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拂柳的為人及性格,江湖中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


    他為人和善友好,性格也極其儒雅,與他人相處時總會給人一種如春風拂麵的感覺,因此對於燕拂柳的為人,無論是哪方的勢力,總是讚譽有加。


    也正是因此,很少會有人看見,燕拂柳有如此刻這般暴跳如雷的時刻。他的手放在斷掉的琴弦上,怒視著那灰袍老者,渾身散發著一股衝天的殺意。擾他彈琴的雅興,再毀他最珍惜的琴。泥人亦有三分火氣,何況是他。


    他音癡燕拂柳,自三歲以來踏入氣境,何曾有過人敢如此羞辱他。


    燕拂柳氣勢大盛,右手在琴麵上拂過,原本斷掉的琴弦在他的氣力引導下,竟又直接連在了一起。燕拂柳的背後,一名女子持瑟而出,落落大方。


    “這次是我的事,你們莫要插手助我。”燕拂柳看著那灰袍老者,不過這話顯然是說給韓雲等人聽的,“你們待會兒自行用氣力護住心脈,別被我的琴音誤傷了。”


    雖然燕拂柳說這話的態度口吻有些衝,但韓雲等人亦能理解。他們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照著燕拂柳所說而做。韓雲看著那麒麟,它已經倒在了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令韓雲看著有些心痛,不住想著找機會上去助它一把。


    “好大的口氣呀燕小子。”那灰袍老者不住怪笑著,看著燕拂柳,一臉輕蔑的樣子,“你想以一人之力來敵我,未免太過可笑。”


    “不論可不可笑,這都是燕某之事。”燕拂柳冷冷地說道,“斷我琴弦之人,我定將親手予他一個慘痛的代價。”話音剛落,燕拂柳翻手撥弄起琴弦,手指翻飛,背後的女子同時彈奏起手中之瑟,琴瑟和鳴之音相伴而出,帶著淩冽的殺伐之意,一聲又一聲地傳達到了灰袍老者耳旁。


    灰袍老者怪笑著,忍受著琴音繞耳的痛楚,將右手的弓弩舉起,每一箭都直指燕拂柳的額心。燕拂柳的手從琴弦上掠過,他的麵前好似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般,每一箭都在距離他僅三尺的地方憑空落下。


    灰袍老者忽然跳起,一大把鐵蒺藜擲出,看似毫無章法,實際上每一枚鐵蒺藜都指向了燕拂柳身上的一處處要害穴道。燕拂柳一步也不退,隻是不停地撥弄著琴弦,一枚枚鐵蒺藜都在其麵前憑空落下,怎麽也無法傷到燕拂柳的一分一毫。


    “有趣有趣,還真是有幾分能耐。”灰袍老者又笑了一聲,右手一放一抬,掌中的弓弩忽的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中多了柄精致的小刀。他將手中的小刀,以一種怪異至極的手法扔出。小刀在空中飛著,直指燕拂柳的心髒。


    燕拂柳仍在撥弄琴弦,但這小刀隻是在空中一滯,隨後便直接破開了那一道無形的屏障。燕拂柳沒有過於慌亂,隻錯開身子,飛刀從他的身旁擦身而過。


    但就在這瞬間,灰袍老人便已抓住機會,背後忽然出現了一具有八隻胳膊的傀儡人,又隻一瞬間,那傀儡的八隻手上都抓著一把暗器,一齊飛了出去。


    “鬼斧幫……八臂使汪遙?”葉天萱有些不確定地喃喃自語道。韓雲見狀,小聲問她:“你知道這人是誰嗎?”


    “也隻是猜了個大概……我記得以前聽爹說過鬼斧幫以前有個強者,氣技真身便是一具有著八隻胳膊的傀儡。從歲數還有氣技上來看,大概就是他……”葉天萱喃喃道,眉頭緊鎖,“若真的是他,燕大哥這一仗恐怕不好打。汪遙十餘年前就已踏入神境,而且實力還並非隻是普通的神境強者。”


    韓雲聽著,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看向了燕拂柳,也不知後者是否猜出了這灰袍老者的身份。但看燕拂柳那凝重的神色,他大概也知道這個對手並不好對付。


    燕拂柳麵對那一堆暗器,忽的閉上了眼,側耳聆聽著暗器在空中劃過的聲音,而後踏著輕快的步子,一一躲過那些暗器。


    “哇……”葉天萱看著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高行摸著下巴,連他這個傲氣十足的家夥,嘴上都忍不住說道:“這家夥聽聲音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到了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境界。”


    燕拂柳閉著眼,直接盲彈著琴弦。這次的琴音不再殺伐之意十足,卻帶著一股濃濃的哀愁感。連他背後那溫柔神色的女子,此刻的眉頭也忽然結上了一層愁怨的神色,連瑟音也隨之蕭瑟哀傷起來。汪遙聽著這琴音,隻覺得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而後傳至全身,直讓人覺得連氣都運不上來。


    但即便如此,他背後的傀儡卻好似毫不受影響一般。那傀儡的八隻手掌忽然全部合而為一,拍在了一起。隨後,當傀儡的手掌分開時,他的掌心間憑空出現了一根黑色的針。針尖閃爍著極其銳利的鋒芒,隨後直接飛了出去。那黑色的針在空中呼嘯著,那聲音簡直宛如死神的笑聲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鬼斧幫暗器,死神笑。


    燕拂柳聽著那聲音,一股警覺的寒意傳遍全身令他的身子不受控製地打了一個冷戰。他睜開眼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次的暗器,絕不能接觸一分一毫,下意識便向著右前方踏了一步。


