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黑文是個小城市,離紐約不遠。有趣的是,這裏的比薩竟然非常出名。


    仙道光接到晚餐邀請感覺很意外。他走進這家叫“olnd”的餐廳時還有一絲不安。dv機關掉,墨鏡戴上,他尋找著千的影子。


    有人從身後拍他的肩膀,嗨。


    嗨。


    幸會,我是柏原。千的男友。


    你好。我是……


    仙道光?仙道綾的哥哥?弟弟?柏原還沒等他開口就問個不停。


    你知道我是誰?仙道光很驚訝地摘下墨鏡,他輕輕點點頭,沒錯,我是她哥哥。


    別忘了我們其實很熟。柏原請他坐下。你妹妹可是我們的大股東。


    當然。仙道光解開襯衫的一顆紐扣。我妹妹就是那樣的人,她對自己喜歡的人從來就是不計回報地付出。


    看來你們兄妹還真有些相似。柏原這句話一語雙關。


    仙道光尷尬地聳聳肩膀。忽然,他想起了什麽,湊到柏原身邊,先不要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千好嗎?拜托了。


    你讓我幫助自己的情敵?


    我可從來沒有想過當第三者。


    什麽第三者,你這明明是挖牆角!


    你們在說什麽呢?挖什麽牆角?千不知從哪兒走了過來。


    哦。我們在聊北美洲的野生土撥鼠鑽牆打洞的問題。柏原打了個響指。


    外麵那家冰激淩店人太多,我排了好久也沒有等到朗姆葡萄味的。千氣嘟嘟地用手扇著風。


    我到別家買給你!兩個男人竟同時站起來,說出同一句話!


    哈哈……千笑得前伏後仰。算了,算了,我們快點pizza吃吧。


    柏原狠狠瞪了仙道光一眼,他卻望向窗外。這家夥,真是讓人生氣。


    仙道光眼前卻出現了一座獨木橋。兩隻公牛麵對麵堵在橋中央,它們紅紅的眼睛冒出火來,擺出一副要把對方撞進河裏的架勢……


    哎呀,這兩個男人……千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如果自私一點,女生都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對自己好吧?可這樣大家都會受傷,最後,誰都不會快樂。如果說柏原的關懷自己已經習慣,那麽這個男生的關懷呢?她的內心並不像外表表現出來那樣抗拒。因為她總是會把他和那個神秘的影子,神秘的聲音聯係在一起,像是在等待什麽答案似的。


    可現在這情形,氣氛太緊張了。她在心裏埋怨,柏原,我們幹嘛要喊他一起吃飯?我可不想看著兩個大男人當眾把pizza扔到對方臉上……


    要一個鱈魚批薩怎麽樣?配上紐黑文特有的醬汁,看起來挺不錯。她故意把話題引開,卻發現兩個男人還是悶悶不樂。


    仙道光畢竟老道一點,他看看千,斜了斜嘴角,你點的我都喜歡。


    柏原你呢?


    我,我胃口不好……他忽然起身說去洗手間,閃得比影子還快。


    真是的,要去旅行了還弄得人家心情不爽。千用吸管撥弄著可樂裏的冰塊。


    旅行?你要去旅行?仙道光忽然來了精神,想去哪兒?


    我和柏原昨天研究了一晚上,打算去加勒比海的特克斯群島。


    那正好啊。他眨了眨眼睛。我去過那裏,知道在哪兒可以看到寬吻海豚,在哪兒可以找到水桶一樣的仙人掌,在哪兒潛水最刺激……讓我陪你去吧?


    嗬嗬。千笑了笑,扭頭望向窗外。這一望,卻看見柏原在對街的電話亭旁和一個女人聊著什麽。那女人穿著一條花得刺眼的裙子,似乎正把什麽東西遞給了他。


    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柏原回來的時候皺著眉頭。


    千感覺有些蹊蹺,卻不好當著仙道光的麵詢問,隻淡淡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能有點水土不服。直接喝自來水真讓人不習慣,誰讓美國人比我們強壯呢。他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仙道光仍然揪著旅行的事不放。他拍拍柏原的肩膀,嘿,你們要去特克斯群島嗎?


    你怎麽知道?


