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之前葉懷遙打敗嚴矜一事,這些人麵對他的時候十足緊張,足足來了七八個人,均是手持利劍,身穿繪有護身法紋的長袍,押著葉懷遙往刑司殿而去。


    他們如此謹慎,是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葉懷遙打暈了執法弟子潛逃,其實這想法完全多慮。葉懷遙要是想跑,殺完成淵之後根本就不必回來。


    蓋因他覺得逃命委實是一件狼狽又被動的事,而且身上中的化功散還沒有完全逼出,很有可能也走不了太遠。倒是後發製人,靜觀其變,要好上一些。


    一行人在前往刑司殿的路上,意外地遇上了剛剛上山而來的紀藍英和元獻。


    雙方迎麵碰見,都是有些詫異。


    頓了頓,葉懷遙含笑一拱手:“元少莊主,紀公子。”


    “葉少俠。”


    經過了之前鬼風林中道歉的事情,雖然最後下跪的不是紀藍英,他也難免心情複雜,隻是看葉懷遙彬彬有禮,自然也不好擺臉色給人家看。


    紀藍英回禮,目光在葉懷遙身邊的弟子們身上掃過,驚訝道:“你這是……”


    葉懷遙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身邊的一名弟子已經說道:“本門有些內務要處理,不便透露,請二位見諒。”


    同門自相殘殺,目前還原因未明,放到哪個門派都是十分丟人的醜聞,他自然不想葉懷遙說出去讓別人知曉,說完之後便催促道:“葉師弟,走罷,掌教真人和各位長老還等著呢。”


    葉懷遙本來還奇怪紀藍英和元獻在這種時候來塵溯門幹什麽,結果進了刑司殿之後,他就明白了。


    大殿之上,塵溯門的掌教真人、各峰峰主,以及幾位長老俱都在場。其中,屬於太玄峰峰主的位置空懸,無人主持撐腰。


    除此之外,唯一一個外人也就格外顯眼,卻是嚴矜。


    他唇角帶著森冷的笑意,目光如電,將葉懷遙冷冷盯緊。


    看到嚴矜出現在這裏,其實已經足以明白敬尹真人的決定。這位顯然是要物盡其用,在處分葉懷遙的同時,再利用他賣給嚴矜一個人情了。


    眼見葉懷遙入內站定,敬尹真人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後揮了揮手,喝道:“抬上來。”


    成淵的屍體被人抬了上來,放在大殿中間,距離葉懷遙隻有三步之遙。


    坐在上位的成峰主見了成淵的屍體,身子晃了晃,又仇恨地向著葉懷遙看去,若不是身邊的弟子攔著,恐怕他立刻就要撲上去生啖其肉。


    “本月初九,太信峰弟子成淵,遇害身亡。有發現屍身之弟子三名,俱可作證……”


    隨著成淵屍體一同上殿的兩名執法弟子,各自拿出手中卷宗,開始上報成淵的屍體發現經過以及死亡情況,葉懷遙負手站在原地,半闔著眼聽著。


    等到那名弟子全都匯報完畢,敬尹真人喝問道:“葉懷遙,成淵是死在你的帳中,認證物證俱在,你可認罪?”


    葉懷遙幹脆地道:“認。”


    敬尹真人了解他的性格,知道此子最擅長機巧詭辯,已經做好了嗬責他的準備,倒是沒想到葉懷遙這麽痛快,反倒讓他心裏沒底起來。


    他暗暗看了一眼嚴矜,而後說道:“你師尊過世的早,但平日裏在山上,眾位長輩同門也無不對你多有教誨,照顧有加,誰知道如今竟教出來你這麽一個戕害同門的東西!你可有絲毫的羞愧之心?”


    葉懷遙沉吟片刻,說道:“人確實是弟子所殺,但整件事情另有隱情。不知掌教真人可否摒除外人,容弟子單獨稟告?”


    他雖然從當年師尊去世之後,就已經對塵溯門這個風氣不正的門派沒有了多少香火之情,如今早已留出後手,更不大懼怕所謂的“堂審”,但一碼歸一碼。


    成淵確實是葉懷遙殺的,塵溯門要對此事調查處理無可厚非,他有責任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這是葉懷遙自己為人的準則,不管其他人有著怎樣的心思算計,都不能對他造成影響和改變,因此從進殿以來,他在態度上一直十分端嚴合作。


    敬尹真人以為他會拿這樣的事情玩笑打趣,卻是並不了解葉懷遙的為人性情了。


    隻可惜他有節操,其他人未必同樣品德高尚,嚴矜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外人”,自然而然便覺得葉懷遙這話是在針對自己。


    他冷笑一聲,說道:“謀害師兄性命的事都做出來了,怎麽,還有更加見不得人的醜事難以啟齒嗎?”


    敬尹真人已經問過了成淵身邊的一些親信,聽他們提起,成淵平日裏隱約就對葉懷遙有些狎昵之心。


    他大致猜到了兩人之間會因何發生衝突,想來葉懷遙不好當眾把被一個男子強迫的事情說出口,於是就故意說道:


    “嚴三公子不是外人,有何隱情,你盡管道來。不過……口說無憑,無論你要說什麽,都需得拿出證據。”


    當時除了葉懷遙和成淵之外,隻有一個已經死了的黃,又上哪裏去找證據?