    但這次,燕拂柳忽然感覺到腳下一陣刺痛感襲來,令他的身子忽然停滯了一息。就是這麽一息的工夫,令他沒有完全躲過那一針死神笑,黑色的針從他的左臂上擦過,劃出了一道傷口。


    燕拂柳蹲下身來,感受到一股毒從他左臂的傷口處開始擴散蔓延,不一時整條胳膊便被毒完全浸染。


    他低著頭看著腳下,腳下是方才散落在地的鐵蒺藜。自己隻注意那老者手頭的暗器,卻忘了這一地的鐵蒺藜,懊惱之意襲上燕拂柳心頭,手臂的疼痛感直讓他額頭冒冷汗。


    “終究還是個小子,還是太過天真了。”汪遙冷笑了一聲,抬起手想要用手中的暗器給他最後一擊。忽然,他聽到了一聲麒麟的叫聲,急忙轉過頭去。接著,他看見那麒麟竟然已經站了起來,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他注意到了汪遙的眼神,急忙轉身跑開。


    “畜生,給我停下!”汪遙大喝一聲,連忙想要追過去。不曾想,韓雲忽然擋在了他麵前,一掌拍出,直指他的麵門。汪遙不得不躲閃這一招,然後再反手拍在韓雲的小腹上。韓雲哼了一聲,卻硬是逼迫自己吃上了這一招,沒有絲毫退讓,而後再度向汪遙襲去。


    兩人就這麽過了好幾招,而後汪遙眼見著,那麒麟已經徹底沒了蹤影,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追了。原本唾手可得的獵物,竟然就這麽讓這幾個小子弄丟了,汪遙咬著牙,大喝道:“我今天就要用你們幾個小子的命來解我心頭之恨。”


    韓雲笑了一聲,一副完全無所畏懼的樣子。他在方才兩人激鬥時便從葉天萱那裏要來了百草宗那解百毒的奇藥烈蠍散,而後趁著無人注意給那麒麟服下,助它恢複過來逃走。那麒麟看著韓雲的舉動,眼中都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不過,自己這麽做會是什麽個下場……韓雲心裏也清楚。但他此刻還是硬著頭皮,迎上了汪遙。


    不止是他,葉天萱和高行此刻也衝了上來,事到如今,眾人雖然心知勝算渺茫,但也不得不齊力與這汪遙一戰。


    汪遙拉開了與眾人的距離,隨後反手便將幾枚鐵蒺藜又統統扔了出去。高行一臉嚴肅,剛想上前憑自身蠻力將鐵蒺藜接下,忽然不知從哪出來了一道人影,又擋在了他的麵前。


    高行愣了一下,而後眼見著那人忽然拔出了一把劍,那是一把通體漆黑如墨的劍,醒目得令人移不開視線。他單手握著劍,對著那飛來的鐵蒺藜一陣揮砍,竟直接憑空將每一枚鐵蒺藜都直接劈開,鐵蒺藜紛紛被擊落在地。


    那人抬起頭看著汪遙,用沙啞的嗓音說道:“我們不能對他出手,別忘了。”汪遙愣了愣,隨後咬著牙看著韓雲葉天萱和高行,再看了看那蹲在地上痛得無法起身的燕拂柳,撒氣一般將手中的鐵蒺藜向著一旁扔出,一下子四周傳來了一陣陣鐵蒺藜打在木頭上的聲音,光是聽著那入木的聲音,眾人都不免感到膽戰心驚。


    “算你們好運。”汪遙隻覺得胸中有著一股怒火,忍不住大吼道。但沒有辦法,這是他們先前所約定的,這拿著黑劍的小子出現了,想必就不會再讓自己繼續出手。汪遙也隻得憤憤然轉身離開,再度嚐試去找尋那麒麟的蹤跡。


    看著汪遙離開,手拿黑劍之人將劍收了起來,隨後轉身便要離開。韓雲連忙說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有那些工夫問這種話,不如去看看那個蹲在地上的小子。”黑劍客平靜地說道,“我這次隻是碰巧在場,再有下次,我救不了。”


    韓雲還想說什麽,黑劍客卻在他之前,冷冷地說了句:“記住,這江湖,沒有實力的人,隻是任人宰割的獵物。就憑你們幾個人的實力,在這江湖真正的強者眼中,什麽都不是。”


    兩個氣境以及兩個一指宗師,在這黑劍客口中,卻成了什麽都不是的存在。高行心底有幾分不服,想和那黑劍客反駁甚至較量一番,此時,他忽的瞥見了那黑劍客的眼神。


    那眼神,很孤獨,死氣沉沉,但卻好似透著一股傲視群雄的自傲感。黑劍客注意到了高行,瞥了他一眼,高行登時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南蠻一般,仿佛在被南蠻的叢林裏最凶惡最凶殘的野獸盯上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顫。


    黑劍客見到高行這般樣子,沒有再說什麽,趟過了小溪,直接走入了對岸的叢叢樹林中,再沒了蹤影。


    韓雲看著黑劍客走遠,連忙拉著葉天萱說道:“快去看看燕大哥。”葉天萱想起此事,連忙去看了一眼,不免發出了一聲驚呼。


    燕拂柳的整條左臂都已開始腫大,提起袖子一看,整條左臂都在泛著黑色。如此恐怖的毒素,令葉天萱連聲說:“快去取水來!”


    燕拂柳忍受著左臂的疼痛,直咬著牙。可他的腦海裏,卻忍不住回想起方才那黑劍客的話。


    原來我們,什麽都不是。


    他將這句話深深地銘記在了心中,而後再無法忍受痛楚,直接陷入了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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