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滿臉不可思議,連連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水暮顏,斜視:“你這是要將我掰彎?”


    “不了不了,要是真掰彎了,像您老人家這麽風情萬種的氣質,小的怕自己有朝一日把持不住,光天化日之下對你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敗壞了您老人家冰清玉潔的名聲。”水暮顏耍起流氓來絲毫不含糊,或許,夢魘讓她心裏的一小塊淨土又出現了,當眾叛親離時,有個理解自己,又願意陪自己說說話的人在,水暮顏的確是感激不盡的。


    夢魘聽見水暮顏這麽狗腿子的話,心裏一樂,得意忘形,頓時搔首弄姿,甩出三個字:“說人話。”


    “約你看日出雲海,順便談一下人生。”水暮顏很狗腿將手伸過去放在夢魘手心下,像個太監扶著老佛爺一樣的姿態,惹得夢魘放聲大笑。


    “哈哈哈……這感覺太爽了!以後我跟別人吹牛的時候可以耀武揚威的說,曾經不可一世的水暮顏在我麵前無比狗腿!”


    水暮顏眸中星辰萬點,她壓低了腰肢,補充道:“您老人家吹完牛還可以補充一句‘我這牛吹得不錯吧!你是不知道,就為了讓我這個牛吹得一絕,水暮顏寫了不下十幾次文稿,更別說精修細改多少次了’!”


    “哈哈哈……老娘服了你了!”夢魘笑得合不攏嘴。


    “走吧,天色不早了,該去看雲海日出了。”水暮顏恭請她,兩個人高高興興去了浮屠山看雲海日出。


    兩個人很快便到了浮屠山。


    水暮顏和夢魘坐在山頂,天色還未蒙蒙亮,得再等等。


    夢魘扭頭一臉傲嬌,對水暮顏說道:“借個懷抱給我躺一下。”


    水暮顏立刻借了右手臂彎給她當枕頭,夢魘躺在她懷裏,抬頭正對水暮顏低頭,兩個人相視一笑,竟然也不覺得違和,明明都是為了策反對方。


    夢魘溫柔的看向滿天星辰,輕聲問道:“你想談什麽人生啊?關於千霏還是洛神帝?”


    這話就像是在問,你想聊千霏還是洛神帝?


    “談你的人生可以麽?”水暮顏捏了捏她的臉,夢魘兩眼呆呆望著水暮顏,這一切都有些快得讓她不知所措。


    水暮顏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因為人生才剛開始沒多久,所以沒有可以說的,於是又說道:“你可以說說你的未來,你想怎麽過活。”


    夢魘隨口回答:“今天都還沒過完呢,想什麽明天。”


    好有哲理,水暮顏愣了半秒,而後笑了。


    “是,是這樣。”她不由得感慨自己總是幻想於未來,從未活在當下,所以人生一直失控,不可預測,而她,似乎總是後知後覺。


    夢魘伸出手握住水暮顏那隻冰涼的手,問道:“你手這麽涼,距離寒毒發作的時間不遠了吧?”


    水暮顏又捏了捏她的臉,轉移話題道:“你最開始說,你想要知道人世間的情是怎麽一回事,你是真想知道麽?那麽累的東西,知道得太多未必好。”


    夢魘沉默了有一陣子,她抓住水暮顏的那隻手逐漸鬆下來,以至於快要滑落她都不知道,水暮顏又反過來握緊她的手,對她一笑。


    “其實不想懂,太累了。”夢魘這話一語雙關,水暮顏的事情讓她覺得世間的情愛太過於複雜,而她看著都累,更別說親身體會。


    水暮顏看著遠方漸漸亮起來的天色,雲海開始出現,清晰明了。


    水暮顏輕聲對夢魘說道:“希望有一天你可以遇到一個願意陪你一世長安之人,如此方能不枉你走這一遭。霜兒不可能回來了,你也離不開這具身體了,你以後要過活的不僅是你自己的人生,也有一部分是霜兒的人生。”


    夢魘聞言不由得嗤笑:“噗嗤,水暮顏,你訓話倒是一套一套的,明明是你親手造成了今日的局麵,現在說什麽馬後炮的廢話。”


    “嗯,是,我是罪魁禍首,萬死難辭其咎。”水暮顏輕聲歎息,自嘲。


    夢魘內心也很矛盾,自己明明也想懂情,可為什麽話到了嘴邊又成了不想懂情?這話有幾分真假?到底是看別人的人生覺得心累了還是自己未戰先怯?


    夢魘閉上雙眼,腦袋裏有些混亂,清晨的風很涼,她不由得縮了縮身子。隨後一件大麾蓋在身上,夢魘微微睜眼看,滿是彼岸花的大麾蓋得她嚴嚴實實的,水暮顏早有準備啊。


    夢魘甜甜一笑:“你總是這麽會撩人,不累麽?”


