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腦海裏還滿是大殿之上水暮顏的陰狠毒辣,在他印象裏,水暮顏隻有針對外人時才會是那般陰狠狡詐,她對白曦一向嗬護有加。


    白曦不由得想起了白蘭,那個素未蒙麵,他都記不清什麽模樣的父親,與他一樣被囚禁著。


    白曦失落的問龍皓天:“左丞,身為帝王,淪為階下囚,還有活下去的必要麽?”


    龍皓天看著年紀輕輕的他,忍不住歎息道:“你的父親被關了十四年,廢了一身法力,你覺得他為什麽活到如今?”


    白曦剛開口就哽住了,白蘭為何活到如今?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所有人都在等他回來,當初魔界混亂,四分天下,惡勢力四起,是他耗費了十幾萬年心血才將魔界一手打造成盛世的模樣。他是魔界認可的帝王,一個堪當大任的帝王。”龍皓天談起白蘭時眼裏滿是欽佩,仿佛那個精神支柱永遠不會倒下。


    白蘭已經成了上一代的標誌,縱使他不在位,可他在別人心裏,或許這就是一個帝王的成功之處。


    白曦心裏自愧不如,自己距離父親遠不止十萬八千裏。


    白曦又歎息,疑惑的問道:“左丞,師父為何要反?”


    龍皓天眼裏又驚又喜,白曦也終於會問這個問題了麽?他看著白曦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柔聲反問:“你覺得呢?”


    白曦愣在那裏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清楚。


    龍皓天又問:“如今她為帝王,我們為階下囚,連臣子都不算。少帝,若她要殺了我們,你怎麽看?”


    白曦心裏頓時鬱悶,臉上寫滿了氣憤,他怕死,縱使他是少帝,他也貪生怕死俗人一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話放在現在再合適不過了。”龍皓天沉重的歎息。


    “不!她沒有這個權利!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就算她為君又如何!濫殺無辜,昏君!”白曦不知是惶恐還是氣憤,亂七八糟說了一通。


    而龍皓天從頭到尾都是一臉平靜,他看著白曦氣急敗壞的麵容,輕聲道:“這世界哪裏平等了?平等的話還有君臣貴賤之分?濫殺無辜?我們和她是敵對,這算什麽無辜?昏君?在她造反之前你不是還非要認她做你師父麽?”


    白曦無言以對,他隻能憋著一股氣,今日的龍皓天讓他覺得渾身帶刺。


    “左丞,你怎麽向著她說話?”白曦滿臉不悅,有些不想和龍皓天說話。


    龍皓天忍不住皺眉,直白的說道:“你很差勁,隻是你不肯承認,還不許人說,虛榮,愛麵子。”


    “左丞!”白曦終於是忍不住站起來吼了一句。


    龍皓天輕蔑的笑了一聲,又說道:“你現如今不過修為一萬年,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擔任少帝一職?你這一萬年來本就什麽也不是,你以為你身上流著白蘭的血,就是貴族?你就有資格享受皇族待遇?”


    “都是水暮顏!是她害得我淪為階下囚!如果父親在我身邊,他會保護我……我不會受欺負……”白曦最為軟弱無能的一麵體現得淋漓盡致。


    龍皓天蔑視他,譏諷道:“你父親剛被囚禁起來時,連宮娥都不待見你,若不是水暮顏將你抱在懷裏,給你送去好東西,讓那些人知道你還有地位,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水暮顏將你父親幽禁,斬草除根這個道理她豈會不知?你以為她是害怕天下人討伐她所以留了你和你父親的性命?那你看現在她怎麽敢與天下人作對的?”


    白曦眼裏滿是怒火:“她是處心積慮!擁兵自重!挾天子以令諸侯!”


    “哈哈哈哈……”龍皓天無情嘲諷白曦,鼻尖滿是不屑:“那你能有這份耐力和智力?”


    白曦:“……”


    “不成器的東西。”龍皓天對他也沒了好臉色,活脫脫一個不成器的小東西。


    白曦身子不由得抖了抖,他紅了眼眶退後幾步,連龍皓天他也不願意親近了,一句無助可悲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水鳳凰不如雞。”


    “嗬嗬……”龍皓天知道他的意思,卻懶得理會他,不言語。


    天邊開始打雷,電閃雷鳴撲麵而來,白曦眼裏更多的是無助,他覺得人生都走到了盡頭。


    他默默蹲在牆角,麵無表情的看著天上那形成漩渦的地方,厚重的雲層將四周的光都聚斂起來。以至於那中央的一處愈加黑暗,仿佛天地間所有的光芒都被其收斂。


    白曦垂眸反思,自己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他記得自己最開始是怨恨水暮顏的,那個女人將他的父親母親囚禁,讓他連自己的妹妹都看不見,他像是個孤兒一般,被遺棄在冰冷陰暗又森嚴的皇城。


    水暮顏也曾教他兵法,教他道理,教他戰鬥,連他都快懷疑那個女人究竟是不是讓他變成可憐人的凶手了。水暮顏對他是真心的,他能夠感受到,他知道自從水暮顏將他抱在懷裏以後,再也無人敢對他側目,甚至更過分的。


    他也知道他後來能夠像一個儲君一般活在這皇城,也是因為水暮顏,一切的榮辱都是水暮顏賜給他的。


    “白曦……你有奶便是娘麽……”白曦開始自嘲,他有時候真的會忘記他心裏很想叫師父的人也是他的仇人,他有時候會想著心疼一下這個孤寂的師父。


    他想起來水暮顏往日裏痛不欲生的模樣,他記得很清楚,水暮顏所有的模樣他幾乎都見過。他以為他很了解水暮顏,卻原來隻是他的錯覺。


    師父二字,究竟如何才算不被褻瀆?師父二字,究竟何人才能擔當?師父二字,究竟是何意義?


