定,你是紳士!要鎮定,你是成熟男人!他不停對自己念叨著。


    “柏原,你也來了?”扭頭一看,是伊東。


    “見鬼,不想見的人又偏偏遇到!”柏原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繼續往裏走。


    夏樹迎麵走了過來:“嗨,酷瓜,真沒想到你會出現哦!”他把托盤裏的啤酒遞了一支給柏原:“我請客,玩得開心點!”


    “他竟然還對我眨眼睛?”柏原恨得咬牙切齒。他咕咚咽下一大口啤酒,卻忽然被一陣天籟之聲吸引了。“thatiwillbegood,evenifiamnolongerqueen……”是千!她坐在高腳凳上,一縷燈光幽幽從她的長發滑落,憂傷的旋律浮在藍色的空氣裏,像天使輕輕扇動著翅膀。


    幸之也有些動搖了。他不忍心看著千一天天憂鬱下去。


    “是時候說出真相了嗎?”他悄悄對著電話……


    “唱得真好。”夏樹坐到了柏原身邊,眼睛一直看著千。


    “她天天都來這裏嗎?”


    “口恩,天天來。solo很有魅力吧?”他笑眯眯地看著柏原,卻發現他一臉不快:“咦,你不大對勁啊!”


    “沒什麽。”柏原低頭把玩著酒瓶。


    “不怕老師把你的千搶走嗎?”夏樹故意逗他。


    “你的老師?”


    “喏,就是打電話的那個,幸之先生。”他湊到柏原耳邊:“他又英俊又有才華,你可要當心!”


    “什麽?”柏原這才知道自己吃醋都弄錯了對象!千和夏樹根本沒有什麽,但是那個叫幸之的,會不會……他仔細盯著那個背影,他轉過來了,越來越近。


    “天啊!”柏原叫了起來。


    “你沒事吧?”夏樹抓著他的胳膊。


    原來是他!幸之就是那個在溫泉遇到的男人!那個給千留下信封的男人!難道他就是她在尋找的人嗎?他們是什麽關係?他們以前認識嗎?他們現在……無數疑問像閃電一樣在柏原腦子裏碰撞,他感覺有些呼吸困難。


    這時,一個戴禮帽和墨鏡的男人從他們麵前匆匆走過。他們瞟了一眼,覺得這人的打扮好奇怪。


    “那家夥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黑手黨!”夏樹還是笑嗬嗬的,他拍拍柏原的肩膀:“有千在,solo的人氣可是越來越旺了。我等會兒再過來,你呀,先別胡思亂想啦!”


    柏原點點頭,他的眼神一刻也沒有從千的身上離開。她剛唱完歌,又拿著筆在牆上亂塗,一副幽幽怨怨的樣子。真是的!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她還陽光燦爛,怎麽遇見了那個男人,就烏雲密布多愁善感了?千,為什麽要隱瞞我呢?難道不想讓我真正走進你的內心,為你分擔憂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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