    我想,千一定還需要個導遊。仙道光拿出一支筆一個本子,開始寫寫畫畫。你們看,這是群島的大致圖樣。它的景區很多,但因為剛被開發不久,很多配套都不完善,也存在著一些危險的區域。我去年和幾個酷愛野外生存的朋友一起去過一趟,還去了它附近的凱科斯群島。我知道最安全的路線,也保證可以讓你們的旅程沒有一絲遺憾。怎麽樣?讓導遊和你們同行吧?


    你就別嚇唬我們了。千看了看柏原。我們又不會碰上加勒比海盜。


    嗬,我可告訴你,那一片有個叫鬆樹島的地方,正好是海盜們的老巢……仙道光煞有介事地說著,弄得人心惶惶。


    柏原一直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對千說,讓他和我們一起去吧。


    一起去?我們三個人?千瞪大了眼睛,這不好吧?!


    為了公主的安全,也不怕多一個護花使者,對不對?仙道光得意地笑起來。


    我倒是覺得,為了有個平安愉快的假期,找個不花錢的導遊也不錯。我們當他不存在不就得了?柏原的話讓仙道光氣得說不出話來。


    千本來想說些什麽,又咽了回去。她發覺柏原變了,變得不像從前。他曾經那麽真誠,體貼,單純得有些木訥,怎麽現在變成了一個行動詭異,言辭刻薄的人?難道是我想多了?還是兩個人分開了一陣,就有些生疏?要麽,這隻是男人在遇到情敵時的正常反應?可他竟然允許仙道光加入我們的旅行?還嫌矛盾不夠多嗎?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發什麽呆呢?快吃吧。正想著,柏原已經把一大塊批薩裝到她的盤子裏。她不自然地笑笑,心裏七上八下。


    仙道光則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極容易滿足的孩子。這個夜晚,他竟然興奮得失眠。不能單獨和千在一起也沒關係,隻要能看到她就好。而且,這是一場未知的旅行。莎士比亞說,旅行結束於戀人相逢的時刻。我為什麽不能說,旅行結束於戀人更替的時刻?


    這個充滿臆想的大腦,這個曾完全排斥愛情的靈魂,此刻卻心甘情願地困在情網之中,似乎,這樣的期望與瘋狂隻有一步之遙。


    千和柏原坐在花園裏。她終於開口問他,你今天在街上遇到了熟人?


    柏原有一絲吃驚,但馬上笑笑,哦,是我母親的朋友,沒想到會在這裏相遇。


    是這樣?真巧啊。千並不滿意這個答案。既然他不願說,她也不想再問。她倒要看看,他還會有些什麽不尋常的舉動。


    你別那麽多疑了。巨蟹座的女生就是喜歡瞎想,看到一顆芝麻就會聯想到彗星撞地球。他把她摟在懷裏,她躲開了他的嘴唇。


    月光讓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陌生的感覺一下子彌漫開來。


    好了,早點去睡。他拍拍她的腦瓜。我再坐一會兒。


    嗯。千獨自進了房間。她看著他在月光裏孤單的背影,忽然自責起來,柏原從大洋彼岸過來找我,我怎麽還對他充滿猜忌如此冷漠?她穿著睡衣跑了出去,從身後緊緊摟著他,柏原,說你愛我……


    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兩個影子終於融合在了一起。


    東京這個八月特別熱,空氣成了一個巨大的核反應堆,顯得躁動不安。


    剛剛結束的演唱會留下一地的熒光棒,還有毛絨玩具和海報、標語牌。仙道綾從武道館外準備開車回家,車裏空氣悶極了,她把車窗全部打開,卻突然感覺脖子上一陣冰涼。她心裏咯噔一下,又漸漸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淡淡地問,你是誰?想怎麽樣?


    一個古怪的聲音從後座傳來,大小姐,你不覺得自己太幸運了嗎?


    她感覺莫名其妙,你什麽意思?她輕輕咽了一下口水,脖子上的利器似乎已經嵌入皮膚,湧起一陣刺痛。別衝動,有話我們好好談。她一邊穩住後座的人,一邊摸到車載手機,想要撥通緊急號碼。天啊,這種事竟然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就像恐怖


    小說裏的情節一樣。那個人想要勒索錢財?還是個劫色的變態狂?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一不小心把手機掉落到車座底下。


    你想體會耶穌受難的滋味嗎?那人發瘋一般用手勒緊她的脖子。別給我玩花招,仙道綾,你們兄妹的花招已經玩得夠多了!