    水暮顏溫柔一笑,不理會她的話,隻是對她說道:“等日出了我叫你坐起來看,可好看了。”


    “嗬,答非所問。”夢魘笑她。


    水暮顏撫上夢魘那冰涼的麵龐,輕聲道:“說好了今天隻談你的人生,其他一概不談。”


    “我哪裏來的人生?人生一片灰暗,我過了幾天好日子啊?”夢魘忍不住懟,話語裏頗為不滿:“當年我被鎮壓在無涯海,長年累月不見人,一個人太久了,連人形都忘了什麽樣子,以至於一直沒有化成人形。好容易見著你,想著借你身子一用,卻不想老天爺不開眼!你居然是梟魔,剛進入你體內就被彼岸花的妖力鎮壓,這一鎮壓就是十幾萬年,若非後來你寒毒發作得厲害,又因為千霏的事情心碎神傷,我怕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你說說,我怎麽就那麽倒黴,我招誰惹誰了要被鎮壓在無涯海,還被你鎮壓欺負了那麽多年,暗無天日也就罷了,我時不時還得感受感受你那複雜多變的內心,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遇到你。”


    夢魘絮絮叨叨一大段,說完話連連搖頭歎息,絲毫沒注意到頭頂的人已是滿臉愧疚,自責不已。


    水暮顏輕聲道一句:“對不起啊。”


    夢魘輕聲一笑:“嗬,說什麽對不起,又沒什麽用。”


    是啊,沒什麽用,水暮顏錯了那麽多次,道歉也沒用,彌補不了什麽,挽回不了什麽。


    水暮顏也沉默著,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聊天也愉快不了,本以為可以聊點什麽不一樣的,卻原來除了罪孽深重,便再無其他可聊。就像她現在和任何人交談,開口閉口都是曾經的錯,曾經的罪。不是她太愛計較,而是無法忘記,更無法原諒。


    夢魘感覺眼前逐漸亮起來了,她偏頭看過去,雲海被晨光照射得發亮,連綿不絕的白色如滔天巨浪一般匯集,磅礴的氣勢令人歎為觀止。


    水暮顏讓夢魘坐起身來,她將夢魘裹在懷裏,小心翼翼的護著,靜默的陪她看著雲海日出。當晨光灑滿整個雲海的一刹那,夢魘仿佛感受到了全新的生命氣息,她對未來忽然有了向往,她覺得自己的以後應該會很好,起碼,不會像水暮顏一樣糟糕。


    夢魘安心的靠在水暮顏懷中,她知道,水暮顏其實從頭到尾就沒變過,她還是那個願意對女孩子好,願意善良,願意付出,願意犧牲的人。隻是,她的方式過激,讓人覺得不能接受。她的行為極端,讓人不理解。她的犧牲太大,讓旁人以為她是野心勃勃。


    “眾叛親離,水暮顏,你當真不後悔?”夢魘這麽問,眼中也滿是迷茫。


    水暮顏微微歎息一聲,毫不保留的回答:“後悔,卻也不敢後悔。眾叛親離也很好,起碼到最後她們都能自保。”


    夢魘知道水暮顏在說什麽,她如今人人得而誅之,與她有關聯的人未來注定是不得好死。魔帝白蘭一旦出來,不管他要不要清君側,天下人是一定要聲討這些人的。


    水暮顏不怕死,可她最怕身邊人受到傷害。她最怕的還是自己無能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在意的人受傷。


    水暮顏眼中滑落了淚,她不知道這場劫數什麽時候才能完結,她已經身心俱疲,她好想停下來歇一歇,可她不敢,也不能。


    夢魘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人在默默流淚,她靠在水暮顏懷裏,什麽也沒想,就覺得此刻多麽美好,無聲安詳,不用去思考那麽多算計,遠離了爾虞我詐。


    可她也清楚,天亮之後,她還會看到更加複雜,更加不好的東西,這世間醜惡的東西總是無窮無盡,人們的貪欲總是無止境,因此,她夢魘才能一直存在,倘若有一天人們無欲無求,她也要消失了。


    “看來,我才是永生不滅之人。”夢魘無意識說出這句話。


    水暮顏聞言愣了愣,而後想起自己的命運,也是無休止的。她和言秋神帝的賭約她輸了,她永世承載回憶,永世輪回,受盡世間苦楚。


    水暮顏微微吸氣,她從不後悔那個賭約,隻是,她後悔過程中傷害了那麽多人。所以,她不想夢魘以後也這樣,夢魘可以輕易窺探人心的脆弱,殺人更是不費吹灰之力。正因為如此,她害怕夢魘日後枉生罪孽。


    “夢魘,你這一生還有好長好長,你打算做個什麽樣的人?”水暮顏這樣問她。


    夢魘鼻尖呼出冗長的氣息,顯得無奈:“我不知道啊。”


    水暮顏也沉默了,夢魘現在像個少女,什麽都還處於懵懂的階段,對於這一生的計劃根本沒有。一如當年的水暮顏,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後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水暮顏能知道的是,自己一直要什麽,不要什麽,僅此而已。


    夢魘又是一聲歎息,引得水暮顏連忙又問:“怎麽今日總是歎息?”


    夢魘似笑非笑道:“看著你的人生真是累,嚇得我都不想懂情了。情隻一字,怎麽這樣傷人?”


    “大概是因為執念深重,罪孽深重。也因為不知者不懼,不懼者總是無心傷人傷己。”


    水暮顏和夢魘都愣了愣,而後大笑,笑得開懷。


    夢魘調皮的轉身撲倒了水暮顏,目送秋波:“水暮顏,世間真有無關風月的友情?”


    夢魘嘴角帶笑,因為她不知道答案,她既嘲笑千霏與水暮顏的冤孽債,又似乎覺得她們之間的確存在無關風月的那一份情。憑什麽這樣說?就憑水暮顏竟然用執念將魂飛魄散的千霏重聚,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夢魘微微皺眉,她看著身下的人一連沉默,那臉上的平靜似一潭死水,仿佛世間曾轟轟烈烈的情愛都與她無關,抑或,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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