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銘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他手中的長刀,還在滴落著鮮血。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好似滴落眾人的心頭。


    分立兩側的青衣,不自覺的低下頭來,不敢直視來人手中的刀鋒。


    彷佛多看一眼,這把刀上的寒光,就會收走他們的性命。


    “啟稟皇上,罪人已斬,唐銘還刀。”


    刷!


    隨著唐銘的話語聲,是一聲長刀入鞘的聲音響起。


    鮮血消散的瞬間,這把曾經屬於李老頭,而後被唐銘贈予張重山的長刀,歸入鞘中。


    直到刀光徹底消散之時,大廳內外的眾人,這才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氣。


    “辛苦帝師了。”


    小玉微微頷首,帶著幾分感激看向唐銘。


    隻有他們這些,唐銘身邊最親近的人,才會明白此刻的唐銘,內心有多麽痛苦。


    歸根結底,那都是李老頭的親侄子啊。


    正是如此,若是換了別人來行刑,恐怕有些探馬營的弟兄,難以接受。


    也唯有曾經擔任先鋒領隊的唐銘來執行,才能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張重山,你可知罪?”


    小玉目光收斂,再次化作冰冷的淡漠。


    “末將知罪!”


    張重山單膝跪地,抱拳低頭。


    “你身為有功之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卸下手中佩刀,存於城外英陵之上,三年後方可取回。”


    輕言細語之間,小玉已經做出了決定。


    張重山聞言,身體不由一顫,最後重重應聲,“末將,領罰!”


    這把刀,如今的他,哪裏還有顏麵掛在腰間。


    審判,終於結束。


    當小玉喝退了旁人之後,她又變成了那個,跟隨在唐銘身後的小女孩。


    “唐銘哥哥,咱們接下來去哪?”


    她眨巴著大眼睛,輕聲問道。


    張重山等看著小玉的突然轉變,差點都沒回過神來。


    怎麽剛才還高高在上的人皇,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個這麽可愛的小姑娘。


    若不是親眼看見這種轉變,恐怕他們還要以為,這是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孩子。


    “張重山要掛刀,我們也正好,去北邊的英陵,看望一下那些老夥計吧。”


    唐銘輕輕一笑,眼中流露著回憶之色,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也不知那些老家夥,在這片北境的土地上,睡得好不好。


    禦賜英陵,位於望北城以北三十裏的望北山上。


    與一般的英陵不同,這座由黃土磚堆砌而成的英陵,隻要再往北七八十裏,便已經到達了帝國的邊境線。


    望北城,守北疆,英陵塔,護望北。


    這十二個字,是每一個望北城居民,都銘記在心的話語。


    他們不會忘記,曾經有那麽一群人,在大軍圍殺之下,以奇兵突襲,用生命換來了他們的安定。


    當唐銘等人登上山巔之時,山風已經有些微涼了。


    “李老頭,各位弟兄們,你們都來瞧瞧,這是誰來看你們了。”


    張重山走在最前頭,將腰間的佩刀取下,靠在英陵的牌位旁。


    “這把刀,你們先給我保管著,等三年後,我可是要拿回來的。”


    “看在你們給我守刀的份上,今天我給你們多燒點錢,在下麵吃飽喝足了!”


    似是自言自語,又好似友人在旁,與他們嬉笑打鬧。


    張重山、啞巴和小李子三人,將香燭祭台擺好,任由紙錢漫天飛舞。


    這一刻,沒有了職位高低,沒有了生離死別,隻有當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陪伴在身旁。


    山風越來越大,吹的整個山林沙沙作響,好似有人在風中竊竊私語。


    唐銘隻身一人,沒有看著英陵,而是轉過身去,看向更北的北方。


    那裏,是他們曾經廝殺過的戰場。


    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宛如江河決堤,瞬間湧動而來。


    那個老家夥,明知道在戰場上,棄刀便是死。


    可李老頭,仍然毫不猶豫的,將刀丟在了他的腳下。


    當長刀脫手而出的時候,李老頭的眼中,唯有堅定和決絕,不見半點恐懼。


    那種堅定,是對弟兄的信任,也是對未來的期待。


    “螻蟻尚且偷生,可你們,卻願意為了勝利,犧牲自己的性命。”


    “如果這就是你們的道,那我的道,又在哪裏?”


    喃喃自語,唐銘抬頭看向天空,原本空洞的雙眼中,精芒一閃而過。


    不再迷茫,不再困惑,唯有向前的堅定。


    這一刻,他的道,已在心中。


    轟隆隆!


    晴朗的天空,突然響起一道驚雷,驚的林間飛禽走獸,都一陣亂舞。


    “不得了啊,唐小子領悟的道,有些瘋狂啊。”


    熊無雙看著天空的炸雷,意味深長的自語著。


    有些道,可不是說走就走的,哪怕想想,都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唐哥哥,要下雨了,咱們回去吧。”


    雷聲滾滾之中,簡單的祭祀也已經完成,小玉從旁走來,輕聲提醒道。


    回憶若是太久,讓人難以走出,倒不如適可而止。


    “小玉,你們回城吧,接下來的路,我一個人走。”


    唐銘不動,看著遠處的深山密林,緩緩開口道。


    “什麽?”


