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暮顏心裏難過至極,她俯首望著繁華的風城,睜眼閉眼都是白子佳,還有舊日在這裏度過的日子。之前不覺得那些平凡的日子有多可貴,現在身處高位,許多身不由己,這才覺得那平凡的日子有多珍貴。


    水暮顏愣在那裏,輕輕坐下來,靜靜看著那燈火輝煌的城。


    明明燈火中,她仿佛看見了白子佳,看見了楓葉雪,看見那一群她根本不懂的師門。或許,那隻是眾生,大家的一種生活方式罷了。


    水暮顏微微皺眉,因為自己心胸狹隘,見不得那淡如水一般的社交感情,見不得那虛情假意又亂眼的感情,見不得那變化得很快的感情,所以自己不屑於與那些人真正交心。


    水暮顏猛然覺得自己有多可笑,有多自以為是。她眼裏所有瞧不起的都成為一種平凡,是她的錯,是她容不下那些平凡,那些短暫,那些曇花一現。


    水暮顏狠狠皺眉,自己一手毀了多少?


    水暮顏抱著頭有些壓抑,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刻的想法到底是對是錯,她不是一直怨恨那些短暫又虛偽的感情麽?真正遇到事情時,誰又肯犧牲自己的利益站在自己這一邊?


    “嗬,是我……錯了麽?”水暮顏嘴角的笑諷刺而冰冷。


    仔細一想,是的。


    她帶著目的而來,帶著殺戮,白子佳這等活在平凡中的人都與她格格不入。她自以為自己足夠重情重義,便輕視那些大眾的感情,其實仔細想來,那些人有什麽錯?那些人未必不會有一個與之生死相托之人,或許隻是,他們命定之人還未遇到。


    水暮顏忽然覺得自己很罪惡。


    “友情?”水暮顏忽然想起自己的友情,那是純粹的友情?


    水暮顏眼中帶著淚,她想起自己對待每一個想要長久之人時,都是傾心付出。她不想用數十年數百年來慢慢磨合,覺得若是天生絕配,那些年的歲月不傾心相待便是浪費光陰。


    所以水暮顏那麽竭盡全力,遇到思姬雅是這樣,遇到白子佳更甚,遇到千霏,似乎已經傾盡心力。


    水暮顏又想到自己到最後,都會想要占有,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自私的想要占有對方。那是愛情?難道……她扭曲了友情?


    水暮顏感到害怕,她想起白子佳總是教訓她,說她對白子佳就是愛情,隻是水暮顏不肯承認。


    水暮顏一直固執的以為,是白子佳世俗,她對白子佳沒有,沒有!


    水暮顏分不清了,愛情是什麽?是對顧墨雲那樣崇拜,拚死護著?對白蘭那樣一邊眷念一邊挑剔?對洛神帝那樣患得患失?對落九霜那樣怦然心動,能完全掌控?


    “掌控?”水暮顏狠狠皺眉,眼淚砸下來,是……她討厭失控,連感情,她也那麽絕對,一旦脫離掌控,她便不要了。


    水暮顏忽然冷冷一笑,滿是諷刺,她覺得愧對白子佳,是因為白子佳太倔強,一旦被辜負便不肯回頭,所以水暮顏百般道歉白子佳也不會和好。


    “回不去了……”水暮顏重複著白子佳最常對她說的話,眼淚湍急。


    忽然間她淚流成河,哭得撕心裂肺,她錯過了多少真心,辜負了多少情義……是她太容易放棄,她以為自己等的足夠久,殊不知,這一生有多漫長,那須臾幾十年,幾年,有多麽短暫。


    水暮顏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自己很渣,卻自以為深情。她太一葉障目了!


    水暮顏坐在雲頭哭泣,內心說不上崩潰,卻足夠悲傷。


    她滿腦子都是白子佳口中的師門,白子佳口中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白子佳眼裏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是,她們不一樣,的確不一樣。


    水暮顏像一團火,燒傷了白子佳,卻還一臉委屈,認為別人辜負了她的熱烈。


    “白子佳……”水暮顏死死捂住嘴,大哭,滿心愧疚。


    白子佳是一根刺,又長又細,紮得她心疼,又拔不出來。


    回憶更像是暗潮,將她全身都浸泡,讓她逃不出來,又無法挽回,水暮顏被這種痛苦吞噬,淹沒,一遍遍刺激著……


    “白子佳……白子佳……”水暮顏隻剩下一遍遍呼喊白子佳,似乎那樣才好受些,可她們隔著雲端,白子佳也看不見,,聽不見。


    時光匆忙,讓水暮顏沉浸在千霏的悲傷裏,忽略了白子佳與她之間的糾葛,卻始終無法改變她們注定的糾葛。


    約莫到了天明時分,第一抹微光照入水暮顏眼裏時,她才意識到天亮了。一切又該繼續了,她不能繼續沉溺。


    水暮顏雙眸哭腫了,她卑微的笑了笑,幻化出紅色的麵具來,遮擋住那雙紅腫的雙眸,隻留下鼻梁和嘴唇。精致的紅色麵具讓她那一頭白發看起來更加冷漠,邪氣,悲涼。


    城荒殿。


    吃過了早飯,楓葉雪又來到這裏,日複一日等著白子佳的回答,這個神,是否會為了師門放棄神位?


