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宮。


    我回到這裏,小心翼翼的從暗格裏取出一個箱子。精致的花紋印在盒麵上,燈光下,盒麵有些光滑。


    我往前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我低頭凝視手裏的盒子,哀怨的歎息一聲,而後轉身坐在桌邊。


    借著明亮的燈光,我輕輕的打開盒子,一件鮮紅的衣服出現在我眼前。


    我伸手撫上去,歎息一聲,眼神伴著搖曳的燈火變得有些恍惚,一聲聲細微的聲音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我不由得側耳傾聽。


    “脫下來!這嫁衣不是給你的!”


    “千霏的魂魄此時與我一體兩魄。我穿上這嫁衣怎麽不合適了?我穿不是等於千霏穿上麽!”


    “詭辯!”


    “嗬!有本事便從我手中搶去!”


    初見那一刻又浮現於眼前,我唇角彎彎,笑得溫柔,仿佛那一刻隻是昨日。


    那一頭白發眼神倔強之人,褪去了鮮衣怒馬的天真,換上厚重暗黑的神態,不過一念之間,便成了這世間最放肆之人。


    水暮顏將我壓在心頭數萬年,我見慣了她囂張跋扈的心態,也見慣了她風流不羈的麵具,早已經習慣她一到夜裏便傷春悲秋的性子。


    她像是一個戲子,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起初,我隻是怨恨她將我封在心裏數萬年,我憋屈。當我看到她被情所困,幾次三番違背心意做事,愚忠於白蘭。我氣不過,世人如此?還是她一個人如此?


    我在她心裏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思姬雅,她對思姬雅日思夜想,總覺得這段友情是被思姬雅辜負了。


    我那時候便想笑她,哪一段友情可以天長地久的?愛情才可如此!但凡一段友情達到天長地久了,便成了愛情。


    可水暮顏打死不承認。


    所以她便委屈了自己七千年,做了七千年的孽。她以為這世間女子皆無情,因此,專門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情。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例子便是赤月和浮長姬。


    浮長姬不過一個亡命之徒,一生刀山血海,本就沒有什麽溫暖可言。至於愛情,像她那樣卑賤的出生,似乎天生便不該有一個好運氣遇到真愛。


    當水暮顏將她救回來時,百般嗬護,悉心照料。以至於浮長姬都懷疑水暮顏對她是居心不良,可兩個女人,能有什麽居心不良呢?


    浮長姬慢慢的知道她的事,知道思姬雅的事。一段友情能夠守這麽久?浮長姬也覺得不可思議。


    水暮顏為浮長姬建立良緣山,取名良緣山,一切都像是被刻意安排的,於是浮長姬便想要被水暮顏一直寵著。


    既然思姬雅是神,那為何浮長姬不能取而代之?


    這世上,公認的便是,不兩立,於是,浮長姬自以為穩操勝券。


    興許是浮長姬以為迷惑女人與迷惑男人是一樣的,所以她有一段時間刻意接近水暮顏,並發生了肢體接觸。水暮顏並未排斥她,也未曾教訓她,隻是溫柔的說道,長姬,我不喜歡女人。


    浮長姬雙眸睜大,滿眼不可思議,她問水暮顏,不是愛情?那你為何對女人這般好?


    水暮顏隻說道,女孩子可愛,再者,我不心疼女人,難不成要去心疼男人?


    不知道這是什麽渾說,可浮長姬信了,雖說找不出這句話的毛病,可好像也沒什麽道理。


    時日一久,浮長姬更是得寸進尺,她時常臥倒在水暮顏懷裏,百般調戲。水暮顏任由她調戲,隻當是情趣。


    浮長姬得意忘形,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她說,暮顏,你這心裏,我究竟占哪一個位置?思姬雅,又占哪一個位置?


    水暮顏臉色漸漸冷下來,提起思姬雅,就仿佛踩到了她的尾巴,她那顆病態的心一下子便炸開了。


    浮長姬又問,你說,有一天我會不會代替思姬雅?


    啪!


    響亮的一巴掌打在浮長姬臉上,隨後浮長姬整個人滾落在地上,滿是震驚。


    水暮顏像是個瘋子,她渾身都是渣男氣息的對浮長姬說道,永遠不要奢望有這麽一天,別在我麵前提起這種不該有的念頭,否則,別怪我無情。


    浮長姬不明白,同樣是女人,為何水暮顏對思姬雅那般偏寵,怎麽她便不行了?


    連我也不明白,為何水暮顏要那般待她,思姬雅在她心裏的位置,真是不可替代?


    七千年一晃而過,水暮顏那顆心從滿懷希望的等待變成了滿是絕望的放棄。她終於不肯再等思姬雅,這份友情終於潦草告終。


    思姬雅對她說,心裏最重要之人,永遠不會是她。


    水暮顏說不出再見,她仿佛失了聲,講不出心裏的痛。大概從那一刻起,她的心也終於知道倦了。


    水暮顏背著思姬雅痛苦,像是被搶走玩具的孩子,哭得驚天動地。


    我都不知道她在哭什麽,我盯著她那顆心看了幾千年,除了看出她喜歡思姬雅那性子,感動於思姬雅七千年前對她的好,我再看不出別的。


    當我還是一個未成形的妖物時,我便聽聞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不知水暮顏對思姬雅,是否也是如此?