    白曦想著想著就沉下心來了,他不再覺得煩躁,天邊轟隆隆的雷聲反倒是讓他更覺得安心,這黑暗中的靜謐來源於內心,他也終於學會了欣賞。


    白曦靠在牆角,腦海一遍遍回想水暮顏往日教他的東西,一遍遍思考剛才龍皓天提出的問題,一遍遍反省如今自己的處境。


    天邊的暴雨開始侵襲,狂風卷雜著豆大的雨滴朝白曦撲來,他起身站在簷下避雨,這一刻,他那瘦弱的身影卻有了幾分白蘭年輕時候的影子。


    內堂傳來龍皓天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白曦聞聲連忙入了內堂,正好看見龍皓天立於窗前看那天邊的狂暴。昏暗的光線將他冷漠孤傲的輪廓勾勒,白曦仿佛看見了一個剛毅又孤高的男人,這個人是他的左丞,此時在這龍崎府中唯一的囚友。


    白曦有些慚愧的看著那道身影,見龍皓天又將手擋住鼻尖咳嗽,白曦趕忙倒了一杯熱水端上去,滿懷歉意的喊了一聲:“左丞。”


    龍皓天微微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而後沒有接過熱茶,白曦頓時有了一點小失落,他又道歉道:“方才是我不對,白曦在這裏給左丞道歉了,還望左丞原諒。”


    “左丞?如今我還是左丞麽?我不過是個卑賤的人,配不上這二字。”龍皓天不知是賭氣還是認真,說出這麽一句話,堵得白曦一時不敢回話。


    龍皓天又看了一眼天色,風雨已經從窗戶強行闖入,撲了他一臉。


    白曦連忙將熱茶塞到龍皓天手裏,趕忙關了窗戶,屋內並沒有燃起燈火,於是一下子很暗。


    白曦施法點燃了燈火,滿臉歉意的看著龍皓天那張冷漠的臉,微微低下頭去,拱手行禮道歉:“白曦不知天高地厚,心性不成熟,方才胡言亂語了,還望左丞勿要生氣。”


    龍皓天嘴角這才微微上揚,他坐下輕輕啜了一口茶,緩緩抬眸看向白曦,問道:“方才我問你的話,你可想好答案了?”


    白曦坐在一旁,滿臉誠懇的回答:“身為帝王應當愛護臣民,而不是利用權勢打壓臣民,迫害臣民,這樣的昏君會失去人心,為天下人所不齒。她還是我師父,沒有她我活不到現在,如今我淪為階下囚是因為我沒本事保住自己。我擋了她的路,她有意立我為少帝,我卻滿心期待父親歸來做魔帝。認為是她謀權篡位,所以心有不甘,心有怨恨,這才與她翻臉。”


    白曦歎息一聲,而後繼續說道:“師父絕不是極惡之人,其實,或許她來做這個帝王也沒什麽不好。”


    “哦?怎麽說?”龍皓天不由得笑了笑,白曦這態度大轉彎。


    白曦微微歎息道:“她照顧我這九千年來,能讓我從怨恨她到主動想要拜她為師,說明她有她的好,足以折服我。這九千年來,她並沒有誅殺任何忠臣,連左丞不也都默許她的存在麽?挾天子以令諸侯?是我妄言了,她沒有。”


    “嗬。”龍皓天又是鄙夷的看了白曦一眼,反問道:“那她將原本好好的魔界變成如今三足鼎立的模樣又怎麽說?她耍手段騙了我們,將我們變成階下囚,自己卻逍遙自在,這算什麽?你以為天下人又服她?那日朝堂之上附和她的都是些鼠輩,可她卻立為重臣,奸佞之人委以重任,忠臣良將逐出朝堂,這又是什麽行為?明君?”


    白曦愣在那裏,目瞪口呆。


    龍皓天眼裏滿是奸詐的說道:“任何一個人都是複雜的,好壞並沒有那麽明確的界限,就像她對你的好並不能定論她是個好人,她對你父親的殘忍也不能定論她是個壞人。好壞,很多時候隻是由於我們看待她的角度和眼光不同,我們的道德標準不同。在她眼裏,她所做的一切都沒錯,她甚至會認為她這樣做是最合理的,但是,那也僅僅隻是她以為,而我們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白曦不知道龍皓天想告訴他什麽,可他聽著這話時,腦海裏仿佛參悟了什麽,於是下一刻,他回答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師父或許隻是一時做錯了事,又或者,她有苦衷。”


    “苦衷?嗬,你可真會找借口,她縱橫魔界江湖朝堂這麽多年,黑白兩道通吃,有什麽苦衷?你就不覺得是她野心勃勃?”龍皓天譏諷著白曦的無知。


    白曦看著同樣複雜的龍皓天,隻給出了一句話:“師父說過,每個人都有善惡兩麵,當我無法包容他人的惡時,就多想想他的好,或許這樣能夠對他沒那麽多敵意,人生在世,誰都不容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顏女帝:墮世成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寂冬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寂冬深並收藏妖顏女帝:墮世成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