    楓葉雪有些病態,他一個人太久了,他曾信任白子佳不會辜負師門,曾信任水暮顏不會棄了他們之間的情義。可到底……這兩個人都負了他!


    可見,單方麵的信任並沒有什麽用。


    楓葉雪恨極了失控的感覺,他想起水暮顏,這一生都放肆,似乎很多事都在掌握之中,大抵,這也是水暮顏一直以來性格不曾改過的原因吧。


    楓葉雪仔細想來,自己做了君親王又有幾分原因是因為水暮顏呢?白蘭本不願意將大權交給他墨家,可雅魅塵一句話讓白蘭立他為君親王。


    雅魅塵對白蘭說,這是水暮顏在風城眷念的第二人。


    也因為這句話,楓葉雪感受到了水暮顏在白蘭心裏的地位,感受到了他自己在水暮顏心裏的地位。


    楓葉雪做著君親王,無異於風城皇,可當他真正坐上這位置時,才感受到了許多的身不由已和責任。


    一想起水暮顏囚禁白蘭,而他遠在風城,沒有及時救駕,他感到慚愧,愧對白蘭,愧對這個君親王之位。


    責任,是楓葉雪心頭的病,他無法像水暮顏一般瀟灑放肆,將情字擺在第一位,他有自己的責任。若不能兩全,他寧可割棄情感。


    所以,楓葉雪現在做得到對白子佳步步緊逼,他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楓葉雪停在城荒殿門前,他不敢上樓,似乎覺得,一上去便會隻剩下尷尬。


    而水暮顏此時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也不敢上前,明明是故人,卻都這般生分,尷尬,傷懷。


    城荒殿裏的白子佳也是,坐在桌前,窗欞外的風迎麵吹來,拂亂她的頭發。她手中捏著一杯酒,她眼中淚水盈盈,她想水暮顏,很想。


    可她不會說,也不會承認,水暮顏回不來,也不再如初。


    白子佳守著自己心裏的城,一個人活,用舊日情分祭奠自己失去的友情,愛情。


    “你最愛喝酒,卻沒陪我喝過一次。”白子佳落淚,手中的酒有些發抖。


    清風將酒氣暈染開來,彌漫在整個房間,白子佳靜默著,沉浸在回憶裏,不願意醒來。


    這一幕多戲劇化,白子佳在屋內傷情,楓葉雪站在階梯前不敢上去,水暮顏站在遠處不敢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移動位置,一道光線落在水暮顏精致的麵具上,折射出強烈的紅光,在楓葉雪麵前的雕梁上閃過。


    “嗯?”楓葉雪警惕的回頭,正對上水暮顏那單薄的身子。


    “顏子……”楓葉雪下意識喊出,聲音極小。


    好幾個月沒看到水暮顏了,第一次相見,是她和白子佳一起來。


    楓葉雪喉間苦澀,再相見,水暮顏已經是亂臣賊子,他們又是敵對位置。


    水暮顏看見楓葉雪那雙複雜的眼神,心裏微微疼痛,她想起自己帶來的聖旨,身子更沉重幾分。


    水暮顏率先朝楓葉雪走,楓葉雪看著她一步一步逼近,從容鎮定,一身冰冷之氣。


    楓葉雪微微皺眉,水暮顏來找白子佳的麽?


    與此同時,城荒殿的窗欞上,白子佳不合時宜的伸出頭來,正望見這一切。


    水暮顏立在楓葉雪對麵,微微歎息一聲,而後幻化出聖旨來,遞給楓葉雪,明晃晃的光一下刺疼了白子佳和楓葉雪的眼,水暮顏又帶來什麽不好的消息……


    楓葉雪有些發愣,他不知道該不該接住。


    水暮顏見他遲遲不肯接,便自己打開,輕聲對楓葉雪念。整個過程一氣嗬成,語氣從容,而楓葉雪則是身子有些顫抖,這道聖旨是水暮顏的意思。


    楓葉雪意識到,水暮顏必然要奪位,眼下還隻是假傳聖旨,往後,怕是要登上龍位。


    “割據西域?不臣者同罪論處?”楓葉雪輕聲念出這句話,水暮顏這麽不留餘地?


    水暮顏微微皺眉,而後輕聲道:“你不是想要風城獨立的統治權麽?我替你要回來。”


    楓葉雪皺眉,對方是風月林,與水暮顏關係不淺,水暮顏為什麽不選擇對自己下手?


    “你為什麽要幫我?因為師父?”楓葉雪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白子佳。


    水暮顏微微一笑:“因為你是風城的王,你會真心對風城的百姓好,風月林不會。”


    楓葉雪愣住,他沒想到水暮顏會這麽說,她不是最討厭風城的風花雪月情了麽?


    “你不是最討厭風城麽?還會心疼百姓?”楓葉雪這麽問。


    水暮顏微微皺眉,輕聲道:“是魔帝心疼百姓,而非我,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水暮顏將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楓葉雪連忙問:“你真囚禁了魔帝?外麵傳的是真的?”


    “外麵傳了什麽?”水暮顏望著他,語氣裏滿是霸道。


    楓葉雪頓了頓,而後悲戚的說道:“謀權篡位,逆臣賊子。”


    “嗬,真假何妨?與他們何幹?這是我和白蘭的私事。”水暮顏說完這句話,而後打算走了。


    楓葉雪趕忙攔住他:“不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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