    我以為水暮顏會一直冷漠下去,她主動選擇離開思姬雅後,整個人冷若冰山。對女孩子愈加寵愛無度,可那顆心卻是將原本該屬於思姬雅一個人的好,分成了無數份,溫暖了那些亡命之徒。


    倘若亡命之徒禁不起她這樣的欺騙,那赤月呢?那個司戰天宮的五大宮主之一,比思姬雅還要早便認識了水暮顏。


    她見證了水暮顏對思姬雅的用心與真心,她本以為一切都像瞿滅所說,不兩立。可水暮顏幾次三番冒著危險去找思姬雅,說她為思姬雅神魂顛倒亦不為過。


    這份真心赤月看在眼裏,她怎肯相信不兩立?


    她作為臥底,探入魔界,偽裝成亡命之徒被水暮顏收在麾下。水暮顏待她好,雖不如思姬雅那般好,她卻也知足。


    也正因為如此,她更想要替代思姬雅,於是,她盡心盡力為水暮顏做事,以為如此便可獲得更多。殊不知,一切事與願違。


    某日,赤月的身份被戳穿,水暮顏大怒,卻並未當眾挑穿赤月是神界之人的身份。隻是,水暮顏廢了她的帝後之位,還將她重傷,趕出了赤血樓。


    一切來得太突然,赤月不知自己哪個環節錯了,可一切本沒有錯,錯就錯在不兩立。可水暮顏沒有告訴她。


    我笑了,原來,水暮顏的不兩立,隻針對於自己在意的人。一個赤月,犯不著讓她背上這勾結神界的罪名。


    人心為何?我不知道,我隻見過水暮顏的心,變幻無常,極度偏執,狂傲不羈,又會被情所困,悲哀不已。


    世人皆是如此麽?


    水暮顏赤血樓中人成千上萬,她都以相同的手法欺騙,以同樣的手法籠絡人心。可她有幾分真心幾分假,誰都看得出來,就好像這本就是明麵上的事。


    天道無情,魔界無愛,這像是一個永恒的定律。


    直到一個人的出現,再次掀起了我內心對人性的好奇。


    那個長相溫柔,聲音柔弱又俏皮的白子佳。她三言兩語便讓水暮顏無奈投降,輕而易舉便讓水暮顏牽腸掛肚。


    無數個夜裏,水暮顏心心念念了這人,連思姬雅都變成了過往。原來,人是可以被代替的,隻是,需要時間。


    我輕笑著水暮顏的感情,或許,世間的情就是這般,情濃時,山盟海誓,此生非君不嫁。遇到下一個人時,舊情人便成了過往,一文不值。


    昏黃的高山上,水暮顏時常仰望那天空,望眼欲穿。她想看到思姬雅的臉,想問問她,我要喜歡別人去了,這份好,你終究不要麽?


    友情罷了,水暮顏竟也舍不得與他人共享。那個冷馨,不費吹灰之力便輕易贏得了思姬雅的心,水暮顏的自尊和驕傲被挫敗,粉碎。


    她落淚,苦笑,不兩立,所以,思姬雅與她終究有距離。而她,也終於一點點承認過往裏那些寒冷,都是來源於愛而不得。


    水暮顏心裏寂寞如雪,所以她愛上了溫暖,眷念了溫暖,更奢望有一個人能陪她天長地久。或許這個人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就看誰先到來。


    她遇到了顧墨雲,卻不敢奢望,因為他們是敵對。她遇到了白蘭,愛得遍體鱗傷,她終於懂得何為門當戶對。她身旁有個洛神帝,可她早害怕了人心的報複,她曾推洛神帝下深淵,她自己用慣了的招數,有幾分真心幾分假,她再清楚不過。


    我笑她太具有人的劣根性,她可以接受自己愚弄他人感情,隻為達成一個目的,不論是否傷了他人的心。可她卻無法接受那個獵物變成自己。這場遊戲,她永遠想做獵人。


    她的心終究淪陷於洛神帝的百般寵溺和霸道,這個女人擁有著顧墨雲的霸道和殘忍,又擁有白蘭的溫柔和沉穩。倘若是個男人,對她如此長情,隻怕她早就動心了。


    她還沉浸在與白子佳純潔的友情裏,洛神帝的愛情突然降臨,讓她混亂了愛情與友情。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執著的是什麽。


    白子佳看在眼裏,她生活的風城本就是風花雪月之地,而水暮顏在她眼裏,卻是一個純潔之人,連初遇調戲水暮顏都被水暮顏險些打死。這樣一個性格激烈之人,怎麽會輕易移情別戀?


    當白子佳見到了顧墨雲後,她確信,水暮顏便是這場驚天動地的布局中一個最重要的棋子。顧墨雲要白子佳靠近水暮顏,騙取水暮顏的真心。


    白子佳陽奉陰違,她不敢褻瀆了她們的友情,水暮顏對她一片真心,她不敢輕易辜負。那個上古妖魔,與她有這樣的緣分,她更不忍輕易辜負。


    她看到了水暮顏深不見底的寂寞和孤寂,她看到了水暮顏極端的占有欲和霸道,而她白子佳,更是看到了水暮顏那顆風流的心。仿佛,白子佳也不過一個被水暮顏設計的人,也不過一個小白鼠。


    白子佳感到悲哀,感到卑微,感到畏懼。她選擇落荒而逃,水暮顏卻窮追不舍。


    白子佳背對著水暮顏的臉哭得絕望,無情的話語像是利刃毒箭,穿透水暮顏的心,一次次將水暮顏淩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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