    咳……咳……她使勁地咳嗽。我不明白……你就算要害我,也得讓我知道為什麽吧?


    忽然,又有幾個人向這邊走了過來。那人匆忙把她放開,壓低聲音說,快開車,按我說的路線走。


    那冰涼的東西一直壓在脖子上,她覺得自己正被一隻吸血蝙蝠撕咬著,這輛車會開向地獄嗎?哥哥,爸爸,媽媽,我好怕……


    這輛紅色的美洲豹東轉西轉,在一片廢墟前停了下來。幾盞燈孤零零地亮著,透出陣陣涼意。上帝啊,這可是東京的八月。東京的八月竟然也有這麽冰冷的角落?


    下車,快點。


    仙道綾沒有呼叫,也不能呼叫。在這荒郊野外,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知道。


    她終於看見了這個人。一身黑衣,裹著鬥篷,戴著蒼白的死神麵具。他個子不高,很瘦,拿著一把足有二十公分長的匕首,閃著邪惡的寒光。


    完了,我完了……她心裏的恐懼要把自己撕碎了,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她。


    仙道財團的繼承人一個個都是膽小鬼。歹徒怪笑了一聲,把她一把摁到一堵破牆上,撕開她的衣服……


    不,不要!她掙紮起來,淚留滿麵。你需要錢嗎?想要多少?我都給你!你不要傷害我!


    噝,噝……後背的裙子被撕破了!仙道綾感覺要被惡龍的利爪掏空了……


    我不殺你,也不要你的錢。黑衣人把嚇得幾乎昏過去的仙道綾推到地上。這次給你留個小小的紀念,當然,這還不算完……


    你……你和我有什麽仇恨,要這樣對我?她強忍住背上的疼痛,手指用力揪著地上的雜草。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的父親仙道健是美國商界的大人物,也是日裔中的首富。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去年,他突發心髒病去世,你和仙道光理所應當地繼承了近百億的遺產,沒錯吧?


    是的……仙道綾咬著牙,摸向自己的後背,卻看到滿掌的血紅。她眼前一黑,又努力直起身子,半靠在牆邊。你……你繼續說……


    ok。直說吧。你知不知道寫著這筆遺產繼承權分配的遺囑早就被偷換了?其實,原件上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但你們卻活生生地抹掉了。


    這,這不可能!我看過父親的遺囑原件,一直保存在紐約的律師行裏。媽媽早兩年去世,爸爸隻有我和哥哥這兩個孩子,家裏再沒有別的親人,怎麽會多出一個繼承人來?你這純粹是謠言!


    嗬嗬。也許你是真的不知道,也許是偽裝得很好罷了。好,我就把這個故事完整地講一遍。黑衣人的聲音經過儀器處理,聽起來像怪物,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夜晚,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仙道健和你母親結婚前有過一個深愛的女友,兩人同在哥倫比亞大學就讀。她為他付出了一切,愛他勝過自己的生命。但你祖父執意要你父親娶州長的千金,也就是你的生母linda。就像很多電視劇的情節一樣,你父親狠心地與她分手,當然,他並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那女人沒有抱怨,也沒再去找你的父親,而是獨自撫養和你父親的女兒,始終未嫁,且一直保守著秘密。直到三年前,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友會上,另一個愛慕她的男人無意中知道了一切,便想方設法讓仙道健和她們母女重逢,並讓這女孩在自己身邊工作。當然你母親已經去世,你父親舊情複燃,有了和這女人結婚的打算,但為了你們,他沒有勇氣做這個決定。他與她頻頻見麵,幫她成立公司,資助那個可憐的沒有得到過父愛的女兒,他甚至把女兒的名字加入遺囑,希望自己的財產也能分給她一份,以此表達對他們母女的歉疚……


    真像是天方夜譚……仙道綾搖著頭,我不相信,爸爸從來沒有說起過他還有什麽女兒,這太荒唐了。


    他當然不會說,這是他的傷口,是他內心深處的秘密,這也是你們仙道家族的秘密。


    你怎麽知道這些?你又是什麽人?