    小玉的笑容,頓時僵硬在了臉上,不解的眼神裏,有淚光閃爍。


    “唐哥哥,你不要小玉陪著了嗎?”


    不論在朝堂上,她是何等尊貴的人皇,在唐銘的麵前,她永遠都是那個小玉。


    熊無雙好似察覺到了什麽,猛的灌了一口酒,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


    “小玉,從前方開始的路,是屬於修士的道路,那不是屬於你的路。”


    唐銘罕見的沒有安慰,而是沉聲告誡著。


    修士和普通人,終究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人皇,是凡人世界的帝皇,若是踏足修士的世界,便是率先打破了那條不成文的規矩。


    “唐哥哥,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為何,小玉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或許唐銘這一次走,會離開很久。


    不再挽留,是因為小玉明白,唐銘的決定不需要他人多說什麽。


    可是,這並不代表著,她的心中不會難過。


    “等我將這條路走到盡頭,我會回來的。”


    唐銘輕笑,寵溺的拍了拍小玉的肩頭。


    這一刻,他還是那個海邊的唐哥哥,她也僅僅隻是,那個跟屁蟲小玉。


    小玉的心中充滿了難受和不舍,可她的臉上,仍然掛著微笑。


    她不希望在最後離別的時候,讓唐銘記著她哭的樣子離開。


    唐銘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其他人。


    張重山、啞巴和小李子三人,仍然如同當年在探馬營那般,將腰杆挺得筆直,目送他們的頭兒離去。


    “唐小子,你心中的那條路,不好走啊。”


    熊無雙將手中的酒壺丟過來,認真的叮囑著。


    “放心吧,我在前方等你,瀟灑夠了趕緊跟上來。”


    唐銘大笑一聲,將壺中酒水飲盡。


    酒壺歸還的那一刻,唐銘化作一道流光,轉身離去。


    從此刻開始,他不再是什麽帝師,隻是那個與天鬥的修士唐銘!


    對如今的他而言,無論是心性還是對道的磨煉,都已經達到了一個巔峰的狀態,隻需要大量的靈氣,便可以繼續突破更高的境界。


    在凡人的世界中,是難以尋覓到這種地方的。


    咻!


    寂靜的山林中,一道血色的流光穿梭而過。


    隨著一路北上,他距離凡人的世界越來越遙遠,逐漸踏入了修士的領域。


    不知不覺間,山林中的靈氣越來越濃厚,時不時的,還會飄來一絲絲老藥的香味。


    “痛快!”


    唐銘駐足,貪婪的吞噬著四周靈氣。


    在凡俗的世界中,他已經有許久,沒有體驗過這種吞噬周遭靈氣的感覺。


    隨著他的呼吸起伏,四周的靈氣刮起了一陣旋風,湧入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內。


    “難怪那些大宗門,要占據靈氣充沛的好地方,光是這空氣中靈氣的洗禮,都足以讓凡人多活一兩百年啊。”


    唐銘輕歎一聲,從吞噬的狀態中恢複過來。


    剛才,不過是因為久違的感覺,他才在此地停步吞噬。


    以他如今化鼎期的境界,此地的靈氣濃度還是太過稀薄,難以助他推進下一個小境界。


    隻等他恢複之時,目光掃過四周,不禁微微皺眉。


    “奇怪,此地應該是藥王穀的範圍,怎麽不見守山的弟子巡邏。”


    莫名的,唐銘感覺有些不對勁。


    其實剛才一路走到此地,他就發現四周的景色,似乎有種奇怪的感覺。


    藥王穀避世不出,山穀四周藥草飄香,遍地都能看見上百年的老藥。


    可是現在,除了偶爾感受到隱藏在樹根泥土之中的些許老藥,根本感受不到那種,屬於藥王穀的氣息留存。


    難道之前天宗他們的描述,都是吹牛逼的?


    “不對勁,此地有戰鬥過的痕跡!”


    唐銘將神念擴散開來,方圓百裏的景色,瞬間浮現在腦海中。


    無論是天上飛的鳥獸,還是隱藏在泥土中的蟲蟻,都清清楚楚的展現出來。


    雖然經過了一場大雨,可四周不少地方,都能感受到不同的靈氣殘留,和一道道氣勁留下的痕跡。


    唐銘邊走邊探,沒過多久,感受到在東北方不遠處,有許多凶獸在聚集咆哮著。


    其中有的凶獸,甚至已經開啟了靈智,達到了先天的境界。


    對此,唐銘並沒有放在心上,先天凶獸在他的麵前,不過彈指可殺而已。


    然而,正當他準備繼續深入藥王穀的時候,神念中突然出現的氣息,讓他猛然停下了腳步。


    這是,熟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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