    敬尹真人分明在配合嚴矜,對葉懷遙步步相逼,一定要把事情做絕不可。


    他們本以為葉懷遙沒了法子,卻聽對方從容說道:“證據就在成師兄的屍身之上。”


    周圍眾人齊齊一怔。


    葉懷遙轉身衝著旁邊手捧凶器的執法弟子說道:“可否請師兄拿著這把劍,跟成師兄的傷口比對一下?”


    那名執法弟子不知所措,看向敬尹真人。


    旁邊有位峰主說道:“咱們今日既然開堂會審,總不能不讓人抗辯,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掌教,便看看他要做什麽吧?”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敬尹真人也是無奈,衝拿劍的弟子說道:“過去比對。”


    成淵的傷口在背後,有兩個人將他小心翼翼翻過來,那名弟子拿著劍走到成淵身邊,向葉懷遙問道:“你想怎麽比?”


    葉懷遙從頭到尾沒有接近,隻是淡淡掃了一眼,說道:“諸位請看,我用來刺殺成淵的是太玄峰弟子黃的佩劍,約2寸寬。而成淵背上的傷口,卻足有3寸之寬,絕非我所造成。”


    他隨便掃了一眼,便精準地說出了傷口和長劍的尺寸,持劍弟子使用量尺測量完畢,衝其他人稟報道:“傷口情況,確如葉懷遙所言。”


    一名長老喝問道:“葉懷遙,你有話直說,休要故弄玄虛。既然如此,剛才你為何要坦承成淵是死於你手?”


    葉懷遙拱了拱手道:“長老,弟子說這些,並非要抵賴罪行,而是為了給自己找個人證。”


    他從進殿以來,一直麵色嚴肅,直到此刻,才稍稍翹了下唇角,麵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望著嚴矜說道:“前幾日在鬼風林中,有幸跟嚴公子交手……”


    這件事是嚴矜的畢生之恥,他的臉色頓時一沉,葉懷遙卻說了下去:“我注意到,嚴公子所用佩劍應正是寬約3寸。”


    此言一出,周圍立刻一片嘩然,議論之聲四起,嚴矜臉色頓變。而成峰主則猛地抬起頭來,麵色鐵青道:“你們這都是什麽意思!”


    嚴矜冷冷地說:“與我何幹,一派胡言!”


    葉懷遙挑眉對他對視,嚴矜站在大殿高階之上,葉懷遙此刻仰視於他,氣勢威嚴卻似更勝一籌。


    他說道:“嚴公子可願意將佩劍解下來一觀?”


    嚴矜怎麽也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他的身上,見周圍的目光俱都看過來,成峰主更是死死盯緊了他,直到此刻決不能心虛抵賴。


    他幹脆直接將自己的佩劍解下來,往桌子上一拍,說道:“不錯,我的劍正是寬3寸,但那又如何?世上隻有這一把寬劍嗎,我又為何要刺殺成淵?”


    “錯,嚴公子並非要殺成淵,而是生怕不能置我於死地。”


    葉懷遙神態從容,語氣中盡是篤定:“我與成淵發生衝突之時,嚴公子應該就在附近目睹。而我殺了成淵之後離開,你定然心中竊喜,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並且生怕成淵沒有死透,不能給我定罪,所以又在他的屍體上補了這一劍。”


    他看了成峰主一眼:“嚴公子劍法高明,不留痕跡,但如果剖屍查驗傷口,應能看出來是兩劍交疊造成。隻不過成峰主大概是不願意的了。”


    嚴矜定定地看著葉懷遙,臉色僵冷,在外人眼中,像是他正強壓怒氣,準備反駁,但實際上,在此刻嚴矜的心底,隻剩下一個念頭――


    他竟然全猜出來了!他是怎麽想到的?


    他忽然覺得一股寒意直從脊梁骨湧了上來,不知何時,那個讓他輕蔑不屑的塵溯門小弟子,竟然給了嚴矜一種“他無所不能”的畏懼之感。


    塵溯門固然並不能把嚴矜怎樣,但他這件事辦的實在多餘,也是因為急於置葉懷遙於死地,反倒昏了頭腦。


    當時成淵確實已經死透,縱使不補上那一劍,葉懷遙也同樣是殺人凶手。結果嚴矜偏生不放心,畫蛇添足,這事也就沾了他一身腥。


    ――好歹也跟塵溯門相交一場,見到成淵倒地不省,不思救援,反而補刀,這事到哪裏都說不過去。


    就連敬尹真人都暗自皺眉。


    平心而論,嚴矜這樣驕矜跋扈,任誰都不會對他產生好感。若非顧忌著此人身後的嚴家,連敬尹真人都很想教訓教訓這個幾次對自己意存輕蔑的狂妄小子。


    葉懷遙、嚴矜……這兩個人都不省心,之間又恰好有仇怨,倒不如想個法子暗中處理了嚴矜,再推到葉懷遙頭上,一箭雙雕……


    但在此之前,表麵上他還得對嚴矜和氣點,免得到時候嚴家遷怒。


    敬尹真人暗暗起了殺心,正在盤算,殿外忽有一名弟子匆匆跑了進來,對他附耳低語道:“掌教真人,玄、玄天樓法聖,帶著、帶著座下掌令使以及各司司主到訪……快到山下了!”


    這話他說的磕磕絆絆,實在連自己都不能相信。法聖平日裏就深居簡出,少露真容,自明聖過逝之後十八年來,更是從未踏出山門半步。


    他能出現在這裏就已經非常奇怪,更不用提燕沉帶來的那些人,也每一個放出去都是響當當的名頭。


    塵溯門這是得了何等造化,抑或闖下了怎樣的彌天大禍,才能勞動這許多人物同時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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