    我?我是上帝的天使,專門為人打抱不平的。對了,我還沒說完,你父親的突然去世激化了這個矛盾,你哥哥一定是最早看到遺囑的人,可惜,他太自私,把內容全部換掉了,一分錢都沒有給那對母女。你想想,原本三個人均分的財產,他隻須改動幾個字,就剝奪了屬於別人的幾十億財富,真是比強盜厲害一萬倍!當然,你們還不忘在各路媒體上大肆宣傳你們才是合法的繼承人,其他任何想來攪局分羹的人都心懷叵測……真夠狠心的,你們的父親想來也不會瞑目!


    我幹嘛要相信你的話?仙道綾冷笑了一聲,心裏卻是充滿疑惑。這個人為什麽知道那麽多?他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我該怎麽去證實呢?


    今天和你見麵,我隻想提醒你,不要像你哥哥那樣,世事總會有報應……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不會放棄她應得的財產,而你要做的,就是照你父親的意思去解決一切。否則,就不是在背後畫個小小的十字架那麽簡單了……還有,你最好不要報警……


    黑衣人幽靈一樣不見了蹤影。仙道綾跌跌撞撞地回到車上,像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車開回家的,而仙道光的手機此刻怎麽都聯係不到。


    這個淩晨,恐懼像一條毒蛇,死死纏住了她的心髒。


    你好,這裏是東京警署接警中心,請講……喂……


    叭。仙道綾急忙放下電話。她又想起了黑衣人的警告“最好不要報警……”可是如果不報警,她該怎麽做?哥哥又聯絡不上,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


    她隻好上網給仙道光發郵件:——


    爸爸的遺囑到底有沒有被替換?——


    可她很快又把這句話刪掉了。寫下另外一句:——


    哥哥,盡快跟我聯係。有急事——


    郵件發送後,網站裏的一條彈出廣告引起了她的注意:私家偵探,東京oo7。她把窗口點開,出現了一個便箋條,上麵寫著地址和電話。仙道綾把這些信息複製到文檔裏,準備嚐試一下,用私家偵探查找遺囑風波的來龍去脈,再把那個可惡的黑衣人揪出來。


    基因研究院裏,川島哲雄正在研究室翻看報紙,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他看看表,下午五點二十分。沒有預約的訪客很少,他感覺有一絲意外。


    請進來。


    門口站著一個女子。她穿著淺紫色的套裙,長發攏在耳後,露出熟悉的微笑。


    川島哲雄一驚,竟然打翻了手邊的水杯。你回來了?


    你別激動。她趕忙過去幫他清理工作台。他盯著她的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瘦了不少。


    對,是瘦了……


    第二天,菊山家也來了一個陌生的客人。


    菊山夫人笑著請她進屋。


    她探了探身子,菊山先生不在嗎?


    哦,他到外地辦案去了。


    他還沒有離職嗎?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菊山夫人有些莫名其妙。


    你丈夫並不是個合格的法醫,你好好問問他自己吧。讓他當心點,驗屍報告裏的死人又活過來了。女人冷冷丟下這句話就消失在夜色中。


    祈福的風鈴在屋簷下慌亂作響,天上沒有月亮,雲層厚得可怕,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洋介從大廈底層走上街道,被迎麵而來的大風吹得睜不開眼睛。一頁撕破的雜誌一下子貼到了他的臉上,他扯下來一看,竟然是《tokyosearcher》。一個醒目的大標題十分駭人——《死而複生的繼承人!》


    吉良卉子?又是她的文章!


    “她的死是一場陰謀,她的複活,是意味著複仇嗎?


    她與hnd的關係曖昧,卻在失竊案發生期間神秘失蹤;


    她的屍體之迷讓兩個法醫陷入尷尬,卻又在數月之後突然複活;


    她的身份是否被誤讀?


    她真是遺囑上那個被抹去的名字嗎?


    ……”


    天啊!這個人難道是……是她?!她真的又突然出現?怎麽還變成了繼承人?!洋介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匆匆翻到紙頁的背麵,卻不是這篇報道了。


    深夜十二點,東京八芳宿的一套小公寓。一個女人光著身子泡在浴缸裏。她捧著一麵鏡子,聲嘶力竭地號啕哭喊。手機在床上響個不停,屏幕上顯示著長串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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